「對啊,先生,我急著回家,麻煩您勸勸您兒子。」
他雙手捂臉,狠狠擦了一把。
不僅沒勸他兒子鬆手。
還放任他黏著我。
「這孩子有自閉症,很少喜歡一個人,你能不能陪他玩一會兒?
「我可以付錢。」
我看了一眼孩子,莫名不想收他的錢。
只點了點頭。
「那好吧。」
我很喜歡孩子。
看不得孩子難受。
牽著歡歡和小男孩兒一起回家了。
那個男人也要跟著我回家,我跟他說明天會送小孩兒上學。
暗示他可以回家。
他聽不懂,緊緊跟在我身後。
問我歡歡是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得知是鄰居家的孩子後,他的表情鬆動了不少。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我站在葉歸門口,有點絕望。
該怎麼解釋我帶了一串人回來蹭飯?
7
那個男人好像認識葉歸。
他們一見面就在談話。
我一個人帶著孩子們逛街。
老街有賣糖人的。
歡歡要做葉子形狀的。
我問小男孩兒要什麼形狀的。
他抬頭靜靜地看著我。
遲鈍又語速很快地說:「魚魚要魚魚的,爸爸。」
原來他叫魚魚。
好可愛。
「我不是你爸爸。」
「好的,爸爸。」
「……」
算了,孩子小,不懂事。
亂叫。
沒必要非要糾正。
我把做好的糖人遞給魚魚。
他僵硬地沖我笑了一下。
特別有禮貌。
「魚魚謝謝爸爸。」
有些讓人心疼。
我蹲下身,摸他的頭。
問他:「你的爸爸呢?」
魚魚大大的眼睛裡都是疑惑。
「你就是我的爸爸呀,爸爸。」
怎麼養的孩子。
我有點生氣。
我很討厭不好好對待孩子的家長。
當初葉歸把孩子送去貴族幼兒園,我就罵他了。
我以為他把歡歡當工具,讓她從小接近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孩兒。
「剛剛那個男人是你的誰?」
魚魚慢吞吞地舔著糖人。
反應了一會兒,才回答。
「是爹地,爸爸。」
這孩子,好像是把爸爸當逗號用。
說不定對每個人說話都這樣。
我鬆了口氣。
「那你爹地對你好不好呀?」
他懵了一會兒,輕輕點頭。
「爹地對我特別好,爸爸。」
「一個人把我養到了四歲,爸爸。」
「就算經常被我氣哭,也不會忘記給我泡奶粉,爸爸。」
一個人?
那個男人長得身高腿長,英俊非凡。
信息素也特別好聞。
不可能是一個人啊。
不過,這跟我沒什麼關係。
我只想知道這孩子過得好不好。
「那就好。
「魚魚以後也要開心長大哦。」
我站起身,一手牽著一個小寶貝。
慢慢地從街頭晃到街尾。
8
正打算打道回府。
一回頭,那個???男人站得遠遠地看著我。
臉上的表情很奇怪。
像笑,也像哭。
我奇怪地走過去,問他:「你們聊完了嗎?」
他點頭。
蹲下身摸了摸魚魚的臉,抬起臉仰視著我。
說:「這孩子叫池遇,我叫池非。」
告訴我幹嘛,以後又沒交集。
「哦。」
我把魚魚鬆開,後退一步。
「你可以帶他回家了。」
還沒吃晚飯,我餓了。
歡歡的肚子也咕咕叫。
我要讓葉歸大出血,請我吃一頓好的。
就吃小炒黃牛肉吧。
又辣又香。
我牽著歡歡就要走。
被一聲尖叫嚇了一跳。
「爹地壞,魚魚不要爸爸走!爸爸不准走,爸爸。」
回頭一看,魚魚把糖人砸到池非的身上。
滿臉躁怒。
控制不住一般不停跺腳,拍打池非的腿。
黑葡萄一般的眼睛也沁出了水光。
同之前安靜乖巧的樣子反差極大。
被舔化的糖在得體的西裝上留下一個不得體的印記。
池非苦笑。
將不斷掙扎的魚魚抱起來。
熟練地拍打他的後背,安慰他。
「爹地不走,也不帶你走。
「你乖一點,不然爸爸不喜歡你了怎麼辦?」
魚魚一瞬間就安靜下來了。
濕乎乎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魚魚不要被討厭,爸爸。」
太可憐了。
我沒忍住,幫他輕輕擦掉眼淚。
「不討厭魚魚。」
池非望著我,「葉歸現在在忙,我們一起吃個飯?」
說完頓了頓,又補充:「我請客。」
「謝謝你願意帶魚魚玩兒。」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他一定很有錢。
那我可以多吃點肉吧?
於是,我獅子大開口:「我想吃小炒黃牛肉、紅燒肉、小雞燉蘑菇、糖醋排骨、番茄燉牛腩還有魚頭豆腐湯。
「對了我還想喝酒。」
說完我有點心虛,摸著後腦勺覷他:「是不是點太多了?」
池非定定地看著我好久。
失笑。
「不多。
「你喜歡吃這些嗎?」
他喃喃自語:「我才知道……」
他帶著我往老街外走。
是喜歡。
但不是只喜歡。
好吃的菜我都喜歡。
只是平時很少吃大餐。
我很懶,賺不到特別多錢吃吃喝喝。
9
第二天,葉歸的易感期症狀全好了。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叫池咎的男人,跟他一起送歡歡去幼兒園。
池非在老街住了一晚,也要送魚魚去幼兒園。
魚魚不去。
哭鬧著要見我。
讓我送他去。
我問池非:「孩子媽媽或者爸爸呢?」
池非沉默了一會兒,垂下了頭。
「是爸爸。」
「他不要我們了。」
「我?ú?找了他好久。」
他的身上籠罩著一層濃重的頹喪。
不容忽視。
我好奇地問他:「找到了嗎?」
他抬頭,神情莫測地望著我。
「找到了。」
我替他們感到開心。
「那你們趕緊和好。」
「孩子這麼想爸爸,你們最好一起送他上下學。」
「我不能一直幫你送,我還要去打工賺酒錢呢。」
我牽著魚魚的另一隻手,往幼兒園走。
就幫他送這一次。
池非右手牽著魚魚,左手握著一串佛珠。
不停地轉動。
許久後,他輕聲問我:「我僱傭你送他上下學行嗎?」
「一個月十萬塊。」
!!!
我過去三年都沒掙到這麼多錢。
他好有錢。
也好大方。
但是像詐騙犯。
我懷疑地盯著他看。
「你是騙子嗎?」
池非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騙子,讓我拿出手機。
想給我轉帳。
但是他翻了翻,又把手機還給我。
「你的微信和致富寶都沒有實名制。」
那當然。
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誰。
也沒有身份證。
這個手機還是葉歸給我的。
用他的身份辦的手機號和微信。
很少用得上。
但像昨天那樣有要事,又不能少了手機。
「我沒有身份證,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打工都收現金。」
「你也給我現金。」
池非渾身一頓,嗓音低啞。
說好。
把孩子送去幼兒園後,領著我去了銀行櫃檯。
當場取了十萬現金出來。
遞給我。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錢。
又樂又怕。
一再確認:「只需要送魚魚上下學是吧?」
池非點頭。
「如果必要的話,希望你也能在空閒時陪他玩兒。」
小意思。
「你真的不會後悔?」
「不會。
「我更怕你後悔。」
這麼多錢,傻子才後悔。
池非肯定是個傻子。
誰家老闆這麼僱傭保姆的?
10
池非在老街買了一個老破小。
就在我隔壁。
我的老破小是用羊脂白玉換的。
剛來老街時,我脖子上掛著一條羊脂白玉吊墜。
一個中年男人說用房子跟我換吊墜。
我同意了。
我不知道那個吊墜是哪裡來的。
只知道我特別窮,我的玉也不可能是真的。
我血賺。
所以池非問我怎麼買的房子,我就實話告訴他了。
池非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
跟變色龍一樣。
撇過頭不看我,撫著心口自言自語:「算了,算了。」
「自己找的,自己找的。」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嘰里咕嚕說些什麼呢?
我啪地一下擱下酒杯,讓他給我倒酒。
「你認識我吧?」
「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
池非怔忪幾秒。
給我倒上酒。
「知道。」
「你叫虞是,無虞的虞,是非不????分的是。」
「你的生日是十月十號,年齡是 26 歲。」
真奇怪啊。
他為什麼比我還清楚?
「我該不會就是你在找的人吧?」
池非頓了頓,低下頭,肩膀微抖。
他在笑。
「你笑什麼?」
池非含笑說:「笑你變聰明了。」
什麼話?
「我真是魚魚的爸爸?」
池非點頭。
我卻不理解。
「那我為什麼離開你們?」
池非愣住。
給自己的酒杯也滿上,一飲而盡。
他也很迷茫。
「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我沒看好你吧。」
「我是犯人嗎?需要你看著?」
池非搖頭,不再多說。
他像沒正事一樣,天天在我面前晃。
11
晃了一周,池非被池咎逮住了。
「你他媽再不去公司,我也不管了,本來也不是我開的!」
池非沒轍,把魚魚交給我。
「我回公司一下,你們好好待著,別亂跑。」
別亂跑。
聽到這句話,我的右耳好像突然耳鳴了一下。
可我的右耳明明聾了。
池非離開後,我捂住耳朵,緩了緩。
再回神,?ū??魚魚仰著小臉看我。
「你怎麼了,爸爸?」
「耳朵痛痛了嗎?爸爸。」
他拉著我往老街外走,小小的一個,勁兒還挺大。
「爹地說生病了要說出來,要去醫院好好檢查,要聽醫生的話乖乖吃藥,爸爸。」
「我帶你去醫院呀,爸爸。」
池非把池遇教得很好。
雖然他有自閉症,總是會機械地重複某些話和動作。
有時候也會突然發脾氣。
但他大多時候很懂事,很有禮貌。
自從知道我可能真的是他的爸爸後,我看著他,總有股莫名的愧疚感。
是我丟了他。
這種想法在我的腦海里盤旋。
所以他想做什麼,我總是順著他。
但我抗拒去醫院。
將池遇抱起來,「爸爸沒有生病。」
「我們去逛街好不好?」
「爸爸現在有好多錢,可以給魚魚買酷酷的童裝哦。」
池遇點頭,抿著嘴巴。
露出一點點笑意。
他不太會笑。
但也在學。
他說:「爹地總是不笑,魚魚學不會,爸爸。」
「但是爸爸總會笑,好看,魚魚愛學,爸爸。」
「你爹地為什麼總是不笑?」
池遇思考了一下。
「爹地喜歡哭哭。」
「爹地總是看著爸爸的照片,臉上都是水,爹地羞羞,爸爸。」
我的腦海里有畫面了。
這場面真的很好笑。
我一邊帶著池遇進了商場,一邊忍不住彎唇偷笑。
下一秒,我被人一把按住了肩膀。
「虞十?是虞十吧?」
我回頭。
一個瘦削的中年女人震驚地看著我。
我不認識她。
她卻有很多問題要問我。
她渾濁的眼神掃過我和池遇。
不可置信地說:「你結婚生子了?」
「跟誰?」
她上手就扯池遇身上的衣服,搓了搓。
又看衣服的 logo。
「這孩子身上的衣服都是牌子貨,你哪兒來的錢買?」
「你是不是嫁進豪門了?」
「你爸呢?跟著你享清福?」
她的語氣逐漸變得憤恨。
就連身後的小女孩兒害怕地喊她媽媽,她也不在乎。
我扯開她的手,將池遇藏在身後。
平靜道:「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
12
中年女人突然像瘋了一樣。
「我認錯人?」
「我 1999 年十月十號生下的你,你爸喝醉了,沒腦子,給你取了個名叫虞十,登記戶口時那人聽錯了,登記成了虞是,沒改。」
「你現在發達了,就不想認媽媽了是吧?」
「果然跟你那個沒良心的爸爸一樣,白眼狼。」
她每說一句。
我的腦子就混亂一分。
到最後,她一邊哭,一邊上手捶打我的肩。
「小十啊,你可憐可憐媽媽。」
她把小女孩兒扯到我面前,痛哭流涕。
「媽媽這輩子沒過過好日子,媽媽不怪你,但是你妹妹她還小。」
「你可憐可憐我們,給媽媽點錢,讓妹妹過過好日子,好不好?」
我捂著嗡鳴的右耳,麻木地看著驚慌淚流的小姑娘。
「我沒錢。」
女人不依不饒。
「我不信!」
「你是我的兒子,發達了就合該孝敬父母。」
「你的錢就該有我的一份兒!」
「你不給,我就告你!」
這些話,好耳熟。
我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也不想想。
我想逃。
但我的腳像是被釘在地上。
半分都挪不動。
池遇生氣了。
小小的手不停地拍打中年女人。
「你放開我爸爸,壞女人。」
「爹地跟我說了,要保護好爸爸,魚魚保護爸爸,爸爸不怕。」
「爹地很厲害,等爹地過來,會給爸爸報仇的。」
女人鬆開手,恍然大悟一般。
「我懂了。」
「你沒錢,你傍上的 Alpha 有錢。」
「優性 Omega 就是好,能釣上有錢的 Alpha。」
「要是沒有我,你哪兒有機會傍上有錢人?」
「你不該感謝我嗎?」
她的嘴巴一直張張合合。
我漸漸地聽不見她在說什麼了。
蹲在地上,腦子一片白霧。
不知道我應該說什麼,做什麼。
好痛苦。
心口像是堵著濕漉漉的棉花。
讓我喘不過氣。
我好像生病了。
死死抱著池遇。
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