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欣喜若狂,還沒來得及朝他招手就發現了不對勁。
紀斂在哭,而且哭得撕心裂肺,那樣滔滔不絕的淚水就這樣湧入了這片海里。
原來這片海是被紀斂哭出來的,而睡在他身旁的我是被他的淚水沖走了。
好絕望,好離譜,好可怕。
我從夢中驚醒過來,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眼前黑漆漆一片。
有一道幽幽的視線正落在我的後背上。
耳邊還時不時地傳來一些低語,有些是哽咽的質問,有些是惡毒的詛咒。
「昭昭,你和他之間已經很相愛了嗎?」
「那我呢?我是不是會被丟棄了?當時結婚的時候不是發過誓會一輩子和我在一起嗎?」
「對,結婚,結婚證,我有結婚證,沒關係,我是合法的,我沒什麼好怕的,該害怕顫抖的人不是我,是那個不知檢點的小三……」
「沒錯,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應該大度一點,從容一點的,擦掉眼淚,紀斂,你不能讓那些小三小四看笑話,更不能讓昭昭覺得厭煩,不要那樣,啊嗚嗚,賤男人,去死——」
呃,應該還是在做夢,但這次總算沒有生命危險了。
我放心地閉上眼,迷迷糊糊地再次睡著了。
這奇妙的一早上直接導致我第二天起晚了一個多小時。
裝包的時候又發現閨蜜讓我幫她保管的離婚協議書不見了。
這下連臉都來不及洗了,我急匆匆地衝下樓。
紀斂早就在廚房給我準備早餐了,今天廚房的氣氛比往常都要怪異很多。
我默默地在心裡猜測著:難道是紀斂和鍋打架了?
聽到我凌亂的腳步聲。
紀斂回過頭,眼底是一片淡淡的烏青,像是一晚上沒睡導致的。
結婚這兩年來。
紀斂不論前一天晚上遇到了什麼事,或者一晚上沒有睡覺。
第二天早上他還是會雷打不動地出現在廚房給我做飯。
就算是我惹他生氣了。
這個習慣也依舊保持著,只是他會摘掉助聽器。
然後在面對我的出門前的索吻行為時,裝作聽不見,眼皮也不抬一下地直接無視。
紀斂不知道我在回憶什麼,盯著我溫和開口:「昭昭,別急,還沒到八點。」
我猛然回過神,急得手心直冒冷汗,連連點頭:
「我知道,但是我今天有事要早一點,所以來不及了。」
「對了紀斂,你看到我放在包里的離婚協議書了嗎?」
話音落下。
紀斂突然手滑,猛地甩上櫥櫃門,震得碗碟哐當作響。
7
「紀斂?」
我見他不說話,擔憂地湊近他,還沒來得及再問出口。
就看見他忽然很恐慌地去摸助聽器,手指觸及耳朵,才想起來助聽器摔壞了。
他顫抖著鬆了一口氣,隨後緩緩開口:「昭昭,你說什麼?我剛才沒看懂。」
「啊,我說,你有沒有看到過我包里的離婚協議?」
「什麼?抱歉,沒看懂……」
我開始比劃:「離婚協議,我包里的那份離婚協議……」
「……看不懂。」
「就、是、離、婚、協、議。」
「……」
紀斂還是迷茫地看著我,只是垂在身側的手在發抖。
我說得口乾舌燥,只能換了個問題:「我餓了,早上吃什麼?」
紀斂快速回答:「包子,油條,豆漿,南瓜粥,都是你愛吃的一些東西。」
我:「……」
合理懷疑,他在耍我。
然而面對我質疑和探尋的目光。
紀斂一臉坦蕩地回視我,不見一點心虛。
「算了算了,先不找了。」
我放棄了,收回目光坐到桌子旁,等紀斂給我盛飯。
紀斂掩飾住眼裡的情緒,動作輕快地轉過身。
8
等到他擺好餐具在我面前坐下。
我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紀斂,你真的沒有看到過嗎?」
紀斂攥緊筷子:「看到什麼?」
「離婚協議書。」
「……什麼書?」
「離婚協議書!」
「什麼鞋?」
「離婚協議書!!」
「什麼婚?結婚紀念日嗎?」
紀斂移開視線,不肯再看我。
「昭昭,別開玩笑了,我們的結婚紀念日還有一個月呢。」
「……」
我這回徹底死心了,撥弄了一下碗里的粥:「算了算了,那就算了吧。」
紀斂放鬆了緊繃的身體,把那碗熱騰騰的南瓜粥吹涼後端給我,低頭開始剝雞蛋。
我沉思片刻,又回想起閨蜜和我說的話:
「對了,我閨蜜那應該還有備份,無所謂,反正這個婚是離定了。」
紀斂猛地僵住,手還懸在半空中,整個人卻好像丟了魂一般。
我低頭看了一眼時間,發現上午的會也要遲到了,於是抓了兩個包子就匆忙起身。
「紀斂,我真的要來不及了,我先走了,有什麼話我們晚上回來再說。」
紀斂依舊沉默。
關門前。
我叼著包子,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紀斂還僵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眸子格外幽深地望向我的方向。
9
去公司的路上。
我把不小心弄丟離婚協議的事告訴了閨蜜:「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還是沒有找到,我還沒來得及交給紀斂的律師朋友呢。」
「對不起寶貝,我這幾天實在是太忙了,所以一時疏忽了。」
「這樣吧,你把電子版直接發給紀斂,你不想自己告訴別人自己想離婚的事,我一會到公司幫你和他說,好嗎?」
閨蜜很快回復了我:「好的好的,辛苦了寶貝。」
我停好車,直接給紀斂發語音。
「紀斂,查收一下我閨蜜發給你的那個文件,然後列印一下交給你的律師朋友,讓他幫忙看下有沒有什麼紕漏。」
「如果沒有紕漏你記得說一聲,還要簽字呢。」
「你儘量快一點哦,我閨蜜和她丈夫鬧離婚都鬧一年多了,她現在一分鐘也忍受不了了……」
就在這時。
同組實習生的電話突然跳了出來。
打斷了我說了一半的語音。
「昭昭姐,不好了,天太熱,實驗室那邊起火了。」
我心裡一咯噔,連忙開門衝下車。
絲毫沒有注意到。
第三條語音只說到「你儘量快一點哦」就被截斷了。
10
從實驗室救火出來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我渾身都被煙燻得髒兮兮的,嗓子也因為嗆了煙而變得嘶啞難聽。
去休息室洗了個澡又換了身衣服出來,才覺得身體舒服一些了。
拿起在辦公桌上放了一上午的手機。
發現手機上有來自紀斂的十多個未接電話,和不停發又不停被撤回的十幾條消息。
我很疑惑他這是在幹什麼,於是直接回撥回去。
等待紀斂接電話的這十幾秒里。
新來的男實習生殷切地端了一杯蜂蜜水進來。
下一秒。
電話被接通。
實習生的聲音也恰好在耳邊響起。
「昭昭姐,今天上午很累吧,你嗓子都啞了,快喝口蜂蜜水潤潤嗓子吧。」
我正要抬頭道謝。
結果一眼就看見了立在辦公室門口的紀斂。
紀斂修長的手指扣在門把手上。
目光從我的額頭開始,緩慢地划過眼睛、鼻尖,最後釘在我新換的衣服上。
呼吸驟然滯住。
11
實習生渾然不知,殷切地攪動著蜂蜜水:「昭昭姐,這位是……」
我正要回答,卻被紀斂打斷。
他緩慢地,一字一頓地,咬牙切齒地回答道:「丈夫,合法丈夫,有結婚證的合法丈夫,有結婚證見過雙方父母的合法丈夫,有結婚證見過雙方父母對彼此說過誓言的合法丈夫。」
實習生眨眨眼,不由得放尊重了語氣:
「原來是昭昭姐的老公啊,幸會幸會……」
紀斂正了正領帶,微微揚起下巴,很像一隻鬥勝了的公雞。
姿態從容無畏,但放在身後的手卻一直在發抖。
我把蜂蜜水一飲而盡。
揮手示意實習生先出去。
然後面向紀斂:
「紀斂,你怎麼來了?」
紀斂看向我,目光柔和下來,聲音磁性:「老婆,我來等你一起下班回家。」
結婚這兩年,紀斂叫我這個稱呼的次數屈指可數。
我心跳得很快,默默地思索著直接衝上去親他一口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可紀斂的注意力仿佛並不在我身上,而是似有若無地瞄著實習生。
等到他從身側走過的時候。
紀斂抽出放在口袋裡的手。
然後劇烈抖動了一下,讓手中的東西順理成章地落在地上。
「抱歉,我有東西掉了,方便幫我撿一下嗎?」
實習生毫不猶豫地彎腰:「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結果,他撿起來的竟然是一本紅彤彤的結婚證。
我呼吸一頓,臉不受控制地發起熱來。
而紀斂面不改色地直視著他,聲音微微困擾。
「真不好意思,手滑把結婚證掉出來了。」
實習生沉默了一下,探究地看了一眼紀斂的臉色,不是很懂但擅長拍馬:
「啊,是嗎?天吶,這結婚證可太結婚證了。」
紀斂抿緊唇線,緩緩攥緊拳頭,咬牙道:「呵,還是個高手。」
實習生:「什麼?高嗎?哈哈我 183,沒您高,您看起來至少 188 吧。」
紀斂深呼一口氣,冷聲說:「你明天不用來了。」
實習生疑惑了一秒,還是點頭:「行,那我後天來。」
「……」
紀斂警惕地眯起眼。
「嘻嘻。」
實習生討好地嘻嘻笑。
紀斂猛拍桌子:「賤男人少和我嬉皮笑臉的!!」
實習生:「???」
12
我倒吸一口冷氣,上前兩步扯住紀斂,嚴肅地說。
「紀斂紀斂,你怎麼說話呢?!」
紀斂聞言,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目光破碎地望著我,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無助地垂下頭。
他靜靜站在那裡,像只被主人無故責罵的大狗,連肩膀都垮了下去。
我來不及管紀斂什麼表情,不好意思地對實習生笑了笑。
「抱歉抱歉,他是在和你開玩笑呢,你別往心裡去,你先出去忙吧。」
實習生還是笑嘻嘻地,出門前還絲毫不計較地朝紀斂擺手。
紀斂盯著他,後槽牙咬得更響了。
我愧疚地把人送了出去。
一回頭,正對上紀斂黯淡濕潤的眼。
他靜靜站在那裡,像只被主人責罵的大狗,連肩膀都垮了下去。
我好想上前摸摸他的頭,親親他的臉。
但一上午沒去廁所了,我現在忍得很難受。
只能苦哈哈地朝他笑:「紀斂,我也先去個洗手間,你在這裡等著我。」
紀斂不知道是不是沒看懂我的唇語,眼底剛浮現的溫柔就被陰鬱取代,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我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又鬆開,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麼。
兩分鐘後。
他艱難開口,聲音壓抑:
「……是去洗手間,還是急著去哄他?」
我愣住:「哄誰?」
紀斂不肯再說了,再次抬眼看向我,眼裡似乎有某種情緒失控了。
我以為他真的沒看懂,打算再重複一遍。
紀斂忽然大步上前,鉗制住我的下巴,二話不說,低頭將我已經到嘴邊的話全堵了回去。
13
紀斂的吻來勢洶洶,越吻越色氣,越吻越深。
我舌根被他吮得發麻,雙腿不受控制地一軟,又被他提起來扣在懷裡。
紀斂這些年一直在健身,所以我掌心的觸感很好。
最近實在太忙,已經好久沒和他這樣接過吻了。
我逐漸放鬆下來,雙手攀住他的脖子,慢吞吞地回應他。
辦公室里很快響起令人臉紅心跳的嘖吻聲。
直到我臉憋得通紅,呼吸實在困難的時候。
紀斂才退後了一點,戀戀不捨地抵著我的額頭,啞啞地低喘著。
這下,我終於看清了他眼底猩紅的、無處可藏的可怖占有欲。
「紀斂,你……」
「宋昭昭。」
紀斂先開口了。
「不離婚,我不要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