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就看到霍閻在發癲。
我哥一直是個淡人,說話不帶情緒起伏,只做一個沒有感情的發言機器。
「這次之後,你就滿意了?」
霍閻點頭。
我哥也點頭。
「兩家父母都上年紀了,在太平間割腕的事,不要再發生一遍了。」
8.
我震驚得不知道我哥什麼時候離開的。
在太平間自盡?
霍閻手腕上那道疤是為我割的嗎?
他想殉情?
也就是說,這個行為癲到了我爸媽,為了不造成雙殺結局,所以我爸媽答應了他和我骨灰結婚。
不是。
不是啊!
兄弟!!!
我緊緊盯著霍閻這張臉,「好好地做死對頭,你幹什麼突然改劇本?」
「你為我去死?不能吧!」
「……能還是不能啊。」
我變得遲疑。
我瞄一眼霍閻,繼續沉思。
這傢伙不會對我是有什麼非分之想吧?
我生前膚白貌美善良樂觀,喜歡上我是人之常情。
但如果有人願意為我去死,那就不一樣了。
再細細想想。
這段時間雖然我經常被氣得差點活過來。
但其實也是有別的回憶的。
比如霍閻每天早起洗漱完後,還會拿軟布擦一遍我的相框。
他笑著對我說早安。
我就會說他有病。
反正他聽不到。
然後霍閻會把我擺在桌子上,他吃早餐,我面前也安置著副碗筷。
這是一天之中為數不多的溫情時刻。
接下來他就會帶著我出門去迎接社死了。
晚上霍閻經常失眠,他就抱著我講我們之前的故事。
「我記得你小時候非要讓我認你做姐姐,爬樹給我摘杏子,結果摔下來,杏子被壓爛,你距離地上的狗屎不到十厘米。」
他頓了頓,低聲說:「可惜。」
我當場開罵,當年差點用臉去撞狗屎的事情早已成為我的逆鱗。
誰都笑話我,偏偏我最好笑。
回憶起這些細節。
我又打消了剛才的猜測。
霍閻還在捯飭我的相框。
我仰頭看他,「霍閻,你是不是暗戀我?」
他當然不會有反應。
我自己顧地說:「要是你喜歡我,我就——」
話沒說完,因為霍閻驀地撐手在桌子兩邊,陰影蓋住了我。
「我喜歡你。」
「你就怎麼樣呢?」
我:「嗯?」
霍閻笑得更放蕩了,「繼續說啊,姜念。」
日。
他好像聽得到我說話。
他是不是一直都聽得到我說話!!
那我這些日子毫無顧忌的猥瑣發言豈不是都被聽到了?
在他脫衣服後瘋狂腦補他胸肌的手感和口感。
太過分,這狗賊明明都聽得見。
怎麼會有人缺德到連鬼都耍啊……
我縮在相框里裝聾作啞。
霍閻一下下戳著我的臉。
他明知故問。
「怎麼不響了?」
我發誓,發血誓,我不可能再發出任何聲音。
「姜念。」
他又喊一聲,笑得邪氣無比。
我打定注意沉默到底,他就拿我沒辦法。
但我忘了霍閻也不是人。
清脆的一聲「咔嗒」。
他解開腰帶。
這個禍害笑得邪氣無比。
「不說話是吧?」
他開始解褲子。
「那我就把你塞進去。」
他說到就要做到,拿起相框作勢要塞。
我的反抗只進行了三秒就失敗了。
「住手!!!!」
他在手裡掂了掂相框,挑眉笑著。
「這不是能說話?」
我炸了,「我好歹是個亡者,你怎麼能連鬼都欺負?鬼就沒有人權了嗎?」
「你這個孽畜!」
霍閻笑意更盛,甚至眉眼間泛起幾分舒坦的饜足。
「寶貝,繼續罵我。」
9.
他讓我感到害怕。
霍閻坦然承認可以聽到我說話。
然後繼續工作,下班,去買了蛋糕鮮花。
「姜小念,帶你回家過生日。」
我重生在遺照里,發現死對頭居然喜歡我,他現在還要給一個死人過生日。
實在無法比較哪件事更陰間。
霍閻給我定製了一個架子,外形是一個小小的扶手躺椅,軟綿的內芯被天鵝絨包裹,我的相框可以被坐墊上的卡槽扶住。
甚至連後仰的角度都有精心設計。
現在這個小型扶手躺椅四周圍滿朱米莉亞鮮切玫瑰。
隔著蛋糕,霍閻正笑吟吟地對著我的遺照拍手唱生日歌。
「快點許願,我幫你吹蠟燭。」
他把蛋糕朝我推了推。
我說:「你瘋了。」
燭火在他眼底燎出點點猩紅。
他淺笑說:「是嗎?是吧。」
我許願。。
希望霍閻可以正常一點。
或許是我的許願發揮了作用。
霍閻變得安靜。
他無聲用叉子吃蛋糕,但我記得他不喜歡甜食。
接著抱我回臥室,他洗完澡,用軟布擦我的相框。
做完這一切,抱著我閉眼睡覺。
他這個樣子。
讓我更害怕了。
「霍閻,你睡了嗎?」
他胸口緩緩起伏,「睡了。」
又沒聲兒了。
我親身體驗。
連鬼都受不了冷暴力。
我下意識想伸手撓頭,突然想起來現在的我連手都沒有。
嘆氣。
霍閻掀開一隻眼睛瞟我,「你餓不餓?」
「我不餓啊。」
「不對,」霍閻搖頭,「鬼要吸陽氣,你吸我吧。」
他又問:「喝血嗎?要不要試試我滴血到你身上。」
「你有沒有見過其他鬼,打聽過怎麼從活人身上取走生命沒有?」
我打斷他越來越自毀的語言。
「霍閻,你真的喜歡我啊?」
他不回答。
我繼續追問:「那你為什麼總要針對我?我都數不清你和我爸媽告過多少狀,我每次挨罰都因為你!」
霍閻低聲。
「誰讓你高中不知死活地天天收情書,而且,你那些算什麼懲罰,無非是零花錢變少,最後還不是都從我這裡搶。」
好像事實是他說的這個樣子……
但是我不願弱下氣勢。
「那你大學的時候明明和我約好去一個學校,結果你中途改志願!」
霍閻的氣勢一涼,連嗓音都變得冷硬。
「你那是和我約好嗎?明明就是當時你和班長關係好,聽他說要去,所以你也要跟著去。」
「還非要拉著我一起。」
他頓了頓,聲音染上幾分委屈。
「我當時又不賤。」
我再次語塞。
是有這麼個班長,當年我痴迷偶像劇,就喜歡代入女主角喜歡班長那種文靜儒雅的男孩子。
但也只是喜歡看而已。
再說了,我選那個大學完全是因為那是我媽媽的母校啊。
「這個原因我告訴過你了。」
這次霍閻沉默的時間有些久,久到我開始觀察這狗賊是不是睡著了。
他突然開口。
「姜念,我當時只有十八歲,我也只能看得見你眼裡全是別人。」
「而且是你說喜歡那樣的。」
霍閻有些苦澀地說。
「我一顆心在你身上從小放到大,一直把你當未來老婆,可你說不討厭包辦婚姻,讓我娶別人,最後還要跟著其他男生去別的地方。」
我有些愣怔。
因為到今天為止的事實已經證明一件事。
霍閻的喜歡從未曖昧不清,聯姻於他而言也不是兒戲。
聽他這樣說,死後的我像是憑空生出一顆心,看不見摸不著,卻又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酸澀沉沉地墜著。
有點難過。
下一秒,我聽到他的控訴。
「姜念,渣女。」
10.
這句話精準擊碎我剛剛建立好的情緒。
我理不直氣卻壯。
「那!之後我們聚會的時候,我跟你告白,你冷酷地轉頭就走!」
「你知道那天我什麼心情嗎?」
我說得超級大聲,卻換來他一聲低笑。
「你是不是忘了你下一句說的什麼?」
「姜念,你說那是國王遊戲,是指定向進門的下一個人告白。」
「我只是剛好進去的那一個。」
這我可不認。
「那還不是因為你氣到臉紅,杵在那盯得我發毛。」
霍閻深深吸了一口氣。
「有沒有可能,我也會害羞。」
「人害羞,是會臉紅的。」
「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心都快跳炸了,甚至都來不及想是什麼好東西附到你身上了。」
「結果你倒好,拿我當遊戲。」
「還冷酷。」
「老子一路哭著下樓的!」
「鼻涕哭出來都顧不上擦。」
「……你還笑?姜念,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我是真的覺得好笑,「感覺一下子舒坦了。」
大學時,因為志願問題,我倆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熱戰。
只要沒課,我必定拿著手機和霍閻開吵,但總是落下風。為了吵架能贏,我甚至參加了辯論社,愣是從四辯做到一辯。
然後繼續找霍閻吵架。
但其實我們誰都沒有說服誰,到最後都不知道在為什麼吵。
在某種程度上,我們也算互相陪伴了彼此的大學時光。
畢業後重新回到這座城市,霍閻變成了冷臉冰塊。
內核依舊是蠻不講理。
他瘋狂搶我的項目,逼得我不斷學習進步。
我倆斗得水深火熱,兩家大人卻深感欣慰。
霍叔叔說感謝有我,讓霍閻這個不孝子認真工作。
我爸媽說感謝霍閻,讓我這個小紈絝正視工作。
兩家默契地開始商議婚期。
直到爸媽找我正式聊起這個話題時,我才第一次真正思考我到底對霍閻是什麼心情。
我說結婚不得我們彼此喜歡麼?
媽媽說:「喜歡很難解釋,但離不開就是依賴。」
我深思熟慮,先找自己的問題。
確認我並不牴觸和他結婚,而且我其實總想見他。
可霍閻表現出來的死樣子就是很討厭我。
所以我告訴爸媽,這件事還要問一問霍閻的想法。
我並不想強扭瓜。
可每次我打電話給霍閻試圖談一談聯姻的事情,他不是開會就是要出差,甚至直接掛電話。
他像躲鬼一樣躲著我。
難得在聚會見到他,我幾大步過去抓住人說咱倆試試談戀愛吧。
他安靜如死。
我的心也一點點沉下去,乾脆笑著拍他肩膀,擺出無所謂的樣子。
「別生氣啊,真心話大冒險,我玩輸了。」
他轉身離開,我度過了有生以來最侷促的一夜。
沒多久從他手裡搶到了項目。
接著我生命體驗卡就到期了。
天殺的,究竟是哪個畜生寫了我這樣的命!
現在。
我和霍閻這算是把話說開了,但彼此都不輕鬆。
「你說這事兒弄的,我現在死了,可怎麼辦啊。」
他沉默片刻,忽而幽幽發問。
「你說吃人肉能讓你活過來嗎?」
我連聲說別搞。
生怕他當場拔刀開始片自己。
11.
我以為說開之後霍閻會變得正常點。
但他第二天早上就被打回原形。
「世界上那麼多人,你偏偏跑到我家裡,說明我身上一定有你需要的東西。」
「小時候有大師說我命硬。」
「還是先試試吸陽氣吧。」
霍閻做出要解開浴巾的樣子。
直到被我罵得勾起嘴角高高揚起才滿意離去。
趁他換衣服這段時間,我在床上發獃。
霍閻喜歡我這件事,起初我不敢相信,但他竟然喜歡到想要殉情,這份感情無疑是震撼鬼心的。
其重量遠遠超乎我的想像,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接住,更不知道以後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