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伯母更是誇張,張著嘴,半天沒合上,眼珠子瞪得像要掉出來一樣。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失聲尖叫。
「你們肯定是被他收買了!他一個開小破廠的,哪來那麼多錢升級設備?肯定是偷稅漏稅了!」
王科長臉色一沉:
「這位女士,請注意你的言辭!你是在質疑我們聯合執法部門的公正性嗎?還是說,你在惡意舉報、浪費公共資源?」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我大伯母瞬間啞火了。
這時,我媽端著茶水,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恰到好處地給王科長遞上一杯龍井。
「大哥大嫂,真是太謝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這麼熱心,我們還請不到王科長他們親自來給我們做一次這麼全面的『體檢』呢。」
她的話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但在我大伯耳朵里,卻無異於最響亮的耳光。
我媽又轉向王科長,語氣裡帶著一絲「後怕」:
「哎,也是我們自己做得不好,廠子升級這麼大的事,都沒跟家裡人說一聲,害得我大哥大嫂為我們擔驚受怕,還特地跑一趟來舉報……啊不,是來監督我們。這份親情,真是太難得了。」
殺人誅心,莫過於此。
周圍的工人們都停下了手裡的活,竊竊私語。
我大伯的臉,從灰色變成了豬肝色,又從豬肝色漲成了茄子紫。
他一把拽住還在發愣的大伯母,幾乎是落荒而逃。
5
回家的車上,我爸開著車,哼著小曲,一掃往日的沉悶。
我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十萬個為什麼。
「爸,媽,你們……是神仙嗎?怎麼會提前知道他們要舉報?」
我爸從後視鏡里看了我一眼,笑了。
「我不是神仙,但我了解你大伯。他那個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我們在他最看重的面子和金錢上讓他栽了跟頭,他一定會從我最看重的事業上報復回來。」
「所以,掀完桌子那天晚上,我就連夜找人升級了所有設備,並主動給稅務局遞了報告。這就叫,你儘管出招,我早已在你前面設好了銅牆鐵壁。」
我媽接過話頭。
「閨女,記住,真正的強大,不是事後報復得有多狠,而是事前準備得有多周全。讓他使出全身力氣,結果一拳打在鋼板上,這種無力感,比你扇他一耳光還讓他難受。」
「他們想把我們拉到泥潭裡打滾,以為我們只會哭鬧和抱怨。但他們忘了,我們可以選擇直接把泥潭填平,然後在上面建起高樓大廈。」
那一刻,我看著父母的側臉,忽然明白了。
他們不是在教我如何去「斗」,而是在教我如何去「贏」。
用智慧、遠見和絕對的實力,贏得光明正大。
本以為吃了這麼大一個啞巴虧,大伯一家能徹底偃旗息鼓。
但我媽說:「狗急了是會跳牆的,但蠢狗,只會對著牆撞得頭破血流。」
一個星期後,我接到了高中同學的電話,語氣神秘又八卦:
「喂,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有人在咱們高中校友群里爆你黑料呢!」
我心裡咯噔一下,趕緊登上許久不用的帳號。
群里已經炸開了鍋。
一個陌生的頭像,頂著「正義使者」的暱稱,發了一連串我的照片。
有我高中時有點嬰兒肥的舊照,有我大學參加社團活動和男同學的合影,甚至還有幾張我對著鏡頭做鬼臉的自拍。
配上的文字,不堪入目。
「看看咱們當年的校花,私生活可真精彩啊!聽說仗著家裡有幾個臭錢,在外面玩得特別開,換男朋友比換衣服還勤!」
「嘖嘖,看著清純,其實骨子裡不知道多浪。她爸媽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開黑心工廠的,早晚要遭報應!」
我氣得渾身發抖,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這種捕風捉影的造謠,你越解釋,別人越覺得是欲蓋彌彰。
我知道這背後是誰在搞鬼,除了我那位好大伯母,不會有第二個人。
她這是攻擊不了我爸媽,就調轉槍頭來攻擊我了。
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種來自至親的、淬了毒的惡意。
6
我紅著眼睛把手機遞給我媽看。
我以為她會暴怒,會立刻打電話過去罵人。
但她只是平靜地看完了所有聊天記錄,然後拿起自己的手機,不緊不慢地操作起來。
「媽,你不生氣嗎?」
我帶著哭腔問。
「生氣?」我媽抬起頭,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
「為什麼要為一群蠢貨的表演浪費情緒?他們花錢請了觀眾,我們不配合演出,豈不是讓他們太沒面子了?」
我沒聽懂她的話。
只見我媽找到那個「正義使者」的頭像,點開,然後發了一條好友申請。
驗證消息只有五個字:
「開個價吧。」
對方很快通過了好友,回復只有一個字:「?」
我媽的手指在螢幕上飛快地敲打著:
「我知道你是誰雇的。別廢話,把你手裡的『料』和你那個僱主的聊天記錄,打包賣給我。我出雙倍的價錢。」
那邊沉默了很久。
顯然,我媽這不按套路出牌的操作,把他給整不會了。
過了足足五分鐘,對方才發來一個銀行帳號和一串數字。
我媽看了一眼,冷笑一聲,直接按他要求的數額,轉了三倍過去。
然後她發了條消息:
「錢收到了?現在,把東西發給我。另外,幫我做一件事。」
半小時後,高中校友群里,風向突變。
那個「正義使者」突然再次現身,但這次,他發出的內容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他先是發了一張銀行轉帳截圖,收款金額刺眼醒目。
緊接著,他發了一段他和另一個人的聊天記錄截圖。
截圖裡,一個備註為「孫大姐」的人,正用各種污言穢語教他如何抹黑我,如何 P 圖,如何引導輿論。
那個「孫大姐」的頭像,赫然是我大伯母的微信頭像——一朵開得正艷的牡丹花。
最後,「正義使者」發了一段長長的道歉信:
「各位校友,對不起,我被豬油蒙了心,收了錢辦髒事。上面這位孫大姐,花錢讓我來造謠她親侄女,說只要把她侄女名聲搞臭,讓她嫁不出去,就再給我加錢。我一時財迷心竅,做了錯事。現在我把錢全數退還,並把真相公之於眾。我對不起陸同學,希望大家不要再相信謠言!」
一石激起千層浪。
群里瞬間炸了。
「我靠!這什麼年度大戲?親姑媽買兇造謠親侄女?」
「這家人是瘋了嗎?得多大的仇啊!」
「那個孫大姐的頭像我好像見過,是不是上次在群里發拼多多連結的那個?」
有人立刻翻出了我大伯母的帳號,了她。
這下,我大伯母的微信徹底成了全校友的圍觀聖地。
她連退群都來不及,就被無數條質問和嘲諷的信息淹沒了。
7
我呆呆地看著我媽,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
「媽……你怎麼知道他會聽你的?」
「因為這種人沒有底線,只有利益。」
我媽放下手機,端起茶杯。
「你大伯母能用錢收買他第一次,我就能用更多的錢收買他第二次。」
「讓他反水,不僅能立刻澄清你的名譽,還能讓他把髒水原封不動地潑回到始作俑者身上。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她抿了一口茶。
「而且,你以為這就完了?」
我愣住了。
我媽拿出另一部手機,那是我爸淘汰下來的舊手機,螢幕上是她剛剛註冊的一個小號,頭像是一片祥雲。
她用這個小號,將剛才群里的所有截圖,包括「正義使者」的道歉信和我大伯母的帳號信息,原封不動地轉發到了我們老家的「相親相愛一家人」家族群里。
然後,她發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哎呀,現在的年輕人真會玩啊。這是誰家的大姐,這麼坑自己侄女?這以後誰還敢把女兒嫁到你們家去哦?」
發送,完成。
我媽放下手機,對我微微一笑。
「閨女,網絡罵戰是最低級的手段。我們要做的,是精準打擊。不僅要讓她在你的世界裡社死,還要讓她在她最在意的那個世界裡,無處遁形。」
家族群里,死寂了足足三分鐘。
然後,像是燒開的水,瞬間沸騰。
最先跳出來的是幾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發了一連串震驚的表情包。
緊接著,我二姑發了一句:
「大嫂,這是真的嗎?你咋能幹出這種事啊!」
我大伯母的頭像閃爍了幾下,顯然是正在輸入,但過了很久,才發出來一句辯解:
「這是汙衊!是他們 P 的圖!是他們一家人合起伙來欺負我們!」
她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我媽那個小號立刻跟上,發了一段螢幕錄製。
視頻里,清晰地展示了如何從校友群里一步步點開「正義使者」和「孫大姐」的聊天記錄,以及如何點開「孫大姐」的頭像,進入她的朋友圈——那裡面全是我大伯母的自拍和她分享的養生連結。
證據確鑿,無可辯駁。
這下,連我爺爺都驚動了,他在群里發了一個憤怒的表情。
然後我大伯:「管好你媳婦!」
我大伯母瞬間啞火了。
群里的風向徹底一邊倒,指責和議論鋪天蓋地。
我看著我媽那個一片祥雲的頭像,在各種信息流的沖刷下,透著一股子「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淡定與超然。
我甚至能想像到,電話那頭,我大伯母是如何氣急敗壞,又是如何面對我大伯的雷霆震怒。
果然,不到十分鐘,我爸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大哥」。
8
我爸看了一眼我媽,我媽點點頭。
他接起電話,按了免提。
電話那頭傳來我大伯氣急敗壞的咆哮:
「老二!你什麼意思?夫妻吵架,你讓你媳婦這麼糟踐你嫂子?你還把事情捅到家族群里,是想讓我們一家人死嗎?趕緊讓你媳婦把那些東西刪了,再在群里給大家道個歉,這事就算了!」
我聽得目瞪口呆。
這顛倒黑白、理直氣壯的程度,簡直刷新了我的認知。
我爸氣得臉都漲紅了,但他沒有吼回去,聲音反而比平時更冷靜。
「大哥,你搞清楚。第一,不是我媳婦糟踐她,是她先花錢買兇,想毀了我女兒的名聲。第二,我們沒做錯任何事,為什麼要道歉?第三,從今往後,管好你的人,再敢動我閨女一根手指頭,就別怪我不念兄弟情分。」
「你……你為了個丫頭片子,連我這個大哥都不要了?」
「你為了你那個攪家精老婆,連自己的親侄女都害,你還有臉說自己是大哥?」
我爸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我告訴你,這事沒完。刪掉是不可能的,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你們是什麼人。」
說完,我爸直接掛了電話。
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顯然是氣得不輕。
我媽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背,遞上一杯茶:
「跟蠢人生氣,不值得。他打這個電話,就證明我們打疼他了。別急,這才剛開始。」
當晚,爺爺的電話打到了我媽手機上。
我知道,這才是真正的「大 boss」出場了。
我媽開了免提,神色平靜地接了起來。
爺爺的語氣帶著長輩特有的威嚴:
「老二媳婦,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大嫂做得不對,我已經罵過她了。但家醜不可外揚,你們把事情鬧得這麼大,讓親戚們怎麼看?讓我的老臉往哪兒擱?聽我的,把群里的東西刪了,一家人,關起門來說話,別讓人看了笑話。」
這是典型的和稀泥。
不問是非,只求「面子」。
我緊張地看著我媽,生怕她頂不住這份來自長輩的壓力。
「爸,您說得對,家醜不可外揚。」
我媽的語氣出乎意料的溫和。
「但現在不是我們想外揚,是有人想讓我們家破人亡啊。」
爺爺愣了一下:「哪有那麼嚴重?」
「怎麼不嚴重?」
我媽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點,帶著委屈和後怕。
「他們這是要毀了我閨女一輩子!女孩子的名聲有多重要,您不是不知道。今天他們敢花錢在校友群里造謠,明天就敢不敢 P 幾張裸照發得到處都是?我們把證據發出來,是自保,是想讓大家評評理,看看有這樣做大伯大媽的嗎?我們也是沒辦法啊,爸!再不反擊,我閨女就要被他們活活逼死了!」
9
電話那頭,爺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