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單位的領導,王總,出車禍死了。
死得突然,連口熱飯都沒吃上。
但他還有一張兩萬塊的發票沒簽字,財務說沒簽字不能報。
這張發票,是他親口答應給陳哥報的。
陳哥是我師傅,也是一步一步把我帶上來的。
他上個月為了救王總,被高空墜物砸斷了腿,現在還躺在醫院裡。
這筆錢,是陳哥的救命錢。
我去找王總的老婆,她哭得昏天黑地,說人死了,哪還管得了這些事。
我去找公司,公司說特事特辦,但流程不能少,必須有王總的簽字。
一個死人,怎麼簽字?
所有人都勸我算了,就當自認倒霉。
可我看著手機里陳哥女兒發來的催款單,再看看聊天記錄里陳哥那句「小許,哥信你」,我做不到。
我去了王總的靈堂。
他躺在冰棺里,面容安詳。
我沒打擾他,只是把他那隻還算柔軟的手從冰棺里抓了出來,拿出我帶來的印泥和那張報銷單,一下一下,給他按上了紅手印。
我拍了視頻發給財務,問:「這樣,算簽字了嗎?」
1.
視頻發出去後,財務那邊炸了鍋。
財務主管的電話第一時間打了過來,聲音都在抖。
「許朗!你瘋了!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把手機拿遠了些,等她吼完,才平靜地問:「王總生前答應的,現在他『簽字』了,這筆錢能給陳哥打過去了嗎?」
「你……你這是偽造!是褻瀆!」
「王總親手按的,幾百號人看著呢,怎麼是偽造?」我看著靈堂里那些賓客驚恐又鄙夷的眼神,心裡沒什麼波瀾。
「那也不能算!沒有法律效力!」
「我不管什麼法律效力,我只知道陳哥等著這筆錢救命。你們今天不打錢,我就把這段視頻,連同王總答應給陳哥報銷的錄音,一起發到公司大群里,再給媒體朋友發幾份,讓他們評評理。」
電話那頭沉默了。
我知道,他們怕的不是我,是輿論。
王總剛死,公司正忙著正面宣傳,塑造「痛失英才」的悲情形象,這時候爆出這種醜聞,比打他臉還難受。
過了大概十分鐘,財務主管回了電話,語氣軟了下來:「許朗,你先把視頻刪了,有事好商量。錢的事……我再去跟上面申請一下。」
「不用申請了。」我打斷她,「我現在去你辦公室,拿到錢,我就刪視頻。」
掛了電話,我沒理會王總家屬要殺人的目光,徑直走出了靈堂。
身後傳來王總老婆的尖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這個瘋子!」
沒人敢攔我。
他們只是看著我,像在看一個怪物。
我回到公司,財務主管的臉色比王總還白。
她把一個信封推到我面前:「兩萬塊現金。你點點。」
我打開看了看,抽出一沓遞給她:「這是一萬,另外一萬呢?陳哥的發票是兩萬。」
她深吸一口氣:「公司帳上現在只能批一萬,剩下的,我私人給你墊上,求你,把事情平息了。」
我看著她,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眼圈通紅,像是快哭了。
「王總答應的是兩萬,一分都不能少。」我把那一萬又推了回去。
「許朗,你別太過分!」她終於忍不住了,「王總都死了,你還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我笑了,「我只想拿到陳哥應得的錢。王總活著的時候,陳哥替他背了多少鍋,乾了多少髒活累活?現在陳哥為了救他躺在醫院,他答應的錢你們卻想賴掉?」
我的聲音不大,但辦公室里所有人都聽見了。
周圍的同事紛紛低下頭,假裝忙碌。
他們都清楚這裡面的門道。
財務主管的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喲,這不是許朗嗎?怎麼,逼完死人,又來逼活人了?」
我回頭,看見了李靜。
她穿著一身名牌,畫著精緻的妝,抱著手臂,一臉譏諷地看著我。
李靜是王總的頭號心腹,也是我在公司的死對頭。
2.
李靜扭著腰走到我面前,瞥了一眼桌上的信封。
「許朗,你可真有本事。王總屍骨未寒,你就鬧得天翻地覆,怎麼,想靠這個升官發財?」
我沒理她,只是看著財務主管:「剩下的錢呢?」
財務主管被李靜這麼一攪和,又有了底氣:「許朗,我已經說了,公司只能批一萬。你再鬧下去,一分錢都沒有!」
「是嗎?」我拿出手機,點開那個視頻。
王總那隻僵硬的手,和報銷單上鮮紅的指印,清晰地出現在螢幕上。
「我數三聲,如果錢還沒到我手上,這段視頻就會出現在所有它該出現的地方。」
「一。」
財務主管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李靜卻一把搶過我的手機:「你敢!」
她想刪掉視頻,但我早有準備,手機設置了密碼。
她解不開,氣急敗壞地想把手機摔在地上。
我動作比她快,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擰。
「啊!」李靜痛得尖叫起來,手機掉在了地上。
我撿起手機,冷冷地看著她:「別逼我動手。」
「你……你敢打我?」李靜捂著手腕,眼睛裡全是怨毒,「許朗,你死定了!我告訴你,你死定了!」
「二。」我繼續數數。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幾個保安沖了進來。
李靜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指著我大喊:「把他給我抓起來!他在這裡動手打人!」
保安們面面相覷,有些猶豫。
公司里誰不知道我和陳哥的關係,誰不知道王總和李靜的那些事。
「還愣著幹什麼!」李靜尖叫,「把他扔出去!出了事我負責!」
一個保安硬著頭皮朝我走來。
我沒動,只是把手機螢幕對準他。
「想上新聞嗎?」
保安的腳步停住了。
整個辦公室死一般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有同情,有畏懼,也有幸災樂禍。
「三。」
我的聲音很輕,但在落針可聞的辦公室里,卻像一聲驚雷。
財務主管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她哆哆嗦嗦地從抽屜里又拿出一個信封,和桌上那個一起推給我。
「錢都在這裡了,你快走吧,求你了。」
我拿起兩個信封,沒數,直接揣進懷裡。
「視頻。」財務主管提醒我。
我當著她的面,按下了刪除鍵。
然後,我走到李靜面前。
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色厲內荏地喊:「你想幹什麼?」
我沒說話,只是抬起手,在她驚恐的目光中,把掉在地上的工牌撿了起來,重新掛回自己脖子上。
「放心,我還沒打算走。」
說完,我轉身離開了財務部。
我需要立刻把錢給陳哥送去。
至於李靜和這家公司,我們的帳,還沒算完。
3.
我打車直奔醫院。
推開病房門,陳哥的女兒小雅正趴在床邊打盹。
聽到動靜,她立刻驚醒,看到是我,眼睛一亮。
「許朗哥!」
病床上的陳哥也睜開了眼,他瘦了很多,臉色蠟黃,但精神還不錯。
「小許,你來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把裝錢的信封放在床頭柜上:「陳哥,錢拿到了。」
陳哥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你這又是何必……王總他……」
「他答應你的,就該給你。」我打斷他,「你安心養傷,錢的事不用愁了。」
小雅打開信封,看到裡面厚厚的一沓現金,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許朗哥,謝謝你,真的謝謝你……」她哽咽著說。
「謝我幹什麼,這是你爸應得的。」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們聊了一會兒,我沒提靈堂的事,只說是財務特事特辦。
陳哥也沒多問,他太了解我了。
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黑了。
我剛走到樓下,手機就響了,是人事部的電話。
「許朗,你被解僱了。明天上午來公司辦手續。」
電話里的聲音冰冷,不帶感情。
我早有預料。
「知道了。」我平靜地掛了電話。
回到出租屋,我打開電腦,開始整理東西。
這幾年,我跟著陳哥,幫王總處理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
那些證據,我都留著。
本來想讓它們爛在硬碟里,但現在看來,是時候派上用場了。
第二天,我準時出現在公司。
人事經理把一紙辭退通知書拍在我面前。
「許朗,鑒於你嚴重違反公司紀律,擾亂辦公秩序,公司決定即日起與你解除勞動合同。」
我拿起通知書看了看,上面的理由寫得冠冕堂皇。
「我的賠償金呢?」我問。
人事經理冷笑一聲:「你還想要賠償金?公司沒起訴你,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是嗎?」我把通知書撕成兩半,扔進垃圾桶,「那我只能走法律程序了。」
「隨便你。」人事經理一臉無所謂,「公司法務部會奉陪到底。」
就在這時,李靜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
她春風得意,像是打了場大勝仗。
「許朗,收拾好你的東西,趕緊滾蛋。你的位子,現在是我的了。」
她指了指我原來的工位,那裡已經換上了她的名牌。
我看著她,忽然笑了。
「李靜,你有沒有想過,王總為什麼會出車禍?」
李靜的臉色變了一下。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站起身,朝她走近一步,「只是覺得奇怪,王總開車一向很穩,怎麼會突然失控撞上護欄呢?」
「那是意外!」李靜的聲音有些尖銳。
「是嗎?」我盯著她的眼睛,「我怎麼聽說,事發前,有人在王總的車上動了手腳。」
4.
李靜的反應比我想像中還要大。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
「你胡說八道什麼!許朗,你別血口噴人!」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引得辦公室里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我沒再說話,只是看著她,目光平靜。
有時候,沉默比任何話語都更有力量。
她在我平靜的注視下,反而更加慌亂。
「你看什麼看!再看我報警抓你誹謗!」
人事經理也察覺到不對勁,皺著眉站出來打圓場。
「許朗,公司已經解僱你了,請你立刻離開,不要在這裡胡攪蠻纏。」
我沒理他,轉身回到自己的工位,開始收拾東西。
我的東西不多,一個紙箱就裝完了。
抱著紙箱往外走的時候,我經過李靜的辦公桌。
她的桌上擺著一個嶄新的相框,裡面是她和王總的合照。
照片里,兩人笑得親密無間。
我停下腳步,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李靜。
「王總對你,還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