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裡的緬因貓還沒有名字,花紋也是三花,爪子又大又軟,耳朵尖有兩束聰明毛。
它悄悄探出頭打量著四周,喉嚨里咕嚕咕嚕撒著嬌。
突然,一道黑影從牆上撲了過來——
「喵!」
那隻叫妹妹的三花竟然亮出爪子,狠狠撓向緬因貓的頭!
小貓驚慌失措翻倒在紙箱裡。
幸好我躲得快,只讓它撓破了紙板。
三花貓在地上弓起身子,呲著牙,用黑漆漆的豎瞳瞪我。
看著那條深深的爪印,我忍不住爆了粗口:
「滾!」
再一抬眸,發現西裝筆挺的周南序蜷縮在一樓走廊里。
他背靠著我家大門的方向,渾身都是酒氣。
用一雙猩紅的眸子瞪著我,緩緩開口:
「他是你新男友嗎?」
07
我頓了頓,冷聲開口:
「和你有關係?」
「你們不合適。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農村女孩,根本駕馭不了一個開邁巴赫的男人——」
「有病?喝醉了找陳伊人撒酒瘋去,別擋我路。」
周南序默默低下頭,黑眸里的光點稀疏破碎,挪開了一條路。
三花貓認識他,跑到了他身旁。
於是一人一貓看著我開門。
眼神里說不盡的委屈。
關門的剎那,一道哽咽的嘆息從黑暗裡傳來:
「姜安寧,為什麼不要我了.......」
我愣住。
荒唐地笑出聲。
......
家裡養貓的東西都是現成的。
我把貓窩水碗仔仔細細消毒了一遍,等緬因貓補齊疫苗,就讓它正式入住。
我還給它取名叫「十月」,我們相遇在十月的最後一天。
十月不愧是緬因貓,能吃能睡什麼都不挑。
來家裡一星期就把三花貓嫌棄的貓糧和零食全炫完了,連驅蟲藥都搶著吃。
新貓窩被它里里外外盤了一遍,每天上躥下跳跑酷。
有幾次三花貓從窗外路過。
看見它睡在本該屬於自己的貓窩裡,急得呲著牙亮出了爪子。
我本以為有玻璃隔著,三花貓鬧不出什麼事。
誰知某天高空墜物,把我家玻璃砸碎了。
等我回家時發現紗窗被扯開了拳頭大小的一個洞。
十月倒在一片血泊里抽搐。
脖子被什麼動物咬穿了。
08
「看齒痕應該是貓,挺狠的,你家裡養其他貓了嗎?」
我把十月送去了醫院。
家裡監控顯示。
在玻璃窗碎掉之後,外面徘徊的三花貓立刻撕碎紗窗鑽了進來,瘋狂報復十月!
它得多恨啊。
把三個月的小貓當做獵物一樣玩耍戲弄,叼著爬上櫃頂狠狠摔下去,後腿的骨頭都摔出來了!
最後,它死死咬穿了小貓的喉嚨,在我的開門聲中落荒而逃。
我喜歡小動物。
但我第一次對一隻貓動了殺心。
「它現在失血比較多,情況非常嚴重,看你還想不想救吧。」
「治療費要好幾萬,還有可能麻醉都挺不過去,儘快做個決定。」
貓肯定要救。
錢,也得讓該負責的人賠!
我迅速安頓好十月,回家報警收集證據。
高空墜物暫時查不出哪一家是責任人,但三花貓的主人很明確。
警方建議先私下協商,再走起訴。
我調整好情緒,主動敲開了陳伊人家的大門。
誰知,開門的是她家保姆。
「先生和太太不在,您改天再來吧。」
一連半個月,陳伊人次次不在。
哪怕我請保姆代為告知,也再無音訊。
「實在抱歉我也沒辦法解決,您要是著急,去公司找找他們呢?」
保姆給了我一個公司地址。
我順勢找了過去,不出意外又在前台吃了閉門羹。
「抱歉陳總很忙的,您沒有預約不能進去。我先打個電話問問?」
前台給我指了個會議室,讓我進去喝水等待。
從早上等到了黃昏,直到公司的人都下班了,才出現一道急匆匆的身影。
「姜安寧。」
周南序推門而入,臉色凝重。
「你一定要在述標這麼重要的日子來公司鬧嗎?」
「最近公司有大項目,伊伊每天忙到凌晨,她真的沒時間處理你這點小事!」
「就因為你,今天她發揮失誤錯失了幾千萬的項目!她那麼要強的一個人,自責得哭了你知道嗎?」
09
我愣了好幾秒。
突然覺得荒唐可笑。
記得我爸工傷那年,媽媽領著我去城裡要賠償。
我倆像條狗一樣被工地老闆戲弄。
所有人都在踢皮球、裝無辜,看熱鬧。
最後騙五歲的我和不識字的媽媽簽下了諒解書。
那時候周南序安慰我,等我們長大了就去當律師,當律師就不怕被欺負了。
「他們有權有勢就可以不講道理嗎?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
周南序早就忘了自己說過什麼。
有權有勢的人依舊把受害者當猴耍。
身邊還多了條衝鋒陷陣的狗。
「周南序你搞清楚,現在是陳伊人散養的貓惹禍了,我來找她要賠償,倒成了我的錯?」
「她到底是忙,還是故意躲著不負責?」
我冷冷注視著他。
「既然不想私下協商,那就走法律流程起訴吧,等著收律師函。」
二十多年過去。
周南序變了。
我也不再是那個懵懂的小孩子。
而是清北法學院的博士。
我沒那麼好糊弄了。
10
十月受傷的案子主要責任人有兩方。
三花貓主人的責任是大於高空拋物的。
但陳伊人和周南序都不肯出面,我只好起訴全樓住戶,給他們施壓。
反正高空拋物沒人承認,全樓要共同承擔賠償。
高檔小區的住戶們非富即貴,據說還有明星,誰也不想攤上這爛事。
互相甩鍋之時,我又在業主群里發了條道歉:
【其實如果是不可抗力導致的高空墜物,大家都沒責任,但我家貓治療費用很高,三花貓主人又不負責,我真的沒辦法了……」
不出三天,陳伊人散養的貓襲擊寵物貓這件事傳遍了全小區,監控視頻滿天飛。
許多人站出來幫我說話,譴責她沒素質,逼她負責。
有位老闆還是她公司的客戶。
迫於壓力。
陳伊人連夜手寫了兩千字道歉信,並賠償全部治療費用,托物業轉交給我,希望這件事就此結束。
她說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貓咬傷了別人的貓。
不然早就道歉賠償了。
真是說謊話都不打草稿。
可無論如何。
她至少是負責了。
而就在同一天,醫院傳來了好消息:
「十月第一階段恢復得不錯,我建議再住院觀察幾天,沒問題就回家養著吧。」
看著寵物病房裡慢慢喝水的小貓,我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姜安寧?」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轉頭望去,竟是霍硯塵。
他穿了身柔軟舒適的黑色運動服,沒戴眼鏡,露出一張乾淨英俊的臉。
他右手提了個滑稽的粉色鳥籠,裡面那隻圓滾滾的小鳥不停蹭他手指,癢得他一直換手。
看起來沒有上次那樣冷冰冰的,反而像鄰居家的冤種哥哥。
有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幾十年後他穿著大褲衩在胡同里遛鳥的模樣。
遇見了總要寒暄幾句,於是我笑道:
「好巧,你也帶寵物來看病嗎?這種小鳥叫牡丹鸚鵡對嗎?」
「你看它頭頂有一束毛翹起來,這種叫玄鳳。」
我尷尬地撓頭。
大約是心底那些自卑在作祟,下意識不知道該說什麼。
霍硯塵垂下眸子,嘴角掛起溫和的淡笑:,
「不了解的人很容易喊錯吧,就像我這種門外漢記不清法律條款一樣。我也是最近才惡補了鸚鵡知識,霍虞不送貓改送鸚鵡了,唉。」
說著,他把鳥籠提了起來。
裡面啾啾啾蹦躂的玄鳳可愛到不行。
霍硯塵還從口袋裡掏出瓜子讓我喂喂看。
我的視線追隨玄鳳上躥下跳,嘴角也不可抑制地翹了起來。
然後倏然愣住。
從十月受傷開始。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笑。
霍硯塵的玄鳳被醫生叫號了,於是我們匆匆道別。
剛轉身,對上了周南序陰鬱的臉。
11
「十月怎麼樣了?我來看看它。」
周南序一派西裝革履,衣服上昂貴的愛馬仕標籤與寵物醫院格格不入。
他走到我面前,猶豫許久說出了一番話:
「從前伊伊真的不知道三花貓把十月咬傷了,希望你不要誤會。」
「我也不該對你說那些話。不過你見識少可能不懂,述標是一個項目最重要的階段,稍稍出錯就有可能——」
「你跑來給我上課的?是在道歉還是在羞辱人?」
周南序喉結輕滾,擺出了一副商量的語氣。
「我調查過那個霍硯塵。他家世一般,留學回國後開了家新能源公司,和陳家這種百年世家不一樣。
這些年霍硯塵身邊從沒有女伴,可他畢竟三十幾歲了,圈子裡懂得都懂。他只是玩夠了要找個女人傳宗接代而已。
你一個農村姑娘玩不過他的。不要為了報復我而自甘墮落,給這種人當同妻。」
空氣安靜了片刻。
我冷聲質問他:
「我的事和你有關係嗎?」
周南序煩躁地鬆了松領口,臉色瞬間難看下來:
「姜安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就算我結婚了,你依然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我當然要管你!」
話音剛落,我一抬頭,看見了周南序身後的陳伊人。
她笑里全是陰陽怪氣。
像女鬼似的從身後挽住了周南序的手臂。
十根染成鮮紅的指甲一點點握緊,讓周南序瞬間僵住。
「老公,你不是說給加油卡充值嗎?怎麼跑到街對面的寵物醫院來了。
沒司機開車,我怎麼回家呀?」
周南序掩著嘴輕咳了一聲:
「我馬上回去,你先——」
「哎呦這不是寧寧嗎,來看你的小貓啊。」
陳伊人笑著打斷了周南序,
「這事我真是內疚。所以啊,我把那隻三花貓扔掉了。」
周南序和我雙雙愣住。
「不討喜還愛惹麻煩的小畜生,也配賴在我家?估計它的心裡還惦記著前主人呢,快讓它回去吃糠咽菜吧~」
12
如陳伊人所說,那隻三花貓徹底成了流浪貓。
它還不知道這個決定。
白天在小區里玩。
晚上帶著一群小貓回家要飯吃。
結果剛撓了幾下門,一盆滾燙的開水從門裡潑了出來,瞬間燙死三隻小貓!
它叼著僅剩的孩子倉皇而逃,從七樓直接跳進了小區的噴泉里,疼得嗚嗚直叫,好一會才爬出來。
全小區都聽見了。
我從它身邊路過時,它睜著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看我,仿佛寫滿了委屈。
「你們小區的流浪貓認識你?挺漂亮的三花。」
身旁男人傳來疑惑的聲音。
我立刻搖搖頭,沒再看那隻貓。
「喂過幾次,養不熟的,離它遠點。」
走過噴泉,小區路燈亮了。
男人英俊的輪廓清晰起來。
側臉線條幹凈分明,純黑色西裝搭配嚴謹的英式襯衫,禁慾感十足。
目光下移,我們的手緊緊牽在一起。
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約會。
我和霍硯塵。
是的。
都到了三十歲左右的年紀。
成年人的世界裡哪有那麼多湊巧、偶遇。
從見第一面開始。
從他主動送我回家。
從他住西城,卻帶著鸚鵡來東城的寵物醫院看病。
我已經懂了這些暗示。
我並不排斥一段新的戀情。
人生沒有什麼非要完成的課題。
一頁寫不好就再翻一頁,總能遇見適合自己的答案。
13
冬去春來,一年很快過去。
我依舊把父母接到城裡過春節。
這些年爸媽身體好了許多,媽媽見我住了大房子開心,除夕還要親自下廚做燴菜。
我去買丸子的路上遇見了周南序。
除夕的下午他剛剛談生意回來,一派西裝筆挺,臉上滿是愁容。
我們都是文科生。
雖然他後來出國讀了一年 MBA,但陳氏的科技,網際網路等優勢行業他一竅不通,在談生意上很吃力。
見到我那一刻,他的眉眼瞬間溫柔下來。
「買丸子是要做燴菜嗎?其實你應該帶叔叔阿姨吃點更好的,都來大城市這麼多年了,還惦記著家鄉的窮人飯。」
周南序邁開長腿下車,把黑大衣往手臂上一搭,不由分說搶走了我的購物袋拎著。
「我送你回去。」
我一陣無語。
剛要開口,身後傳來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
「老公,不是說項目沒談成嗎,怎麼你挺開心的?」
陳伊人踩著細高跟從身後走來,挽著周南序僵硬的手臂,朝我寒暄:
「又是寧寧呀?你瞧我,來得又不是時候,總打擾我老公和不三不四的東西搭話。」
「寧寧新年好啊。過完年你虛歲三十了吧?該找個伴了,你家世不好,也不如年輕小姑娘水嫩緊緻,再拖下去哪有男人要啊?」
「哎喲,開個玩笑你不會生氣吧?」
周南序微微皺眉:
「伊人,你說話別這麼難——」
「沒男人要我就學你,搶別人的唄。」
「開玩笑不會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