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從邊關歸來時,帶回了一個女將軍。
她倨傲地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不屑。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心機表妹、清冷醫女、嬌弱孤女已經挨個跳了出來。
我看著女將軍怔愣的臉,在心底冷笑。
我夫君是這個世界的男主,誰攻略了他就能成為女主。
女將軍以為她就是那個天選之女。
卻不知道,我在心中早給她編了號。
攻略者,八號。
1
暮春的風,吹動了鎮北將軍府門前的裙裾。
朱漆大門洞開,我領著府中一眾女眷,靜候於石階之上。
駿馬嘶鳴,一行人在府門前勒韁停駐。
我的夫君,鎮北將軍陸戎離京數月,終於回來了。
為首的男人英俊不凡,翻身下馬,目光掃來,率先落在我身上:「夫人。」
我斂衽為禮,姿儀溫婉,聲音喜悅:「恭迎夫君凱旋。」
他的目光隨即投向身旁同樣下馬的那道身影。
那女子未著羅裙,一身玄色輕甲襯得身姿挺拔,五官雖美,眉眼凜冽,透著一股英氣。
夫君向我介紹道:「這位是秦副將,秦無雙,此次大破北狄,她立下汗馬功勞。她在京中暫無府邸,我邀她來府中小住。」
陸戎的語氣平常,仿佛帶回一個女副將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我再次頷Ṭų¹首,姿態從容:「秦副將巾幗英雄,妾身敬佩。既是府上貴客,妾身定當悉心安排,不負夫君所託。」
秦無雙目光在我身上轉了一圈,唇角微揚,抱拳道:「早聞夫人賢名,今日得見,果然氣度不凡。我等行伍之人,不拘小節,有個住處便可,夫人不必過於費心。」
這話,聽著爽快,實則劃清界限,暗含鋒芒。
我尚未回應,身後已響起一道嬌滴滴的聲音。
「表哥大勝而歸,實在是喜事。」
陸戎的表妹宋宜雪捧著溫熱的面巾,從我身側步出,嬌艷的小臉上滿是雀躍,將一旁的秦無雙與我皆視若無物。
2
幾乎是同時,另一側傳來清冷的語調,帶著藥草香:「將軍鞍馬勞頓,舊傷可還安好?妾身備了舒筋活絡的藥油。」
是醫女謝襄,手托青瓷小瓶,疏疏淡淡,眉眼卻泄露關切。
平日默不作聲的孤女箬娘,此時正盈盈灑淚,不勝涼風。
頃刻間,我這正室夫人與初來乍到的秦將軍,仿佛都成了背景。
鶯聲燕語,暗香浮動,在這府門之前,上演了一出爭妍鬥豔。
陸戎不知在想些什麼,沉聲道:「有勞大家掛心。一切事宜,交由夫人定奪。」
他將這溫柔的麻煩推給我,目光不自覺地掃過秦無雙,帶著對țų₌這份與眾不同的新鮮探究。
我輕聲對宋宜雪開口:「表妹體貼,面巾給我吧。」
又對謝襄點頭:「謝姑娘費心,藥油先收著,晚些再請將軍定奪。」
最後對箬娘溫柔地說:「你身子才養好,莫要再哭,仔細又傷了身。」
秦無雙臉上的驕傲已經僵住,她看著眼前這群手段各異的女子,又看看面色平靜的我,眼中首次流露出超出預料的怔忡。
我含笑對她解釋道:「她們都是暫住府上的,夫君的客人。」
她大概以為,對手僅我一人。
畢竟設定里,只寫了我這一個與陸戎指腹為婚的原配。
陸戎是這個世界的男主,誰攻略他,誰就能上位成為這個世界的女主。
可她忘了,是個香餑餑,就不可能只有她一個人盯上。
此刻在場諸位,除了我是用來豐富故事背景的原住民,正各顯神通的,都是攻略者,各有各的金手指。
我在心裡給秦無雙起了個名字,攻略者八號。
3
我和陸戎是指腹為婚,自幼一同長大。
婚約將我們綁在一起,歲月悄然滋生了情愫。
新婚之初,亦是琴瑟和鳴。
他雖性子漸沉,卻也會為我溫柔描眉,我亦滿心憧憬著,同他生兒育女,白頭偕老。
第一個異數,來得毫無徵兆。
她叫燕九,是陸戎某次外出遊歷歸來後,身邊自然而然多出的女兄弟。
她不像女子,也不完全像男子,能與陸戎勾肩搭背、喝酒划拳,談論江湖趣聞,眼神清澈坦蕩,帶著不拘小節的豪氣。
陸戎常對我說:「阿九性子爽利,如男子一般,夫人不必拘束。」
起初,我信了,甚至欣賞這份獨特。
但我漸漸察覺,燕九看向陸戎的眼神深處,藏著一絲熱切。
她會在我與陸戎說話時,故意拉他去比試劍法;會在我們獨處時,提著酒罈恰好出現。
她頂的是兄弟的名義,行的是步步緊逼之實。
我爭過,用正室的雍容去對比她的不羈,暗示她不合規矩。
我也恨過,恨她利用她的特別蠶食我的天地。
陸戎認為我小題大做,容不下他的朋友。
一番暗流洶湧的較量,我身心俱疲,維持著體面。
燕九也並未真正得到她想要的男女之情,陸戎對她的態度,終究停在了兄弟情分上。
我們兩敗俱傷。
就在我以為風雨暫歇時,攻略者二號出現了。
4
那是一位風情萬種的舞娘,名喚橫波,纖腰如柳,萬種風情。
她在陸戎遇襲時登場,替他擋了一記暗器,上演了一出美救英雄,被接入府中養傷。
她走的是救風塵的路子,極大地滿足了陸戎的保護欲。
看著陸戎對橫波小心翼翼的呵護,那一刻,我的心徹底死了。
原來,不是燕九特別,而是陸戎濫情,每一種特別,都能在他心中激起不同的漣漪。
燕九也徹底看清了。
她黯然退出,用積攢的銀錢,在城南開了間酒樓。
一次我鬼使神差踏入她的酒樓,她見是我,愣了片刻,倒了一大碗酒推到我面前。
酒至半酣,她望著空碗,自嘲一笑:「沈靈機,我選錯錨點了。」
我捕捉到這個陌生的詞:「錨點?」
她抬眼,目光疲憊地看著我,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傾瀉秘密的樹洞:「你知道嗎?陸戎,他是男主,我們都是衝著當女主來的攻略者。只是我挑錯了身份,兄弟路線看來是條死路。」
她將那個光怪陸離的真相,連同劇情殺的宿命,對我娓娓道來。
每一個攻略者,都貌美過人,還會有一個金手指,燕九是社交能力,橫波是驚世舞技。
新女主確認之日,便是我這原配氣運耗盡、病逝之時。
那一刻,我如墜冰窟,卻又豁然開朗。
所有的不解、委屈、憤怒,都有了答案。
自此,鎮北將軍府那位還會因情愛而痛苦的陸夫人,便死了。
5
秦無雙在聽濤館住下後,倒是安生了幾日。
她那雙慣於審視沙場的眸子,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將軍府的後院,將宋宜雪的造作、謝襄的善隱、箬娘的嬌柔,都一一收進眼底。
她大約覺得憋悶,這方寸之地的暗潮,自然比不得塞外的金戈鐵馬來得痛快。
畢竟在那裡,她可以靠著金手指無往不利。
我知她也在觀察我。
她一定想不通,為何我這個正室,能對滿院的鶯鶯燕燕視若無睹。
這日秦無雙來正苑找我聊天,小廚房恰好送來我每日都要吃的燕窩羹。
當著她的面,我將燕窩羹喝得乾淨。
她努力找著乾巴巴的話題,直到整個下午過去,我都無恙,她的眼裡終於閃過思忖的光。
最後,她一定得出了和宋宜雪、謝襄一樣的結論,那就是,在有人成為女主之前,我這個設定里的原配,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其實哪有這種事,這個世界的偏袒屬於陸戎。我喝的是換過的燕窩羹,只是故布疑陣罷了。
不是只有她才是好手,後宅里的眼睛一樣銳利。
她帶著會令人腹痛的涼藥進廚房沒多久,我就在正苑聽到了風聲。
征戰沙場的人,心竟沒有謝襄狠。
要知道當初謝襄給我下的,可是腸穿肚爛的毒。
6
秦無雙一頭扎進了渾水中。
其實光看她下毒的手法,我便知道她玩不轉這內宅里的陰私手段。
宋宜雪嬌甜可人,穿花蝴蝶般圍著陸戎,巧嘴抹了蜜似的,一聲聲表哥喚得陸戎骨頭都酥了。
謝襄綿清麗如月,心如蛇蠍。陸戎出征受大大小小的傷,離不開她的青囊妙術。
都傳秦無雙出頭,是在軍營中比試,不讓鬚眉。一番奪人英姿,教陸戎眼裡閃過驚艷,才定下了讓她助陣,立下功勞。
宋宜雪聽聞,便向陸戎面前提起,說久聞秦將軍武藝超群,不知比起府中侍衛如何,若能見識一番,定是ṭű¹極精彩。
陸戎被她說得有了幾分興致,點頭應允,吩咐在演武場設個小宴,請秦無雙指點幾招府中侍衛。
比武那日,陽光正好。
秦無雙一身利落勁裝,手持木槍,英姿颯爽,與一名精選出的魁梧侍衛戰在一處。
起初,她槍法凌厲,招式大開大合,引得圍觀僕從陣陣低呼,宋宜雪也在一旁嬌聲喝彩。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情形陡變。秦無雙的招式漸漸遲滯,額角滲出冷汗,步伐虛浮起來。
那侍衛瞅准一個破綻,木刀斜劈,雖未用全力,卻也將她手中的木槍震得脫手飛出。
整個人更是踉蹌幾步,險些跌倒在地,髮髻散亂,狼狽不堪。
滿場皆寂,方才的喝彩聲戛然而止。
是謝襄下的手。
她一劑藥下去,就讓秦無雙四肢酸軟,失了顏面。
7
她們斗得正酣,一個誰也沒預料到的消息,如同驚雷炸響了後院。
箬娘有孕了,聽聞一夜就有了,陸戎要納她為妾室。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正在解棋局,指尖的力度稍重,白子磕出一聲響。
不是因為驚訝或是嫉妒,是石頭終於落地的安心。
每個攻略者都有金手指。
秦無雙是以一當百的武藝,謝襄是妙手回春的醫術,宋宜雪是近水樓台的表妹身份。
那麼箬娘呢?
一個柔柔弱弱的孤女,她的金手指是什麼?
我一直想不出來,直到今天,我終於悟了。
原來她的金手指,是生育能力啊。
陸戎歸來後,我以在佛前發過願、為他與將士們祈福期限未滿為由,不讓他在正苑留宿。
秦無雙是軍書留名的女將,謝襄是師承名門的醫女,宋宜雪雖然落難,但也出身良家。
陸戎同她們曖昧,無人會指摘,畢竟這是他的世界,總享有一些男主的特權。
可為了男主高大上的形象,他終究不好同她們無媒苟合。
箬娘就不一樣了,一個孤女,無名無分,一朝藍田種玉,陸戎應該給她一個名分。妾室而已,這是禮法都允準的開枝散葉。
這就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我回想著從燕七那裡聽來的詞彙,箬娘的劇本,應當是福孕寵妾文。
8
箬娘過了明路,成了陸戎的妾室。
我不言不語,安排好一切,讓陸戎省了不少心,他盛讚我的大度。
秦無雙在演武場出了丑,頹喪不過兩三日,又容光煥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