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聲音沙啞:
「我們……去銀露樹那裡。」
「不要!」
我下意識地搖頭,「那水……那水太涼了,我會很難受……」
「有我在。」
他深深地看著我,「我陪你一起。」
可我還是會很難受啊。
這算什麼歪理!
我還想再爭辯,他卻充耳不聞。
抱緊了我,就朝花圃深處走去。
「吳剛,你放我下來!」
我開始掙扎,去推他,去咬他。
可所有的反抗,都像是在挑釁一頭猛獸。
他只用一隻手,就把我輕而易舉地按住了。
「別動。」
我們就這樣,站在了一棵更大的銀露樹下。
吳剛看著凝滿冰晶的巨大葉片,剛要伸手去搖樹幹——
我卻忽然掙脫了他的鉗制。
雙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在他錯愕的眼神中,我仰起頭,將溫軟的唇,印在了他的喉結上。
他的動作,瞬間頓住。
「吳剛……我怕……我怕涼……」
我順著那條剛毅的下頜線,一路向上。
覆上了他緊抿的唇。
又學著話本里看來的樣子,笨拙地親吻了他一會兒。
可吳剛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像是……一尊被我褻瀆的神像。
26
我有些氣餒,停了下來。
與他分開少許。
吳剛定定地看著我。
「瑤瑤。」
他終於開口,「之前談及我的妻子,並不是想告訴你,我心中還有旁人……」
他頓了頓,像是在努力組織語言:
「那只是一個陳述,陳述一個不堪的、早已結束的過去。」
他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自我厭棄:
「但是,瑤瑤,那段過去,讓我變成了一個沾滿鮮血的、被天道厭棄的罪人。我……不值得。」
我怔住了。
忽然,一陣夜風吹過。
將我那被酒意和情熱燒得混沌的神志,吹得清明了幾分。
我……剛才在做什麼?
我在吻他。
我在主動地吻他。
這時,一絲極清甜的桂花香氣,拂過鼻尖。
那是桂花糖的味道。
是他為了我,笨拙地學著去做的。
想起那隻「粗製濫造」卻無比穩當的小杌子。
想起那在雷鳴聲中,為我隔絕所有恐懼的沉默身影。
想起每日醒來時,那早已備好、還帶著他指尖餘溫的白玉盞。
我看著吳剛那雙寫滿了悲傷的眼睛。
忽然笑了。
「吳剛。」
我問他,「你是不是以為,我此刻神志不清,說的都是胡話?」
「對。」
他聲音沙啞,「所以——」
沒等他說完,我便湊到他耳邊,清晰地吐出了那幾個字:
「我喜歡你。」
27
我等了一會兒。
吳剛沒有回應。
只有抱著我的手臂在收緊。
他還在猶豫。
是因為他所謂的「不值得」嗎?
還是……他沒那麼喜歡我?
心口泛起一陣酸澀。
我深吸一口氣:
「吳剛,我喜歡你。可是你再不說話、不回應,我就……去找別的兔子!公兔子!
「廣寒宮裡沒有,我就下凡去找!反正,總會有公兔子喜歡我的!」
話音剛落,我的白衣,碎在了他手中。
「瑤瑤,在凡間時,我便已……給了她和離書。」
他頓了頓,「我們,不是私通。」
夜風吹來,帶著冰晶的寒氣。
我赤裎的肌膚觸到這刺骨的涼意,瑟縮了一下。
吳剛卻沒有再給我退縮的機會。
他低下頭,攫住了我的唇。
一隻手牢牢地箍著我的腰,將我的身軀緊緊壓向他的胸膛。
另一隻手,則探入我破碎的衣衫之下。
……
銀露樹上的冰晶和露水,終究還是泄了個乾淨。
不是因為風,而是因為我們。
我們就站在這棵巨大的神木之下。
吳剛也像是一棵紮根於此的樹。
而我,則是攀附其上的藤蔓。
被狂風暴雨席捲。
迎接那如巨斧開山般的撻伐。
沉悶的夯響,讓我從腳尖到發梢都跟著戰慄。
起初是疼的。
陌生的疼。
我忍不住咬了他的肩膀。
可漸漸地,疼痛褪去。
一股暖流,從神魂中升騰而起。
帶起萬千片流光。
比月華更明亮。
極致璀璨那一刻,我腦中亂糟糟地想著:
「這莽漢,砍了千年的樹,力氣……果然都用在了該用的地方。
「尤其是,腰。
「還有,手指。」
28
不知過了多久,吳剛終於捨得將我放下。
他從銀露樹上折下一片巨大的葉子,鋪在草地上。
將已經腿軟的我,放在了上面。
我蜷在葉子上,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他俯下身,用指腹輕輕擦去我眼角的淚痕。
「所以。」
吳剛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戲謔,「小兔子,你是更喜歡……人的方式,還是……兔子的方式?」
我看著他,不解其意:
「什麼是人的方式?」
「人的方式……」
吳剛吻上我的眉心,「是這樣。看著彼此的眼睛,沉入同一片星海。」
我的身體,重新燃起大火。
「那……兔子的方式呢?」
我輕吟著問道。
他把我輕輕翻了個身。
溫熱的大手,覆上我的脊背,停留在尾椎之上。
吳剛將我整個人都圈入懷中,下巴抵著我的肩窩。
「兔子的方式……」
他咬著我的耳骨,溫熱的吻,落向我的後頸,「是這樣。我看著你,墜入極樂。」
29
我根本記不清,我們到底試了多少種「方式」。
只知道,吳剛最後,還在我耳邊低聲蠱惑:
「如果你想用原身,也不是沒有辦法……」
我哭著求他:
「吳剛,月亮已經不圓了,月圓之夜已經過去了,我……已經不情動了……」
他卻輕笑一聲,吻去我的淚:
「我保證,最後一次。」
信他的鬼話。
……
吳剛抱著我回到寢殿,看著那張只能睡下一個人的雲床,嘆了口氣:
「我……睡地上。」
第二天醒來時,身邊多了一張床。
一張用整塊星沉木打造的,巨大無比的床。
雖然床沿的雕花還帶著幾分斧鑿的粗糙,但很結實。
而且,他可以抱著我睡了。
當晚,那張床響了一整夜。
第三天,吳剛在床腿下,加了幾根更粗的支柱。
床沒塌。
我的腰塌了。
不過說來也怪,明明日夜勞累,我卻並無仙元耗損之感。
每日醒來時,反而感覺神魂更凝實了些。
許是……吳剛身上的陽氣,很滋養兔子吧。
我紅著臉,偷偷地想。
30
和吳剛在一起的日子,很甜。
也很……氣人。
大約是沒了束縛,我那兔子的天性便徹底釋放了出來。
總是忍不住,在廣寒宮柔軟的仙草地上,現出原形,來回打滾。
後果就是,我的仙裙,常會沾上青綠的草屑和濕潤的泥土。
沒幾日,我便對著寢殿里那座越堆越高的衣服山,犯了愁。
抱著最大的一捧,跑去找吳剛:
「吳剛……衣服髒了,可仙侍姐姐們又不在,怎麼辦呀?」
「我來洗。」
吳剛拎起那堆仙裙,去了漱玉泉。
我以為他是要捏個滌塵訣什麼的。
結果,卻見他撈起我最喜歡的那件銀絲軟綃,把它……鋪在了一塊大青石上。
然後,掄起了拳頭。
「不要——!」
我慘叫一聲,飛撲過去。
像護著胡蘿蔔一樣,死死抱住那件差點被他錘出內傷的仙裙。
「這,這可是銀絲軟綃,鮫人淚織的!這麼洗,會碎的!」
他握著拳頭,一臉不解:
「這樣洗,會比較乾淨。」
我:「……」
在我手舞足蹈、聲淚俱下地科普了半個時辰的「仙衣保養大全」之後,吳剛才終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雖然不太理解,但我大概知道要怎麼做了。」
於是,廣寒宮中,出現了一道奇特的風景。
每日黃昏,漱玉泉邊,吳剛都會坐在青石上,用能開山裂石的大手,為我浣洗衣裳。
他會小心翼翼地拈起仙裙,輕輕地、慢慢地揉搓。
我則坐在一旁,晃著腿,吃著桂花凍。
還不忘指揮他:
「欸!那裡,那片雲紋還沒洗乾淨!」
有時,還會蹦蹦跳跳過去,摘一朵月魄花,別進他束起的黑髮。
31
這一日,吳剛又在浣衣。
夕陽從他身後漫過。
描摹著他每一次呼吸時,脊背的起伏。
像是熔金。
我看著他,忽然又有了一個鬼點子。
我悄無聲息地湊過去。
掬起一捧泉水,朝他潑了過去。
吳剛高大的身軀猛地一僵。
他轉過頭,看著我。
黑眸里先是錯愕,隨即,唇角揚起。
「小兔子……」
他聲音裡帶著警告,「你在玩火。」
「我沒有玩火呀,我在玩水呀。」
我沖他做了個鬼臉,又掬起一捧水。
他挑了挑眉,隨手一揚。
一道巨大的水幕,如白練般,朝我捲來。
我尖叫著躲閃,卻還是被澆了個正著。
渾身都濕透了。
我用盡全力,又用水潑他。
那水落在他身上,仿佛無關痛癢。
可他隨意甩過來的一點水花,對我而言,卻像是兜頭而來的暴雨。
「不公平!」
我一邊狼狽地抹著臉上的水,一邊抗議,「你那麼大!我這麼小!你這是欺負兔子!」
吳剛聞言,笑了。
片刻後,他看著我的目光,漸漸變了。
32
吳剛的視線,像是帶著溫度。
順著我濕漉漉的髮絲,划過我的臉頰、鼻尖,微張的唇。
一路向下……
那身銀絲軟綃被泉水一浸,此刻竟像褪去了所有的遮蔽。
衣料之下,是籠著一層薄霧的雪山。
那抹嫣紅,如同雪山之巔,落了一點硃砂。
吳剛眼中的笑意漸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更沉的情緒。
如同風暴前夕,那幽暗的海面。
「瑤瑤……」
「嘩啦」一聲,他破水而來。
將我攔腰抱起,按進胸膛。
帶著涼意的唇,吻住了我。
漱玉泉是冰的。
他的吻,卻滾燙。
他將我抵在青石上。
衣衫糾纏不清。
水花之上,是他僨張的背。
水波之下,是我緊繃的腿。
彼此相抵。
細密的氣泡升騰、上浮、破裂。
和著不成調的嗚咽。
月光被我們攪得支離破碎。
我的神魂,被兩種極致的力量拉扯。
一半是清醒的沉淪,一半是滾燙的極樂。
33
這一日,我突發奇想。
決定給這月光都快要結成霜的廣寒宮,進行一番改造。
我從花圃里采來幾條縈星藤,想把它們纏繞在寢殿的廊柱上。
這樣,夜裡也會有溫柔的光亮。
可廊柱實在太高,我踮著腳跳了半天,還是夠不著。
「吳剛——」
我朝遠處那個正在磨斧頭的身影喊道,「來幫忙!」
吳剛馬上走了過來。
他看見我手裡的藤蔓。
「這個不行。」
「為什麼不行!多好看呀!」
他將藤蔓湊到鼻尖輕嗅了一下,皺起眉頭:
「這縈星藤,好看是好看,但它的花粉,帶有惑人心神的微毒。若是日夜伴在身側,怕是會侵擾夢境,耗損仙元。」
又一本正經地補充:
「而且,藤蔓會招蟲子。」
我簡直要被他氣死。
「微毒而已!我們兔子,嘗遍百草,這點毒,給我磨牙都不夠!」
我氣鼓鼓地看著他,「而且,廣寒宮裡,哪來的蟲子!」
吳剛卻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
「不行,凡事總有萬一。」
我一氣之下,奪過藤蔓,丟在地上。
不管了!
就讓這破宮殿,長滿青苔算了!
吳剛看著我氣鼓鼓的樣子,嘆了口氣。
他轉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
「等我一下。」
34
他居然就這麼走了!
我憤憤地回到床上,把自己捲成一團。
翻來覆去,越想越氣。
那個木頭腦袋!
不懂情趣的臭石頭!
我氣惱地轉過身,恰好看到幾根光禿禿的廊柱。
心裡的失落,也像藤蔓一樣,爬了上來。
可就在抬頭的一剎那,我愣住了。
只見寢殿的穹頂,竟變得如水鏡般透明。
吳剛站在殿外,手裡托著一面玄光鏡。
將浩瀚無垠的星河,盡數引入了殿中。
那些細碎的、流動的星光,纏繞在廊柱上,仿佛觸手可及。
比縈星藤,要美上千萬倍。
他的聲音,沉沉地傳來:
「這個,不會有毒。」
又頓了頓,補了一句:
「睡不著的時候,還可以數星星。」
我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腳,走向他。
在璀璨的星河下,吻住了他。
「吳剛,你真是個……討人喜歡的木頭。」
……
35
我躺在吳剛懷中,看著流淌的星辰。
「瑤瑤。」
他忽然開口。
撫摸著我長發的手頓了頓。
「嗯?」
「我們……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
他聲音很低,「如果有一天,嫦娥仙子回來了……」
嫦娥仙子。
那個我幾乎快要遺忘的名字,像一道來自九天之上的法旨,瞬間驅散了所有的溫存。
如果她回來了,我又會變回那個每日搗藥的玉兔嗎?
而吳剛,又會變回那個永恆受罰的罪人嗎?
我不想這樣。
「我想……和仙子坦白一切。」
我坐起身,看著他,「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然後,我們再請求她,放我們去凡間。她平日裡待我那麼好,說不定……」
吳剛沒有說話,只靜靜地聽著。
等我說完,他才伸出手,將我攬入懷中。
「好。」
他低聲應道,「我們離開這裡。」
36
吳剛說,離開這裡的事,要徐徐圖之。
這話,倒也沒錯。
可一想到仙子隨時會回來,我便坐立不安。
在我的催促下,我們開始清理所有放肆過的痕跡。
那些霓裳仙裙,被我親手疊好,壓回了箱底。
他親手做的點心,也都收回了石屋。
斧柄上的蝴蝶結,他看了許久,還是解了下來。
仔細地撫平,收進了懷中。
最後,只剩下那張……大床。
吳剛看著那張床,沉默片刻。
然後,轉過頭,看著我:
「那就物盡其用吧。」
他所謂的「物盡其用」,就是把床睡塌。
……
37
廣寒宮恢復了往日的模樣。
仿佛我和吳剛之間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除了夜幕降臨時,那條蜿蜒在身下的銀河。
還有那總也數不清的星辰。
沒有人挑明,但我們心照不宣。
用抵死的纏綿,去對抗那不知何時便會到來的宿命。
又是一次神魂都要碎掉的情事之後。
我趴在吳剛汗濕的胸膛上。
聽著他戰鼓般的心跳。
「吳剛……」
我沒有看他的眼睛,「如果……我是說如果,天道不公,月老無眼,那……」
話未說完,他的食指,便輕輕按住了我的唇瓣。
吳剛低下頭,額頭抵著我的。
「瑤瑤。」
他看著我,「沒有如果。」
他將我臉頰邊的一縷碎發掖到耳後:
「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裡。」
又用指腹,拭去我眼角的淚。
「在那之前。」
他深深看著我的眼睛,「你什麼都不用怕,什麼都不用想。只要……像現在這樣,開開心心的,就好。」
我還想再說什麼。
想說「可是」,想說「萬一」……
吳剛卻沒有再給我說出任何喪氣話的機會。
他用更深、更沉的吻,堵住了我所有未盡的言語。
38
仙子是在五日後歸來的。
那日午後,我正百無聊賴地趴在白玉桌上看吳剛砍樹。
鼻尖忽然嗅到一縷幽香。
是仙子!
我按捺不住心裡的激動,本能地就要化作原形,朝宮門口奔去。
可神魂深處,竟沒來由地,升起了一絲抗拒。
又想起吳剛「徐徐圖之」的叮囑,我便頓住了腳步。
壓下所有情緒,拿起那根許久未曾碰過的玉杵,重新搗起了藥。
不多時,那清冷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殿前。
她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
見我坐在桌前搗藥,她鳳眸里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便恢復如常。
「阿瑤,你化形了。」
糟糕,忘了這個。
我還沒來得及想好如何跟她解釋,便感覺一股不容抗拒的仙力兜頭壓下。
只一瞬,我又變回了小兔子。
39
仙子施施然走近,伸出護甲,挑起了我的下巴。
「還是這副模樣,最是乖巧。」
她用帕子擦了擦護甲,像是想起了什麼,掃了一眼我身旁的藥臼,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這些時日,只搗了這些麼?」
不等我回應,她又自顧自地嘆了口氣,像是在體諒我:
「也是,沒人管束,偶爾懶怠些,亦是常情。不過無妨,往後……」
仙子又看向我身旁的白玉盞。
「沒有晨露的這些時日,委屈阿瑤了。」
她柔聲說著,身後的仙侍聞言,立刻會意。
忙從隨身的冰壺中,斟滿一盞甘霖,奉了上來。
「仙子,晨露已備好。」
我心裡一暖。
原來,仙侍姐姐們即便不在宮中,也還是記掛著我,為我備著晨露。
可是……
我下意識地,朝不遠處那道揮汗如雨的身影看了一眼。
這世上還有一個人,也會對我這樣好了。
40
不知是不是感應到了我的目光,那道高大的身影似乎頓了一下。
朝我這邊,點了點頭。
心頭那點暖意,瞬間化作了更濃的甜蜜。
這時,仙子竟親自從仙侍姐姐手中,接過了那隻白玉盞,放在我面前的石桌上。
我有些受寵若驚。
千年來,仙子待我雖好,卻也隔著一層主僕之間的疏離。
何曾有過這般親力親為?
只是,我晨間才剛用過吳剛為我接的滿滿一盞月魄花露,此刻實在不渴。
便只用鼻尖嗅了嗅,沒有上前。
仙子的手,在半空中僵硬了一瞬。
「怎麼了,阿瑤?」
她輕聲問道,「是許久沒用晨露,忘了這滋味?還是說,你在外面,嘗了些野食,連這甘霖,都不稀罕了?」
她說著,端起白玉盞。
又捏住我兩頰的軟肉,讓我張開嘴。
把那晨露,一滴不落地,灌了進去。
「乖,這才是好孩子。」
41
好膩!
一股無法言喻的甜膩,瞬間在味蕾上炸開。
那晨露一入腹,便像是纏住了四肢百骸。
化作一股力量,滲入神魂。
那些之前升起來的情感——
對仙子的孺慕、對仙侍的感激、對吳剛的心動,都被這股力量一點點壓制。
沉入死寂的心湖之底。
不知是不是錯覺,不遠處的斧聲,好像頓了一下。
我心下一沉。
「阿瑤,怎麼了?」
仙子看著我,唇邊漾開一抹溫柔的笑。
我壓下心頭翻湧的噁心,只搖了搖頭,尋了個最穩妥的藉口:
「沒有……大約是太久沒有用過晨露了,有些……不習慣。」
又甩了甩腦袋,把疑慮先拋開。
像往常一樣,跳進仙子懷中,打了個滾兒。
「仙子,你去哪裡了呀,怎麼……這麼久都沒回來?」
我本來想說具體的天數。
可那些和吳剛在一起的、不分晝夜的日子,早已讓我忘了時間。
仙子撫摸著我皮毛的力道,幾不可察地大了幾分。
尖銳的護甲,刮過我的皮肉。
「只是……去見一個不識好歹的故人。」
「那……見到了嗎?」
我忍不住追問。
仙子沒有回答。
她將我從懷裡推開,站起身。
「我乏了。」
又吩咐身後的仙侍,「去拿雙倍的靜心草、無根蓮和斷情藤來。既然我回來了,有些不幹凈的心思,也該清一清了。」
仙子轉身離去,依舊是清冷高潔的模樣。
只是那聲音,仿佛染上了一絲漱玉泉的涼意。
42
我搗了一整天的藥。
直到月上中天,仙子和仙侍們都已安寢。
才將最後一根斷情藤碾成了齏粉。
回到寢殿,我攤開手。
掌心被玉杵磨得又紅又腫,甚至起了幾個水泡。
可奇怪的是,我心裡……竟沒什麼感覺。
不覺得累,也不覺得辛苦。
只覺得空落落的。
像是神魂被掏空了一塊,只剩空茫。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直到無意間抬頭,看見穹頂之上,那條還在緩緩流淌的星河,我才猛地想了起來。
吳剛!
這一日紛亂下來,我竟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心湖便不受控制地泛起漣漪。
我當即化作人形,披上寢衣,溜了出去。
入夜的廣寒宮,靜得可怕。
我東張西望,卻沒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繞著迴廊走了一圈。
就在一個轉角處,身後突然伸出一隻大手。
不由分說地,把我整個人拖進了陰影里。
緊緊按在懷中。
「是我。」
吳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低沉沙啞,「瑤瑤……我想你了。」
那股混著桂木清香的氣息,瞬間將我包裹。
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也這般想他。
只是不知為何,之前竟絲毫沒有感覺到。
「我也想你。」
我把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前,貪婪地呼吸著。
忽然想起一件事:
「吳剛,我有話同你說。」
43
「嗯?」
吳剛撫著我的長髮,像在安撫一隻小獸。
「我……我……」
我努力地想著,可一對上那雙亮得驚人的黑眸,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他看著我的模樣,低聲笑了:
「怎麼了?」
我咬了咬唇:
「看見你,就忘了……」
「忘了便忘了。」
他的笑意沉了下去,「想來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說著,他低下頭,吻了下來。
唇瓣相貼,碾開齒關。
吳剛一手撫上我的後頸,微微用力,指尖便陷入了髮絲深處。
另一隻手,則緊緊箍住我的腰,將我徹底揉進他滾燙的懷裡。
我渾身一軟,失了所有力氣。
感覺自己的仙骨,都在他滾燙的吻中,寸寸融化。
若不是還攀著他的肩膀,怕是早已化作一灘春水,融進了廣寒宮的月色中。
「去我那兒。」
他將我抱起,啞聲說道。
被這句話一提醒,我那混沌的腦子,才終於想起自己要說什麼。
只是心跳得又快又亂,費了好大力氣,才平復了呼吸。
「等等!放我下來,我想起來要跟你說什麼了!很重要的事!」
吳剛見我神色不對,便依言把我放下。
「怎麼了?」
「吳剛……」
我看著他,有些害羞,「我,我好像,要有小兔子了……」
44
「什麼?」
吳剛先是一怔,隨即,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眼睛裡,溢出了難以掩飾的狂喜。
他又將我抱了起來。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真的?」
他的聲音,帶著一點傻氣,「你要……給我生小兔子了?」
他伸出那隻大手,小心翼翼地,覆上了我平坦的小腹。
眼神又緊張,又期待,還帶著點不知所措。
「可是……」
他看著我,壓低了聲音,「你是……怎麼發現的?」
被他這樣純粹的喜悅所感染,我也笑了起來。
清了清嗓子,開始掰著指頭,曆數我的「重大發現」:
「我跟你說哦,先是……今天仙子給我的晨露,我喝了一口,就感覺味道很不對勁,甜得發膩,甚至有點噁心。
「還有,我搗了一天的藥,手都腫成胡蘿蔔了,可卻一點都不覺得疼。
「另外,我本該早就想起來找你的,但不知為何,居然在寢殿里發了半天呆,直到看見那條星河,才想起來……
「總之,我變得又遲鈍又麻木又噁心,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了小兔子,把我的靈力都分走了!
「人間的話本子裡都這麼寫的!畢竟……我們之前那麼……」
最後那句話,我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
若是往常,吳剛肯定會湊近我,戲謔地問上一句:
「我們之前,那麼……什麼?」
可今天,他沒有。
他的笑意,不知何時也褪去了。
只剩一片凝重。
45
吳剛牽起我的手,撫過我紅腫的掌心。
他一言不發,可眼中翻湧著的複雜情緒,卻比任何言語都更沉重。
像一盆兜頭而下的冰水,瞬間就澆熄了我心裡燃起的小小火苗。
「我知道,這個時候有小兔子,不太合適……」
我有些委屈,「但,但這又不是我一個人,啊不是,一隻兔子的錯,你如果不想要——」
「誰說我不想?」
吳剛似乎終於回過神,察覺到了我的不悅。
他長臂一伸,將我擁入懷中。
「瑤瑤。」
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你說,仙子給你的晨露,味道和我們自己接的不太一樣?」
「嗯,也可以這麼說。」
我點點頭。
「那她給你的晨露,和你之前喝了上千年的……一樣嗎?」
我想了許久,才遲疑著回答:
「好像,是一樣的……」
吳剛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瑤瑤,明天起,想辦法,不要再用仙侍送過來的東西。
「如果實在推脫不過,就只喝一口,然後偷偷吐掉。」
「為什麼?」
我完全沒明白他什麼意思。
「我懷疑……」
他頓了頓,「那晨露里,加了東西。」
吳剛看著我:
「比如,能斬斷你七情六慾的東西。你自己也說過,是最近這段時間,才像是突然有了情感——」
「不可能!」
明白了他話中的含義,我猛地推開他,「你在說什麼胡話!怎麼可能!」
我指著他,語無倫次:
「仙子待我那麼好!她救我性命,為我取名,教我化形,她就像我的親姐姐一樣!你怎麼能……這麼汙衊她!
「吳剛,我告訴你,不許你這麼說她!」
46
我噼里啪啦說了一堆,吳剛沒有反駁一句。
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眼裡滿是無奈和心疼。
等我終於說累了,他才嘆了口氣。
「好。那你至少,答應我,少喝一點,好不好?」
「你不要再說了!」
我抱著手臂,扭過頭,不去看他。
「好,我不說了。」
他聲音里滿是妥協。
下一刻,一雙溫熱的手,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將我整個人扳了過來,面對著他。
吳剛看著我的眼睛:
「現在,什麼都沒有我們的小兔子重要,對不對?」
我一愣。
他伸出指腹,輕輕擦去我眼角的淚珠。
「那瑤瑤想想,」他像是在哄一個孩子,「我們的小兔子,在你肚子裡,肯定能嘗到你吃的、喝的所有東西。如果連瑤瑤都覺得晨露的味道不好,那我們的小兔子,肯定也不會喜歡的,對不對?」
他低下頭,幾乎是貼著我的耳朵:
「為了……我們的小兔子,瑤瑤就少喝一點點,好不好?」
我被他繞得暈乎乎的。
下意識地伸手,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是啊,為了……我們的小兔子。
我猶豫許久,點了點頭。
47
吳剛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他把我圈在懷裡,用下巴蹭了蹭我的發頂,安撫地摩挲著。
那堅實胸膛里傳來的沉穩心跳,正一下下地,安撫著我所有的不安。
「唉。」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你說,這些小兔子,怎麼就這麼會挑時間呢。」
我一邊說,一邊拉起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萬一仙子不同意我們的事,我別說和她硬碰硬了,連跑都跑不快……」
越想越覺得前路灰暗:
「不然,等我顯懷了,我就跪在殿前求她,哪怕讓我跪上十天十夜,只要她肯放我們走——」
話還未說完,吳剛便輕輕按住了我的唇。
「瑤瑤,別說傻話。」
他捧起我的臉,「相信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他堅定的目光,像是有某種神力。
我那顆慌亂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況且,勞作了一天,方才又跟他吵了一架,我也真的累了。
不想再去想這些糟心的事。
可腦子剛一放鬆,另一個問題便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那,那我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就是……那個啊。」
我把臉埋進他的懷裡,「雖說我們兔子,一個月就能生一窩,可是,可是你現在每天都要……」
我說到最後,臉已經紅透。
48
吳剛愣了一會兒,才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將我抱得更緊了些,低頭在我發頂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
「我的小祖宗。」
他颳了刮我的鼻尖,笑意幾乎要溢出來,「在你心裡,我就那麼……禽獸不如?」
「那倒不是……」
我撇了撇嘴,小聲嘟囔,「就是……一天有十二個時辰,感覺有十個時辰,我都沒下過床……」
吳剛低笑一聲,把我抱到廊下的石凳上。
半蹲在我面前,視線與我齊平。
「瑤瑤,別說只是一個月。」
他牽起我的手,「就算你和凡間女子一樣,要十月懷胎,要禁慾更久……我也無妨。」
他深深地看著我:
「瑤瑤,我喜歡你,不只是因為床笫之間的那點歡愉。
「我喜歡你撒嬌,喜歡你耍賴,喜歡你笑得在草地上打滾,也喜歡你……現在這副傻乎乎的樣子。」
眼眶瞬間熱了。
「我也是。」
我環住他的脖頸,吻住了他。
49
翌日清晨,仙侍姐姐準時送來了晨露。
我想起「我們的小兔子」,便笑著推說自己還不太渴,把白玉盞放在了一旁。
這本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舉動,可仙侍姐姐的臉色,登時變了。
那張總是帶著溫柔的臉上,笑意還在。
可眼底,卻像結了一層薄冰。
「仙子有令。」
她的聲音里,帶了一絲強硬,「瑤瑤仙體嬌弱,最是需要晨露日夜滋養,豈能憑自己的好惡,隨意怠慢?」
她就那麼看著我。
「還是說,瑤瑤是覺得,自己的心思,比仙子的關愛,更重要?」
這分明是「你不喝完,我便不走」的架勢。
我甚至覺得,眼前這張曾無數次對我噓寒問暖的臉,竟有幾分說不出的猙獰。
仿佛下一刻,她就會掰開我的下頜,將那不知加了什麼東西的液體,悉數灌下去。
我心頭一寒。
端起白玉盞,一飲而盡。
50
這一天,依舊是無休止地搗藥。
玉杵起落,藥香瀰漫。
一切都和過去那一千年一模一樣。
可又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入夜,我回到寢殿,沾枕即睡。
像被抽走了所有仙力。
在混沌的夢裡,依稀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一遍遍地,喚著我的名字:
「瑤瑤……別忘了我……」
我猛地睜開眼。
夢中那道焦急的身影,此刻正坐在我的床沿。
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瑤瑤……」
不知怎的,一看到吳剛,那些仿佛被強行壓下的情緒,便擋不住了。
「吳剛……」
淚水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我撲進他懷裡,語無倫次:
「我好想你……可是我都忘了……我好想你。
「我心裡好空、好難過,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不見了。
「吳剛,我怕,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別怕。」
吳剛輕撫著我的脊背,「我們會知道的,有我在呢。」
在他的安撫中,我又睡了過去。
51
又一日,仙侍送來晨露時,我沒有再找任何理由。
只乖順地接過來,當著她的面,一口飲盡。
然後,趁她不注意,悉數吐在了草地上。
如此這般,過了幾日。
沒了那晨露的牽制,我的神思一日比一日清明。
與之相對的,是我對這一日日的搗藥差事,越來越難以忍受的厭煩。
但我不敢表露半分。
甚至為了不讓仙侍們起疑,我強迫自己,好幾日都沒有找過吳剛。
直到這天傍晚,我無意間發現,那片我吐掉晨露的仙草地,竟比別處要茂盛數倍。
透著詭異的生命力。
仿佛那些青草失去了控制,只知一味地向上、向上、向上。
當夜,我正準備去找吳剛。
他卻先一步,出現在了門口。
「吳剛——」
「瑤瑤。」
他神色凝重,「我帶你去個地方。」
52
吳剛帶著我,來到了仙侍們居住的偏殿。
裡面傳來的,是平日裡待我最好的兩位仙侍,壓低了聲音的交談:
「唉,仙子也真是可憐,那位后羿的轉世,如今在凡間兒孫滿堂,怕是連『嫦娥』都未曾聽過。仙子這次去,連面都沒見上。」
「她心裡憋著火,就逼著那小兔子日日搗藥,拿那些仙藥去同各宮打點關係,好求天君再給她一次下凡的機會……」
什麼?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以為,我搗的藥,是給仙子滋養仙體、精進修為的。
可原來,都只是,她的「人情禮」?
這……這是真的嗎?
我下意識地想衝進去,想質問她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剛卻按住了我的肩膀。
他搖了搖頭,示意我繼續聽下去。
仙侍的八卦還在繼續,語氣也愈發大膽起來。
「不過,那小兔子一直挺乖巧的,仙子讓它往東,它絕不敢往西。」
「那倒是,可仙子最近,還不是讓我們在那晨露里,加大了太陰玄水的用量?」
「誰知道呢,興許是我們在凡間那些時日,它沒用藥,七情六慾有所鬆動,生了些不該有的心思吧。」
「那可不行,它是什麼身份?一個搗藥的工具罷了,怎配有自己的想法?」
53
「轟——」
後面的話,我已經一個字都聽不見了。
難以抑制的寒意,從腳底直躥頭頂。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牙齒也開始打顫。
原來,我不是一個生命。
我只是一個……東西。
「吳剛……」
我聲音乾澀,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我們走吧……」
「好。」
想挪動腳步,雙腿卻像被釘在了原地,沉重得一步也動不了。
「吳剛……」
「怎麼了,瑤瑤?」
「我,我動不了了。」
一雙溫暖的手臂,瞬間將我圈在懷裡。
「瑤瑤,別怕,我在。」
吳剛抱著我,回到了他那簡陋的石屋。
他將我放在石床上。
「瑤瑤。」
他輕聲安撫著我,「我知道你很難過,但現在知道,總比一直被蒙在鼓裡好。」
「為什麼……」
我在他懷裡,止不住地抖,「仙子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當初,是她親手將我從萬靈苑的廢墟里抱出來的。我拿她當主人、當姐姐、當救命恩人、當唯一的親人……她若需要仙藥,我便是搗上千年萬年,也心甘情願。可她……為什麼……」
吳剛用指腹擦去我臉頰的淚。
「或許……只是懷璧其罪……」
他的聲音很輕,「從一開始,她將你抱起時,她看到的,便不是一個可憐的幼崽,而只是……一個活著的藥引。」
54
我哭了好久,直到所有的眼淚都仿佛要流乾了,才慢慢平靜下來。
那被真相攪得天翻地覆的心湖,此刻竟奇異地,沉澱出了一片冰冷的清明。
我抬起頭,看著吳剛。
「所以。」
我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卻已不再迷茫,「你早就覺得,仙子待我不對勁,對不對?」
「所以。」
我一點點復盤,「你之前才會阻止我去找她坦白,阻止我去求她放我們走,才會……提醒我,小心她給的東西,對不對?」
吳剛點點頭:
「其實,我並不知道內情如此複雜。只是旁觀者清,這千年來,總覺得她待你……不似你想像中那般真心。
「甚至,還不如凡間尋常的主人,對待自己的寵物那般上心。」
他頓了頓,高大的身軀微微前傾:
「至於那晨露……那日見她強行給你灌下,動作里哪有半分疼惜。
「我雖不知那是什麼,卻也明白,卻非善物。」
吳剛伸出手,攏住了我還掛著淚痕的臉頰。
「我遠遠看著。」
他的聲音很低,「心都疼了。」
55
聽到吳剛的這句話,我心裡的那股恨意,竟被撫平了些許。
還好,我還有他。
我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了什麼。
下意識地,又一次將手覆上了平坦的小腹。
裡面……空落落的。
那些關於「小兔子」的期待,在殘酷的真相面前,竟如此可笑。
「吳剛……」
我的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失落,「所以,根本就沒有小兔子,對不對?」
吳剛僵了一下。
然後,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瑤瑤。」
他聲音沙啞,「會有的。我保證,我們一定會有很多小兔子的。」
我在他懷裡,待了好一會兒。
我們會有小兔子的。
只是在那之前,我還有事情要做。
「吳剛。」
我說,「我要去找她。」
他猛地一震,驚愕道:
「你……還要去找她?」
「是啊。」
我點了點頭,掰著手指頭,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但不是現在。」
我看著吳剛:
「我雖已知道,她在我身上,圖謀些什麼。卻還不知道,那太陰玄水,是怎麼回事。
「每逢朔望之日,她必會出殿處理宮中事務。若是在此期間,我總是『不小心』出狀況,比如……打翻了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