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通房丫頭的樣子了。」
我紅了臉。
他又笑了:「等我回來,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他最近好像對著我時很愛笑。
可我笑不出來。
他和皇上做了交易。
他答應出兵,若戰勝,他就娶我為妃。
他想要個我們的孩子。
我扯著他的袖子:「不去不行嗎?」
其實當不當王妃無所謂。
他說:「必須得去啊。」
是啊,我可以不當王妃,但是他想要孩子平安,就得去。
他出城的時候,我忍不住哭了。
將軍百戰死,他還回得來嗎?
該是回不來了吧?
他那麼深謀遠慮的人肯定想到了,若他憑三萬人就戰勝了三十萬人,皇上更容不得他。
15
蕭璟走了一個月。
邊關傳來消息,說兩軍相遇了。
好在蕭璟據城關而守,北涼大軍也奈何不得。
蕭璟走了兩個月。
京城都在傳說,蕭璟拒不出兵是消極怠戰。
皇上派出欽差督戰了。
蕭璟出關是死,不出關也是死。
王府整日裡愁雲密布。
郭嬤嬤天天盯著我的肚子嘆氣:「唉,怎麼也沒給王爺留個後呢?」
這昌王府看起來家大業大,可實際只有蕭璟一個主子。
他母妃不得寵,早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王妃也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開府後就去了邊關。
一去十年,再也沒娶。
若不是前年北涼大敗,估計他一直待在北境,那也沒有現在這些煩惱事兒了。
現在,爭或不爭都是爭。
戰或不戰都是死。
好像是一盤死棋。
第三個月,冬至了。
管家跟我說:「表小姐,王府怕是保不住了。」
我也聽說了。
邊關那邊形勢危急。
若蕭璟死,則昌王府就亡了。
我看他難受,便把最後一壺桃花醉送給了他。
半夜,我偷偷去了後院,翻牆而出。
腳剛落地,就愣住了。
管家站在我面前。
他竟然沒上當。
以前給他桃花醉,他都會偷偷小醉一夜的。
「表小姐,你要去哪裡?」管家陰沉著臉問我,「當真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嗎?」
我舌頭有點打結:「想……想家了。」
管家:「哪個家?」
我看了一眼,心裡頓時明白了,他知道我是誰。
「你怎麼知道的?」
「你不知道只有北涼人的米糕里才會加入藤椒嗎?」
我低下頭小聲道:「那王爺看來也知道了。」
看來這次,我逃不掉了。
16
我阿爹是潛伏在大夏的北涼死間。
未曾想遇到了我阿娘,又有了我。
他心存僥倖想逃掉,就像平常人那樣生活。
可未料還是被北涼找出來了。
他們先害死了我娘,又塞了個死間當我繼母。
他們逼我爹把我送回北涼,當人質也是當間諜培養。
阿爹屈服了。
他說只要他們不送走我,就同意繼續當死間。
可是不久,阿爹還是死了,很慘。
繼母說,他是被蕭璟殺的。
蕭璟以護我們全家周全為誘餌,誘使阿爹前去。
阿爹信以為真赴約了,卻被蕭璟當做北涼間諜殺了。
蕭璟,是我們的仇人,是北涼的心頭大患,必須除掉。
繼母整整培養了我五年,就為了讓我親手復仇。
可是我手軟了。
我不相信蕭璟會對我阿爹那樣的人下毒手。
繼母送信來說,若我再不動手,阿弟就會去找阿爹。
便是蕭璟說要出征那日,那是她第一次給我傳信。
北涼的秘令,不能讓蕭璟活著離開京城。
可是我沒做。
因為繼母殺不殺阿弟不在於我殺不殺蕭璟,而在於我為不為其所用。
我回信說,蕭璟去邊關必死,無需我們動手暴露。
這時我還不知道一語成讖的含義。
若是知道了,便是打死我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繼母將信將疑。
後來便與我失去了聯絡。
所以,在赴邊關前,我想親自去看一眼阿弟。
我想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
17
管家遞給我一張紙:「北涼那邊的人,王爺已經除掉了。
你阿弟在慶州城了。」
我吃驚地抬起頭來:「他都知道我是北涼……沒有殺掉阿弟嗎?」
「有毒那個米糕,你不是碰掉了嗎?
你不是救了王爺,是救了你和你阿弟。」
我梗住了。
我一直以為自己騙了他,其實他什麼都知道。
管家又道:「王爺臨走前說,若你想走,便讓我告訴你阿弟的地址。
還說無論多久,都讓你等著他。」
「王爺為何待我如此之好?」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表小姐是這麼多年唯一能睡在他榻上的人。」
我默然。
管家正待轉身回去,我又叫住了他。
「王爺的邊關險境也並非是死棋。
其實是有一個辦法的。
半路殺掉欽差就是了。」
「你是何意?」
我微微一笑:「我阿弟什麼都不知道。
我若回不來,你們……好好待他吧。」
管家紅著眼眶道:「表小姐,你對王爺這一片真心,真不枉王爺臨走還想著你。」
18
我對蕭璟有真心嗎?
當然是有的。
可我沒殺他,是因為那日我收到繼母逼我立即下手的密信。
我才發現這封信的字體,和當初阿爹死前收到的那封信是一樣的。
她不知道當初騙走阿爹那封信我看到了。
誘使阿爹去送死的,不是蕭璟,而是繼母,是北涼。
我從沒有一刻如此難過又如此憤怒。
阿爹那麼努力想活著,想護住我和阿弟。
可是大夏人要他死,北涼也要他死。
他用命也換不回我們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那我又能嗎?
我知道北涼是不會放過我的。
五年,他們花那麼大力氣教我怎麼裝純裝媚怎麼勾引人,
教我怎麼下毒怎麼殺人,他們怎麼會放棄我這麼好用的工具人呢?
唯有指望蕭璟的庇護了。
所以蕭璟不能死。
我對管家輕輕揮了揮手,轉身沒入夜色。
19
我剛出上京城兩天,就發現沿途的海捕文書里是我的頭像。
昌王府闔府被歹人所害,連小三花都沒倖免。
而唯一不在府的我,便是兇手。
我不得不改頭換面,儘量避開官道。
如此路上就慢了下來。
欽差隊伍曉行夜宿。
我便日夜兼程。
在北涼邊境前的雪藍關,我終於追上了欽差一行。
就在我想下手時,卻發現情況不對。
欽差大臣是趙國舅,皇上獨寵的皇后的哥哥。
守衛森嚴,閒人根本近不了身。
可他們不是守人,而是守著空屋子。
趙國舅金蟬脫殼,沒在隊伍里。
買通線人說,趙國舅心系邊關,先一步去北涼大軍傳旨了。
我血都涼了。
他不是心系邊關,他是怕蕭璟不死。
我轉頭就奔向邊關大營。
遠遠見到城頭上豎起了北涼大旗。
大夏守軍四處逃竄,潰不成軍。
他們說,是蕭璟獻了城池。
我還是晚了一步。
「昌王在哪裡?」
我逆著人流焦急地問道。
一個人指著城頭道:「呸,在那裡啊。
沒想到一個堂堂大將軍竟不戰而降。」
模模糊糊地,一個熟悉的軀體掛在城前。
我摸了摸小腹,死死咬住嘴唇沒有出聲。
半晌,我張口,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孩子,那是你阿爹!」
20
大夏和北涼就地簽了和約。
蕭璟苦守的城池,變成了北涼的領地。
蕭璟變成了大夏戰敗的罪人,趙國舅成了大夏止戰的功臣。
欽差一行沒有一點失去領土的悲憤, 喜氣洋洋地回上京。
一路旌旗招展,便如凱旋一般。
我替換掉了驛館的廚娘。
他們隊伍到達時, 我正在煮趙國舅愛吃的黃米飯。
兩個人一邊走進來一邊聊。
一個是趙國舅,一個是永王。
「沒想到這麼順利。我們還能趕上回京過年。」
「沒想到蕭璟那麼慫。
一看到大勢已去就只提了一個條件, 說讓過繼一個宗室的男孩兒給他。
他也就有人承繼香火了。
哈哈哈,我答應,他就信了。
喂野狗,還要什麼香火?」
「他會不會偷偷有了孩子?斬草不除根可是後患無窮啊。
不是有個表小姐寵了好幾年麼?」
「怎麼可能?
若真有了崽子, 蕭璟怎麼可能引頸就戮?」
我心痛極了。
蕭璟,這就是你保全我和孩子的辦法嗎?
黃米飯, 我已煮得軟糯端上了餐桌。
驗毒完畢,驛丞殷勤道:「飯快涼了, 大人請用吧。」
趙國舅二人一邊聊著一邊坐到了桌前。
「勞累了這一路總算把大事辦成了。
肚子還真他娘的就餓了。」
「這黃米飯還真香。」
兩人說著提箸就吃。
半個時辰不到,趙國舅和永王嚎叫著暴斃了, 死狀實慘。
所有人都驚嚇不已。
無人知道他倆是怎麼死的。
黃米飯熟之後,過涼水,使外表迅速降溫, 而內里實熱。
若急嘴之人吃了,初時無異,及至胃中則將胃燙熟,必死無疑。
這差不多算是我學過的殺人招數中最簡單的。
我買通了兩個人趁亂喊了兩聲:「難道是昌王索命?」
隊伍里不乏有知道一點真相的人。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自顧不暇。
混亂之後, 隊伍不敢停留, 丟盔棄甲草草向南而去。
我遠遠看著,心道這才是他們該有的樣子。
可這還不夠。
21
北涼大營。
我掏出狼牌令見了主帥木卡。
他意氣風發地高架著腿, 在條鋪著虎皮的矮几上。
「你們那些小手段都沒用, 還得我虎師大軍才行。
蕭璟不是硬骨頭嗎?還不是掛在我的城頭?」
我笑著道:「北涼當然要靠虎師才行!
你們怎麼就擒了那蕭璟?」
「哈哈哈,是大夏殺了送來的。
那些小人, 怕被發現了, 還專門假北涼之手。」
「他們讓你做,你就做了?」
「那當然不會。他們可是付出了大代價, 我才配合的。」
說著他隨手甩出了一卷文書, 竟是大夏諂媚割地獻城的國書。
我從沒想過堂堂一國之君,竟為了殺一守將⽽如此喪失國格。
這天下,就不該是他的。
我本想留在大營之中,找時機偷⾛蕭璟的⼫體。
偏偏在夜間夢到了他。
他在我耳邊道:「那不是我。你去慶州找阿弟。護好我們的孩⼦。」
我紅著眼睛問他:「你出發之前就知道我們有孩子了,是嗎?」
他笑得滴下了眼淚:「當然啊。我的小桃⼉要當媽媽了。」
我一下⼦醒了。
摸著臉頰還是濕的。
我哭了嗎?
他說得對, 我不能意氣⽤事。
我得先生下蕭璟的孩子。
這是他用命換來的孩⼦。
我策⻢向慶州⽽去。
22
阿弟見我之後驚喜極了。
他現在是慶州商號的少東家。
⼀切都是蕭璟提前安排的。
他替我們安排了富足的生活。
轉年夏天, 我⽣下了蕭衍。
阿弟問我:「阿姊, 他會回來嗎?」
「會啊。」我答。
阿衍和他阿爹一樣。
⻅我時笑得眼睛像個彎⽉。
⻅別人時,⼀臉肅殺。
便說要阿舅抱,也是沒個笑模樣。
偏偏阿弟愛逗他,看他無縫切換兩個表情。
阿衍三歲時,我已經是大夏最大的皇商。
便是天子, 也想打我秋⻛。
那⽇,阿弟把阿衍逗得他急了,竟開口叫了聲阿爹。
那一刻, 空⽓都凝滯了。
阿弟問:「還等嗎?
北涼邊關還有幾個州府都有異動了。
天下將傾了。」
我點了點頭,淡淡道:「那就從這把⽕開始吧。」
我拿出了那份屈辱的國書, 「讓⼤夏子民睜開眼看看,他們的天子是什麼德性!」
「他想殺蕭璟穩天下,那我便讓這天下歸了蕭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