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半天也說不出來,好像那些個髒話都不太合用。
憋了半天,我氣道:「你們說話不作數,就全都會變成大黃狗!」
對,我們村子的大黃狗最凶了,而且它吃屎。
我話音剛落,他們三人都愣住了。
銀面具小聲道:「王爺,這次怕真不是那邊的人吧。」
蕭璟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足足喘了五口粗氣,他才開口:「你倆下去吧。」
兩個面具人嗖一下就不見了。
蕭璟扔了一瓶藥在我懷裡。
「跌打藥。」
8
我有了新的營生。
每夜蕭璟都要把我叫到房裡。
京城裡都說,昌王新來的表小姐真抗造。
一年了,還活著。
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我不過是每夜嚎叫,這就能死了不成?
我正得意呢,聽到管家和蕭璟商量要不要換掉我。
「這都這麼久了,再留下去,那位該疑心了。」
蕭璟:「她裝得挺好,讓人挑不出毛病。
有了她,也省了應付另外被塞進來的人了。」
於是,我叫喚得更賣力了,好像每晚都被人拆過骨頭一般。
嗓子也經常啞得說不出話。
王府的護嗓寶貝和各種補藥流水一般進了我的屋子。
對了,我現在有自己的屋子了。
雖然不過是耳房,但比家裡的好多了,就在蕭璟臥房西面。
每天除了滿府里跑著打雜,便是等蕭璟下朝。
那日,我又坐在門口巴巴地等他時,他給我帶來了一隻小貓。
「讓小三花陪你吧,你就不會太悶了。」
我想說,不悶的。
你想見一個人,看著他從門口走進來,只有欣喜。
便是這樣,有一隻小貓也是更好的。
日子安定下來,我就有點想家了。
以前每次我去山上採藥,阿弟都會在村口等我。
他想跟我去山上,我都不讓。
他從小是我背大的。
第一次離開我這麼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找我。
我走的時候,繼母說,若熬過了春荒,她就帶阿弟來看我。
雖然當時她是為了讓我安心進王府送死,可我終究是沒死,這便成了一個念想。
這都夏天了,他們也沒死吧?
熬過去了吧?
怎麼也不見有人來找我。
我問管家能不能去看看阿娘他們是否還活著。
管家道:「你知道去到你家有多遠嗎?要走七天呢。」
我垂下頭:「是啊,是很遠呢。
我來的時候,走了十天呢。」
我坐在門口,巴望著。
或許到了秋天,收了莊稼,他們就有時間來看我了。
9
管家看我悶悶不樂,便答應道:「過年前收租的時候,去你們家捎個信兒,讓他們來看你。」
蕭璟食邑很大,大到數不清。
我家那裡也屬於蕭璟的。
那收租的時候,一定可以捎回去信兒。
我一下子高興起來。
我給阿弟做了小棉襖,還準備了小書袋。
蕭璟賞給我的錢,也夠給夫子交束脩了。
那再把阿弟送去書院。
進了書院,還得給他做件青衿,還有帽子……
日子一下子充實起來。
蕭璟下朝的時候,我剛做好了米糕。
開心地端出來一碟給他。
旁邊便有人接了過去,伸出銀針試了試。
過了一刻鐘,他才拿起一塊入口。
吃完米糕,他讓我伺候他洗手。
現在,我終於像個真正的丫頭了。
他一邊洗手一邊問我:「聽說你想看看你阿娘和阿弟?」
我點了點頭。
「想家了?」他又問。
我又點了點頭,有點想哭。
「我家院子有棵桃樹。
這個時候該結果子了。
以前最喜歡和阿弟躺在樹上偷吃。
那還是我出生時阿爹種下的,所以我叫桃兒。
不過那棵樹也很老了。
越來越不結果子了。
別人讓阿娘砍了去,換種一棵。
也不知道她換了沒有。」
蕭璟頓了一下:「你若喜歡桃樹,便在這院子裡種一棵也行。」
「真的嗎?」我欣喜起來。
他倏然抬起手,擼了我鼻子一下:「還騙你個小孩子不成!」
我忽然就紅了臉。
「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來癸水了。
這不是秘密。
郭嬤嬤高興了好幾天。
他跟管家偷偷說:「桃兒一看就是好生養的,能給蕭璟留個後多好!」
管家緊張地四處張望了一下道:「別瞎說,讓人聽了是要命的。」
原來蕭璟沒有子嗣,是聖上的意思。
他的王妃就是難產死的,一屍兩命。
這還不算完,還要不停送美女試探。
蕭璟怕害人,便也不要了。
我不懂怎麼會有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呢?
想起來氣悶,不如悶頭乾飯。
蕭璟家的廚子我也混熟了。
他們的飯菜太合我胃口了。
我食量又大。
大家都說看錶小姐吃飯,自己都能多吃半碗。
反而是蕭璟問我:「你吃那麼多幹什麼?」
我反問:「是誰嫌我瘦的?
看我現在還瘦嗎?」
說著我得意地挺了挺胸脯。
蕭璟本是一臉戲謔地看著我的。
看著看著突然不笑了,紅了臉。
他放下銀箸就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凈房提進去兩大桶冷水。
我追到跟前阻止:「你說的入秋後不能泡冷水的。」
他吼了聲:「滾出去!」
他生氣了。
好幾天沒讓我半夜過去吊嗓子了。
我有點害怕自己失業。
我問管家怎麼辦。
若是我沒了用途,是不是就得像別的表小姐一樣去亂葬崗玩玩了。
他認真仔細地看著我,問:「表小姐真的喜歡王爺嗎?」
我覺得他問得奇怪。
王府里誰不喜歡蕭璟呢?
我也認認真真回道:「肯定喜歡啊。
每次他出門,我都捨不得。
他回來,我比吃什麼都高興。」
管家偷偷給了我一壺酒,說叫白玉春。
讓我晚飯時記得和蕭璟一起喝,我就不會沒用了。
10
郭嬤嬤還專門讓我換了件流光錦的裙子。
燭火照上去,若明若暗,星光點點,煞是好看。
她還讓大丫鬟給我抹了口脂。
不過我嫌太紅,抹去了。
偏偏那天蕭璟回來得很晚。
我坐在院子門口巴巴等到亥時,他才露出個影子。
我瞌睡得腦袋亂點。
他順手把我撈起來:「回屋睡,別著涼。」
我揉了揉眼睛:「王爺吃飯了嗎?」
「這都幾時了,你還沒吃飯?」
我點了點頭。
我惦記著管家說要和他一起喝酒,便一直等著他。
他讓下人把飯菜熱了一下:「太晚了,你少吃點。
不然睡不安穩。」
他看著我吃,我覺得無聊,便給他倒了酒。
也給自己倒了半盞。
他就一邊喝酒一邊看著我吃。
看著看著,猛然起身說要回屋。
我也站起來,卻覺得頭暈,渾身燥熱,習慣性伸手去勾他衣袍。
手不穩,一下子拽下了他的腰帶。
蕭璟走在前面突然頓住了腳步。
我一下子就撞了上去,索性就不撒手了。
蕭璟的眸色越來越深。
他含糊道:「桃兒,桃兒,你知道我是誰嗎?」
「蕭璟啊,昌王蕭璟啊。」
「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就你總是嫌我小。
尋常人家我這麼大的也嫁人了。
怕不是孩子都生……」
「桃兒,那我……」
「嗯!」
……
我從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可以這麼喜歡,可以這麼歡喜。
11
星光流轉,月落日升。
我醒來時,蕭璟不在。
銀面具和青銅面具在門口守著。
我好奇道:「你倆怎得現身了?」
「王爺讓我們護著你。」
「哦。那王爺呢?」
「上朝了。」
再看天光已是快午時了。
我驚得趕緊下床,卻發現腿走路都不穩。
忽然想起剛來王府那時,他因為我走路彆扭而審我。
原來如此。
他以為我早經人事,才知道那樣偽裝。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銀面具有點不太高興地提醒我:「我說表小姐,你好幾天沒叫了。
前幾天你沒入房,沒叫尚可。
昨日你入房了,怎麼還不叫?」
青銅面具道:「就是,外面都說王爺轉性了。」
我低下了頭,不知該怎麼說。
昨夜蕭璟也逗我叫的,可真的想叫的時候卻是不好意思叫了。
郭嬤嬤看了我一眼,熱淚盈眶的。
她對著兩面具道:「王爺讓你們守著表小姐,讓你們多嘴了嗎?」
蕭璟下朝後,就讓人送來了棵桃樹。
他和我一起將它種在了院子裡。
「桃兒,等它結果子了,我帶你去樹上吃。
也可以叫你阿弟來。」
我心裡的喜悅滿滿地都要盛不住了。
小三花調皮地跳到了搖搖晃晃的樹上。
我在下面追它:「不行,這樹剛栽上去,不能跳。」
小三花兀自在樹上喵喵叫著不肯下來。
蕭璟笑道:「你也就管我行,管貓貓都不聽。」
旁邊的人都笑了。
我也笑了。
秋日的風乍暖還寒。
管家說不是種樹時節,且得精心照管著才能活下來。
是啊,活下來都不容易。
樹是。
我是。
蕭璟也是。
12
管家跟我說,蕭璟是頂頂厲害的將軍。
他那臉,是打北涼時受的傷。
那時援軍不到,眼看著要全軍覆沒,他一個人趁夜進入敵營,挑了首領首級。
他又趁敵軍混亂,一鼓作氣擊退兩百里。
北涼恨他入骨。
可是當今天子,也忌諱他。
天子在慶功宴上說,蕭璟一人入敵營取將軍首級如探囊取物,不知這皇城和這敵營誰更堅固。
蕭璟不願再起爭端,便交了兵權。
就這樣,皇上還不相信。
我小聲問:「所以他要有點把柄給皇上才行?
好女色濫殺女人的名聲就這麼傳出去的?」
「那也不是虛傳的。
那些個都是眼線,死有餘辜。」
「就沒有錯殺的嗎?」
管家一怔,好似突然清醒過來。
我剛給了他一壺桃花醉。
我說那是我們家鄉方法釀的酒,不醉人。
他信了。
他喝了兩口。
那確實是我家鄉的方法。
只是我的家鄉,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村子。
13
蕭璟最近回來得比較晚。
我的空閒時間就多了起來。
府里除了書房,我都去得。
我最喜歡去廚房幫手。
那些廚娘一見我便道:「表小姐,又做什麼好吃的了?」
闔府上下都習慣叫我表小姐了。
管家上次醉後跟我說,叫表小姐是為了讓皇上覺得蕭璟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又遮遮掩掩,他才信蕭璟真是那樣的人。
他其實就是想告訴我,蕭璟活著不易,我該好好待他。
唉,他是主子啊,不是該讓他好好待我嗎?
不過想想,他待我已經是極好的了。
他回府時,我剛又做好了米糕。
他喜歡吃,我便喜歡做。
他伸手拿了一塊,說:「桃兒,我要出去三個月左右。
你就留在府里。
有事兒就找管家。」
我問:「非去不可嗎?」
他點了點頭。
北涼三十萬大軍壓境。
皇上給了他三萬大軍,讓他禦敵。
這明顯是想讓他有去無回。
我不想讓他去。
他卻抱著我親了一口。
他從不當眾親我,害得我手足無措。
一不小心碰掉了他手裡的米糕。
他嘆了口氣:「罷了,今天不吃了。」
14
蕭璟出征前,我給他縫了護膝。
北涼邊界此時已經下雪了。
他看著護膝笑了笑:「你這手藝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