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唉,算了,人各有志。」
「不過你這媳婦,長得真是賊他媽靚啊。」
我很認可這句話,又把螢幕調亮了些,在太陽下看得更清楚。
老張眯著眼睛又瞅了一眼,咦了一聲。
「等等,」
他突然一拍大腿。
「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他!」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真的?在哪兒?」
「就在那個什麼……對,盛世大廈那邊!」
老張比划著。
「我當時還想呢,哪來這麼好看的人,跟電視里的明星似的。」
盛世大廈?
那是市中心最貴的寫字樓。
老婆去那兒幹什麼?
「他看起來還好嗎?有沒有餓著熱著?」
我有些著急。
老婆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也不知道一個人會不會受委屈。
老張疑惑地盯著我。
「春生,你腦子不太清醒吧,他看起來可不像是會願意受委屈的樣子。」
「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旁邊還站著一個男人,西裝革履的,手腕上戴著的表都能買咱們半條命了。」
「而且兩人好像還在談什麼交易,說是賣了可以賣多少來著?好像是八百……對,就是八百塊!」
我捏了捏沾滿灰的工裝,聲音有些抖。
「張哥,盛世大廈離這兒遠嗎?」
「有點遠,打車都要五六十呢。」
「你要去找他?」
我點點頭。
走路去。
「春生,」老張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捨不得,但是……人家可能真的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盛世大廈那種地方,進出的都是有錢人。你老婆長那麼好看,說不定……」
他沒說完,但我懂他的意思。
進城打工這麼久,多多少少也聽到過「包養」「鴨子」「情人」之類的。
可我就想再看看他。
就遠遠看一眼。
看看他過得好不好。
那個人待他怎麼樣?
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9
下了工,我一瘸一拐地往回趕。
想著回去洗個澡,換身乾淨衣服????。
可推開門的瞬間,一個麻袋突然套在我頭上。
我害怕得直發抖。
「你們是誰?要錢還是——」
「閉嘴!別廢話!」
「有人出了高價,派我們來接你。」
「你老老實實地讓我們綁一綁就好,省得受皮肉之苦。」
高價?
我腦子嗡的一聲。
想起老張說的八百塊。
「是、是叫沈漠城嗎?」
綁我的人明顯愣了一下。
「你他媽認識?」
另一個人催促:
「管那麼多做什麼!趕緊把人帶走,被人看見就麻煩了。」
真的是他。
老婆真的把我賣了。
麻袋裡很悶,我喘不過氣來。
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把麻袋都打濕了。
八百塊。
我在他心裡就值八百塊。
有人把我架起來,往外???拖。
我的瘸腿拖在地上,鞋子都掉了一隻。
「這人真他媽輕。」
「廢話少說,趕緊的。」
「喂,他哭了。」
「別特麼廢話了。真不知道有什麼好哭的,又沒有要他的命。」
「你凶我幹什麼?」
「因為你廢話特別多!」
我被塞進車裡,手腳都被綁住。
情緒慢慢穩定了,腦子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老婆怎麼會賣我?
是不是在外面過得太苦了?
大城市的生活那麼貴,他一個人肯定很難。
他應該是錢沒了,被逼得沒辦法了。
要不然,他怎麼捨得賣我呢?
想到這裡,我哭得更厲害了。
「喂,哭夠了沒?」
「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噁心死了。」
我咬住嘴唇。
「對不起,噁心到你了。」
男人沉默了下,啐了口。
「我真特麼服你了。」
10
車停了。
有人拽著我的胳膊往外拖。
腳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涼得刺骨。
電梯在上升。
叮的一聲,門開了。
我被推著往前走,赤著的那隻腳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好軟。
這是什麼地方?
「人帶來了。」
有人說話。
沒人回應。
空氣里有股淡淡的煙味,還有種我聞不出來的香水味。
很好聞。
像老婆身上的味道。
麻袋突然被扯掉。
光線刺得我眯起眼睛。
等眼睛適應了,我才看清楚。
這是個很大的房間。
比我住的地方大十倍都不止。
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夜景,燈火通明。
「田春生。」
聲音從前面傳來。
我循聲看去。
沈漠城坐在真皮沙發上,穿著我從沒見過的西裝,手裡夾著煙。
他看起來完全變了。
頭髮梳得一絲不苟,下巴颳得乾乾淨淨,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讓人不敢直視的氣場。
我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老、老婆?」
沈漠城眉頭微皺,煙灰彈進水晶煙灰缸里。
「別這麼叫我。」
我鼻子一酸。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該叫你什麼。」
他嘖了一聲。
「叫我沈漠城。」
說著,又往我臉上瞅。
「怎麼幾天不見又黑了?跟煤炭似的。」
「不是讓你別那麼老實,能往陰涼地躲就躲麼?」
「不行,工頭髮了工資,我就該好好乾活,這是原則問題。」
沈漠城很明顯不想跟我談什麼原則問題,目光從我的臉上移開,落在了我的腳上。
我下意識地想把那隻光著的、沾了泥的腳往後縮。
地毯太乾淨了,弄髒了他會生氣。
「腿怎麼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在問我。
我沒敢看他,低著頭小聲說:
「疼……」
被磨得疼。
所以不得不半懸在空中。
話落,房間裡的溫度好像一下子降了好幾度。
我感覺到一道冰冷的視線掃向了我身後的那兩個男人。
「你們,動他了?」
聲音不高,卻讓兩個站著的男人腿肚子都抖了一下。
「我不是說了,要把人完完整整地帶過來?」
其中一個男人哆哆嗦嗦地開口,聲音都變了調。
「總裁,我們、我們以為您是像上次那樣,要訓人呢……就、就想給他個教訓,讓他老實點……」
「我們真沒下重手,就是、就是他不太配合……」
「成,那麻煩你們也別???配合我。」
沈漠城把煙掐滅在煙灰缸里,站起身。
西裝把他的身形襯得修長挺拔,每一步都帶著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來幾個人。把他們腿打折一隻,拖著出去。」
我渾身一震。
腿打折?
那兩個男人的臉瞬間白了。
「總、總裁,我們錯了!求您……」
「閉嘴。」
沈漠城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你們動了不該動的人,就該承擔後果。」
幾個穿黑衣的保鏢從門外進來,面無表情地架起那兩個人。
慘叫聲很快響起。
棍棒落下的聲音那麼清晰。
我嚇得腿軟。
這跟我想的老婆完全不一樣。
11
「春生,你跑什麼?」
沈漠城忽然轉過身,目光濕冷地黏在我身上。
我把光著的左腳收了回來,搭在另一隻腳的鞋面上。
耷拉著腦袋,拳頭捏緊。
是防備的姿態。
「春生,你在怕我?」
沈漠城挑了挑眉,走到我面前。
昂貴的皮鞋在我赤著的腳邊停下。
「田春生,你怕我做什麼?」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半蹲下身,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
「說話。」
我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你不是瘋子,也不傻……」
「你騙我……」
那兩個人叫他總裁,總裁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和他之間,有天和地那麼遠的距離。
他可以住在最高的樓里,腳下踩著最軟的地毯。
甚至手一揮,就能讓人斷腿。
可我只有一身力氣,靠在工地上搬磚過日子。
我拿什麼留住他?
「是啊,我騙了你。」
「所以呢,你就不要我了?」
我搖頭。
「我、我明天還要回工地,還要幹活。」
「田春生,你留下。」
他打斷我,牽起我的左手,十指相扣。
「留下來,我待你好,行不行?」
我想說不行,可嘴巴像被膠水粘住了。
這可是沈漠城,我老婆啊。
12
我試圖融入沈漠城的生活,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裡的傭人穿著統一的制服,喊我「田先生」,聲音恭敬。
但我聽得出來,那恭敬底下藏著別的東西。
沈漠城平時吃的飯菜精緻得不得了,一小碟一小碗的,我兩三口就吃完了。
吃完了肚子還是空的。
在工地上幹活,我一頓能吃三大碗米飯。
可我不敢再要。
我怕給沈漠城丟人。
沈漠城問了我好幾遍吃飽了沒,我每次都點頭。
他看著我,眼神有點深,然後就沒再問了。
半夜,肚子叫得厲害。
我餓得睡不著,光著腳,摸著往廚房走。
廚房比我住的出租屋還大,亮得晃眼。
那些廚具我一個都不認識,上面全是按鈕和螢幕,閃著各種顏色的光。
我找了半天,想燒點熱水喝,暖暖胃。
結果按錯了一個鈕,整個廚房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我嚇得魂都飛了,手忙腳亂地想把它關掉,卻越弄越亂,一個玻璃杯被我碰倒在地,摔得粉碎。
「你在幹什麼?」
回過頭,沈漠城就站在廚房門口,穿著深色的絲綢睡衣,頭髮有些亂,臉色很不好看。
他的目光掃過一地狼藉,最後落在我赤裸的腳上。
走過來,把我單手抱起,放到了餐桌上。
「餓了為什麼不叫醒我?」
他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雞蛋和麵食,又拿了個番茄。
「春生,以後別對我撒謊。我是你喜歡的人,你可以依靠我。」
我呆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臟跳得好快好快。
我不知道城裡人是不是都吃得很少。
但我吃了今晚吃了好多,一碗又一碗。
沈漠城一直看著我,不說話。
他以前也喜歡這麼看我,我也沒問。
「田春生。」
他忽然開口。
我停下筷子,抬起頭。
「以後餓了,就叫我。」
「……嗯。」
「不想吃這裡的飯,也告訴我。」
「……嗯。」
「別再撒謊。」
我捏著筷子的手指緊了緊,點了點頭。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他看著我,目光很深。
「你只是……不習慣。」
我鼻子突然有點酸。
低下頭,假裝繼續吃面,不想讓他看見。
「腳冷不冷?」
我搖搖頭。
沈漠城卻彎下腰,握住了我的腳踝。
「春生,對不起。」
「嗯?」
「我這幾天太忙,沒有時間陪你一起適應,不過接下來的日子,我會和你一直在一起。」
他雙手捧著我的腳,放到大腿上,把它們一點點捂熱,才接著道:
「你以後不用再光著腳走路,也不用再餓著肚子睡覺,更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看他們的臉色。」
「這裡就是你的家,田春生。」
我捂著嘴巴,沒出息地哭了出來。
原來他都知道。
13
別墅的傭人換了一批,布置也變了樣。
從以前的高端大氣上檔次,變成了有點像我老家的樣子。
後花園裡甚至還多了好幾畝菜地。
我舉著手機拍了幾百張,最後選了九張,發到了朋友圈。
是老婆允許的。
他說過,這是我的家。
朋友圈發出去沒多久,就有了第一個點贊。
是老婆。
他的頭像是一隻小土狗,有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傻傻的,不太聰明的樣子。
下面是好友的評論。
工頭老王:「春生可以啊,住上大別野了?啥時候帶兄弟們開開眼?」
堂哥:「春生,你這照片 P 的吧?地里種的啥啊,金子嗎?」
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人,頭像是朵小紅花:「喲,這不是田瘸子嗎?傍上哪個富婆了?」
那條評論很刺眼。
我才沒有傍富婆。
我也是努力了好久好久,才會這麼幸運的。
可是為什麼心裡還是這麼悶。
我把手機揣回兜里,抬起頭。
遠處,沈漠城正彎著腰,把一些黑乎乎的小顆粒撒進新翻的土裡。
他穿著我給他買的灰色運動服,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陽光落在他身上,頭髮尖都好像在發光。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會種地的人。
可為什麼會親自來做這件事,還做得那麼認真?
我跛著腳,慢慢走到菜地邊上。
蹲下來,看著他忙活,沒有出聲。
沈漠城轉過頭,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蹲那兒幹什麼?」
「看你種地。」我老實回答。
「好看?」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