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巷子口撿了個老婆。
老婆是男人,比我高,也比我壯。
但很美。
雖然他撞壞了腦子,但是我很喜歡很喜歡。
我花掉每一分錢給他買衣服、買金子、買鑽石。
把有的東西全部給了他。
可後來他不傻之後,走了,把我給賣了。
我找到他時,他衣裝革履,他說自己叫沈漠城。
1
「春生,去哪兒了?」
下了工回來,剛扭開鎖我就被人拽進屋裡,抵在了牆上。
我張了張嘴,喉嚨乾得厲害,工地上飛揚的塵土仿佛還黏在裡面。
「……活兒,沒幹完。」
「沒幹完?」
他重複了一遍,圈在我腰上的手收緊了力道。
「多給你錢了?」
「沒……」
「那你磨蹭什麼?」
我不吭聲了。
我肯定說不過他。
昏黃的燈光「啪」地一下亮起,我下意識地眯了眯眼。
老婆就站在我面前。
比我高了一個頭,塊頭也有點大。
但這些都不影響他好看。
看完老婆的臉,我覺得我還能再扛十袋水泥。
「春生。」
「嗯?」
「嘴巴怎麼裂開了?」
他抬起手,拇指在我下唇上粗糙地摩挲了下,帶起一陣細微的刺痛。
我愣了下,反應過來。
「是中午吃飯太急了……」
中午工地管飯,菜是大鍋炒的,又燙又咸。
我想早點上工掙錢,就吃得急,弄破了嘴。
「又吃工地的盒飯了,我給你的錢呢?沒用?」
我哪裡好意思用老婆的錢?
而且那錢還是老婆當了手錶給我的。
「那個……我存著呢。」
「存著?存著做什麼?」
「就、就是存著。」
說不出口啊。
怎麼能說,我想攢夠錢給他贖回手錶呢。
「春生。」
「嗯?」
「今天掙了多少?」
我從褲兜里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還有些零錢。
「兩百二……」
他接過錢,一張一張地數。
「就這麼點?」
「今天活兒少……」
其實是我腿不好,乾得慢。
人家兩袋水泥的功夫,我只能扛一袋。
老婆把錢塞進自己口袋,轉身往床邊走。
「過來。」
我跟在他後面,一瘸一拐的。
2
「春生,脫衣服。」
我知道他是想要了。
低頭老老實實地解扣子。
自從上次被工友灌了酒,老婆就經常要。
也不知道那晚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老婆,我想先洗澡。」
工裝脫下來的時候,一股味飄出來。
倒不是多難聞,就是怕老婆嫌棄。
老婆卻一把拽住我,把我直接推到了床上。
「老婆,真的不洗——」
「閉嘴。」
……
疼。
但我沒吭聲。
老婆最近總是這樣,時而溫柔,時而粗暴。
像是在發泄什麼,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你就這麼喜歡在工地幹活?」
他牙齒咬上我的胸口,留下一個深深的印記。
「為了那點錢,把自己弄成這樣?」
我聽不見老婆在說什麼,眼睛直勾勾地黏在他身上。
五官好看,表情也好看。
就連干這事兒的時候,都好看得不行。
「春生,你是不是賤?」
賤?
我愣住了。
「被人這麼對待,還一副滿足的樣子。」
他的手指揉搓著,力道不輕不重,正好碰到最紅的地方。
我倒吸一口涼氣。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能讓我碰你,怎麼樣都行?」
「我……」
話還沒說完,他又俯下身,這次咬的是另一邊。
我不由地攥緊了床單,腦子亂得像漿糊。
老婆最近怎麼了?
怎麼又開始凶我了?
是不是因為我掙錢太少了?
兩百二,在這個城市裡確實少得可憐。
別人一天能掙四五百,我卻只有一半。
都怪這條瘸腿。
「老婆,我、我會努力掙錢的。」
我喘著氣說。
「明天我去找包工頭,看看有沒有別的活兒。雖然腿不好,但我力氣大,搬東西還是——」
「閉嘴。」
他突然抬起頭。
「我問你掙錢的事了嗎?」
「可是……」
「我說閉嘴!」
他的動作更狠了。
我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但還是死死忍著。
一定是我太沒用了。
老婆這麼優秀的人,跟著我這個瘸子,心裡肯定不痛快。
我偷偷看他的臉。
汗水順著他的下巴滴下來,落在我胸口上。
老婆的眼睛很亮,亮得嚇人,像是要把我整個人都吞下去。
「春生。」
「嗯?」
「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問題問得莫名其妙。
「你是我老婆啊。」
他笑了,笑得很怪。
「對,我是你老婆。」
他俯下身,嘴唇貼在我耳邊。
「記住了,我是你老婆。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是你老婆。」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說,但還是認真地點頭。
「嗯,你永遠都是我老婆。」
他的動作停了一下。
然後更激烈了。
3
老婆是我撿回來的。
叫沈漠城,名字聽著就很貴。
人也長得貴,那張臉,比電視里的明星還好看。
就是脾氣太差了,跟炮仗似的,一點就炸???。
剛開始的時候,我給他擦個臉他罵我,給他倒水他也罵我,煮麵給他吃還是罵我。
「滾開。」
「髒死了。」
「你想毒死我?」
我這輩子沒被人這麼罵過。
工地上最凶的包工頭,罵人的詞兒都沒他多。
但是吧,我也不生氣。
可能是太久沒人跟我說話了。
哪怕是罵人,也是個聲音。
出租屋太安靜了,安靜得我有時候會自言自語,就為了聽點動靜。
他說我算什麼東西。
我確實不算什麼。
一個瘸腿的民工,一個月五千塊,住著月租三百的破屋子。
要不是想著媽的遺願,我都不知道活著幹什麼。
可他更慘啊。
被人打成那樣扔在巷子裡,要不是遇到我,說不定就死了。
我們都是可憐人。
我花了五百八給他買藥,又花了三千給他治病。
我以為他傷好了就會走。
畢竟這裡又破又小,連個像樣的廁所都沒有,洗澡都得去公共澡堂。
可他沒走。
一天,兩天,一個星期。
他還是沒走。
每天就站在窗邊發獃,有時候還神經兮兮地貼在門背後嚇我。
我覺得他可能精神有點問題,指不定是從哪家醫院跑出來的。
所以才被打得那麼慘。
後來我開始給他買東西。
從生活用品到零食水果,從鑽石到金條。
到最後我把工資卡也給了他。
我喜歡他,哪怕他不喜歡我,我也樂意把有的東西都送給他。
媽媽說了,對喜歡的人就要好,要把心掏出來給他看。
這樣人家才知道你不是壞人。
4
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坐在水泥袋子上發獃。
太陽那麼大,工友催我去休息,我沒動。
我在想老婆。
想他早上起床時的樣子,頭髮亂糟糟的,眼睛還沒完全睜開。
想他刷牙時皺著眉頭的表情,好像牙膏味道冒犯了????他似的。
「春生!吃飯了!」
工友又在遠處喊。
我還是沒動。
不是不想吃,是捨不得把這個時間打斷。
一天就這麼點時間能想他。
對了。
今天早上老婆還給了我一百塊。
讓我別吃盒飯了,去外面買點好的。
我把那張嶄新的一百塊錢從兜里掏出來,聞了聞。
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壓得平平整整。
夠了。
我掰著手指頭在心裡算。
當票上的日期還沒到,加上我存的那些,今天就能把那塊表贖回來了。
老婆戴上表一定會很好看。
他的手腕又白又細,戴什麼都好看。
「春生,你發什麼呆呢!」
老張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我旁邊,一股汗味混著煙味飄過來。
「又想你家那口子了?」
我點點頭。
「你這婆娘可真夠厲害的,把你管得死死的。」
老張從兜里掏出煙,遞給我一根,我擺了擺手。
「天天就知道給她掙錢,你圖個啥啊?」
老張自己點上,吸了一口,搖頭晃腦地說。
圖什麼?
圖他在。
圖他願意跟我說話,即使是罵我。
圖他偶爾心情好的時候,會讓我抱著睡覺,那麼大一個人縮在我懷裡,特別乖。
這些話我說不出口,只能嘿嘿地笑。
「春生,我跟你說,」
老張壓低聲音,湊了過來。
「男人不能太慣著自己婆娘,不然她會蹬鼻子上臉的?ū??。」
「而且你倆還沒扯證,到時候她拿著你的錢跑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我還是笑,沒說話。
老張不懂。
他有個媳婦,還有兩個孩子,家裡熱熱鬧鬧的。
可我只有漠城一個老婆。
他就算跑了,我也認了。
能陪我這兩個月,我已經賺了。
5
好不容易熬到下工,我連澡都沒去澡堂洗,揣著錢就往當鋪跑。
腿腳不利索,走得慢,等到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當鋪老闆是個胖子,正準備關門。
「老闆,等等!」
我氣喘吁吁地衝進去,把當票和一沓皺巴巴的錢拍在櫃檯上。
「我、我來贖東西。」
老闆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錢,慢悠悠地把手錶拿了出來。
我來來回回仔細檢查了好幾遍,確認是老婆的那隻後,咧著嘴笑開了。
6
一瘸一拐地來回跑,汗水把衣服都浸透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但我心裡卻輕快得很。
這隻手錶要怎麼給老婆?
是直接遞給他,還是偷偷放在他枕頭底下,給他一個驚喜?
他會是什麼表情?
會像以前一樣皺著眉說「多管閒事」,還是會對我笑一下?
其實他哪怕只是嘴角動一下,我都會高興很久。
可是打開門的時候,我想我不會笑了。
老婆走了。
7
怎麼會走呢?
明明昨晚還親了我好久。
那還是除了媽媽以外,第一次有人親我。
我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
當晚,我沒有睡覺。
端著矮凳,坐在門口等他。
可等了好久,等到天亮要上工了,也沒見到人。
連續幾天。
家裡的活兒乾了一半就停下,發獃。
工地上也是,搬磚搬到一半,手裡的磚就掉了。
砰的一聲,碎了。
我看著地上的碎磚,覺得那就是我的心。
「田春生!你他媽在幹什麼!」
工頭的罵聲像雷一樣炸在耳邊。
「一天摔了多少東西了?不想干就滾蛋!」
我低著頭,想說對不起,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老婆走了。
真的走了。
老張跑過來,擋在我前面。
「工頭,春生這幾天家裡有事,你別跟他計較。」
「有事?有事就能糟蹋東西?」
工頭還想罵,老張賠著笑臉把他拉走了。
等工頭走遠,老張回過頭看我。
「春生,你這幾天怎麼了?」
「魂不守舍的,前幾天差點被鋼筋砸到也不知道躲。」
我吸了吸鼻子。
本來想說沒什麼。
可心裡太苦了。
眼淚自己就掉了下來。
「張哥,我、我可能沒老婆了……」
8
老張愣了一下,趕緊把我拉到角落裡。
「怎麼回事?吵架了?」
我搖搖頭。
「他走了。」
「走了?」老張皺起眉頭,「為啥啊?你對她這麼好,存了十年的老婆本都給她了。」
「我、我不知道。他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老張沒繼續問了,碰了碰我肩膀。
「那你有她照片嗎?到時候碰上了,我幫你問問為啥。」
我從兜里掏出手機,翻到相冊。
只有一張照片。
是我偷偷拍的。
我把手機遞給老張。
老張接過去一看,眼睛瞪得老大。
「這、這……」
他把手機舉近了又推遠了,反覆看了好幾遍。
「春生,你老婆是個男人啊!」
我點點頭。
眼裡帶著堅定。
沒錯,是我老婆。
老張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後憋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