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頂著一張紅腫的唇,我心情頗好地回了禪房。
夢果然是假的。
殷從儉還是我蕭寶珥的。
我如是想道。
然後就在當天晚上,再一次入了夢。
夢裡仍舊是殷從儉和那看不清臉的陌生女子,只不過換了地方。
這回兩人不在那榴花榻上,而是在一處浴池裡。
白日同我親吻時羞澀不已的二哥哥,此刻正放浪不堪地在別人面前寬衣解帶。
眼睜睜地看著他將自己脫得一絲不掛。
我憤怒地尖叫一聲。
再次從夢中驚醒。
在床上神色陰鬱地躺了許久。
五更天,我身著寢衣,披散長發,闖進了殷從儉的禪房。
坐在他身上就開始扒衣裳。
殷從儉被驚醒。
察覺到是我,他嗓音微啞,「寶珥?」
「二哥哥。」
一室的昏暗中,我陰惻惻地盯著身下的人,神色危險。
「……你把衣裳脫了,寶珥要看。」
5
幾次三番被怪夢魘住,我再不能告訴自己那只是巧合。
本就不是個多麼有耐心的好性子。
心浮氣躁之下,我索性直接來找殷從儉了。
夢中的他,小腹深處有顆淡淡的紅痣。
只要讓我親眼看一下他的身體,找到那顆紅痣,看是不是和夢中的一樣,我就能確定這怪夢到底是不是真的。
然而殷從儉卻不肯配合。
甚至於還迅速捉住了我撥開他領口的手。
「寶珥!」
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半晌,他嗓音喑啞道:「……不可。」
天色尚且昏暗。
我看不清他臉上神色如何,只知道自己又被他拒絕了。
心裡湧起一股怒火。
我緩緩直起腰,看著身下的人,不說話了。
四周倏爾變得十分寂靜。
察覺到這一點,殷從儉放柔了語氣,問道:「寶珥生氣了嗎?」
我仍舊是不開口。
得到了答案,殷從儉喟嘆一聲,顧不得自己的羞恥心,轉頭便開始極有耐心地哄我:「寶珥……二哥哥願意給寶珥看自己身體的,只是寶珥,禮不可廢,婚前行逾矩之事,實是不妥。」
許是覺得自己的話太過古板無趣。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聲音里多了幾分羞澀和溺愛,「……待成婚後,寶珥想怎樣二哥哥都依你,好不好?」
我冷冷地看著他:「不。」
「寶珥?」
「我說不!」
憤怒地掙開手上的桎梏,我大聲道:「我現在就要!」
然而殷從儉這次不曾讓步。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溫柔又堅定地拒絕了我,「寶珥……二哥哥可以讓寶珥親,更多的,不可以。」
聽到這話的我惱怒不已。
回想起夢中他對著別人寬衣解帶的場景,胸中更是憤懣。
當即便在他脖頸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殷從儉悶哼一聲,喉間溢出輕輕的喘,察覺到我不安分的手,他抬起手,徒勞地想要阻止,「寶珥……」
我不理他。
自顧自地摸索起了他的身體。
他不給我看,我自己找!
胡亂的力道,帶著幾分不知輕重的怒氣,我一雙手撫過他修長的脖頸,滑到寬闊軟韌的胸膛,緊接著流連過他勁瘦的腰。
緊實的身軀被逼得只能激烈地顫抖,指尖卻不肯施捨絲毫憐憫,只管任性地一路往下。
忽然。
手被什麼打了一下。
滾燙陌生的觸感閃瞬即逝,我卻無暇顧及,滿心想的都是尋找證據。
憑著感覺找到了地方。
手心貼上他小腹深處的那塊皮膚,我直勾勾地盯著身下的人:
「二哥哥,你這裡是不是有顆紅色小痣?」
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靜。
我不滿地蹙起了眉,「……二哥哥!」
掌心下的身體輕輕地顫慄著。
殷從儉失神地望著我。
「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我心下一沉。
片刻後。
我收回手,從殷從儉身上爬了下來,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6
回來後我便稱了病,閉門不出。
每日裡無精打采地趴在床上,抱著竹夫人消暑,再沒去找過殷從儉。
送來的禮物不收,抄好的經書不看。
一連好幾日被避而不見,殷從儉坐不住了。
再顧不得什麼禮法規矩,他抱著琴,固執地等在我的禪房外,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彼時我將將結束了午憩。
剛從新的怪夢中醒來,面色陰沉得厲害。
聽見素商說殷從儉正等在門外,我當即冷笑一聲。
倒省得我自己去找了。
素商將人請了進來,而後帶上門離開。
殷從儉抱著琴,安靜地站在我面前,目光溫柔又哀傷,「……二哥哥彈琴給寶珥聽,好不好?」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想起了夢裡他在別人指尖下滿臉潮紅、意亂神迷的模樣。
心裡的憤怒鼓脹叫囂著。
面上卻不顯。
半晌,我抬了抬眼皮。
看向了他層層疊疊、嚴絲合縫的領口。
「二哥哥現在有兩個選擇。」
披散著長發坐在床邊,我懶散地玩起了磨喝樂,慢吞吞地開了口,「……要麼脫掉衣裳,給寶珥玩,要麼立刻離開,此生再不相見。」
殷從儉眼眶慢慢地紅了,他看著我,語氣艱難,「寶珥……」
我抱著磨喝樂,歪頭看他。
良久,殷從儉放下琴。
在我的注視下,肩骨顫抖地褪下了所有衣物。
我死死地盯著那顆小小的紅痣,忽而抬手打掉了他的發冠。
清貴高潔的世家公子,渾身風骨被我碾作塵泥。
佛堂,禪房,後山。
殷從儉敏感的地方被我玩了個遍。
怪夢做得愈頻繁,我便欺負得他愈重,愈狠,愈過分。
殷從儉一次又一次地流淚崩潰,也一次又一次地卑微祈求:「寶珥、寶珥……回京後我們便成婚,好不好?」
「好哦。」
指尖塗抹著水漬,我漫不經心地點頭,「……都聽二哥哥的。」
就這麼胡鬧了十幾日。
家中傳信說,阿姐回來了。
我扔下被我欺負得一塌糊塗的殷從儉,毫不留戀地從圓音寺離開。
見到剿匪歸來的阿姐,我癟了癟嘴,第一句話便是:
「寶珺,我要退婚。」
7
「沒大沒小,叫姐姐!」
阿姐一把將我抱起,如同小時候那般,叫我坐在她結實有力的小臂上,而後笑眯眯地望著我道:「乖寶珥,想姐姐了沒?」
目光描摹著她英氣艷朗的五官,我眷戀點頭,「……想了。」
阿姐欣慰地貼了貼我的臉,這才開始耐心地問我:「寶珥想同殷從儉退婚麼?」
「是。」
我趴在阿姐肩上,難過地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寶珺,我要同二哥哥退婚,我不想選他做夫君了。」
阿姐憐惜不已地看著我,「……為什麼呢?」
想了想,我認真地對阿姐說道:「因為我覺得,二哥哥他,並沒有那麼愛我。」
阿姐說過,愛是刻在魂魄里的。
所以她生來就愛我。
我什麼都不必做,她便會毫無保留地愛我。
素商鶯時愛我。
不論我是不是好孩子,她們都愛我。
家中的長輩和哥哥姐姐們也愛我。
即使我任性、小氣、喜怒無常,他們也從不覺得我不好,他們只會說:甚好,甚好,寶珥是個不吃虧的小女郎。
而殷從儉。
失憶了,便不愛我了。
難道不正說明了,他原本就沒有那麼愛我嗎?
既如此,也沒什麼好挽留的。
見我面上有些不歡喜,阿姐心疼壞了,剛要再說些什麼,就被一道清冷女聲給打斷了——
「莫要再耽擱!」
阿姐身後,一個藍衣女子正擦拭著銀針,臉上寫滿了不耐煩,「……有病看病,我忙得很!」
「急什麼?」
阿姐轉頭就嗆了回去,「……沒瞧見我家寶珥正傷心麼?!」
藍衣女子冷哼一聲,自做自的事了。
光顧著阿姐了,我這才注意到,她還帶了別的人回來。
那人有著一雙很好看的手,身量纖細,臉也很漂亮。下頜精緻,菱唇秀鼻,兩條彎彎細眉下,嵌著一對含水妙目。
看清楚她的模樣後,我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
「是你?!」
藍衣女子狐疑地眯了眯眼睛,「怎的……你見過我?」
心下一陣翻江倒海。
是。
我見過她。
就在昨晚的夢裡。
殷從儉與我退婚之後,一直痴痴地跟在她的身後,喚她「卿靈」。
8
宋卿靈的醫術果然高超。
施針過後,往日沉憊的身體,立刻便覺得鬆快了許多。
替我把脈時,她同阿姐說我氣性大,「……你妹妹這性子,斷然是受不了一點委屈。」
阿姐自豪不已:「我妹妹當然不能受委屈!」
可是我現在就有點委屈。
看著宋卿靈,我試著將她的臉代入那夢中女子……竟是絲毫也不覺得違和!
我深吸一口氣。
什麼二哥哥只喜歡寶珥,都是騙人的!
怒從心起,我拉住阿姐的手,忿忿道:「寶珺,我再也不要二哥哥了,咱們明日就去退婚!」
「好好好。」
阿姐拍著我的背,忙不迭地哄道:「不要不要,惹寶珥生氣的人,咱們都不要!」
阿姐這般說了,也這般做了。
也不知她是如何說服的大伯父。
第二日,兩人便前去殷家提了退婚。
得知這個消息後的殷從儉幾近瘋魔,不管不顧地找上門來。
阿姐去兵部點卯了,現下並不在家。
殷從儉固執地不肯離開,想了想,我到底是見了他一面。
看到我的瞬間,他悽惶地紅了眼。
「你要了我,又棄了我……寶珥,你是想逼死二哥哥麼?」
聽到這話,素商眼皮一跳,當即將荷里館的人全屏退了,自己也去了廚房給我做酥山。
房間裡只剩下我和殷從儉。
他憔悴了許多,可畢竟美人傾城,便是憔悴,也別有一番韻味。
此刻他望向我的目光心碎不已,「……是二哥哥太無趣,所以寶珥才不喜歡我了,是嗎?」
我看著他,沒說話。
「我可以改的。」
分開自己修長結實的雙腿,殷從儉毫無保留地跪在了我面前,溫柔地望著我道:「寶珥喜歡什麼,我就做什麼,寶珥,二哥哥都能改的呀……」
他繾綣地伸出指尖,慢慢地剝開了自己領口,露出了羊脂玉一般溫潤細膩的胸膛後,握住我的手便往那柔韌荼蘼之處而去。
壓抑地喘息了一聲,殷從儉神色迷離地仰頭看我,似是蠱惑,「……二哥哥給寶珥玩這裡,好不好?」
我仍舊安靜地看著他。
以往喝下的那些酸苦腥臭的藥汁,黏稠地在心臟里汩汩流淌,徐徐侵蝕。
直至眼前人的臉同夢中人的臉完全重疊。
那些香艷的畫面在腦海中一一閃過。
腹內忽而一陣翻湧。
心臟極迅速地出現無數條細細的裂痕,濃稠酸蝕的液體爭先恐後地擠了出來,迅速蔓延,洶湧地將我整個人裹滿,再裹滿——
良久,我慢吞吞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殷從儉臉頰瞬間蒼白。
此刻的他像是一尊白瓷做的玉像,精緻脆弱得似是一碰就碎。
看見我不為所動的臉,他眼裡的光一寸一寸熄滅。
「寶珥不要我了,是嗎?」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嗯,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