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我哥的助理居然是女的。
「嗨。」
見我不動,她又朝我揮揮手。
「可以嗎?」
我回過神來,「哦哦」兩聲,轉身往屋內走。
只是,還沒走出兩步,一種奇妙而強烈的預感忽然湧上心頭。
我趕緊回頭,問她:
「你叫什麼名字?」
「林貝兒。」
我一下僵住,連呼吸都一併停滯了。
是她。
真的是她。
在夢裡,我出國後,陪著我哥走出陰影的那個人,就叫林貝兒。
12
我愣神的間隙,我哥正好端著菜出來。
林貝兒的眼睛一下亮了。
視線掠過我,看向我身後:
「嶠年哥。」
「你怎麼來了?」
「你不是著急要這份文件嗎?我就熬了個通宵,把所有材料都整合完了。」
「辛苦你了。」
我哥接了過去。
林貝兒又遞來一個巨大的紙袋。
「還有這個,上次向你借的外套,我已經洗乾淨了,謝謝你,嶠年哥。」
她抿著唇笑,嘴角露出兩個漂亮的梨渦。
也不等我哥再說什麼,就揮了揮手:
「東西都送到了,我就不打擾你們吃飯了。」
來也匆匆。
去也匆匆。
門剛關上,我就忍不住問我哥:
「我怎麼記得你之前跟你助理打電話的時候,對面是男人的聲音?」
「之前確實是男助理,不過已經離職了,這是新招的。」
「你新招的助理不喊你老闆,喊你嶠年哥?」
「她是我直系學妹,大學時跟我做過好幾個項目,那時候就一直叫我哥,估計已經叫習慣了。」
「是你招的她?」
「人事部招的,她入職了我才知道。」
我哥奇怪地看著我,似乎不理解我為什麼對林貝兒這麼感興趣。
我抿了抿唇,垂下眼。
在我夢裡,林貝兒根本沒給我哥當過助理,也不該在這個時間節點出現。
難道,因為我的改變,劇情也發生連鎖反應了?
那我哥還會像我夢裡那樣,跟林貝兒在一起嗎……
這頓飯,我吃得心事重重。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想看看那個袋子。
趁我哥去刷碗,我還是沒忍住,打開袋子,將裡面的外套拎了出來。
下一秒,一條項鍊掉落在地上。
13
我愣了下。
隨即反應過來,難怪林貝兒走那麼快。
這條項鍊是她故意落下的。
我不知道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她跟我哥有過多少交集。
但很明顯,現在的林貝兒喜歡我哥,並且已經在精心計劃著攻略他了。
這條項鍊看起來就很貴。
我哥遲早會發現,也一定會還給她。
而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以感謝之名,製造一些獨處的機會。
果然——
隔日,閨蜜出去逛街,忽然給我發來消息。
【猜猜我碰見誰了?】
【誰?】
【你哥,和你嫂子?】
她發來一張照片。
我點開,就看見了正面對面、坐在一起吃飯的林貝兒和我哥。
我放大,縮小。
放大,又縮小。
看了好多遍,才回答她:
【你嫂子,這是我哥新招的助理。】
【這麼漂亮的助理,看臉招的?】
我敲了串省略號。
閨蜜又道:
【憑我多年經驗分析,他倆有戲,你或許很快就可以抱侄子侄女了。】
我又敲了串省略號。
【怎麼了嘛?】
閨蜜問。
【今天話這麼少?誰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
【還說沒有?瞧瞧,對八卦都不感興趣了,是不是不喜歡這個嫂子?要不我當你嫂子?】
【滾滾滾。】
我放下手機。
閨蜜不說我都沒發現,我好像確實不太高興。
可就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原因。
思緒亂七八糟。
肚子這時忽然叫了兩聲。
一時間,我竟有種輕鬆感。
哦,難怪不高興。
原來是餓的。
我點開外賣軟體,只挑貴的點,然後選擇我哥的卡付款。
讓他約會。
讓他不回來給我做飯???。
我要刷爆他的卡!
我哥大概收到了扣款提示,很快給我發來消息:
【我今天要加班,可能十一點多才能回家。】
【你多吃點,別餓著。】
加班?
加班你還有時間約會?
我點開某寶,繼續報復性消費。
裙子?買。
包?買。
鞋?買。
買買買,全買了。
14
不過,話說回來,我哥這段時間確實很忙。
大概持續了半個多月,產品交付成功,他才肉眼可見地鬆懈下來。
這天,他難得傍晚就回家了。
照例給我帶了一些小禮物。
我正挨個拆著,忽然聽見他問:
「公司露營團建,可以帶家屬,你想不想去?」
「團建?」
他點頭。
「忙這麼久了,我想讓大家放鬆一下。」
「去幾天?」
「三天半。」我哥試探道,「一起去吧,要不然你一個人在家,我怕你不好好吃飯。」
「你們公司的人都會去?」
我哥沒想到我會問這個,愣了下,又點點頭:
「公司報銷,沒有特殊情況,大家應該都會去吧。」
「那我也去。」
我答應得爽快,我哥的表情反而空了一瞬。
我趕緊解釋:
「我衣櫃里好多新衣服,不出去拍點照就可惜了。」
也不知是解釋給他聽,還是解釋給自己聽。
露營那天,依舊是我哥開車載我。
他剛把車停好,不遠處,林貝兒就驚喜地朝他招手:
「嶠年哥,我正跟他們誇你會做飯呢,快來幫幫我們,我們幾個都是廚藝小白!」
邊上的人也跟著附和。
「行。」
我哥點頭答應。
但還是先耐心地幫我紮好帳篷,鋪好墊子,拿出水和零食,還有他事先切好的果盤。
「在這等我一會兒。」
他叮囑我。
然後才朝林貝兒那邊走去。
我遠遠看著他們。
我哥今天穿了一件偏休閒的灰色長風衣,林貝兒則穿著一條同色格紋長裙。
兩人站在一起,看起來格外和諧。
時不時有風拂過,吹動林貝兒的裙角,與我哥的衣擺纏在一起。
呵。
呵呵。
我都有點嗑他們了。
我在心裡陰陽怪氣。
視線依舊沒有移開。
某一刻,我發現,林貝兒忽地扯了下袖口的蝴蝶結。
然後故意把手伸在炭火上面,假裝撒胡椒粉。
下一秒,蝴蝶結徹底散落。
她驚呼一聲,趕緊抬起手,人也「本能」地往旁邊躲。
而旁邊,就是我哥。
我哥趕緊扶了她一下。
看林貝兒的動作和口型,似乎在向他道歉。
然後,又合情合理地,拜託他幫自己重新綁一下蝴蝶結。
我哥遲疑了幾秒,還是照做了。
我看著兩人幾乎碰在一起的頭,還有交疊著的手,心裡像是被什麼蟄了一下。
不尖銳,但有種悶悶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滯澀感。
深吸了一口氣。
我轉向了另一邊。
15
我哥回來時,我正面無表情地捏著一包薯片。
他遞給我一把羊肉串:
「嘗嘗?」
「不要,減肥。」
「誰減肥?你?」
我哥難以置信。
「你再瘦就只剩一把骨頭了。」
他又把羊肉串往前送了送。
「就嘗一口?ú?,好不好?」
我看著他。
他看著我。
僵持了大概半分鐘,我終於伸手,接了過來。
我哥鬆了一口氣。
「你剛才好像和林貝兒聊得很開心嘛。」
我垂下眼,超絕不經意開口。
「什麼?」
我哥正好撕開了薯片包裝袋???。
但他顯然沒想到,薯片被我捏這麼碎,直接漏了他一身。
等他抖乾淨,又問一遍時,我已經留給他一個冷漠的後腦勺。
「不想說了。」
「對不起。」我哥熟練地道歉,「我真沒聽見,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我:「……」
他:「?」
我:「……」
我哥的眼神求知若渴。
「我說——」
「嗯,你說。」
「……我說你今天很受歡迎啊,我是不是要提前預約,才能跟你多說幾句話?」
「你怎麼會這樣想?」
我哥哭笑不得。
「我不就過去了一會兒嗎?對不起,那我現在陪你一直說,好不好?」
我沒有答話。
我哥又耐心地坐到我對面,問我:
「又不想跟我說了?那我怎麼才能哄你開心呢?」
他語氣溫柔,我卻愣了下。
對啊,我怎麼又不開心了?
我出來的時候不是挺正常的嗎?
這才過去多久?怎麼又一肚子煩躁和不爽了。
我還沒想清楚,我哥的視線又忽地落在我小腿上。
「有蚊子?」
他不說我都沒發現,我小腿上多了個蚊子包。
我哥趕緊去車裡拿花露水,幫我塗好,又一直拿著小風扇圍著我吹。
「這樣蚊子就不會靠近你了。」
他話音剛落,林貝兒就笑著走過來:
「誰被蚊子咬了?妹妹嗎?」
我沒抬頭。
只是在心裡腹誹,誰是你妹。
「一直舉著小風扇多累啊,我這有驅蚊貼。」
林貝兒說著,十分自來熟地幫我貼起了驅蚊貼。
然後,順勢坐在了我和我哥之間。
手機螢幕正好在這一瞬暗了下去。
我和反光里的自己對視個正著。
那個我面無表情,垮著唇角。
我一下就明白了。
哦。
我是因為林貝兒不爽。
16
回去的路上,我哥正在開車。
我冷不丁開口:
「我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什麼?」
我哥滿臉詫異。
很顯然,聽見了,但不解。
「我說,我都有點嗑你和林貝兒了。」
「她是我助理,我跟她不可能有工作以外的關係。」
「是嗎?」
「是啊。」
我哥從後視鏡里看我。
「你怎麼了?看起來不太高興,是我這回給你拍的照片你不滿意嗎?」
「……」
我沉默。
這是什麼刻板印象?
算了算了,煩死了。
這晚,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鬼使神差的,我又點進微博,搜索我哥的小號。
但我萬萬沒想到,跳轉出來的,居然是一片空白。
我心一慌,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
反覆確認自己沒打錯字,又搜了好幾遍——
是的。
真的是空白。
我哥把微博小號註銷了!
心跳毫無預兆地漏了兩拍,像踩空了台階。
我太陽穴都有些發懵,坐在那緩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
果然,人都是會變的。
儘管我哥不承認,但他心裡的天平就是開始傾斜了。
註銷小號便是第一個信號。
黑暗裡,我靜靜坐了很久。
半晌,無聲扯了扯唇角,有點自嘲。
也是啊,一個作天作地的妹妹,和一個溫柔解語花。
正常人都知道該選哪個吧?
17
次日,醒來。
我的胸口還是堵著一口氣,像硌人的石頭。
我故意在我哥敲門,喊我吃飯時裝睡。
像跟他較勁一樣,就是不理他。
我哥敲了幾次後,也就作罷。
直到中午,我確定我哥不可能在家了,才慢吞吞地起來。
拉開門,客廳里空無一人。
餐桌上放著給我留的早餐,旁邊貼著一張便利貼。
我走過來,拿起來。
我哥的字跟他人一樣好看。
【臨時要參加個行業峰會,需要出差一周。】
【你自己在家要按時吃飯,有事情就聯繫我。】
我覺得自己真的很奇怪。
看見這張紙條,第一反應居然是——
出差?那他帶不帶林貝兒?
林貝兒是他助理,應該會帶吧……
等等!
我猛地一怔。
又看了遍紙條。
行業峰會?
在我夢裡,林貝兒就是在某次,陪我哥參加行業峰會的晚上向他表白了。
而那時的我哥已漸漸被她打動,猶豫了一晚,便答應了。
雖然按照我夢裡的時間線,這件事在很久很久之後才會發生。
可是現在,劇情已經改變了這麼多。
就連林貝兒出現的時間都提前了,誰能保證這件事不會提前呢?
我心亂如麻,指尖無意識地捻著紙條邊緣,捻得這張紙都漸漸起了毛邊。
直到某一刻,手機又彈出消息。
螢幕亮起,我才驚覺。
不知不覺中,時間竟然已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而我居然就這樣、焦慮地坐了一個多小時。
是的。
也是這一刻,我終於發現。
我根本接受不了我哥跟林貝兒在一起。
18
下定決心後,我給我哥發去消息。
讓他把入住的酒店房間號發給我。
我哥不解:
「你想給我點外賣嗎?」
我沒有回答他。
而是直接訂了機票,飛了過去。
趕到酒店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這一路上,我不斷地思考,自己為什麼這麼著急地出發。
起初,理由像窗外模糊的雲霧。
可漸漸的,這些天奇怪的情緒就像珠子一樣串聯起來。
又漸漸的,指向了一個唯一、清晰、明亮的答案。
我喜歡我哥。
我不能失去他。
是的,我喜歡我哥。
我在心裡重複了幾遍。
越重複越篤定,越重複越理直氣壯。
所有的一切像撥雲見日一樣。
我甚至覺得如果不是那個邪惡的力量一直控制著我,我早就該喜歡上我哥了。
不,不對。
或許我本來就是喜歡著我哥的,只不過它一直蒙蔽著我。
我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變成了一顆充盈的氣球。
懸在胸腔里,晃晃悠悠。
載滿了沉甸甸的、即將溢出來的東西。
終於,到了房間門口。
我深吸一口氣,抬手,輕輕扣了扣。
幾秒後,門打開。
林貝兒從裡面看了過來。
氣球瞬間爆炸。
我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時間仿佛變成了無限長的細線。
「你……」
我想說話,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太陽穴突突直跳,扶著牆才勉強站穩。
還是來晚了嗎?
「妹妹。」
林貝兒像是被我的樣子嚇到,想要扶我,卻被我躲開。
不。
來都來了,我必須問個清楚。
我將門猛地推開。
門邊撞在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正準備進去,房間裡卻傳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路聲。
林貝兒回頭,慌張摻著驚喜。
「你醒了,嶠年哥?」
「嗯。」
我哥揉著眉心,聲音沙啞。
「你怎麼在這兒——」
他的話說到一半就止住了。
我跟他遙遙對視著。
他詫異地睜大了眼:
「恬恬?你怎麼也在這兒?
「你們怎麼都在這兒?」
19
「我給你發消息,你一直不回,我擔心?ū??你,就去找前台要了房卡,來看看你。」
林貝兒率先解釋。
我哥更詫異了:
「你要房卡,他們就給你了?」
「我,我說我是你女朋友。」
林貝兒囁嚅。
我哥皺了皺眉:
「下次不要這樣,我沒什麼事,你回去吧。」
「可是……」林貝兒顯然不想走,「我剛才摸了你的頭,你還在發燒……」
「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能處理好,你先回去。」
我哥打斷她,又重複了一遍。
林貝兒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出門,又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很快,門口只剩我和我哥。
他像忽然想到什麼一樣,有些慌亂地在玄關翻找起來。
「你找什麼?」我問他。
「找個口罩,我好像得流感了,怕傳染給你。」
「去醫院了嗎?」
「還沒有。」他搖頭,「吃了點藥,睡著了,剛才聽見動靜,才被吵醒。」
我遲疑了一下:
「所以,你真不知道林貝兒進來?」
「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
我鬆了口氣。
看來林貝兒還什麼也沒來得及說。
我哥這時又咳嗽了兩聲,眼淚都咳了出來。
看起來格外破碎可憐。
「走吧。」
我把包放下。
「去哪???里?」
他茫然地看我。
「去醫院,帶你掛急診。」
晚上的路格外通暢,我們很快到了醫院。
我幫我哥辦好手續,就坐在旁邊,陪他打吊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