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哥鬧得最僵那年,我抱怨手機太卡,他說可以把不重要的東西刪了。
於是,我把他刪了。
後來,我私奔失敗,露宿街頭。
不得不把他從黑名單里放出來。
凌晨三點,他毫無怨言地來接我。
車停在我面前時,我正在拿路邊的石墩撒氣,高跟鞋都踢斷了。
我哥嘆著氣,把我抱上車。
「我早跟你說了,那個姓姜的不是什麼好人。」
「那你呢?」
我正在氣頭上,憤憤甩了他一巴掌。
「你是好人?有你這種喜歡自己妹妹的好人嗎!」
01
回家的路上。
像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沉默在車裡蔓延著。
我哥僵硬地握著方向盤,指節繃得發白。
尷尬、窘迫且無措。
他不敢看我,不敢說話,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呵。」
我毫不留情地冷笑。
閉上眼,不願再多看他一秒。
直到車子駛入小區停車場,我解開安全帶。
他的嘴角才勉強擠出一個弧度,解釋道:
「你誤會了,恬恬——」
「別狡辯了。」我打斷他,「我上次玩你手機的時候,不小心看見了你微博小號。」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
我又繼續補充:
「你發的那些東西真的很噁心,哥、哥。」
他啞口無言。
說實話,我本來不想揭穿他的。
但誰讓他非要裝事後諸葛。
活該這麼難堪。
進了臥室,我把門猛地一甩,癱在了床上。
點開和江逢的對話框,刷新又刷新。
裡面依舊空空如也。
他還是沒有告訴我,他到底去了哪兒。
沒有解釋他為什麼約我私奔,又放我鴿子!
我氣憤地把手機摔在旁邊。
肚子這時忽然叫了兩聲。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一天沒吃飯了。
打開外賣軟體,點了份夜宵。
付錢時,卻彈出「支付失敗」的提示。
好吧,我忽然想起——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撈女,我已經把所有錢都轉給姜逢買機票了。
……
02
沉默了一會兒,我把我哥的微信也從黑名單里放了出來。
我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十來天前。
那天,姜逢約我去看電影。
為了把我哥支走,我故意說要吃城南的網紅蛋撻。
我哥毫無怨言地去排隊了。
期間,他似乎想跟我分享什麼,興致勃勃地發來消息:
【恬恬,我跟你說】
我壓根不想聽,直接回他:
【很煩。】
對面不停地顯示著正在輸入中……
他大概把打好的字都刪了。
又發來:
【怎麼了?能跟我說說嗎?】
【我說你,你很煩,能別給我發消息嗎?】
打擾我約會。
對話就這樣戛然而止。
正常人都不好意思在這個基礎上展開新對話。
可我不正常。
我心安理得地給我哥發消息:
【我沒錢了,給我打點錢吃飯。】
對面什麼也沒問,就給我轉帳了兩萬。
然後又一直顯示著正在輸入中……
我可沒耐心等他,直接點了退出。
好一會兒,手機才彈出新消息:
【對不起,恬恬。】
我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03
這一晚,我做了一個很長、很奇怪的夢。
多年來經歷的一切像走馬燈一樣,不停在我腦海里閃過。
我出生。
我被棄養。
我被沈家收養。
養父養母被合作夥伴暗算,雙雙身亡。
我跟我哥搬進了廉租房,從此相依為命。
我被錦衣玉食的生活浸淫,再也無法忍受清貧。
我認識了富二代姜逢,他給我買包買珠寶,讓我給他當金絲雀……
直到此刻,都是我真實經歷的一切。
而夢境仍未停,我看見了未來。
未來,儘管我哥竭力阻撓,我還是跟姜逢私奔了。
可到了國外,他卻漸漸原形畢露。
羞辱我、打罵我、囚禁我……
最終,我尊嚴盡失,慘死他鄉。
而被我傷透心的我哥,卻在國內遇到了一個善良的女生。
他被女生溫暖、治癒,從此兩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
以往所有夢,我只要醒來後,就會忘得一乾二淨。
可這個夢,哪怕我醒來好一會兒了,居然還是清楚地記得所有細節。
真是奇怪。
我揉著太陽穴走出門。
路過客廳時,就見我哥面色不太好看地坐在那。
我看了他一眼,他又忽然變得很緊張,似乎急於掩飾著什麼。
就在此刻,門被人拍響。
我哥的臉一下變得很灰敗,很無力。
「沈恬,我來找你了!」
門外,是姜逢的聲音。
「我知道你在家,你開開門,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
和夢裡如出一轍的話。
我愣了下,拉開門。
姜逢臉上閃過驚喜。
開口,居然一字不落地說出了我夢裡的台詞:
「對不起,恬恬,昨天我跟幾個國內的朋友告別,多喝了幾杯,竟然睡過了。
「我現在就重新訂航班,你別生氣,好不好?」
04
我皺了皺眉。
夢裡的信息分明告訴我,他昨天是在會所醉生夢死。
為了驗證,我湊近他,用力嗅了嗅,果然聞見了似有若無的甜膩香水味。
洗澡都沒洗掉這味道,足以見得他到底跟別人纏綿了多久、交流得多深。
我站直了身子。
此刻,我不得不承認——
我的夢好像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如果用我常看的網文概括,我八成是惡毒女配,而我哥是男主。
我因為嫌貧愛富拋棄了他,最終下場悲慘。
不。
我深吸了一口氣。
我拒絕這個結局。
「沈恬?」
姜逢見我一直不語,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昨天真的是喝多了。」
「呵。」我冷笑,「怎麼不喝死你?」
他愣住了。
我哥也愣住了。
半晌,姜逢難以置信地問我:
「你在沖我發脾氣嗎?」
「沖狗。」
我用力地把他推出門。
「趕緊滾,大清早的就在這狂吠,真是晦氣他媽給晦氣開門,晦氣死了。」
我說著,用力甩上門。
回頭,就見我哥用同樣難以置信,卻又十分驚喜的眼神看著我。
細碎的光在眼底閃爍。
我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我先去洗漱,等會兒……一起吃飯吧。」
我哥眼裡驚喜更甚。
他真的很好哄。
05
雖然只是早餐,我哥依舊做得很豐盛。
我望著滿桌的東西,心裡忽然有些感慨。
我是真的忘本啊。
明明他是真少爺,我是假小姐。
可現在,我們一無所有了,受不了這種落差的反而是我,沖他撒氣的也是我。
可我哥卻從不怪我,反而盡他所能給我最好的一切。
從前的大少爺,也漸漸學會了洗衣做飯。
我心情複雜,說不出話。
這頓飯吃得格外安靜。
直到我放下筷子,我哥才試探地問了一句:
「恬恬,你真的不跟他走了嗎?」
我點頭。
我哥的臉就像被什麼點亮了一樣。
他高高興興地收拾桌子,刷鍋洗碗。
陽光透過窗欞,灑落在他身上,仿佛給他開了個柔光濾鏡,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溫柔人夫感。
像極了我小時候愛看的日漫。
這個念頭出現,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午飯又是在一起吃的。
吃完後,我哥給我切了個果盤,說他下午要去見客戶,晚飯我得自己解決了。
是的,我哥又在重新創業了。
昨晚的夢已經告訴我——
他未來會很成功。
如果我還想過之前那種紙醉金迷的生活,只要抱好他的大腿就行。
想到這兒,我生疏地叮囑大腿哥:
「你注意安全。」
話說出口,又覺得無比奇怪。
頓了頓,補充道:
「早點回家。」
「好。」
我哥受寵若驚。
06
我哥走後沒多久,我就收到了閨蜜的消息。
【落地了沒?也不給我報個平安。】
【沒去,分手了。】
我快速打字。
對?ū?面發來一個問號,又很快撤回,連發了一串感嘆號。
【分手好啊!我一直覺得姜逢鬼迷日眼的不靠譜,奈不住你非要跟他談。】
她給我發了個地址。
【你別傷心姐們兒,咱們老地方見,我陪你一醉解千愁!】
傷心倒是沒有。
我本來也不喜歡姜逢,只是單純看上了他的錢。
但我現在確實思緒很亂,想出去透透氣。
於是,我淺淺收拾了一下自己,打車去了閨蜜發的酒吧。
但我沒想到。
我居然在那兒看見了我哥。
那時我跟閨蜜都快酒過三巡了,她忽然「哎」了一聲,驚喜道:
「恬恬,那不是沈嶠年嗎?」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見了正和兩個男人站在一起的我哥。
那兩人不知道在說什麼,表情十分奚落。
我哥不卑不亢地站著,看不出什麼情緒。
晦暗的光打在他臉上、身上,越發顯得他骨骼優越,身高腿長,跟鶴立雞群一樣。
閨蜜顯然和我想得一樣。
「艹了,沈嶠年是真帥啊,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他。」
我愣了下。
「我不討厭他。」
「?」
閨蜜皺眉看我。
「不是你跟我說他變態,控制欲強,喜歡沒事找事,還喜歡給人當大爹嗎?這還不叫討厭,那叫什麼,恨啊?」
這話說得我都有點羞愧了。
我懷疑自己以前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控制了,強行在走惡毒女配人設。
要不然我哥都對我這麼好了,我怎麼還能罵這麼難聽?
閨蜜又輕撞我,催促我回答。
我含糊解釋:
「那都是我氣頭上,隨便說的。」
閨蜜露出瞭然神色。
「你跟沈嶠年和好了?」
「算是吧。」
我繼續含糊回答。
07
那兩個男人走後,我哥就回了包廂,半天沒再出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有點擔心他。
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看看。
到了門口,我輕輕推開一條縫。
房間裡正放著音樂,我哥沒有發現我。
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頭向後靠著,一下下用力地揉著眉骨,整個人有種三天三夜沒合眼的疲憊感。
「哥。」
我喊他。
他幾乎立馬坐起身,驚訝地看向我。
「你怎麼在這兒?」
「跟朋友出來玩。」我推門進去,「你客戶呢?」
「已經走了。」
我猶豫了一下。
「那你要不要過來,跟我和我朋友一起坐?」
「可以嗎?」
我哥小心翼翼。
「當然。」
我帶著我哥回到卡座時,閨蜜眼睛都亮了。
「你包里那個飛行棋呢?」我問她。
她愣了下:
「你想幹嗎?」
「拿出來我們一起玩玩,放鬆一下唄。」
「恬恬……」閨蜜一臉便秘的表情,「我這飛行棋可不是一般的飛行棋。」
「再貴的飛行棋不也是拿來玩的嗎?」
我不理解,閨蜜這麼大方的人怎麼忽然就小氣起來了。
又趕緊跟她打包票:
「我和我哥很有素質的,我們會很愛惜你的棋子和棋盤。」
「我想說的是這個嗎?」
閨蜜咬牙切齒。
見我仍在堅持,飛快從包里掏出飛行棋。
然後猛然起身,說了句:
「我忽然有點肚子疼,我去上個廁所,你們先玩哈。」
說著立馬消失不見。
08
閨蜜這個飛行棋確實少見。
很多格子都標著抽卡,卡牌更是厚厚一沓。
第一次,是我抽卡,抽到「脫一件衣服」。
我沒想太多,直接把外套脫了。
第二次,輪到我哥抽卡,抽到一個腦筋急轉彎。
我把頭湊過去,跟他一起看。
「小鳥把草窩搭在河邊的樹上,有一天風把鳥窩吹進了河裡,河神就出來問小鳥——
「你掉的是這個金絲窩,還是這個銀絲窩,請問小鳥會怎麼回答呢?」
我還在思考。
我哥已經猛地扣上了卡牌。
「這個不能玩,別玩了。」
「為什麼?」
我沒反應過來。
「起碼先讓我把這道腦筋急轉彎猜出來吧?」
「別猜了,沒什麼好猜的。」
我哥耳根都紅透了。
飛快地收起飛行棋,手指都變得僵硬起來。
可偏偏這時,我想清楚了答案,高興地喊道:
「草絲窩,答案是草絲窩,對吧?金絲窩,銀絲窩,草絲窩嘛。」
我哥徹底僵硬了。
我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什麼東西啊!
這是什麼東西啊!
手機這時瘋狂震動起來,有人給我打電話。
我如蒙大赦,看都沒看,就趕緊接了起來。
「喂?」
閨蜜的聲音跟鬼哭狼嚎一樣。
「恬恬,我給你發消息你為什麼不回我?我那飛行棋特麼是成年版啊!玩玩玩,你就知道玩!」
「……你剛才怎麼不說?」
「我也沒法說啊,沈嶠年還在那坐著呢!」
我用餘光瞟向我哥。
他正垂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手機。
但很明顯,什麼也沒看進心裡。
艹。
一種綠色植物。
09
回家的計程車上,氣氛有些微妙。
我慶幸自己臉皮厚,從酒吧出來時已經調理好了。
但我哥顯然沒調理好。
明明和我一起坐在後排,卻死死挨著車門,恨不得跟我隔出一道銀河。
我有點無語。
「哥,你坐過來一點。」
「好。」
他腿動了。
但我懷疑他移動了 0 米。
算了算了,隨他吧。
我開始閉目養神。
鼻尖飄著淡淡的酒精味。
還有我哥身上若有似無的洗衣皂香氣,溫潤柔和,像他這個人。
——等等。
這個想法剛冒出,我就猛然睜開了眼。
如果說在酒吧時我只是懷疑,那麼我現在,我可以確定,我之前絕對被什麼力量操縱了,才會對我哥那麼厭惡。
在我記憶里,某次,我不得不跟剛喝過酒的我哥同坐一車。
那時我要多排斥有多排斥。
就連我哥幫我扶車門,我都要捂著鼻子罵他:
「你能不能離我遠點啊?
「你看你這副醉醺醺的樣子,跟法制頻道里拎著酒瓶,打老婆孩子的畜生有什麼區別?你讓我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還有你身上這個味道,我聞見就想吐,你能不能自己打個車啊?」
可是現在,路燈不斷閃過。
我借著這光看向他。
他的眼尾因為酒意有些微微泛紅,眼眶裡蒙著一層濕潤的、朦朧的光澤。
比平時顯得更加溫柔,也顯得人夫感更強了。
我少女時代最愛看的就是日漫。
我哥這種,在日漫里簡直是天菜。
我怎麼可能生理性厭惡這樣一個人呢?
破案了。
我被做局了。
或者。
用我常看的網文里的話來說——
我是惡毒女配,但我覺醒了。
10
晚上。
我躺在床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奮感。
心裡也有種微妙的癢意,仿佛有羽毛從最深處、最柔軟的地方鑽出來。
擾亂思緒,泛起細碎又無法捕捉的漣漪。
我把門反鎖,躲在被子裡,重新點進我哥的微博小號。
說實話,我以為他會隱藏、會註銷。
但沒想到,將近兩千條動態,他居然一條也沒刪。
我從很早很早之前開始翻起。
……
【今天她好像在複習高數,一直用手搓自己的臉,好可愛,像小貓洗臉。】
我看日期回想了一下。
那天我應該在準備高數考試,又困又累又餓又煩,到底哪裡跟可愛沾邊?
【今天初雪,她好興奮,下樓又蹦又跳地踩雪,我在樓上看她,室友問我雪有什麼好看的?好看啊,明明就很好看。】
我記得這天。
我從樓下抬頭,就看見他撐著欄杆朝我笑。
是的,我和我哥讀的是同一所大學。
其實他本來能去更好的學校,但還是選擇跟我填了相同的志願。
【今天室友在群里發,被女人扇巴掌的時候,首先飄過來的是香氣,然後才是巴掌,當香氣充盈著你鼻腔的那一瞬間,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已經不是疼了,是爽。我說他是變態,但我好像確實這樣想……】
我臉有點燙。
繼續往上翻。
一邊看,一邊陷入回憶。
不得不說,這麼多年,我哥確實對我很好。
一起吃飯,好吃的總在我碗里。
我想要什麼,他都會想辦法給我。
沈家所有資產被強制執行,我們不得不搬去廉租房,朝陽的房間也是給我住。
他從不讓我做任何家務,賺的錢都給我花。
世界上還會有人對我這麼好嗎?
我不知道。
11
我哥的創業計劃漸漸步入了正軌。
他隻字不提自己吃的苦,受的刁難。
只努力給我源源不斷的甜。
我跟他一起搬進了新家,收到的紅包越來越大。
家裡總能隨機刷新出禮物。
某天醒來,我剛推開門,就見門口的地上放著一個絲絨盒。
盒子裡是我一直想要,但價格驚人的項鍊。
我哥好像還招了助理。
有時很晚了,我還能聽見他跟助理打電話,讓對面幫他整理一些繁雜的文件。
不愧是我哥,這麼快就做大做強了。
這天,周日。
我哥正在做飯,忽然有人敲門。
我還以為是快遞,興沖沖拉開。
很意外地,我看見了一個面生,但格外清麗漂亮的女生。
她朝我揮揮手裡的文件夾,問我:
「你好,你是嶠年哥的妹妹吧?」
我愣愣點頭:
「你是?」
「我是他助理,來給他送文件,可以幫我喊一下他嗎?」
我有些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