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小離我家十幾公里,我不信它還能找回來!
我告訴自己,蛇是沒有感情的。
過往所有一切我覺得它喜歡我黏著我的證明,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我是個正常人,我要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7
當天晚上,我去了酒吧。
人憋太久會變態的。
我不想成為變態。
我迫切地需要找個人,一個活生生的,有溫度有呼吸,有手有腳的男人。
我需要溫存。
這家酒吧的男人質量不錯,我和其中一個看對了眼,喝了幾杯小酒,雙方默契地對過眼神,同時起身。
最近的酒店距離酒吧只有兩百米。
我們乾柴烈火,一觸即發。
直到發現窗戶不停發出聲響,像是被石子敲擊。
但這裡是 32 層,怎麼可能!
我推搡著男人,要他去看看。
男人不耐煩地起身,赤著腳走過去,拉開窗簾。
就看到一條接近一米的黑蛇貼在窗戶上,扭動身子,試圖用腦袋頂開窗戶。
「蛇啊——」他慘叫一聲,連滾帶爬跑了。
我想叫住他,提醒他沒穿衣服。
但他跑得著實有點快,如一陣龍捲風,「咻」的一下就沒了蹤影。
我嘆口氣,心想他的腰要是也能動這麼快就好了。
男人走了,敲擊窗戶的聲音也停了。
我走過去,隔著窗戶和蛇對視。
我已經不想思考它到底是怎麼追蹤到我,甚至爬上 32 層樓的了。
我打開窗戶,放它進來。
它身上沾了不少灰塵,往常總是閃閃發光的鱗片都失去了光彩,腦袋上甚至還粘著一片腐爛到一半的枯葉。
它沒有立刻和我貼貼,而是精疲力盡地癱在窗台上。
「幹嘛一直纏著我?我對你又不好。」我盯著它,語調平靜。
蛇不會說話。
自然也無法回答我。
我朝它伸手,它便軟綿綿地纏上來。
我給它洗了澡,又貢獻出自己的脖頸讓它纏住。
它似乎真的很累了,趴在我肩上,一動不動,呼呼大睡。
我扣好襯衫最上面的那顆扣子,又調整了一下,確保不會被人發現它的存在,這才去退了房。
我帶它回家了。
8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循規蹈矩的人。
活了二十幾年,我按部就班,上學上班,學習成績還不錯,工作能力也還不錯。
談過幾次戀愛,每次也都是好聚好散。
我的人生是一眼能望到頭的乏味,不一定會特別成功,但一定會特別平坦。
但自從遇到這條蛇,一切都變了。
即使我一再告誡自己,蛇不具有「感情」這種高級情緒,它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但我還是縱容了它。
它可以隨意進出任何地方。
包括我的身軀。
它從不攻擊我,最喜歡做的事是纏在我身上呼呼大睡。
它從不打擾我工作,但一旦發現我長時間玩手機忽略了它,它就會生氣地用尾巴拍打我。
唯一比較困擾的是我的生理期。
大概是血腥味刺激了它,它幾乎是不停歇地在我身上滑動,試圖追蹤我身上血腥味的來源,然後鑽進去幫我療傷。
但平時由著它也就算了,這種特殊時期我可不敢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我只能一遍遍阻止它:「我沒有受傷,這是人類女性正常的循環周期。」
它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雖然沒有再越界,但它會一直在屋內四處遊蕩,整條蛇都顯得特別焦躁。
過了幾天,我生理期結束。
它的蒙眼期到了。
9
蒙眼期的蛇因為視力受阻會非常沒安全感,攻擊性很高,這種情況我不可能把它帶出門。
但我也不敢把它單獨留在家裡,怕它又不知死活非要偷摸跟著我出門。
我沒想到蛇會這麼快又蛻皮,本來和朋友約好見面,因為放心不下它,便乾脆讓朋友來家裡。
好在朋友並不介意,甚至聽說我養了一條蛇之後非常興奮地表示她要好好看看。
「其實我也想養蛇,之前聽你說你發小開了異寵店我還想讓你介紹一下呢。不過那會我常駐國外,也不太方便。」
朋友剛進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奔向蛇箱。
因為家裡來客人,我不敢把蛇放在外面,只能用自己經常穿的睡衣在蛇箱裡給它壘個窩,勉強和它商量讓它在裡面待一會。
此刻蛇幾乎被我的睡衣淹沒,只隱約露出一條顫抖的尾巴尖。
「天啊,這也太可愛了,我的心都要化了。」朋友捂著胸口呼吸困難,「我能摸一摸它嗎?」
「不能。」我搖頭,「它蒙眼期到了,會攻擊你。」
「沒關係,大不了就是被咬一口。」我話音剛落,朋友就率先打開了箱子。
她動作太快,以至於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蛇兇狠地纏住她的指尖,痛得她幾乎瞬間就慘叫起來。
「別怕別怕,快鬆開。」我立刻伸手過去,強行將蛇纏繞的身軀解開。
感知到熟悉的氣味,蛇很快冷靜下來,蒙著眼,蛇信在我手背上點了點,順著我的手腕纏住我的手臂。
它已經要蛻皮了,渾身都霧蒙蒙的,正是最脆弱的時候,攻擊性高得沒邊。
朋友痛得眼淚都流下來了,手指手背都是紅痕,萬幸的是沒有傷到骨頭。
她小聲地嘶氣,癱坐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我想去扶她,但她顧忌我身上還纏著一條蛇,非常堅定地表示:「我自己來,你離我遠一點。」
「都讓你別碰了。」我嘆口氣,轉身給她找了醫藥箱。
「我哪知道這條蛇會這麼暴力啊,我聽說蛇一般都是咬人或者噴酸的。」
我乾笑一聲:「我的蛇比較特殊。」
「不過它也太粘你了吧。」冷靜過後,朋友還是覺得震驚,「我還有幾個朋友也養蛇,但那些蛇脾氣最好的也就是可以上手玩不會逃跑也不會攻擊主人而已,認主什麼的,根本不可能!」
我隔著衣服,溫柔地摸摸蛇:「嗯,我運氣很好。」
「對了,你的蛇叫什麼名字啊?」
我愣住。
朋友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養了這麼久,你都沒給它取名?那你平時怎麼叫它?」
「我……基本不會叫它。」幾乎 24 小時形影不離,它隨時隨地都待在我身上,哪用得著叫它?
「你給它取個名唄,養寵物這種事,取了名才會有牽絆嘛。」
蛇隔著衣物動了動,似乎在贊同朋友的話。
可我實在沒法把它當寵物,我和它的相處太過驚世駭俗,要是被拍成紀錄片,都得在片頭特意標註「重口味,慎入!」。
「我以前覺得它缺心眼來著。」我笑眯眯地說,「那就叫不缺吧。和我姓,叫李不缺。」
10
朋友說這名字聽起來很怪,但和我意外相配。
一個叫有餘,一個叫不缺。
什麼都不缺,不缺吃不缺住不缺心眼不缺愛,哪哪兒都好。
當天晚上,我又做了個夢。
夢裡,男人的面容模糊不清,但肌理結實有力,八塊腹肌往下,是被鱗片覆蓋、若隱若現的人魚線。
漆黑的蛇尾纏住我,邀請我共赴雲雨。
我口乾舌燥,被喉嚨的干啞逼醒,猛地睜開眼睛。
而我剛剛以為是夢境的畫面。
此刻都成了真。
11
大概是早有準備,知道李不缺不是一條普通的蛇,所以發現他真的能變成人時,我沒有太震驚。
他和我體型差巨大,胳膊幾乎快有我小腿粗。
看得出來,他之前掛在我身上也很是需要力氣,所以練就了一身的漂亮肌肉。
他上身是人,下半身的蛇尾依舊纏在我身上,見我醒了,他便結結巴巴地喚我:「小……余……」
我看到他口腔里的兩顆小尖牙,忍不住伸手去摸。
他輕輕咬著我的指腹,磨了磨牙,又忍不住張開嘴,將我的手指全部含了進去。
「你老實點!」我連忙紅著臉抽回手。
他眨著漆黑的瞳孔,不明白我怎麼了。
雖然化成人形了,但蛇的很多習性還是沒改,也不瞧瞧自己現在的體型,還是想往我身上貼。
我問他到底是什麼來歷,不是說建國後不能成精嗎,他到底是妖怪還是什麼。
結果他果然不愧我之前給的「智障」名號,對自己的事一問三不知。
不管我問他什麼問題,他都只會睜著那雙過分清澈的眼睛盯著我的嘴巴,等我說完了,他就又貼貼上來,含糊不清地索吻:「小余……喜歡……」
我教他學了那麼多人類的語言,至今為止他說得最流利的就兩個詞。
小余。
喜歡。
家務活倒是乾得非常棒,拖地做飯無一不精。
要不是我親眼看著他甩著蛇尾從廚房到浴室,我都要懷疑他其實是田螺變的。
在李不缺的世界裡只有兩件事。
食物。
和我。
某些時候,這兩者也可以劃等號。
我喜歡他。
不止喜歡。
他是我的半個圓,讓我的人生終於被填滿。
一周年那天,我特意定了個蛋糕慶祝。
門鈴響起,我從沉淪中驚醒,勉強推開李不缺:「外賣到了,讓我去開門。」
他顯然沒有恢復理智,眸色瀲灩,下意識還想追逐我的唇。
我拍拍他的腦袋,起身開門。
取蛋糕,簽字,關門。
前後不過一分鐘。
「蛋糕到咯,要不要嘗……」
我轉身,笑容凝固。
偌大的房間,再無李不缺的身影。
12
李不缺消失了。
他的氣味消散得乾乾淨淨,仿佛從來沒存在過。
我翻遍了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連一塊鱗片都沒發現。
我想去外面找他,可他從不單獨出門,我甚至不知道他可能去了哪裡。
我好像很了解他,我知道他喜歡喝水,喜歡吃肉,喜歡睡覺時用尾巴纏住我的小腿。
可我又似乎並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來自哪裡,什麼身份,還會不會再回來。
他的存在是隱形的。
他來時,我沒辦法向任何朋友介紹他。
他離開後,我也沒辦法向任何朋友懷念他。
朋友們只知道我因為一條蛇的失蹤而鬱鬱寡歡,他們不知道我失去的並不是蛇。
而是我的愛人。
發小連夜給我送了另一條蛇過來:「你別難過了,那條蛇很通人性,弄丟了確實很遺憾,但這條蛇也不錯的,品相也好。」
我接受他的好意,但還是拒絕了他
我不會再養蛇了。
13
一天,一周,一個月,一年。
家裡的蛇箱從一開始的我每天打掃,到後來被我收進儲物箱裡,落了灰。
我不再痛苦,可以正常地工作生活。
有時候我會覺得李不缺的存在只是我的幻覺,也許那段時間我得了精神分裂,他只是我幻想出來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