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客廳的監控清楚地向我證明,李不缺確實存在過。
我還是會擔心他。
他不是會不告而別的性子,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讓他來不及向我告別。
可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他始終沒有出現。
這隻有兩種可能。
他死了。
他活著,但覺得沒必要和我再見了。
不管是哪一種,我都該放下了。
只是身體習慣了他的索取,所以每個月總有幾天,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又一次睜著眼熬了個通宵之後,我頂著厚重的黑眼圈去公司。
領導讓我去他辦公室,並遞給我一份調令。
我因為工作表現出色,被總公司選中,升職了。
「恭喜你啊小余。」領導笑眯眯地說,「以後總公司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你一定要提前給咱們通個信兒哦。」
調令來得急,說是總公司那邊缺人手,讓我儘快過去報道。
於是我九點還在分公司,十點半就抱著箱子出現在了總公司門口。
前台幫我刷了電梯卡,讓我直接上 26 樓。
總公司的整體氣氛要嚴肅很多,員工大多行色匆匆。
秘書長接待了我,說我頂替的是剛離職的助理。
她給了我幾乎半人高的資料夾,要我儘快上手,臨走前,她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
「你怕蛇嗎?」
我眨眼,一時沒回答。
她推開緊閉的總裁辦公室大門,指著占了總裁辦幾乎快五分之一空間的蛇箱。
「江總的愛好是養蛇,大多數時候都是他自己照顧。但如果江總出差,你需要給這條蛇打掃衛生,換水喂食之類的。」
蛇箱裡,一條成年的黑王蛇蜷縮在角落小憩。
大概是察覺到別人的視線,它吐了吐蛇信,突然直起身子,轉過頭盯著我。
我不可置信地睜大眼,渾身的鮮血不斷上涌。
雖然隔了這麼久,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這條蛇,就是李不缺!
14
哪怕隔著箱子,我也能明顯感覺到李不缺的焦躁。
它不斷地繞著蛇箱爬行,試圖想要鑽出來。
秘書長見我臉上沒有任何勉強的表情便放下心,想關上門。
「不管它嗎?」我指著活躍的蛇,「它好像想出來。」
「箱子的密封性很好,它出不來。」秘書長隨意說道,「而且你以後待久了就知道,這條蛇很安靜,大多時候都縮在角落不動的。」
「我能稍微和它接觸一下嗎?」我問道,「聽說蛇會排斥生人的氣息,我想讓它儘快熟悉我。」
見秘書長皺眉,我又補充了一句:「畢竟是江總心愛的寵物,萬一蛇被我嚇到就不好了。」
秘書長這才點頭:「行吧。不過之前辦公室進進出出很多人,從沒聽說它被誰嚇到。」
辦公室只剩下我一個人。
蛇依舊在焦躁不安地擺尾,試圖越獄,甚至開始用腦袋去撞箱子。
我面無表情地走過去,站在它面前。
蛇信從透氣孔中鑽出來,像是拼了命地想要吸取更多我的氣味分子。
「怎麼,是投靠了有錢人過上好日子了,所以看不上我了?」
我沒理會它的迫切,堆積在心頭整整一年的不安痛苦憤怒一涌而出。
我恨不得他是真的死了,至少我還能騙自己,他其實是愛我的。
現在事實擺在面前,總公司離我家只有六公里,以它的能力,想找到我不過是洒洒水。
我咬牙切齒:「李不缺,愛上你,當我眼瞎!」
15
我調來總公司一個星期,就給李不缺打掃了一個星期的衛生。
因為江總出差了,據說是國外的分公司捅了大簍子,就等著這位精明能幹的江總去擦屁股。
我每天給李不缺換水,李不缺也每天都試圖往我手上纏。
不過我壓根沒把它放在眼裡,甩開它的力道一點沒留情。
某次還不小心被同事撞見,她驚得差點踩斷鞋跟:「親愛的,你能輕點嗎?這條蛇要是有個好歹,咱們的工作就到頭了。」
「放心吧,江總一看就知道是是非分明的領導,不會遷怒你們的。」我乾笑一聲,「主要這蛇纏得真的太緊了,不用力點扯不開。」
同事盯著被我塞進箱子裡還努力往我這邊靠,試圖隔著箱子用鱗片摩擦我的李不缺,眼神從驚恐變成了驚奇:「說實話,我觀察這條蛇一年了,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寵物蛇也是有喜好的。
「它們居然真的有偏愛的人類!」
我下意識否認:「沒有吧,我以為它是想絞殺我呢。」
「是嗎?」同事對蛇不了解,輕易被我糊弄了過去。
轉眼就是周末。
周六,我在家躺了一天。
周日,我躺不住了。
雖然我口口聲聲說愛上李不缺是我眼瞎,但不能否認,我對他確實還有感情。
哪怕他只是一條蛇。
和他重逢至今,他一直都是蛇形,我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沒辦法再變成人形和我交流。
周末的公司靜悄悄,我出了電梯,一眼就看到總裁辦公室的門虛掩著。
嗯?是誰在裡面?
我疑惑地走過去,推開門。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對著我,站在蛇箱前。
我敲了敲門:「你好?」
對方回頭,視線落在我臉上。
我頓了頓,突然就明白李不缺為何不能化作人形了。
因為已經有一個完全體的人形李不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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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蛇的視線都死死盯著我。
但可能我對李不缺實在太熟悉了,就算過去很久沒見,也很難感到害怕。
甚至因為隱隱覺得自己即將發現真相,而多了幾分放鬆。
「聊聊?」我主動打破寂靜。
李不缺呼吸急促,目光如炬,幾乎眨眼之間就來到我面前,用力地抱住我。
絞殺是他的天性,那一刻我覺得我是他的獵物。
「輕點,骨頭要斷了。」我氣憤地推他。
但超過一米九的個子對我而言簡直是一座龐然大物,我完全推不動他。
不僅如此,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對我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包括做恨。
我很想表現得貞潔烈女,但實際上他剛碰到我的脖子,我就軟成了一灘水。
我的身體對他的想念,並不會比靈魂更少。
我嗚咽著,一邊咬他一邊打他。
李不缺將我摟得密密實實,像抱小孩那樣,抱著我在辦公室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哄我。
等我好不容易平復情緒,天色已經暗了。
李不缺抱著我走到蛇箱前,打開蓋子,用鼻尖討好地蹭蹭我的臉頰。
我輕哼一聲,還是伸出虛軟的手臂,任由那條已經抗議了很久的蛇重新纏上我的手臂。
被蛇纏著,被人抱著,我睏倦地打了個呵欠。
「我醒來要是看不到你,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你了!」
「放心,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離開你了。」
17
我終於安穩地睡了一覺。
睡醒後,一邊吃飯一邊聽李不缺解釋。
他原名叫江璽,是江氏集團繼承人。
江家一脈單傳,與蛇共生。
兩年前,他遭遇車禍,身體雖被送往醫院,但意識卻嚴重受損,勉強附著在蛇身上,迷迷糊糊中,不小心和我發小的那條蛇掉了包。
我差點被嗆到。
我就說,我和發小二十年交情,他必不可能送一條智障蛇給我!
江璽看著我,臉有點紅,大概是意識到自己以前是有些智障,不由得咳嗽一聲。
他是人,不是單純的蛇,所以自然不可能所有行為都和蛇一模一樣。
但他把蛇蛻送給我,就表示他喜歡我,要娶我。
我收下蛇蛻, 就代表同意了他的求婚。
我翻了個白眼:「你們江家, 還興強買強賣啊!」
我壓根不知道他送蛇蛻是什麼意思, 就被強行綁定成他媳婦了?
江璽非常厚臉皮:「那你把我欺負得這麼徹底,總要對我負責。」
我瞪大眼:「你講講道理, 到底是誰欺負誰?明明是你一開始——」
「嗯?我一開始什麼?」江璽明知故問。
我不說話了。
雖然我知道我和江璽的相處有點變態,但我也不能親口承認自己是個變態呀。
「你別打岔。」我說回正題,「你這麼久不來找我,是不是變心了?」
「怎麼可能, 所有的江家人, 一輩子只會有一個伴侶, 我絕不可能變心!」
江璽說他待在我身邊時, 意識時有時無,直到我給他取了名,承認了他的身份, 他終於可以化為人形。
因為察覺到自己是個人, 所以他躺在醫院的那具身體也開始好轉。
但他依舊沒有恢復記憶, 所以不知道自己的來歷。
後來突然離開, 是身軀終於修復完, 他來不及告別, 意識就被拉回去了。
所以才消失得這麼徹底。
但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後, 他只模糊記得自己有個愛人,卻始終沒辦法想起我的名字和身份。
直到我那天在辦公室見到他的蛇身,叫出了「李不缺」這個名字,他所有的記憶終於回籠。
「也就是說,如果咱們沒有因緣際會重逢的話,你一輩子都想不起來?」我不由得皺眉。
「會慢慢想起來的。其實前一段時間我已經能在夢裡看清你的手和唇了。」
「夢裡?」
「嗯, 我經常會夢見你。」
我沒敢問他夢見了什麼。
這條蛇的腦子裡除了吃肉就是吃我, 他夢見我, 絕無可能是蓋著棉被純聊天。
18
江璽給了我一枚蛇形戒指,說是江家媳婦的信物。
重逢後, 我們的相處方式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最大的變化是, 以前是他隨時隨地纏在我身上。
現在是強迫我隨時隨地纏在他身上。
因為江璽會吃自己蛇身的醋。
畢竟人類需要工作需要社交, 我和他再親密也不可能 24 小時待在一起。
但他的蛇身可以。
為了區分他倆,人形叫江璽,蛇形叫李不缺。
李不缺沒有江璽的智商,只有一些潛意識。
所以自從我和江璽重逢,它再也不肯待在籠子裡,每天想法設法往我身上纏。
如果江璽故意把它關起來,它就會一直撞籠子, 把自己撞暈了, 江璽也會暈。
沒辦法, 江璽只能順著李不缺的意, 放任李不缺纏著我。
反正李不缺很乖, 只要我偶爾摸摸它, 它就會安分藏在我的衣服裡面, 不會被人發現。
所以江璽對此很是吃醋, 每次都要問我:「你更喜歡誰?李不缺還是江璽?」
我被江璽抱在懷裡,箭在弦上。
李不缺就纏在我的腰上,尾巴蠢蠢欲動。
我哪敢回答這個問題?
我只能回答「都喜歡」。
然而等待我的下場是——
「既然都喜歡, 那都給你。」
男人和蛇一起,著實還是,太刺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