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就好似一對平常的夫妻。
我怔了怔,下意識搖頭。
可他已經把一個蝴蝶形狀的糖畫遞給了我。
糖畫甜蜜的氣味在我鼻尖,手一緊。
「走,去那逛逛。」他自然而然地牽起我的手,他的掌心溫暖而乾燥。
我腦中一片混亂。
從蕭府出來到現在,他竟真的一句話都沒提。
那些我準備好的解釋,那些我以為會面對的質問,全都落了空。
跟著他走了許久,我忽然停下了腳步。
「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你……生氣嗎?」
他轉過頭來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
「你其實可以不用提這件事,別放在心裡。」
我的心幾乎碎得不成樣子,他是那樣溫柔。
我是不是和他們沒有區別,是那麼、那麼的自私自利。
年赴雲突然抬手碰了碰我的臉頰,我才發現臉上已經一片濕潤。
我哽咽著問:「那……你會難過嗎?」
他忽然笑了,將我拉入懷中。
我貼著他胸膛,聽著他令人心安的心跳。
「我難過的只有一件事。」他在我耳邊輕聲道,「我的夫人到現在還不知道,我被她利用,是我心甘情願的。」
「心甘情願?」我從他懷裡探頭看他。
「嗯,甘之如飴。」
25
年赴云為解我心頭鬱悶,一連三日告了假陪我遊山玩水。
岸邊燈火如晝,畫舫遊船在城河中如織交錯。
我站在碼頭,望著水面倒映的萬千光華,忽然起了興致。
「我們坐船吧。」我指著不遠處一艘畫舫。
年赴雲有些詫異,隨即展顏一笑:「好。」
我自然有自己的小九九,我指了指礙眼的馮遷還有他的幾個手下。
他什麼也沒問,只是輕輕揮了揮手。
我笑得捂嘴,拉著他的手就上了船。
在船上尋尋覓覓,終於尋到一個一覽江景又安靜無人的地方。
我倚在船欄邊,指尖輕點著欄杆,目光卻悄悄瞥向身旁的年赴雲。
他正望著遠處的河燈,側臉在月色下輪廓分明,唇角微揚,似是被這夜景所愉悅。
「大人。」我忽然喚他,聲音輕軟,帶著幾分狡黠。
他側眸看我,眼底含笑:「嗯?」
「你眉間有東西,你閉上眼睛,我幫你弄。」
他乖乖閉上眼,就在我唇快要觸到他臉時,他忽地抓住我的手。
眼睛睜開,眼底都是凌厲。
他似乎發現不對勁,拉著我的手要走。
我忙小聲問怎麼回事,只見他指了指隔間,又指了指耳朵。
用唇語道:「取年赴雲項上人頭黃金百兩,取他妻子銀兩翻倍。報老大的血海深仇!」
是叛黨餘孽!
船身猛地一震,還有三尺就要靠岸,我握緊年赴雲的手,準備靠岸就跑。
可沒想到,叛黨見船就要靠岸還沒找到人,開始濫殺無辜!
船艙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搜!一個都別放過!」
一個個簾幕被粗暴地掀開,寒光閃過,血濺在素白的紗帳上。
尖叫聲四起,有人慌不擇路無處可逃,被叛黨一刀穿心。
我們躲在船尾的雜物旁,眼看船上亂作一團,我不能再看叛黨濫殺。
「會游水嗎?」我壓低聲音問年赴雲。
他喉結滾動,遲疑了一瞬:「會。」
我取下畫舫上用來防溺的腰舟。
「待會,一起往水裡跳,把刺客引開。」
我攥緊腰舟,緊緊握著年赴雲的手。
26
江水過了城尾突然湍急起來,年赴雲被沖得七葷八素。
抱著腰舟的我在漩渦里打著轉,只能死死拽著年赴雲的衣領往漩渦外游。
下游的蘆葦盪里,我拼盡最後力氣把他拖上岸。
我力竭地癱在蘆葦里,又趕快爬起身。
「醒醒!你給我醒醒!」我拍打年赴雲的臉,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
但他面色慘白,唇瓣泛青,半點反應都沒有。
「你個笨蛋!!不會游水逞什麼英雄!」
他渾身冰涼,胸口幾乎沒有起伏。
「喂!!蘆葦盪里是不是有人?誰在那?」我突然聽見蘆葦外有人喊叫。
是夜間遊玩的孩童。
我連忙起身,把年赴雲往外拖,喊道:「快去,快去叫大夫!」」
稍大的孩童,嘶吼著聲音往回跑「溺水啦!有人溺水啦!」
幾乎下一秒,周圍呼啦啦跑來一群人。
有人發現不是自家孩子,看了眼就走;還有人悄聲說著這人不行了。
腦子裡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發黑。
這時上來一女子,她伸手探向年赴雲頸側。
欣喜道:「還活著!姑娘這是你相公?快給他渡氣。」
旁邊孩童適時說,這是他們村醫,救溺水者是一流。
我慌張得手足無措:「渡氣?怎麼渡氣?」
那個人捏緊年赴雲鼻子:「用嘴,用嘴往他嘴裡吹氣。」
我連忙嘴覆上他冰涼的唇
跟著村醫的摁壓節奏,一下,兩下。
年赴雲突然弓起身子,吐出好幾口水。
周圍人開心雀躍,孩童拊掌大喊「動了動了!」
那村醫連忙招呼人,「快把他抬我屋裡去。」
而我,像被抽了骨頭般呆愣在原地,手還在不受控制地發抖。
我差點失去他,那種心驚是我無法描述的。
27
晨霧未散時,馮遷終於尋來了。
他「咚」地一聲跪下,「小的失職,竟讓主子……」
年赴雲擺了擺手,上了馬車。
我擔憂地看向他,他靠在馬車廂壁,唇色還是那樣蒼白。
心亂成一團:「都怪我」聲音悶悶,滿是自責「若不是我非要去上遊船……」
車輪碾過石頭,車身一抖,他身子微斜。
我慌忙去扶,卻被他反手握住手腕。
掌心相貼處,他冰涼的體溫讓我心頭一顫。
馮遷聲音在外傳來:「大人,是死士,抓了五個,自盡了三個。」
「嗯。」年赴雲把臉放到我手上蹭了蹭,安撫著。
馮遷接著又說:「兩個嘴裡藏著毒,小的手快用刀把他下巴捅穿了,現在用藥吊著命,等大人下旨呢。」
「既然不會說話了,就先把刑都上一遍吧。手別傷了,給他備好筆墨。」
年赴雲殺伐決斷,我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
他剛還滿眼冰霜,在發現我的視線時竟柔和起來。
指了指我剛剛想喂他喝的湯藥。
年赴雲斜靠在榻上,藥湯正好可以入口,我一勺一勺地喂給他。
他喝完,又慢慢地躺進我懷裡。
「娘子,你又救了我一命。」
又?我狐疑地看他,腦子閃過種種。
「難不成你早就見過我,對我一見傾心,又或者我們先前是青梅竹馬,所以才願意幫我?」
年赴雲像是聽見什麼好笑的,低聲笑個不停。
還惹出幾聲咳來,我連忙幫他順氣,許久他才開口:「倒不是。」
還以為是像話本那般的劇情,心裡還有些慌神。
聽見他說不是,氣得吹了吹鼻子。
見我有些鬱悶,他又靠回我的懷裡:「給了我叛黨消息,讓升了官,才有資格翻案報仇雪恨。那不算是救了我一命。」
我用下巴抵著他的頭,手報復似的掐了把他腰,就會胡謅。
許久,他捏捏了我放他胸口的手。
「謝謝你,娘子。」
我壞水爬上腦子,慢慢湊近他耳朵:「那就快養好身子罷。」
這話一出,本厚臉皮的我,跟年赴雲一起紅了臉……
——
當天夜裡,馮遷就來報,那個死士招了。
為年赴雲研墨的我,也不禁抬頭問道,「招了?身後的人是誰?」
馮遷點點頭,「招了。」
「在紙上寫了個三,就趁獄卒不注意,搶了刀,自盡了。」
年赴雲頷首,繼續寫著手中的東西,「我知道了。」
三?不難猜出,與我有仇的——三皇子和德妃。
馮遷又繼續問,「三皇子那……」
「派人去盯著吧。」
「是。」
28
年赴雲身子好了之後,又繼續回東廠處理公務。
雖忙了許多,但閒時還帶了巷口那家乳酪,送回府。
就在晚膳時,還未來得及動筷,馮遷急匆匆地來了。
禮也沒來得及行,「大人,不好了。」
「派去盯梢的人被殺了。」
「下午盯德妃那的太監來報,德妃召了原家村的村醫進宮了,說是突發惡疾,聽聞寧家村有制頭疼的良藥。」
寧家村?
我筷中菜滑落,連忙反問:「城河下游那個村?」
「正是。」
我和年赴雲四目相對,是救了年赴雲的那個村醫。
「是三皇子派人去尋的……」
我愁得蹙眉「那村醫治病時知道你是男子,她定無惡意,但我怕他們用刑……」
「這可怎麼辦是好?」
我渾身發冷,這可是殺頭的重罪,不敢再細想下去。
年赴雲抬頭看向同樣著急的馮遷。
慢條斯理地放下筷子。
「幾點進的宮?」
「未時一刻。」馮遷答。
他忽地笑了笑,又執筷「無礙,宮裡今日還沒往外送屍體,寧郎中無事的。不單無事,他們還恭恭敬敬地把她送回去。」
我側頭疑惑地看他,「怎麼這麼確定?」
他夾了一口菜放我碗里,解釋道。
「他能一下把盯梢的人殺了,又怎麼會留郎中到現在?只是想藉此給我傳個消息罷了。」
「馮遷,你派個人去回話吧。約三皇子明日葳香閣細聊。」
「屬下收到。」
我已經無心再用膳,心裡都是懊惱。
也猜了個大概。
三皇子派人追殺不成,一路找寧家村,發現了年赴云為男子的身份,藉此要挾他。
我咬牙,又有些後怕:「三皇子想幹什麼?」」
年赴雲也放下了筷子:「不就是朝堂的那些事,他好不容易在皇上面前露面,德妃失寵,他當然著急。」
我冷笑幾聲「他到著急得很,有太子在,他能算什麼」
又突然想到什麼,抬頭滿眼震驚看著年赴雲
「你不會……要幫他,篡……」
後面那個字沒敢說下去,生怕隔牆有耳。
他忽然輕輕地笑了:「放心,不會。」
眼前不斷閃過和年赴雲的種種,自責道:「是我招惹了德妃,我明明有更好的辦法,是我太著急,如果不是……」
他輕輕摩挲著我的臉,將我未說完的話都堵在了嘴邊。
「娘子,放心。」
我擔心望著他
他的眼神柔和下來:「我從未怪過你,以後也不會。」
我恍惚發現,我這倔強的心正慢慢有了軟肋。。
暗暗嘆了口氣,這是我一直最怕的。
29
近幾個月,朝堂風雲驟變,三皇子府前車馬如龍。
竟然有人傳出要重新立儲的大逆不道傳言。
三皇子本不愚笨,就是太過得意忘形。
我一連幾日,都以有新方子為藉口要見德妃。
可她不願見我,直至第四日。
德妃竟派人傳話,那話里話外明著說,男子做事自有分寸,我們女子何必插手?
我當然不怕三皇子死,我只怕牽扯到年赴雲。
——
十月初五,今天是休沐的日子,他早早派人來傳,今夜會回來用晚膳。
我已經三天沒見過他了,可晚膳熱了又熱,也沒見人,就連馮遷也沒了蹤影。
不安驟然升起,心裡有個小人告訴我,出事了!
兩個時辰,整整兩個時辰,我派出的人沒一個打探到消息!
亥時,府門傳來嘈雜聲。
一夜未睡的我,立馬披上披風快步走出。
幾個太監從馬車上搬下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家丁連忙上前接了過來。
「年夫人,趕快叫郎中吧,馮千戶平日對咱家們好,但是千戶怎麼都不肯招,受了不少罪。」
為首那個太監我見過,對我作了一揖:「年大人和聖上說了,除了他其他人都不知道,把千戶大人換下來了,現在怕是在詔獄……您要不去……求,罷了罷了……」
他哆哆嗦嗦欲言又止,沒有再說下去。
霎時雙腳一軟要倒,罷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我不信,我不信,年赴雲他明明說有分寸,怎麼會這樣。
被攙扶著的馮遷,十個手指都被夾得血肉模糊。
可他還強撐著拿起令牌,哆嗦道:
「小的……求夫人,求您救救大人,我們沒有勾結叛黨,沒有謀反,牌……可找,可找年公公。」
他將牌子遞給我後,如釋重負般把頭垂下,我吩咐下人趕快去請郎中。
而我一人,捏著粘膩血腥的令牌,步履匆匆地上了馬車。
30
年公公也聽見消息,早早在他私宅門口等著,看見我後連連嘆氣:
「小雲子就是意氣用事,太過重情,把自己陷了進去!」
我不知道年公公在暗指什麼又或者明示什麼,我無暇再去思索。
我立刻跪地「求公公救救赴雲。」重重磕了個頭,耳朵嗡嗡作響。
又道「起碼,起碼,留他半條命……」
我又磕了個頭,滿是懇切。
公公嘆了口氣,扔過來一塊牌子。
我猛地抬頭,眼裡有了點光亮。
他搖頭道「這可不是什麼免死金牌,咱家可沒有這東西。三朝,可就一塊,是皇后娘娘戰死的爹得的賞。」
「這牌子可讓你暢通無阻進獄裡頭,把你府里值錢的,好好拾掇拾掇,去見那的獄牢主事。好好勸勸小雲子,讓他把該吐的都吐乾淨嘍。去吧,再不去可就晚了。」
我握緊令牌,深深地行了個禮,又踏上了路。
到了詔獄,已經寅時,黑得讓人打哆嗦,冷得是真真切切。
我看著像餓獸大開的詔獄門,抬手摁住了眼裡的酸澀,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跟著獄卒穿過彎彎繞繞的甬道,霉味混著血腥氣鑽進鼻腔。
心裡不安起來,我試探著問他,「夜裡進來的,用刑了嗎?」
獄卒聞言竟笑了,「謀反大罪,不用刑難道請他們喝茶?」
我沒有勇氣再問下去,只希望快點見到年赴雲。
到了主事大人那,我亮了牌子。
他看見牌子,正了正衣領,「喲,這牌子來頭可大,姑娘你想見哪位犯人吶?」
「東廠提督年赴雲。」
他抬起頭來,又細細打量著我。
「什麼提督不提督的,什麼皇子王爺大人的,來到這就是戴罪之身,這就只有死犯。」
我忙說,「是民女多嘴,勞煩您看看單子上有沒有年赴雲三字,求求您告訴民女他在哪個牢房。」
說著,把匣子遞了過去,掀開一角時,他眼睛一亮,又不動聲色地坐了回去。
手指點了點面前的簿子,「最後一間牢房,一刻鐘。」
我立刻朝著他指的方向疾步而去。
獄卒剛開了門,我便擠了進去。
角落裡蜷著一個人影,一身灰褐囚服,長發散亂地披著,髮絲黏在蒼白的臉頰上。一滴滴血珠正順著發梢滑落。
我踉蹌撲去想要摸摸他溫柔的臉。
可觸及的剎那,手心傳來的是,冷。
很冷。
那是屬於死亡的冷。
囚服下還凝著未乾的血,又濕又黏。
我如同雷擊。
身後的獄卒看著我不動,上前把已經愣住的我推開,向外招呼「來個人,這人死了。拖去亂葬崗。」
我身體突然不會動了,呼吸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這不是年赴雲,年赴雲去哪了?
我發瘋地質問著牢里的獄卒們,他們都拿沉默回應著我。
他們,也不知道人去哪了。
隔壁牢房的犯人突然壓低嗓子,「姑娘,這間牢房的人,兩刻鐘前被人帶走了。」
我隔著牢門猛地揪住那個犯人的衣襟,「說。」
他似乎被嚇一大跳,顫顫巍巍道「像是,像是御前的人。」
我手倏地鬆開了他,天旋地轉。
死死扶著牆,突然想到了一人。
31
這是我第二次到鳳儀殿。
大宮女踩著晨光走了進來,這是我第四次求她通傳。
「姑娘請回吧。」她再次說出這句話,「娘娘今日不見客。」
祈求般抓住她的手,「姐姐,我不是外客,求求你再去和皇后說說。」
我知道,皇后娘娘是最後的救命稻草,再晚見皇后一刻,年赴雲的生機就少一分。
似想到什麼,我猛然抬起手,「你看,這是皇后娘娘賞的,娘娘她很喜歡我和夫君。姐姐,你認得這個鐲子。」
她用力扯開我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我聲音突然哽住,憋了整夜的淚終於決堤。
跪倒在地,頭一下一下磕在宮磚上。
「我夫君是冤枉的,他端了叛黨老窩,殺了叛黨近百人。他絕不可能謀反,懇請娘娘稟告皇上,懇請皇上明察!」
「我夫君是冤枉的,懇請娘娘稟告皇上,懇請皇上明察!」
淚水一滴一滴地砸到地上,最後,滿殿內只有我低低的啜泣聲,和那一聲一聲的冤枉。
突然,眼前的光線驟然一暗。
我仰起頭,是皇后。
皇后雍容華貴臉上看不出喜怒:「你可知現在滿朝文武無人敢提年赴雲三字?」
我再次磕頭行禮:「民女斗膽,為東廠提督年赴雲喊冤!」
皇后身邊的宮女太監都變了臉色。
「哦?」皇后眼皮微抬,揮手清退了下人。
「年赴雲身為東廠提督勾結叛黨,證據確鑿。你憑什麼說他冤枉?」
我額頭再次觸地。
「民女不敢妄議朝政。但民女深知年赴云為人,他絕不可能謀反。懇請娘娘稟告皇上,懇請皇上明察!」
皇后突然就笑了,但眼裡看不出一絲笑意:「你好大的膽子,竟也教得安……年赴雲膽子這麼大。」
我忽地抬起頭來:「不,皇后娘娘,是安兒不再是躲在你懷裡躲雨的安兒了,民女怎麼可能左右得他半分。」
我一字一句落下那一刻,她猛地向前半步,鳳冠垂珠劇烈搖晃,滿臉震驚。
「你!怎麼……」
發現自己的失態,又生生吞下那差點問出的疑惑。
她扶正了歪斜的鳳簪。
「哼,年大人娶的可是個眼手遮天的好娘子!」
「民女不敢。」
我低頭垂眸,看似認罪。
可那緊繃一夜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
我猜得沒錯。
年赴雲被皇后救下了。
32
「好……好!好!」
皇后連嘆幾聲,突然揚手一掃,案几上所有的物落地應聲而碎
「你真是裝得極好,淚如雨下,字字泣血把我騙了出來
我跪地,磕頭:「民女不敢。」
我已經數不清磕了多少個響頭,想來被年赴雲看見,又會說我了。
「不敢?」她冷笑,「你有什麼不敢的?德妃、三皇子、你嫡母佟氏……就連手爪子也敢放在本宮身邊。你剛剛演這一出,就連本宮也騙了過去……」
她最終問出最在意的問題,伸手一指:「你為安兒,哭……是否也為假!」
我緩緩搖頭,「民女是哭,哭赴雲進獄,哭赴雲生死未卜,哭赴雲受盡刑罰。」
「但後來我哭,是哭赴雲被娘娘所救,哭赴雲不再因藏匿男子身份而如履薄冰,是哭赴雲不再是孤家寡人,有娘娘護著他。」
我抬頭看著皇后,眼神沒有半分退縮,擲地有聲:「我對赴雲的情不曾有半分虛假。」
皇后娘娘緊繃的手,慢慢地放下。
「你很聰明, 安兒不止一次和本宮說過,你很聰明。」
我知道,皇后這是誇獎,亦或是肯定。
她嘆了口氣, 你同我來裡屋……
我慌忙跟上。
33
床上的年赴雲緊閉雙眼,身上血污已被擦凈
可那駭人的鞭痕讓人觸目驚心。
「我得到消息,趕過去, 安兒已經昏死了。」
「不管他有沒有謀反,皇上是要他死……我求皇上許久,免死金牌和半數蘇家軍永駐邊關, 非召不可回京。」
她摸摸年赴雲蒼白的臉, 早忘記常掛嘴邊的本宮, 就好似尋常母親對待自己的孩子。
她心疼地望了望還無醒來跡象的年赴雲,落下了淚。。
「我上次見他渾身是傷,是派年河海去救他的時候。」
「他這麼瘦,這麼弱,也是一身傷……」
我想起來那日年赴雲同我說的那些往事。
皇后沾沾眼角淚,望向我「安兒應該不會瞞著你。」
我朝她點了點頭,應下她的話。
她又接著道:「我有一個伴讀, 她大我幾歲。我常喚她棠姐姐。」
「我同那姑娘極好, 我嫁進六皇子府的時候, 求父親給她尋了個好親事。」
「他們舉案齊眉, 生了個兒子, 我們同一年生產。」
她嘴角掛笑,好似回到了當年。
「我喚棠姐姐將那孩兒帶來給我看過幾次,粉雕玉琢的, 長得比太子好看多了, 我很喜歡。」
「沒想到棠姐姐夫君竟然被奸人所害, 夫君慘死,那江府這麼大,竟也容不下他們。」
「叔伯奸詐, 逼死了我的好姐姐,害得唯一的孩子下落不明。」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尋了好久,好久吶……後來, 總算是把他找到了。」
「生怕再失去,就喚心腹年公公以義子身份收養了他。」
她慢慢道來, 把年赴雲多年的苦同我細細地說。
「我親自教導,他很努力,努力向上爬, 努力給我好姐姐給江府報仇」
她對著窗外雙手合十,嘴裡念著話, 似乎在求著什麼。
「好姐姐, 求求你, 再保佑保佑安兒, 再保佑保佑。」
我坐在床邊, 握緊年赴雲的手。
他一定沒事, 一定沒事。
「年赴雲!」
「安兒!」
床上那人緩緩睜開了眼。
34
又是一年春。
我站在兩個新修繕的墓前,那是母親和江願安的母親。
我撲了撲身上的塵土,又對那拜了三拜。
含笑看著身邊的男子, 挽過他手「走吧,江願安。」
他為我緊了緊身上披風,問:「知道為什麼是江願安麼?」
「因為我們娘願我們歲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