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還沒過幾日消停日子。
大清早的,裴商竟然背著荊棘跪在我家門口求原諒。
向來要面子的他,想來回家後吃了不少苦頭,才會這樣。
我爹見狀,連忙吩咐人把大門關上了。
「這讀書人,臉皮就是厚,都這樣了,還敢上門。」
我爹沒好氣地嘀咕著。
也不知道裴商哪裡來的毅力,竟然在門口跪了整整一上午。
中午時,我和爹正在院子裡烤著羊。
門口一片譁然。
我偷偷在門縫看了看。
卻看見陛下身邊的白面公公一臉笑容地來了。
見著裴商跪在面前,連忙嫌棄地指了指:「這誰啊?礙咱家的眼。」
身後的禁軍連忙識趣地將他架著丟開了。
公公臉上又掛上了笑。
在門外放聲大喊:「國公爺誒,給奴才開開門誒。」
我爹拿著羊腿,打開了門看著白面公公:「王大總管啊!」
王總管連忙點頭哈腰。
「陛下有啥事兒吩咐我老高啊?」
王總管掩唇笑笑:「奴才是來送賜婚聖旨的。」
說著還衝我拋了個媚眼:
「陛下將咱們英明神武、玉樹臨風、英俊瀟洒、溫文爾雅、博學多才、足智多謀的太子殿下賜給您當女婿了。」
我臉上的笑瞬間僵住了。
「你說什麼?誰?誰和誰賜婚?」
王總管又諂媚地重複道:「陛下給您和咱英明神武,玉樹臨風……的太子殿下賜婚啦。」
我拿著聖旨看了一遍又一遍。
許久才確定上面寫著的是我和李彧之的名字。
我爹拿著羊腿在我身邊咂巴著嘴巴,我才緩過神來。
湊到我爹跟前幽幽道:「我要當太子妃啦?」
我爹啃著羊腿,雲淡風輕地「嗯」了聲。
見著他完全不覺得驚訝的模樣。
我沒好氣地叉著腰:「好你個老高,你早知道是不是?」
我爹不自然地移開眼神:「哎呀,那日下朝,陛下非要拉著我喝酒,這多喝了點。」
瞅了瞅我神色未變,他擦了擦嘴,起身惟妙惟肖地給我模仿著那日的場景。
陛下:「這阿嬌和裴家退婚了,朕覺得,咱該給她找個更好的。」
我爹抓了抓頭:「這京城更好的不是成親就是定親了,有點不好找啊,臣還尋思給阿嬌找倆上門女婿呢。」
陛下:「誰說不好找的,朕是皇帝,肯定能找個更好的。」
我爹點點頭,尋思著也對。
「嗯?這丫頭喜歡好看的。」
陛下點點頭:「沒問題。」
「官得大點,能護得住她的,陛下您也知道,這丫頭脾氣不好,容易得罪人。」
陛下拍拍胸脯:「這更加沒問題了。」
「還有最重要的,得人好,對我閨女好,要是找不著,咱就推而求其次,找個細胳膊細腿的,這樣就算打架,咱逢青也不帶怕的,以後臣就算七老八十了,還能上門幫幫忙。」
陛下抽了抽嘴角:「可以。」
說著就指了指一旁斟酒的李彧之。
「大壯啊,你覺得彧之……」
我爹先前被灌了好些酒,看人都重影了。
李彧之對著我爹一笑,我爹那叫一個如沐春風。
見著面前劍眉星目、文質彬彬的李彧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這陛下還沒說完,我爹就狂點頭:「這個好,這個好,就這個了,阿嬌指定喜歡。」
……
我氣得咬牙切齒:「好你個高大壯,幾杯酒就把你閨女賣了,你良心不會痛的嘛?」
我爹心虛地看了看我:
「爹覺得,太子不也挺好的,你們女娃娃的戲文不是說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頂頂配嘛!你之前不也說裴家小子和那啥表妹,表哥表妹天生一對,你和太子不也算是表哥表妹嘛。」
這話說得,把我噎得啞口無言。
沒再搭理我爹。
拿著詔書就去了東宮。
見著李彧之在案牘上批著奏摺。
我「啪」地一下,把詔書拍在了他桌子上。
氣喘吁吁地開口道:「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故意忽悠我爹同意這門親事的?」
李彧之懶散地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唇角牽起一絲笑:「難得這麼聰明。」
我咬咬牙:「你不想娶妻,也不用拿我當藉口吧!」
李彧之緩緩起身,給我倒了杯茶:「上好的茉莉銀針,嘗嘗?」
我伸手接過,狐疑地看向他:「別想賄賂我。」
他笑笑,拉著我坐在了他的椅子上。
「歇歇吧,氣都喘不過來了,不然別人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麼呢。」
他懶洋洋地坐在案牘前,看著我。
注意到他的目光,我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他無奈地低頭笑笑:「沒有拿你當藉口,是真的想娶你。」
聽了這話,我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
「你……說什麼?」
他微微俯身,直視著我的眸子:「我說,我是真的想娶你。」
我不自然地往後退了退:「為什麼?」
他抬手伸出兩指,在我額頭上一彈。
「還記得小時候玩過家家嗎?你是娘子,我是相公。」
我嘴巴張了張,半天沒憋出一句話。
「大家不都這麼玩兒嘛。」
他卻開口補充道:「可是我只會陪你玩相公娘子的遊戲,別人都不曾有,從小到大,都是這樣。」
我咽了咽口水,緊張地開口道:「所以呢?」
「所以我只喜歡你。」
我一下子將他推得遠了些。
「你這也太突然了吧!」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被氣得笑了聲,伸手在我臉上一掐。
「還真是沒良心,這些年白給你撐腰了。」
我抿抿唇:「你喜歡我很久了嗎?」
他淡淡地「嗯」了聲。
「可是我以前是有未婚夫的呀。」
他黑眸沉了沉,語氣中儘是肯定。
「那又如何,我在,你就不會嫁給他。」
我了「蹭」少地一下起身,氣勢洶洶地和他平視:
「那我之前天天憂心會嫁給裴商的時候,你怎麼不說?害我天天絞盡腦汁悔婚,頭髮都愁少了。」
他唇角的笑意不減,抬手把玩著我腰間的玉環:「阿嬌的意思是,比起裴商,你更想要嫁我?」
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那當然了,他怎麼能和你做比較。」
這話一出,李彧之眉眼的愉悅都快止不住了。
「你……這是在和我表白嗎?」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我有些不自在地別過腦袋輕咳了聲。
「你想多了,我才沒有。」
他的眸光沉了沉,語氣極為認真:「阿嬌,詔書還未昭告天下,不想嫁我可以反悔,但也只有這一次反悔機會。」
我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玉佩,彆扭道:「誰說不想嫁了。」
說完這話,為了掩飾尷尬,我紅著臉用力將他推開了些。
三兩步就往外跑去。
轉頭的瞬間,卻看見他正捂著胸口笑。
我頓住腳步輕咳了兩聲,他抬眼看向我。
「李彧之,我要這世上最美最金貴的衣裳做嫁衣,大婚戴的冠也要頂頂好的。」
見他應了聲好,我才滿意地轉身向外跑去。
5
在來東宮的路上,其實我問了自己很多遍。
要不要嫁李彧之。
細細想來,這世上怕是很難再遇上像他一般對我好的人了。
母親常說,女子嫁人,嫁對了就是一輩子的幸福,錯了,就是誤了一生。
所以得尋個對自己好的。
戲文常說,男人善變,但是李彧之對我的好,自我記事起就沒有變過。
無論我對或錯,他都會只會站在我這邊。
人都是自私的,情竇初開時,自己也偷偷想過。
若日後李彧之娶了妻子,不再只對我好,我會怎樣?
這會怎樣還沒想明白,我就暗暗地生了他許久的氣。
現在想想或許這就是答案了。
我早就把李彧之當作了我的私有物,嫁他便是最好的選擇。
其實接到聖旨的時候我還是有些竊喜的。
因為心中那顆藏了好些年的種子終於得以窺見天光。
……
我們的婚期定在十月十六,諸事皆宜,是個十分吉利的日子。
成婚前夕,宮裡的尚儀便親自送來了嫁衣鳳冠。
給我試穿時,還時不時地念叨:「這嫁衣,殿下三年前就吩咐人開始做了,宮裡的秀娘一針一線都繡得十分小心。」
我摸著上面金絲繡的鳳凰疑惑道:「三年?我和殿下的婚事不是才定下的嗎?」
尚儀笑笑:「這得問殿下了。」
一番試下來,身上各處都十分合身。
就和量身定做的沒有區別。
我有些詫異道:「這三年前就開始做了,還挺合身的哈。」
尚儀則是掩唇輕笑:「殿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送來尺寸,自然不會錯。」
我嘴巴張了又張,原來這傢伙這步棋都下到三年前了。
……
大婚那日,餘霞成綺。
整個上京城,似是都披上了金黃。
一路上,鳴樂不斷,繁雜的禮節過後。
紅燭搖曳的新房內,紅棗、花生、桂圓、蓮子鋪了一床。
我坐在上面,屁股硌得生疼。
坐了好一會兒,聽著周圍沒動靜,悄悄咪咪地拿來幾個往嘴裡塞。
今日三更便起了。
早上用了兩口粥,母親就不讓我用了。
這上上下下忙活了一天,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我正吃得樂呵。
傳來有人推門而入的聲音。
聽著熟悉的腳步聲,我的心不由得忐忑了起來。
嘴裡的紅棗還沒咽下去,頭上的喜帕就被人掀開了。
我眨巴著眼睛看著身前穿著暗紅喜袍的男人,頓時羞紅了臉。
人家掀喜帕,是多麼多麼的唯美。
我被掀喜帕,嘴裡塞滿了紅棗,憋得我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李彧之無奈地搖搖頭,掌心放到我嘴邊。
「吐了,待會兒噎著了。」
我識趣地連忙吐到了他手上。
他也不嫌棄,繼續道:「叫人給你備了吃食。」
凈手後,又給我遞來合卺酒。
喝完後,輕手輕腳地為我褪去了頭上的鳳冠:「重嗎?」
我點點頭,抱怨道:「可重了。」
他會意抬手放到了我的後脖頸揉了揉。
「你先洗漱,外面還有些賓客,不用等我,累了就先睡會兒,我回來的時候叫你。」
我點點頭。
他走後,守在屋外的嬤嬤就進來伺候著我洗漱了。
我磨磨蹭蹭地洗漱完,再用完飯後,正坐在梳妝檯上梳發時。
李彧之就回來了,身上帶著淡淡的酒香。
他單膝跪在我身旁,臉上帶著些緋紅。
「裴商好無能,幾杯下肚人就倒了。」
見著他這語氣,倒有些邀功的意味。
我不免被逗笑了。
「你好幼稚啊,李彧之。」
李彧之將頭搭在我的肩上。
透過銅鏡看著我的眼。
「阿嬌,我終於娶到你了。」
我有些緊張地撫上了他的臉龐:「你醉了嗎?」
他緩緩起身,視線從我殷紅的唇瓣上掠過,朝我笑了笑:「沒有醉,就是想你了。」
這張口就來的情話,讓我不禁紅了臉。
我不自然地推了推他:「快去洗澡,身上都是酒味。」
他悶聲笑笑,緩緩起身。
又彎腰一把將我騰空抱起。
我嚇得大驚失色:「你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