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後,路上遇到姐姐,我都裝作沒看到。
怕別人笑話她妹妹是個土匪。
而姐姐的同窗因為和她一起沒有遭遇劫道,都很歡喜和她一起下學。
姐姐又誇我,「大力啊,你也不是一無是處。」
上完藥,顧時安穿好衣裳,不敢靠著椅子,就坐在榻上。
「你爹也是有意思,同樣都是閨女,怎麼就偏愛你姐姐?你不是親生的?」
我趕忙擺手,「那怎麼可能,你知道我們家以前多窮嗎?你知道我一頓吃多少飯嗎?如果不是親生的,我爹一個土匪早就拿我賣錢了,怎麼會養著我那麼多年。」
因為我吃的太多,每次都是最後一個吃飯。
因為娘說,如果我先吃了,其他人都得餓肚子。
不是親閨女,誰樂意這麼養我。
顧時安一扭身子,疼得倒吸氣。
「誰知道是不是因為你蠢,傻妞似的。」
我搖搖頭,沒把顧時安的話放心上。
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少爺,根本不知道吃不上飯是什麼滋味,更不知道窮苦人家養一個孩子有多艱難。
可顧時安也是個感恩的人,因為我幫他,他把我當成了心腹。
不再嫌棄我吃得多,還特意囑咐小廚房一頓給我上六個肉菜。
我吃得滿臉油光,嘿嘿沖顧時安傻笑。
顧時安也樂,摸著我的腦袋問我怎麼這麼容易滿足。
我說能吃飽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顧時安就笑著讓我敞開吃,說他有錢。
顧時安,實在是個好人。
10
顧時安是個愛玩的性子。
傷一好,又按捺不住拽著我溜出府。
這次去的是花樓。
這是我第一次進花樓,這輩子沒見過這麼紙醉金迷的地方。
男人一擲千金,只為博美人一笑。
美人則穿著流光溢彩的衣裳,跟仙女似的步履盈盈。
人也和善極了,不像路人似的,一看到我就垮著臉。
這些姐姐見人就笑,一口一個妹妹,喊得我心花怒放。
怪不得男人喜歡來這地,這神仙去處,誰能不喜歡。
顧時安晃著扇子,熟稔地跟姑娘們打情罵俏,便徑直進了花魁的屋子。
我怕壞他好事,自覺杵在門口當起了門神。
誰料也就幾息的工夫,裡頭就傳來顧時安扯著嗓子喊我進屋。
我瞪大眼睛盯著顧時安的褲襠,脫口而出。
「這麼快嗎?三兩下就完事了?別不是挨打把身子打壞了。」
顧時安被我噎住,瞪我一眼,狂搖扇子。
倒是花魁姐姐笑得花枝亂顫。
「好有意思的丫頭,怎麼跟了你?真是可惜。」
花魁姐姐說話溫柔,比我姐姐還像姐姐。
親昵地拉著我坐下,還拿點心給我吃。
「這不是我那後娘千挑萬選給我配的。」
顧時安賤兮兮地湊過來貼著我的臉問花魁:「是不是很配?」
花魁啐他:「一點不配,你可配不上人家,人家一瞧就是正經姑娘,你一看就是浪蕩公子,少禍害人家。」
語氣是熟稔的嗔怪。
我被花魁說得臉紅,乖巧地坐在桌前吃著點心嘿嘿傻樂。
花魁姐姐轉而又去勸顧時安,聲音放得更柔了。
「時安,你總這樣鬧下去也不是辦法,與其跟他們無休止地折磨,倒不如考出去,離開這裡,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這話不知怎麼觸了顧時安的眉頭,他臉色一冷,吊兒郎當的神情立馬斂去。
「花憐,什麼時候,青樓女子也做起勸人從良的營當了。」
話很難聽,我有些心疼小姐姐,悄悄打量她。
花魁姐姐卻不惱,倒了杯茶推到顧時安面前,巧笑嫣然。
「都娶妻的人了,這脾氣也該改一改了,我是習慣你這樣子,別嚇到妹妹。」
我差點被嗆住,趕忙擺手,「不不不,少爺特別好,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花魁姐姐掩著嘴笑,眼波流轉,嬌媚動人。
「妹妹莫怕,有姐姐在,時安不敢欺負你的,他就這脾氣,面冷嘴壞,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我側目去看顧時安。
誠然,他坐在那裡不說話的樣子瞧著是有那麼點冷。
可他不是壞人啊,若是壞人,早就報官把我抓起來了,才不會一頓三個大肘子供著我,還帶我出門見世面。
少爺分明是個好人。
我放下點心,認真地看向花魁姐姐。
「姐姐,不能這麼說少爺的,他是少爺啊,又不是娼憐,不需要攬客,就沒必要見人就笑啊!他不開心就可以不笑的。」
花魁姐姐的笑容淡了下去,像是風吹散的薄霧,只看著窗外的落葉不再說話。
倒是顧時安聽了我的話,眼神微動,嘴角掛起淡淡的笑。
我突然察覺我說錯了話,我怎麼能拿娼憐打比方。
若不是無依無靠為了活命,哪有好人家的姑娘做這行當。
我太明白這種被人嘲諷的心情。
心裡一慌,正準備同花魁姐姐道歉,已經被顧時安拉著起了身。
「花憐,你說得對。」
花魁姐姐倏地抬頭,眼底閃爍著期盼的光,緊緊盯著顧時安。
「我是成親的人了,確實應該注意點,我被人罵不要緊,不能連累我夫人被人笑話。」
花魁姐姐急著想解釋什麼,扶著桌子站起身子,手攥得有些發白。
「時安,我不是……」
顧時安卻打斷她的話,語氣帶著疏遠,口氣也冷下來。
「顧家給你們樓里送了一千兩銀子,暫時不會有人打擾你,沒什麼事,近期我就不來了。」
11
直到街上,我回頭朝二樓看去。
花魁姐姐還失神地倚在窗邊。
她定定望著顧時安的背影,手裡捏著帕子擰來擰去,但顧時安一直沒回頭。
我忍不住問他。
「你是和花魁姐姐吵架了嗎?因為我的話嗎?」
顧時安吊兒郎當地笑,「你是不是傻,你看不出她在故意挑撥我們。」
「是我一直以為她不會變,可其實想一想,人長大了,心思多了,哪有什麼純善的人。」
我不懂顧時安話里的意思,只是感覺這一刻的顧時安有幾分落寞。
其實我看得出,他和花魁並不是別人以為的那樣,他來花樓也並不是為了取樂。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花魁姐姐從前一定是他很在意的人。
「少爺,你別難過,不管別人怎麼變,只要我一日在你身邊,一日就會保護你!」
顧時安風流倜儻地晃了晃扇子,順手從攤上拿了朵花別我頭上,像是發現新鮮玩意一樣圍著我轉。
「胡大力,你是不是沒帶過花。」
我摸了摸頭上的花,羞澀地點頭,「哪有土匪帶花的?那還怎麼搶錢?」
顧時安用扇子戳戳我的頭,「別張口閉口土匪土匪的,你現在是我的人,是正兒八經的顧家少奶奶,從今兒起,我就把你當我閨女養,讓你瞧瞧,當爹的都是怎麼疼閨女的。」
12
顧時安說話算話。
真的把我當閨女養了起來。
頓頓好吃好喝不說,還找了繡娘給我做華麗的衣裳。
我沒見過什麼世面,只覺得樓里的姑娘很美,便問顧時安,能不能也給我做兩件那樣的衣裳。
顧時安狠狠敲我的頭,「要那作甚?胡大力,你能不能注意你的身份,你是顧家少奶奶,不是花樓的姑娘!」
之後一段日子,顧時安府門都不出了,一心一意養他的小閨女。
因為他不出門,沒人上門討債,顧家莫名地和諧。
連老祖宗都笑著誇我是個小福星。
一年的日子眨眼就過,我從一個身上沒有二兩肉的瘦猴子被顧時安養成一個白嫩的大姑娘。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臉。
「這麼嫩,真是我嘛……」
顧時安摸著我的頭挑眉,「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女人如花,但得落到會養花的人手裡。」
「養花…」
我突然想到了姐姐。
我和她同為姐妹,人人都說她美貌動人,像極了大家小姐。
而我卻又黑又瘦,行為粗鄙,我一直以為是因為家裡窮。
今日卻突然明白,原來,是我爹從未將我當成一朵花。
13
我沒想到姐姐會突然出現在顧府門外。
下人進屋通稟顧時安的未婚妻找來時,我和顧時安都愣了一下。
「你別處還有未婚妻嗎?」
顧時安狠狠擰我的臉,「爺有沒有未婚妻,你是不知道嗎?」
「那就是騙子,咱們趕緊去瞧瞧!別被她騙了銀子。」
然後,我就看到了一載未見的姐姐。
她瘦了許多,不如從前那麼白,臉色有些發黃,但還是美的。
看到我,姐姐哭著撲過來。
「大力,是你嗎大力,我終於回來了…大力…」
我沒有想到,傅寧,就是那窮書生竟然真的中了秀才。
我朝格外重視讀書人,只要中舉,經過銓選,就會在朝中安排職位。
傅寧中了探花,極有可能進翰林院。
姐姐歡喜不已,覺得自己賭對了,終於不用回這窮鄉僻壤。
可誰能想到呢……
傅寧一把推開姐姐,義正辭嚴地跟她講道理。
「珍珠,你知道我一路走來有多艱難,我爹娘早去,這些年,為了讀書,我付出了所有,銓選在即,我真的不能有任何污點。」
銓選是我朝學子考中後的身言書判考核,審核包括考生家人是否參與謀反貪腐,還包括家中親屬有無從事賤業……
姐姐當即抱住傅寧,說她乾乾淨淨,從前一直在書院讀書,身上沒有任何污點。
傅寧痛心疾首,「可…你爹和你妹妹是土匪啊…若是被查出來,我輕則被派往偏遠之地,重則取消授官。
珍珠,我賭不起的,你說過,你是盼著我好,盼著我出人頭地的。」
珍珠,你不會害我的,是不是…」
被傅寧趕出祖宅後,姐姐還是不死心,她跑去縣衙問如何解親。
可縣衙告訴她,我朝不允許子女與父母主動斷絕,若姐姐執意如此,要處徒刑三載,受六十杖責。
姐姐嚇壞了,就守在傅寧宅子外,想著就算不做正妻,做個妾也好。
總之,她不想再回到從前的日子。
可很快,姐姐就發現,傅寧和翰林院院首的嫡女走得很近。
他隔三差五就往院首府上跑,看那姑娘的眼神,溫柔得都要化了。
姐姐這才察覺自己被騙了,她跑去翰林府上鬧,被打了出去。
翰林家的姑娘趾高氣揚地罵她是粗鄙賤婦,傅寧也跟著罵。
「胡珍珠,你真以為你叫珍珠就是珍珠了?你爹是土匪,你就是小土匪,你裝得再好,也掩不住你骨子裡的賤氣。」
「這一路上我花了你些銀子,但你自己也沒少花,給你二十兩,咱們兩清了!」
翰林家的小姐怕姐姐耽誤傅寧,當天下午就讓人把姐姐丟出城門。
她一個弱女子,走了二十多天才勉強回到鎮子。
我心疼地抱住姐姐,顧時安就坐在遠處,不冷不淡地看著。
姐姐哭夠了,突然轉身沖顧時安盈盈跪下。
「顧少爺,當初是我不好,如今我已經得了教訓,少爺能不能行行好,我願意當牛做馬留在府上。」
我咬咬嘴唇,心裡有些忐忑。
說真的,這一年多,顧時安待我太好了。
他不但給我做衣裳,還教我讀書寫字識道理。
我從來沒有遇到這麼好的人,好到我都捨不得離開他,不想回家給爹娘養老了。
可我也知道,我本來就是替嫁,他們家開始想娶的就是姐姐,如今姐姐回來了,我沒資格霸著他。
想到這,我低下頭不再說話。
就在我以為顧時安一定會留下姐姐時,他突然諷刺地笑了。
「你得了教訓老子就該原諒你?」
「你得教訓是你有眼無珠自甘下賤,那叫活該。」
「你當初跑的時候連你爹娘妹妹的死活都不顧,錢花光了,男人不要你了,下賤夠了,想起老子了?」
「老子是廟裡的菩薩,普度眾生來的?」
姐姐哪聽過這麼難聽的話,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盈著淚看顧時安。
「少爺,您說得對……都是我的錯,可我真的走投無路,還請少爺看在大力的份上,給我留個活路!」
姐姐一個接一個地磕頭,額頭很快就滲了血。
我於心不忍,走過去扶住她,「姐姐,你別這樣,有什麼話慢慢說。」
可姐姐不起身,跪在地上倔強地繼續磕。
大有顧時安不點頭,她就磕死在這的意思。
顧時安到底不是狠心的性子,看著我嗤一聲。
一甩手,走了。
14
姐姐暫時住進偏院。
顧時安不喜歡她,當晚就跑來同我說,要她必須離開。
顧時安對背叛他的人極其厭惡,哪怕這人沒見過,他心裡仍舊不痛快。
這都是因為他娘的緣故。
如今的夫人並不是顧時安的親娘,他的親娘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被新夫人害死的。
顧時安是這麼說的,可府里的人不認可,他們說顧時安的娘是個心胸狹窄的女子,作為正妻應該大度,可她霸著顧老爺不撒手,不許他納妾。
顧老爺只好偷偷摸摸將人藏在府外,原本已經各退了一步,大家相安無事就好。
可顧時安的娘不樂意,一次次去鬧,把那女人腹中的孩子生生給鬧掉了。
因為這事,顧老爺和夫人徹底離了心,再不顧他們幼時情誼,強硬地將新人迎進了府,與之平起平坐。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夫人身體越來越不好,在顧時安七歲那年突然病逝。
是不是真的病逝我不知道,府里的人都這麼說,可顧時安不信,他認定夫人是被顧老爺和新夫人害死的。
但他沒有證據,又年紀太小,他只能去求最疼愛他的老祖宗。
可老祖宗嘆了口氣,說她年紀大了,管不了這些事。
顧時安對府里的人失望了,開始不學無術,各種各樣的作。
有一次醉酒,顧時安告訴我,如果不是新夫人壞了身子,生不了兒子,他爹早就把他趕出去了。
如今這樣縱容他,不過是怕顧家絕後罷了。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顧時安,只認真道:
「少爺你別怕,若是有一日,他們真的把你趕出去,我就劫道養你,我力氣大,不會餓著你。」
顧時安就笑,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他讓我發誓,一定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我和他是有誓言的人,雖然我是替嫁,可我對顧時安也有責任。
若是姐姐知道顧時安會被趕出去,她那麼嬌貴,是一定不會養著他的。
所以,他還是和我一起比較好。
15
我勸姐姐離府。
「顧家生意還挺多,你會認些字,可以去鋪子裡做個帳房,我問了少爺,每月二兩銀子,姐姐會過得很舒服。」
話音剛落,姐姐手中的杯子碎了一地。
她猛地抬起頭,「大力,你說,讓姐姐去做帳房?
你不知道我是千金小姐的命嗎?你都在府里做夫人,我怎麼能去做那些拋頭露面的粗活!我不去!」
我有些無奈,「姐姐,這是少爺的意思。」
「既然是少爺的意思,為什麼你來同我說?與他有婚約的是我,就算他不要我,不也該親自來同我說清楚?」
姐姐步步緊逼,眼神陌生得讓我心裡發寒。
我突然有些不認識眼前的女子。
「少爺說,你當初既然走了,你們的婚約就算了,他只希望你能早些離開,不要影響我們的日子。」
姐姐氣笑了,掐著腰,紅唇一張一合。
「影響你們的日子?胡大力,你說什麼笑話。」
「婚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說作廢就能作廢的?」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我當初是離開了,可我一沒嫁人,二沒退婚,是你不要臉趁虛而入,替我嫁到府上,是你搶了我的東西。我當初傻得很,信了傅寧的鬼話,如今我才想明白。」
「就是你和傅寧串通好的,你們一個惦記我的銀子,一個惦記我的婚事,你們狼狽為奸,合起伙來誆騙我!」
姐姐越說越激動,眼淚嘩啦啦地掉。
「胡大力,走,跟我去見少爺,你敢不敢去告訴他,當初就是你去喊來傅寧帶我走。我要讓少爺看看,你是什麼狼心狗肺的東西!」
姐姐不由分說,扯著我往院外走。
不巧,剛踏出門檻,顧時安就搖著扇子踏進來。
姐姐瞬間僵住,下一秒,噗通跪到地上,哭得像是被雨打落的嬌花。
「顧少爺,您要為珠兒做主啊,當初並不是珠兒要離開你,是大力!」
她跟傅寧設計我,故意哄騙我,我少不更事,未能察覺大力的險噁心思,這才著了道。
您不知道,我們雖然是親姐妹,可她從小就跟著爹干土匪,慣會裝傻騙人!
我卻一日沒做過匪,一直在書院讀書,您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鎮上問夫子,學院裡所有人都能為我作證!」
姐姐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扎進了我的心裡。
遇到顧時安之前,我的世界裡只有爹娘和姐姐。
我想著,自己既然已經爛在淤泥里,那就一定要讓姐姐過好日子。
學院裡的學子家裡有錢,姑娘們隔三差五就換新衣裳,姐姐心氣高,扯著身上的麻衣跟我哭。
「大力,我們為什麼這麼窮!」
我心裡難受得厲害,下著大雪就跑去山裡劫道。
過路的人少,我就蹲在山洞裡,一日等不到我就等兩日。
手凍得腫腫的,還是路過的富戶看我可憐,給了我一錠銀子。
我至今記得,那位老爺對我說:「小姑娘凍壞了吧,快拿著銀子去買個地瓜吃了暖和,再買件棉襖穿上,瞧你這衣裳破的,家裡爹娘看到得多心疼。」
富商走後,我捏著銀子,躲在山洞裡大哭一場,然後拍拍屁股,走二里路去鎮上給姐姐買了漂亮的小襖。
姐姐穿上衣裳,花蝴蝶般跑去問爹娘好不好看,爹笑著誇她美,說姐姐像仙女一樣。
因為這事,爹那日破天荒給了我一整盤菜。
吃菜的時候,我心裡特別滿足。
姐姐開心,爹娘就會對我好,我就能有飯吃。
以後,我還要對姐姐好。
雖然,他們沒有發現我手上的凍瘡。
可我想著,姐姐一定是太興奮了,所以才沒注意到。
至於爹娘,他們太忙了,注意不到也是應該的。
可直到此刻,看著跪在地上,用她以為世上最難聽的話攻擊我的姐姐。
我突然想不明白。
這些年,她是真的看不到我對她的好,還是壓根就不在乎呢?
16
「作證?作什麼證?」
「證明你早早就與那書生暗通款曲?」
「為了你自己的官夫人夢,騙了我家的銀子給那書生做趕考的盤纏?」
「胡珍珠,那幾十兩銀子我不在乎,可你不能一邊心安理得地吃著你妹妹的人血饅頭,靠著她賣身換來的安穩苟活,一邊還敢恬不知恥地拿她當踏腳石,妄圖再踩著她往上爬!」
顧時安晃著扇子,聲音壓得很低,腰身猛地一沉,瞬間拉近了與姐姐的距離。
「她為了你犧牲自己一次不夠,你打算這次親手送她去死嗎?」
「你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聖賢是吃進你的狗肚子裡去了?」
那張俊美的臉此刻戾氣橫生,眼神凶戾得如同噬人的猛獸。
姐姐被他驟然逼近駭得渾身一顫,撐著地面的手肘一軟,整個人匍匐下去,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我沒有……我說的都是實話……」
顧時安冷笑,「胡珍珠,咱們明人不說廢話。
你現在滾蛋,顧家還能給你個活路,你若是繼續糾纏胡大力。」
顧時安一把捏住姐姐的脖子,聲音陰沉,「我就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17
姐姐被府里人送了出去。
當晚,顧時安來到我屋裡。
他沒點燈,徑直走到床邊坐下,拍了拍身側的空位,「往裡挪挪。」
我往裡縮了縮,他大剌剌躺下,占了半張床。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側過身,手臂一橫,就把我圈了過去。
氣息拂在我額頭上,聲音不高,還帶著幾分忐忑。
「胡大力,別裝睡。說,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月光透過窗紗,朦朦朧朧地描摹著他近在咫尺的輪廓,鼻樑挺直,下頜的線條繃著。
看著這張臉,心口那塊地方,軟得一塌糊塗。
「你不嫌棄我是個土匪嗎?我長得也不好看,也不知書達理,除了力氣大,我好像一無是處。」
顧時安將我摟進懷裡,他胸腔震動,低笑出聲,手臂收得更緊,腦袋埋進我頸窩,灼熱的氣息燙得我一縮,「巧了麼不是?爺是紈絝,你是土匪,真是天造地設的絕配。」
他頓了頓,下巴蹭了蹭我的發頂,「再說,誰嫌你了?我就稀罕你這股憨憨的實誠勁兒。」
眼眶發熱,喉嚨發緊,我緊張地揪住被子。
「少爺,我怕……怕你日後後悔,覺得不值……」
話沒說完,下巴被他微涼的手指捏住抬起。
一個溫軟的、帶著點霸道意味的吻就堵了上來。
輾轉廝磨,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許久之後,他微微退開,鼻尖抵著我的,氣息灼熱。
「傻話。」
話音一落,顧時安再次捧著我的下巴親了上來。
「大力,沒有人會嫌棄一個真心對待自己的人。」
「就算在別人眼中你有千般不好,可在我眼裡,你就是明知我是紈絝還嫁我的大力,是我爹打我會保護我的大力,是就算我會被家裡趕出去,也會做土匪養我的大力。」
「在我心裡,你就是最好的,沒有人比得上你。」
顧時安的吻很溫柔,他反反覆復親我的眼睛,聲音低啞,莫名的勾人。
「大力,你知道嗎?
我從未對孫氏選的夫人抱任何希望。
她那麼討厭我,怎麼會選個好女人。
她看上你姐姐,不過是發現你姐姐心比天高不安於室,就算嫁進來也不會同我一條心,這才方便她更好地把控顧家。
可你不一樣,你是個好姑娘,你懂感恩,實誠善良,是因為你的到來,爺這灘死水,才算活了過來。」
「養你這一年,我好像親手養了一遍我自己……」
…
床榻上的顧時安很溫柔。
他褪去了紈絝的漫不經心,動作帶著生澀的急切,卻又奇異地溫柔克制。
他滾燙的手心帶著薄汗,笨拙卻虔誠地探索著陌生的領地,引領著我跌入一片眩暈的驚濤駭浪。
情到濃時,他呼吸沉重滾燙,額角汗珠滴落在我頸間。
他猛地停下,撐起身體,在幽暗中深深凝視著我,眼底翻湧著激烈的情緒,喘息著。
「大力,你會是我這一生唯一一個女人。」
他俯身,滾燙的唇貼著我汗濕的鬢角,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
「我和我爹那老東西不一樣。
爺的心,小得很,只夠裝一個你。
這輩子,都不會讓你嘗我娘受過的半分苦楚。」
他攥緊了我的手指,指節用力到發白。
「大力,把餘生,放心的,交給爺。」
18
初識情愛。
我和顧時安很是蜜裡調油了幾日。
到了第四日,天沒亮透,顧時安就被顧老爺的人火急火燎叫走了,說是城外莊子出了事。
顧時安抱著我狠狠親了一陣,才戀戀不捨地離府。
誰成想,不過兩個時辰,縣衙里來了人,二話不說就給我戴了枷鎖。
我才知道,胡珍珠回家同爹娘訴苦。
爹娘向來偏疼她,為了滿足胡珍珠嫁給顧時安的心愿,他們居然以忤逆不孝的罪名把我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