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為了不嫁城裡的紈絝,跟個窮書生跑了。
爹娘掏不出彩禮,看向盤子舔得鋥亮的我。
「這玩意咱是真養不起,趁這機會,趕緊脫手吧。」
新婚夜,紈絝面對一手一個大肘子的我,氣笑了。
「老子真是有錢燒的,扶貧來了。」
一年後,姐姐吃夠了生活的苦,想跟紈絝再續前緣。
紈絝摸摸我的頭,笑得風流又囂張。
「爺精心養大的玫瑰,公主來了也不換。」
1
姐姐大喜頭一夜,跟村裡的窮書生跑了。
跑就跑吧,她還把顧家送來的聘銀卷跑了。
「爹娘對不住,寧郎入京趕考缺銀子,等他來年高中,一定雙倍奉還!」
我爹不認字,茫然地把信給我娘。
我娘淡定地看完,往地上一坐,哭天搶地。
「這該死的書生啊,他騙著珍珠把聘錢都拿走了!
真是一點活路不給咱們留啊,我沒法活了啊!嗚嗚嗚……」
我爹魁梧的身子緊跟著一晃,扶住桌子才勉強站穩。
他站穩的方向正衝著角落裡把盤子舔得油光鋥亮的我,頓時怒火衝天。
「孩她娘!你快看啊,大力又把飯都吃光了!」
「就她這飯量,我特麼干一百年也還不上聘禮!」
「反正那紈絝整日流連花樓,女人就是個擺設,娶誰不是娶,趕緊把大力嫁過去吧!也不虧咱們生她一場!」
2
我娘覺得有道理,第二天就給我送上了花轎。
臨走之前還握著我的手掉了滴眼淚,「大力啊,人這一生啊,都是緣分,你長得丑,吃得多,娘一直以為你會砸手裡,天可憐見,竟然有這大造化……」
娘一邊說,一邊將個邦邦硬的饅頭塞我懷裡。
娘對我真好。
我啃了口饅頭,心裡酸澀。
「娘,我能不去嗎?我捨不得你跟我爹……」
娘手一頓,眼淚嘩啦啦狂掉。
「大力,你是盼著爹娘死嗎?」
我趕緊搖頭,著急道。
「怎麼會呢,娘,我盼著咱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怎麼會有這想法?」
娘緊緊拉住我的手,越哭越凶。
「大力啊,那顧家是什麼人啊,是黑白通吃的商人,家裡打手不計其數。
商人重利,做不得吃虧的買賣,他們給了銀子,若是咱們不給人,他能放過咱們?
你以為娘是為了自己嗎?你姐姐跑了,我跟你爹就只你一個孩子了,我們死了無所謂,你若被打死了,這不是要爹娘的命嘛……嗚嗚嗚……」
我用力抹了把眼角。
我娘多要強的人啊,我長這麼大,只見過她揍哭別人,從沒見過她哭。
我一把握住娘的手,「娘,你別說了,我難受……」
娘擦了擦眼淚,拍拍我的肩膀,話鋒一轉。
「話又說回來,大力啊,這事對你也不是沒好處。
那顧家少爺人是不咋地,可他們家錢多啊。
你去了,還不想吃啥就吃啥……」
一聽這話,我趕緊將帘子放下,語氣堅定。
「那還等啥,娘,時候不早了,別耽誤了時辰……」
3
我坐在轎子裡,晃悠了兩個時辰才進了顧家大門。
顧家很大,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大戶。
顧家少爺娶親自然也是數一數二的大事。
若不是顧少爺名聲實在太差,他正頭娘子的名分怎麼也不會落到我們這種人家。
酒喝了一輪又一輪,天都黑透了,外邊還是沒有動靜。
顧家的丫鬟不錯,怕我餓著,悄悄送來幾盤菜,我聞到肉香味,就一把掀了蓋頭。
月光輕晃,顧時安進屋時,我正跟兩個大肘子較勁。
他也不惱,往金絲軟椅上一歪,扯了扯衣襟,露出白白的鎖骨,沾著酒氣,笑得一臉風流。
「老子真是有錢燒的,扶貧來了。」
「你是餓死鬼投胎嗎?打算吃完這頓飽飯就回去?」
我啃著肘子呆住了。
一是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二是沒聽過這麼難聽的話。
嘴巴一張,脫口而出,「你怎麼這麼好看,姐姐明明說你有花柳病會爛臉的呀……」
顧時安將衣領扯得更低,氣笑了,「你不是胡家長女嗎?哪來的姐姐?」
我慌得大肘子都掉了。
「沒有姐姐沒有姐姐,我就是姐姐,我一激動說錯了……」
屋裡靜了一瞬,過了會顧時安突兀的笑了。
「真當老子是傻子。」
「媒人送來的畫像雖說比不上樓里的花魁,好歹也是個美人。」
「你照照鏡子,你丑得老子都他麼自閉了!還敢說你是你姐姐?」
…
我摸摸臉,也沒那麼丑吧?
都一個娘胎出來的,再差能差多少?
小嘴真夠毒的……
4
好吧。
我照了照鏡子,確實很醜。
皮膚黝黑不說,瘦得跟個竹竿似的,下巴還有一道淺淺的疤。
從小到大,只要我和姐姐走在一起,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姐姐。
姐姐又白又美,還知書達理。
而我,又黑又丑,粗鄙不堪。
我爹是個村匪,靠劫道過活。
他不信外人,只能培養自家人。
姐姐出生後,算命的說她是千金小姐的命。
我爹看著又白又嫩的女娃娃,心裡軟得一塌糊塗,說拼了他這條老命也要讓他閨女做上真正的千金小姐。
所以,姐姐三歲那年,爹用攢了幾年的銀子把姐姐送去鎮上的私塾。
也因為這,跟著爹劫道過生活的重擔就落在了我身上。
姐姐三歲開蒙讀書,我三歲抄著棍子哆哆嗦嗦堵在進城的路上。
姐姐六歲在學堂背詩,我六歲躲在暗處偷襲路人搶走他們的銀子。
……
我把搶來的銀子都給了姐姐。
給她買漂亮的衣裳,給她買姑娘們愛的花簪,給她金貴的紙,給她搶難得的書卷……
姐姐命格金貴,得乾乾淨淨。
既然必須有一個人過見不得光的日子,那我力氣大,就我來。
因為讀書的緣故,姐姐一直看不上我們劫道賺錢。
她總是一臉憧憬地告訴我。
「大力,我長大了一定要嫁讀書人。
這世道,只有讀書人才能往上爬,做人上人,受人尊敬,賺乾乾淨淨的銀子。」
我不懂這些,不管幹不幹凈,那銀子都能給姐姐買漂亮的衣裳。
但我喜歡姐姐,所以啃著饅頭天真地問姐姐,「那我呢?」
姐姐摸摸我的頭,笑得慈愛。
「傻大力,你得繼續跟著爹劫道,他年紀大了,干不動了,這衣缽早晚要傳給你,不然他們老了怎麼辦?」
我乖巧地點頭,挺直腰板,「那是自然的,我一定會成為十里八鄉最大的惡霸,這樣姐姐日後嫁人,也沒人敢看輕你。」
姐姐笑得花枝亂顫,將吃不了的飯菜推給我。
再後來,姐姐就不大愛笑了。
她有心事了,她愛上了村東頭的窮書生。
那書生我見過,有一次他去鎮上買書,我跟爹坐在路中央。
他怕挨揍,抱著頭蹲在地上把身上的銅板全掏給爹。
所以姐姐說愛上他時,我很不理解。
「那個慫貨,你看上他啥?」
姐姐生氣地打了我一下,「胡說什麼,那怎麼叫慫?那叫識時務者為俊傑,誰看到土匪不害怕,君子不與寇斗,你懂不懂。
跟你似的,腦子一根筋,一點不懂變通。」
我確實一根筋。
只要我去劫道,劫不到銀子,蹲一宿我也不回家。
「寧郎如今已是童生,明年就能參加秋闈。
寧郎說了,只要他高中,我就是官夫人,他會帶我去京城安家,我們去住大宅子,過真正千金小姐的日子,再不回這破地。」
我以為姐姐只是說說。
畢竟我們一家人都在這,她怎麼捨得離開我們呢。
再說了,秋闈也沒那麼好中。
我瞧那書生尖嘴猴腮,也不像個可靠的人。
但我沒說,因為我沒讀過書,姐姐不會聽我的。
今年入夏的時候,爹突然給姐姐安排了親事。
這親事是爹花了小半輩子攢的銀子求來的。
城中顧家少爺年過二十五,卻一直沒娶親。
他家中祖母急著抱孫子,便高價在鎮上求娶美貌女子。
來選人的是顧家管家,我爹託了關係送了十幾兩銀子才見到管家,為姐姐攬下這親事。
可姐姐大哭大鬧,說爹把她往火坑裡推。
「那顧家紈絝什麼名聲?溜雞斗狗,嗜賭愛嫖!哪個好人家願意把閨女嫁給這種爛人!你們這是把我往火坑裡推!這是想逼我去死!」
我爹最疼愛姐姐,安慰她,「珍珠,別聽外邊人胡說,顧家是大戶人家,再不濟也不至於把子孫教導至此,都是以訛傳訛罷了!」
姐姐紅著眼瞪爹,「可若是真的呢?」
爹無奈道,「就算是真的,他家纏萬貫,你跟著他,後半輩子也是榮華富貴!
咱們這樣的人家,能攀上這樣的親,已是幾輩子的福氣!」
「胡說!什麼福氣,我要嫁給寧郎,我要跟寧郎去做官夫人!
爹,你目光短淺,所以才會一輩子在窮山僻壤做土匪!
我讀過書,我懂道理,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好日子!我絕不聽你的!」
我爹氣得渾身哆嗦,可眼淚落下來也沒捨得打姐姐。
只是把她關了起來,讓她好好反省。
入了夜,我怕姐姐餓,偷偷去給她送饅頭。
可姐姐不要饅頭,隔著窗子哀求我。
「大力,幫幫我,你去把寧郎叫來!我有話跟他說。」
我自然不敢。
爹捨不得打姐姐,打我卻不手軟。
姐姐看出我為難,善解人意道,「寧郎最怕爹,他不敢怎樣的,我只是心裡難過,想跟他說說話。大力,你是要逼姐姐跪下求你嗎……」
我當然不敢逼姐姐跪下,她那麼美好,我怎麼捨得。
我去找了那書生,還蹲在院子裡替他們把風。
姐姐沒騙我,跟書生哭了半宿後就認了命。
她告訴爹她錯了,她不該跟爹犟嘴,會安心待嫁。
爹哭了,抱著姐姐哭了一場,說他害誰都不會害姐姐……
可誰都沒想到,顧家聘禮一送到,姐姐居然偷了銀子和那窮書生跑了……
5
我以為顧時安聽完會生氣。
畢竟誰家漂亮媳婦跑了,又換了個丑的冒名頂替,心裡都不會痛快。
我搓了搓手上的油,小聲道,「顧少爺,我知道我不好看,吃得又多,您若是嫌棄,就把我退回去。」
「至於銀子……我今兒就去路上堵著,什麼時候還完您的銀子我什麼時候回家!」
「只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爹媽,他們年紀大了,真的拿不出銀子……」
喜燭的光被風吹得晃了晃,月光漫過窗台,落在顧時安懶洋洋的臉上。
他生得一副風流相,桃花眼看人時帶著三分醉意朦朧的笑。
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管家給了多少聘?」
「五十兩。」
顧時安嗤笑一聲,隨手擺弄燭火,晃來晃去。
「這點錢不夠小爺輸一場,就當爺扶貧了。」
我手裡的肘子吧嗒落到地上,「不要了?」
「不要了。」
我猛地站起身,激動地給顧時安鞠了三個躬。
「顧少爺,您放心,我是實誠人家的孩子,不占人便宜,就算您有錢,這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我還不了錢,但我有力氣,以後,我……我給您當牛做馬,什麼粗活累活我都干!」
顧時安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嘴角漾起弧度,接著哈哈大笑。
「你這傻樣,也能做土匪…哈哈哈…留下吧留下吧,反正爺有銀子,與其養那些礙眼的畜生,不如養你…」
6
第二日一早,顧時安帶我去見他祖母。
看得出來,老祖宗是真的心疼顧時安。
因為她一看到我的臉就氣哭了。
「這…畫像不是這樣的啊,是個美人啊,怎麼這麼丑,這不是騙婚嘛!我可憐的安兒啊…」
「這些殺千刀的,就這麼給你選的親事,走,咱們去退了這丑貨,這回祖母親自給你選,選個知書達理善解人意貌美如花的。」
老祖宗狠狠剜了我一眼,眼底的嫌惡藏不住。
「你爹娘是誰,趕緊帶我們去,把聘錢還回來,你哪來的滾回哪去!
你們若是不還銀子,我們就去報官,把你們這一家騙子都抓起來!走!」
那可不行。
銀子早就沒了。
我緊張地扯了扯顧時安的袖子,沖他擠眉弄眼,手心裡都是汗。
顧時安對此很是坦然,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對老祖宗的眼淚無動於衷,吊兒郎當道。
「行了祖母,我房裡的事您就甭管了,既然年紀大了,就呆在房裡安心養老吧,我們小輩的事,您就是管,也管不明白。」
這話夾槍帶棒,連我都聽出些意思。
老祖宗的臉頓時白了白,嘴張了張,悻悻放下拉扯顧時安的手。
眼底有心疼,還有點說不清的愧疚。
可顧時安並不管這些,他扯著我的袖子往外走。
「人您也見了,我們還有事,就不耽誤您養老了。」
7
顧時安大搖大擺地出了府,帶我直奔賭場。
小廝看到顧時安,迎親爹般歡天喜地把顧時安迎了進去。
我沒來過這種地方,好奇地四處打量。
顧時安往人群中央走,那些人恭敬地讓出一條道。
顧時安走到桌前,盤腿歪進太師椅,大手一揮,「買大」!
緊跟著,一群人買小。
我好奇地走過去,不明所以地問顧時安。
「為什麼他們不跟你買一樣的?」
顧時安壞壞笑了笑,並不搭話。
很快就開了骰子,小!
顧時安毫不在意地繼續喊。
每次他喊大,其他人就買小;他買小,其他人就買大。
一頓神操作下來,五百兩銀子就砸了進去。
等顧時安再次要喊大的時候,我一把捂住他的嘴,沖其他人道,「你們先買!」
那些人看傻子般看著我,罵罵咧咧地讓我趕緊滾出去,還有小廝來拉扯我。
「誰啊你?有錢沒有?敢在這搗亂,小心我揍你!」
我一個打小干土匪的,哪受得了這氣?
當即捏住小廝的手臂,狠狠一轉,小廝殺豬般開始嚎叫。
「你甭管我是誰!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合起伙來欺負他!你們不是好人!」
小廝疼得說不出話,人群爆發出大笑。
「小土妞,還心疼上顧少爺了?人家顧少爺來就是為了討樂子,我們陪他開心,怎麼叫欺負他?顧少爺,您說是不是啊!」
我氣不過,提著拳頭就去揍人。
這些人比土匪還壞,土匪起碼還憑本事搶錢,嚴寒酷暑都得自己受著。
這些人可好,屋子裡一坐,小嘴一張,就開始合夥騙錢。
真是一點底線都沒有。
「我打死…」
「胡大力!」
我剛掐住那人脖子雙腳離地,身後就傳來顧時安漫不經心的聲音。
他懶洋洋地起身,勾著我肩膀往外走,還不忘沖賭場的小廝吩咐。
「銀子去府上要,今兒就到這。」
小廝連連應下,歡天喜地地去後院喊人。
我悻悻地跟在顧時安身後,他像個沒事人一樣在街上溜達。
一點沒把那五百兩放在心上。
路過攤子的時候順手就拿個自己喜歡的東西,還不忘告訴攤主去顧家取錢。
我看著那些好東西不由感慨。
這就是有錢人的日子嘛,我就是做一輩子土匪都不敢想。
真瀟洒。
8
瀟洒的結果就是顧老爺氣瘋了。
他雙手顫抖地接過賭場欠條。
一百兩,三百兩,五百兩……
賭場的欠條還沒看完,又見一群攤主扎堆前來,左一句五兩,右一句八兩,喊得顧老爺渾身打擺子。
幸虧顧夫人來得及時,一把將顧老爺扶住,才避免他一頭磕在石頭上。
「老爺彆氣彆氣,都是我的錯,時安一定是對親事不滿才故意這麼做,真不是我故意去鄉下找,城裡的人家我都跑遍了,那些姑娘一聽是時安都躲著走,我真的盡心了…嗚嗚…」
顧夫人眼淚嘩啦啦地掉,哭得感天動地。
我都差點掉了眼淚。
「這姑娘雖然是鄉下的,可容貌是他們村裡數一數二的,又身家清白,不算辜負時安。」
顧老爺越聽越氣,抓起一根粗木棍狠狠打在顧時安背上。
我眼睛都瞪大了。
他居然敢動手!
顧時安也不躲,臉上掛著笑,好像挨打的不是他。
「逆子,你認不認錯!」
「認什麼錯,我一沒偷人二沒害人,我花點自家的銀子怎麼了?」
「你……我今天就打死你!」
顧老爺對顧時安的態度很不滿意,拿著棍子迎頭就打。
眼看棍子離顧時安還有半寸,我一個掃堂腿將顧老爺掃到地上,單手擒住他的手,將棍子折斷扔出老遠。
「你是他爹,他錯了你就教教他啊,怎麼能教都不教就要打死他呢,這可不是個好爹。」
我又抬頭看向顧夫人,「你這做娘的也狠心,不攔著就罷了,還火上澆油,真把他打死了,你心裡不疼嗎?」
院子裡靜得嚇人,顧夫人臉白了又白,緊張地同顧老爺解釋。
「老爺我沒有,我多關心時安你是知道的!」
我嘖嘖搖頭,「夫人,這你就不對了,你對孩子好不好,孩子最清楚,你跟老爺解釋做什麼。」
顧夫人臉色又是一陣變化,猛地轉向我,跟個潑婦似的。
「哪來的沒教養的狗奴才,主子說話有你什麼事!
來人,把她拉下去,給我狠狠抽她的嘴!」
我是不怕的。
不是我吹,他們一起上,都未必打得過我。
可下人們剛跑過來,顧時安冷著臉往前一站,那些人又鵪鶉似的跑了回去。
顧老爺拚命掙扎,不死心地想抓棍子,我膝蓋往下一壓,習慣性捂住了他的嘴。
顧老爺的喊聲硬生生被堵了回去,隻眼睛睜得大大的。
見他老實了,我又去跟顧夫人講道理。
「夫人,你還說你關心少爺,可你連他新過門的媳婦是誰都不知道。
就這還敢說關心,我不是你們家丫鬟,我是你兒媳婦啊娘。」
院子裡又是一陣詭異的窒息。
顧老爺和顧夫人齊刷刷看向我。
「你…」
不等顧夫人說話,顧時安笑著將我拉起身,還彎腰拍了拍我褲腿上的塵土,溫柔得嚇人。
「爹,您還沒見過您兒媳婦吧,這是您夫人親自選的,您看看滿意不滿意。」
顧時安邊說邊溫柔地摸了摸我的臉,「對了爹,您還不知道吧,她家裡是做土匪的,她也是土匪。」
「土匪您知道吧,脾氣都不大好,但沒辦法,既然娶了,咱就得好好待人家,以後她再打您,您多擔待,畢竟這是您夫人親自選的,大家和和睦睦的,日子才能好好過下去,是不是?」
顧老爺人似乎有點懵,呆呆看著我,眼底有些懼怕。
我估計他是真疼,因為我把他腿壓變形了。
但他腦子好像也不行。
我聽姐姐說過,學問低的人就這樣,腦子轉不過彎,有時候聽不懂人話。
我也不和他計較,拉著顧時安蹦蹦跳跳往後院走。
走到院門的時候,顧時安突然回頭,笑得無比燦爛。
「對了,爹,我還欠花樓一千兩銀子,您得空去把銀子結了,別耽誤兒子下次去喝酒。」
…
9
我看出來了,顧時安和他爹娘關係不大好。
因為他爹下手真的狠,顧時安後背都滲血了,又紫又紅一大片。
看得我直哭。
「你哭什麼,又沒打你。」
顧時安不在意地趴在床上,裸著後背,還晃著腿。
「下手太狠了,我跟我爹搶劫的時候都下不了這麼狠的手。」
「這就狠了,他已經手下留情了,我小的時候,腿都被他打斷過。」
我張大嘴巴看著顧時安,「這麼狠?我爹抽我最狠的一次也就抽斷了三根柳條。」
顧時安側目,「抽你?三根柳條?」
我點點頭,「我那時候叛逆,不想跟他去劫道,勸他從良,我爹罵我忘本,就抽了我一頓。」
其實是姐姐在學堂被人罵了。
那姑娘罵她是土匪的女兒,讀再多書也是土匪。
姐姐哭了一個晚上,問我為什么爹一定要做土匪。
我心疼姐姐,就跑去問爹,能不能不做土匪?
做鐵匠也好,做木匠也成。
實在不行,我把自己賣了去給人做丫鬟也罷,為什麼非得做土匪。
我爹狠狠抽了我,罵我是白眼狼,不懂感恩。
靠他做土匪活命,還看不起這個行當。
該打。
我其實不怪爹。
我知道他也不容易,他做了太多年土匪,想從良已經很難了。我見過他去招工,人家一看他就把攤收了,生怕他要收保護費。
就像姐姐去學堂讀書,鄉下人家夫子本來是不收的。
是爹凶神惡煞地堵了夫子兩日,摸黑往他家扔了兩隻無頭死雞,又送了豐厚的束脩,夫子才勉為其難收下姐姐。
正如爹所說,我們受了劫道的益,的確不該嫌棄它。
活著就很好了,別計較怎麼活的了。
當晚我就這麼告訴姐姐,可姐姐很生氣。
「胡大力,你可真是土匪的閨女,是非不分,一輩子都是做土匪的料!我看不上你們,以後出門,你別說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