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乞丐變成世子未婚妻的過程,跟做夢似的。
那日,我蹲在地上一邊啃窩窩頭,一邊看貴人吵架。
兩個人鬥雞似的,特下飯。
紅衣姑娘冷笑道:「我就是嫁給傻子、呆子,也絕不可能嫁給你這個廢物!」
錦衣少年吼道:「我就是娶雞、娶鴨……」
他說著說著,指向我:「娶這個小乞丐也絕不可能娶你!」
紅衣姑娘看著我呆傻的樣子,簡直氣笑了。
她嗓音繃緊了說道:「好啊!你若不娶她,就是活王八!」
01
為了不當活王八,沈元安鐵了心地要娶我。
他把我帶到侯府的時候。
侯爺翻了個白眼,低頭給夫人剝花生。
侯夫人扶著額頭吼道:「娶!你帶回來的人,你自己照顧好!別指望我們出銀子替你養女人!」
那時我才知道沈元安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
他自幼跟忠勇侯府的嫡女定親。
可兩個人總是大吵大鬧。
這已經不是頭一次沈元安要鬧著娶別人了。
年年都要帶個姑娘回來,裝出一副情深意切,非卿不娶的架勢。
結果自己出去玩兒幾天,回來以後渾然把人忘了個乾乾淨淨。
還得侯夫人幫他善後。
這一次,侯夫人鐵了心要治治他的毛病。
放出話去,若沈元安要養我,不許任何丫鬟伺候,也絕不能花家裡的一文錢。
沈元安一扭頭。
看著我低頭挑揀衣裳里的窩窩頭渣滓。
他深吸一口氣。
再看看我的頭髮髒得打結,身上髒污得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屏住了呼吸。
侯夫人悠悠地說道:「沈元安,不怪齊姑娘罵你是個廢物。你自己算算,自小到大,你哪一件事情能堅持超過七日?」
這話,激起了沈元安的血性。
他賭咒發誓,非要將我養得好好的!
沈元安強忍著反胃,大手一揮:「你們瞧好了吧!我非要把她養大了!」
我卻不願意。
朝著門口走去。
我爹娘帶著我姐姐去看病了,弟弟去找吃食了。
我們約好在橋下碰頭的。
我怎麼可能稀里糊塗地給這個傻子當未婚妻呢。
02
我沒走成。
沈元安遣人把我爹娘、姐姐跟弟弟全都接到了府里。
還專程請了大夫,給我姐姐看病。
我泡在浴桶里,低頭搓著身上的泥。
沈元安眼睛上綁著帶子,提著桶摸索進來。
在燒了整整三大桶水以後,他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元安喘著氣,雙目失神,恨不得長睡不起。
侯夫人下了禁令。
但凡有關我的事情,全要沈元安親力親為。
廚房一聽要給我洗澡,熱水都讓沈元安自己燒。
他如今身上臉上全是草灰,還把手燙傷,起了兩個燎泡。
我穿上沈元安的衣裳走出來。
他瞧著我柔弱的模樣,呆了呆。
沈元安捏捏我細細的胳膊,愁眉苦臉地問道:「你多大?」
我比劃了一個數字。
沈元安尖叫起來:「十五?!那我豈不是還要養你兩年,才能娶你?!」
這個世子爺好端端的臉上長了一張嘴!
竟然是個話癆!
自顧自的說個不停,聽的我腦瓜子嗡嗡的。
「如今,我在你身上已經花了十兩。」
「給你姐姐看病、給你家人置辦東西,都是銀子啊!」
「少爺我還親自給你燒水洗澡!」
「不行,我不能放棄!付出了這麼多,我不甘心!」
沈元安說著說著,看著我神色就猙獰起來,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養!再苦再難我也要養下去!」
沈元安抬起胳膊,使喚我:「來,給少爺捏捏。」
這人,話多、事多、腦子還不好。
難怪別人不肯嫁給他。
我看了他一眼,起身就走了。
他難以置信地說道:「她是嫌棄我吧?她那個眼神分明是在嫌棄我吧?!反了她了!吃本少爺的,喝本少爺的!我沒嫌棄她是個小乞丐,她先嫌棄我了!」
03
爹娘、姐姐還有弟弟,就在隔壁的屋子裡。
他們神色倉皇地在屋裡走來走去,全然沒了主心骨似的。
看見我走進來,我娘第一個撲過來。
她抱緊了我,哭道:「珠珠,你沒事兒吧?」
我搖搖頭。
娘還不放心,在我身上摸摸。
我爹緊繃著的臉,放鬆下來。
他安慰我娘:「珠珠最聰明了,誰有事兒,她都不可能有事兒。」
弟弟擦擦臉上的淚,也高興起來:「就是啊,娘。若是這一路上沒有二姐,咱們怎麼可能活著走到京城呢。京城貴人多,只要咱們一家子齊心協力,總能混出頭的。」
姐姐靠在軟榻上朝我招招手。
我走過去,姐姐摸著我的臉,疼惜地說道:「是姐姐拖累你了。」
我把這兩日在京城的所見所聞,跟他們比劃了一番。
然後把對他們的規劃,一一說清楚。
說到正事兒。
我爹娘、弟弟全都嚴肅起來。
他們排排坐,等我吩咐。
【爹,戶部尚書家在招廚子。我打聽過了,尚書家裡人少事少,最適合你這樣不會交際的。尚書也是滄州人,喜歡吃糙一些的菜色。你去了,先做一道燴羊雜,定會讓他刮目相看。】
我爹點點頭,「珠珠,我聽你的!」
我又看向我娘。
【娘,姐姐的病得好好養著,一時半會兒離不開人。】
我比劃到這裡,姐姐先急了。
她咳嗽幾聲說道:「珠珠!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不會拖累大家的!」
我看向她。
姐姐便不再爭辯,嘆了口氣:「好嘛,我乖乖聽話。」
【娘,你去桃花巷一戶姓李的人家租宅子。那主家在戶部當差,不會隨意出價欺辱人。租賃宅子的時候,你隨口提一句,爹要去尚書家當廚子的事兒。】
弟弟聽了,納悶地說道:「姐,可咱爹不是還沒去嗎?」
姐姐笑起來:「傻子!珠珠也沒讓娘說爹已經去了啊,這不是正要去嗎!」
我又補充說明。
【爹,你去跟管事的面試時,跟他說清楚,咱們住在桃花巷子。】
娘第一個明白過來,讚嘆道:「還是咱們珠珠聰慧啊!這樣一來,尚書家管事不會覺得咱們是居無定所的流民!再者說,能當管事的,必定是生了個七竅玲瓏心。他一聽咱們住在哪兒,便曉得是戶部官員的宅子,便會對咱們留心了。」
我點點頭,朝我娘豎了豎大拇指。
是這個理。
像我爹這樣新進的廚子,若有人背書,管事自然樂得招進去。
我娘得了我的肯定,驕傲地揚了揚眉。
我弟弟感嘆道:「難怪這一路逃難,再苦再難,姐姐都不許咱們花那筆銀子!若沒了租房子的錢,咱們一家子都不好做活啊!」
說到這裡,他便有些焦慮地說道:「姐!我呢!你趕緊給我安排活兒啊!」
我這個弟弟啊,是個榆木腦袋,科考這條路對他來說沒戲。
我摸摸他的腦瓜子,想了想。
【姐打算送你去巡城司做捕快,還得籌謀一番。當務之急,你得練好身體。你若是不怕苦,就先去白鹿書院做個雜役。】
白鹿書院,能進的非富即貴,都是眼睛長在頭頂的。
弟弟是個急躁的脾氣,性子又有些倔。
若將來做捕快,不改改性子,難免惹下禍事。
若他能在白鹿書院見多天驕,受過挫敗,挨過凌辱。
能長大一些,看開一些,便能去巡城司了。
將一家子都安排好,我心裡鬆快了許多。
娘已經按捺不住了:「珠珠!先前那個沈少爺拿了銀子給你姐姐治病,我沒來得及阻攔他。待我還了銀錢,咱們立刻租宅子,安定下來。」
爹也說道:「走走走,趕緊走!做勞什子未婚妻,狗屁!」
04
我們打點好一切,準備跑路。
門外,侯夫人帶著婢女過來,將我們堵在房中。
她看著我笑道:「怎的,聽你們一言,讓這姑娘做我兒的未婚妻,還委屈了?」
我爹娘上前一步,將我護在身後。
我娘謙卑地笑道:「貴人說的哪裡話,只是我這姑娘生來痴傻不通人情,哪裡敢高攀啊。」
我爹老實巴交地點點頭:「是哩是哩。」
弟弟背著姐姐,也將我擋住。
外邊,沈元安闖了進來。
他著急忙亂地說道:「哎喲!我剛剛才知道,若是濕著頭髮到處亂走,會傷寒發熱的!我若是把你養死了,不單單齊瑩那個凶婆娘要笑話我,我得淪為全城笑柄啊!」
沈元安手裡拿著棉布,自顧自地給我擦著頭髮。
他擦著擦著,好像剛剛看到一屋子人似的,嚇了一跳。
沈元安一驚一乍地說道:「你們什麼時候杵在這裡的!一個個不說話,跟假人一樣。」
我看到侯夫人又按著額頭,流露出一種痛苦的表情。
沈元安攬著我的肩膀,驚呼一聲:「我明白了!娘!你要學著話本上,棒打鴛鴦呢!你說,你給了他們一家人多少銀子,要逼她離開我!我告訴你們,我還真就下定決心,非要把她養起來,將來嫁給我。」
他又低頭看我,小聲說:「矮冬瓜,你放心,我有錢,養得起你。再不濟,我帶你去祖母家打秋風,咱倆就是在京城裡蹭吃騙喝,也不愁餓著。現在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自己養了一個未婚妻,你可不能跑了,讓別人看我笑話。」
侯夫人看著沈元安這一番表演,無力地扶著門框,看著我,歉然地笑笑。
仿佛在說:「姑娘,我才是養了一個生來痴傻不通人情的蠢貨。」
侯夫人揮揮手,認命地說道:「姑娘,你們走吧,不必陪他胡鬧。」
05
沈元安打定主意要養我,一哭二鬧三上吊,不肯放我走。
侯夫人抄起雞毛撣子,追著他滿院子打。
侯爺也跟著跑,可他是跟在侯夫人身邊扇扇子的!
這一幕,驚呆了我們一家人。
我娘嘀咕道:「俺的親娘誒,這一家子腦子都不好使的樣子。」
最後,沈元安結結實實地挨了幾下揍。
他看看我,垂淚說道:「爹,娘,你們不覺得她很像昭昭嗎?」
這麼一說,侯夫人手一抖,雞毛撣子掉地上了。
侯爺也看向我。
侯夫人私下裡,以一顆慈母之心請求我。
每個月給我五兩銀子,讓我留在侯府被沈元安養著。
原來沈元安曾有個妹妹,生來粉雕玉琢,可愛至極。
長到十歲,更是人見人愛,一瞧就是個美人胚子。
可惜,早早夭亡了。
一家人歡歡喜喜進宮赴宴,回來時淒悽慘慘。
沈元安抱著妹妹冰冷的屍體,一直怨怪自己沒有把她照顧好。
說到這裡,侯夫人抬手擦掉眼角的淚。
她嘆口氣,歉然說道:「姑娘就當在我們家找了個營生,等我那個蠢兒子熱乎勁過去,我再給你五十兩銀子,那時你再走,如何?」
當然是很好!
我口不能言,身體又差。
爹娘總是憂心我,也偏疼我。
姐姐跟弟弟,但凡有好吃的好玩兒的,也都緊著我。
若我有了賺錢的營生,他們便能過得鬆快一點。
這事兒敲定以後。
家人們都沉默地看向我。
還是我娘先開口的。
她摸著我的頭髮,心疼地說道:「珠珠,娘不知道你在夢裡那一生到底經歷了什麼。可爹娘,還有你姐姐、弟弟,無論你病痛健康,還是富貴貧窮,永遠都是你的家人。你無需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
其實,我娘心裡明白,我不是原先的珠珠。
原先的珠珠痴傻到三歲,被人哄騙地推到河裡。
再醒來,便是我了。
那一夜,我娘抱著我痛哭一頓。
她拉著全家人到河邊去給逝去的珠珠燒紙燒香。
我悄悄跟著去了。
聽到我娘說:「從此以後,那孩子便也是我們的家人了。」
我那時譏諷地想著。
等我要花錢治病時,他們第一個就會拋棄我。
發現我不能說話時,肯定又恨不得立刻將我遺棄。
當然,可能會找個有錢人將我賣掉做奴婢。
畢竟我對他們來說,是個無用之人。
可並沒有啊。
儘管我三天兩頭地生病,儘管我口不能言。
全家人依舊待我如初。
娘去廟裡祈求神明。
爹去做工為我買藥。
姐姐給我縫製布偶逗我開心。
弟弟去捉山雞給我補身子。
為了守護這些愛,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我爹娘看我打定主意要留下,他們不再勸我。
臨行前,我娘悄聲說:「珠珠,我們在外面按你說的做,你在沈家,照顧好自己。」
我送別他們,看著他們的背影融入京城的人群中。
我知道,有些事情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我必定要殺一個人。
還要救一個人。
06
一轉眼,又是一年夏天。
算一算,我竟然在沈家待了兩年多。
晨起時,外面下起了雨。
我坐在窗前賞雨。
沈元安匆匆而至,給我關上門。
他絮絮叨叨地說道:「每逢換季你都要病一場,竟然還敢開著窗吹風!」
沈元安熟門熟路地打開梳妝匣子,給我梳頭髮,選首飾。
他挑了半天,不滿地嘆口氣:「唉,我還是得想辦法多賺點銀錢。你瞧瞧,你這些首飾都過時了。得帶你去寶妝閣,再買一些。」
我懶得理他。
每個月都買衣裳、買首飾。
沈元安月錢二十兩,再加上從外面做生意搗鼓的銀錢,都花我身上了。
他出門在外是一點零用都沒有,全靠朋友們買單。
久而久之,就得了一個京城第一吝嗇公子的稱號。
他給我梳好頭髮,又去隔間的暖房端來早膳。
吃飯時,沈元安給我夾了一筷子筍絲,若有所思地說道:「趙東年從滄州回來了,前年他去滄州治理水患,折騰了兩年才回來。如今要開慶功宴,給咱家下了帖子。聽趙東年說,滄州水患極為嚴重,淹了無數良田、民宅。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地,極為可怖。」
說到這裡,沈元安心有餘悸。
他摸摸我的頭髮,感慨道:「還好你們一家逃了出來。」
是啊,我們一家逃了出來。
可是李嬸子一家沒逃出來。
再也聽不到她洪亮的嗓門,喊著,珠珠,嬸子給你做混沌了。
剛滿三歲的小囡囡沒逃出來。
再也見不到她胖嘟嘟的小臉,吃不到她藏下來的糖果。
瘸腿的殺豬老王叔一家也沒能逃出來。
他總是對我擠擠眼,暗示給我留下了最好的肉。
很多給過我愛與幫助的鄰居,悄然無聲地死在了那場洪水裡。
那晚,趙東年帶著一群人趁著夜色到了河堤上。
他長嘆一聲:「這該死的李延慶,把河堤修得這麼堅固,還得讓我多費心思。唉,不淹了這些百姓的田地、家宅,我要如何賑災呢?」
然後,河口決堤,洪水傾瀉而下。
趙東年擦著眼淚,假惺惺地哭道:「慘啊慘啊,要怪就怪老天爺吧,下這麼大的雨。」
我們一家出逃的路上,聽說從朝廷來的趙大人披星戴月地安撫災民,都累得病了。
那股子清廉、勞心勞力的樣子,讓許多官員奉為榜樣,甚至寫摺子到京城裡,專門誇讚趙東年,給他表功。
聽聽,這可笑不可笑。
若不是我們一家人到城裡赴宴,只怕也死在了大水裡。
趙東年,你真該死啊。
專挑在夜裡去泄洪,不給人留活路啊。
慶功宴是嗎?
那就讓他死在那天吧。
我敲了敲沈元安的手背。
他看著我比劃,詫異道:「你讓我去趙東年的慶功宴?」
沈家跟趙家一向不對付。
沈元安的小姑姑是冠寵六宮的貴妃,膝下有一女一子。
而皇后娘娘則是趙東年的親姐姐,兒子雖被立為太子,她卻早就失了聖寵。
沈元安拉著我笑嘻嘻地說道:「也好!我去膈應膈應趙東年!誰不知道他趙東年是個財迷,派他去賑災,也不知道他中飽私囊,貪了多少!臭蟲一樣的王八蛋,早點死了算了。」
我聽到他這話,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
……
雨停了以後,沈元安帶我出去買衣裳首飾。
我站在路邊,忽然聽到一陣喧鬧聲。
一回頭,瞧見官差們押解著一行犯人路過。
原來是滄州府尹李延慶一家被押解上京了。
李延慶主修的河堤決了堤,被趙東年參了一本。
路途漫漫,賑災結束後。
這才一路上押解到京城等候審問發落。
路上淋了雨,他們都狼狽得厲害。
李家小姐被兄長背著,咳嗽了幾聲。
她看見了我,呆住了,驚呼一聲:「珠珠!」
她兄長步伐微微一頓,看了我一眼。
我們沉默地對視兩眼,他又很快地別過頭去。
沈元安從馬車裡拿出披風給我披上,低頭給我系帶子。
寶妝閣里。
齊瑩風風火火地衝出來,拉著我的手吼道:「沈元安!你會不會照顧人啊!瞧瞧珠珠這手凍得!若是你不行,不如把她給我,我來養。」
平日裡最愛跟齊瑩嗆聲的沈元安。
這會兒卻罕見地沉默了。
這倒把齊瑩給嚇一跳。
她嘀咕一句:「沈元安中邪了吧。」
07
這兩年,我同齊瑩關係親密。
進了寶妝閣,她先倒了一杯熱茶給我。
看著我低頭飲茶。
齊瑩托著腮說道:「這兩年有你給我出謀劃策,我那個繼母還有弟弟,都被治得服服帖帖,根本不敢再出么蛾子。還有我爹,現在一門心思地培養我,想讓我撐起門楣。」
齊瑩是個炮仗脾氣,讓她繼母抓住這一點,總是想法子激怒她。
久而久之,人人都知道忠勇侯府的嫡女是個頑劣不堪的。
她總是跟她爹大吵大鬧,更是惹得她爹心煩,不待見她。
兩年前一個雨夜,她獨自一人坐在沈家門口。
齊瑩茫然地說道:「我娘病得那樣重,還是強撐著進宮求了貴妃娘娘,為我定下跟沈元安的婚事。她啊,是怕自己死後,我在家裡受到苛待。沈家後宅安寧,侯爺跟夫人是善人。若沈元安娶了我,也會善待我。可婚姻,真能成為我的避風港嗎?」
齊瑩抱著自己,淚流滿面地哭道:「難道,女子逃離父親的管束,就只能祈求丈夫的庇護嗎?可是靠著別人的愛與憐惜生活,這一生真的能得到真正的安寧嗎?」
當然不能啊。
聖人都說,人貴自立。
可是書里卻教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時從子。
男人們反而被教導,大丈夫生來要建功立業,頂天立地。
所以,不看既得利益者如何說,要看他們如何做。
我寫下這番話,遞給齊瑩看。
齊瑩看著看著,眼神中逐漸流露出一絲鋒芒。
我又寫道。
【齊瑩,你要做一粒種子,藉助你爹的權勢,生根發芽,長成誰人都無法撼動的參天大樹。】
【你無須跟你繼母爭奪那些雞零狗碎的東西,你需要讓你父親看到你的價值。】
【人要懂得揚長避短,你自幼習武,跟你外祖母修習兵法,是個人人稱讚的將才。】
【你母親年少時跟你父親在西北征戰,也曾立下赫赫戰功。】
【如今你父親掌管京郊大營禁軍,其中半數人馬是從前的西北舊部。】
【你若能跟你母親有五分相似,想必就能得到十倍的垂青。】
忠勇侯夫人是受過封賞的英雄,就連皇上也曾言。
侯府的爵位,一半是賜給夫人的。
她故去這麼多年,依舊是許多將領心目中的副帥。
故人已經逝去,可故人卻留下一個似她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