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死去的,是你曾經最要好的弟弟嗎?
因為我死去了,所以我給你帶來的痛苦都被埋葬,你想起了很久之前我的好來?
憐憫便一擁而上?
我不需要憐憫。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想做的,我要做的。
哪怕什麼都失去了,我也不後悔。
即便最後結出來的是苦果,我也心甘情願甘之如飴。
我走近了看他。
江珩這座雕像突然有動靜了。
他小小聲說:「李歲息,快醒醒了。」
「我偷偷摸摸出來了,你該生氣了。」
「你再不把我關起來,我就跑了。」
「這次我不掙扎,好不好?」
雖然我是靈體。
但是還是覺得鼻子很酸。
我已經好久沒聽過江珩這麼說話了。
那時候劇情還沒有開始,他仍舊是一個溫柔的青年,對我很好的哥哥。
有一次的口角讓我們陷入冷戰。
他晚上睡不著,最後認輸,給我發消息。
我在氣頭上,沒搭理他。
他就來到我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門,用很小的聲音道著歉。
說我一整天都不和他說話,卻和學長在一起。
說著說著,快把自己說哭了。
我猛地打開門,不說話,和他抱了一個滿懷。
很長時間,我才用無奈的語氣說:「不喜歡他,只喜歡你。」
14
陳璟的確是個熱心腸。
見江珩準備把我的屍體帶回家。
估計是秉著死者為大的想法,說要送江珩走。
為了不讓同事膈應,他沒開警車,開了自己的車。
挺寬敞的路虎。
「去哪個殯儀館?」
「麻煩回我家。」
「……?」
青年警察挑了挑眉梢,「雖然現在不是很熱,但還沒到寒冬臘月的程度,我不是很提倡你把屍體帶回家。」
「我會買冰棺。」
「冰棺可以,」陳璟點了點頭,又低聲嘟囔一句,「但冰戀可不提倡啊。」
江珩不知道聽沒聽見,只是垂眸抱著我的屍體,輕聲說:「過幾天,等爸媽來再看一眼。」
「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自殺,但節哀啊。」
他沒說話,沉默得像一個剪影。
接下來的路挺漫長的。
我就坐在他身邊,一隻手虛虛蓋在他緊緊攥著的手上。
自從劇情開始之後。
我們再也沒有這麼握過手。
我似乎還能感受到他手的溫度。
在父母都去世的那個暴雨天。
我覺得人生一片灰暗。
但是他卻在黑夜中出現,風塵僕僕,給了我一個堅定又溫暖的擁抱。
於是,我的雨季不再重來。
可是接下來卻是江珩的雨季。
被該死的劇情控制,沒有腦子地成為男主們的情感助燃劑。
在暴風來臨的時候,我知道,這次我應該站在他前面。
「都怪我。」
在下車的時候,江珩這麼說,「我不應該說那句話,歲息就不會自殺。」
「我才是應該死的那一個。」
陳璟沒說話,神色有些複雜地目送江珩離開,隨後撥通了一個電話:「喂,領導啊,我覺得咱轄區要多一個七險一釋人員了。」
15
他抱著我回到了家。
把門反鎖,又加了兩把鎖。
就像我之前在家的時候一樣。
青年深吸一口氣,垂眸看向我的屍體,用商量的語氣說:「我帶你去洗澡,好不好,歲息?」
我:「……」
大哥,這是我的屍體。
如果屍體會說話,那才是見了鬼了。
他帶我去浴室洗澡。
我的身體已經有些僵硬了。
但是他還是很有耐心地一點點洗掉我身上的污漬。
擦乾淨後,又幫我穿上乾淨的衣服。
坐在那,他讓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繼續垂眸看書。
看得似乎挺認真。
這個場景有幾分詭異的溫馨。
「我其實,一點都不討厭你。」
「我病了。」
「我知道的,你知道的,我腦子突然開始不清楚。」
江珩沒有看我,一直看著書,冷不丁地說。
剛開始似乎很艱難。
但第一句話磕磕巴巴說完之後。
接下來的每一句都變得更加順暢,每句話都零零碎碎的,像是他迫切地想要說出來,已經顧不得邏輯和語序。
「我像著了魔一樣,那時候都溫序的身影,就像是一個思維鋼印,牢不可破。我應該恨你,討厭你。我也這麼做了,理所當然。」
「有幾次,我的腦袋像被針扎一樣,突然覺得不應該這麼做,抬起頭看鏡子,就能你失望地看著我。」
「我想說,我在掙扎,可是我的所作所為在那裡放著,那就是我做的,沒有第二個人。我不敢看你的眼睛,我不能否認。我怕我的瘋狂在一直消磨你的愛意,我在清醒時說出那些噁心的愛意,會讓你加速離開。」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害過人,沒有做過壞事,卻落得這麼一個下場,世界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我好恨啊。」
「這究竟是為什麼?」
「我是一個廢物。控制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你。」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句話。」
「這樣你是不是就不會自殺了?」
「我才是那個該死的人。」
他連哭都無聲無息,任由眼淚從他的面頰滑落。
我的指尖穿過他的臉頰。
現在,我連給他擦淚都無能為力。
「向前看吧。」我輕聲說,「你不和我說那句話,我也要死的。」
該死的故事。
但是你擺脫了劇情,沒有像惡毒反派一樣死掉。
就已經很好了。
16
我在家裡陪了江珩三天。
他不吃飯,就這麼抱著我躺著。
沒有通知他的父母,也沒有半點替我收屍的意圖。
我有點著急。
他終於動了動,從床上站起來。
去到了我的房間。
我的房間空空蕩蕩的,他環顧了一圈,把我的衣服全部帶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還有貝兒。
他把貝兒小心地放在了枕邊:「我去辦點事,你再睡一會兒吧。」
「對啊,人就是要向前走,不能因為一個人死了,就停滯不前,不是嗎?」
我欣慰地點點頭,自然而然地忽略掉他有些詭異的行為動作。
他慢慢悠悠地去了浴室。
我本來以為是洗澡。
就在外面等著。
等了一會,發現了不對勁。
水聲已經停了一會了。
我心下一緊,連忙闖進去。
他手腕上割出了血痕,整個浴缸的水都成了血紅色,安詳地閉上眼睛,就這麼躺著。
觸目驚心。
「你他媽瘋了不是?江珩?!」
「我救你的命就是讓你這麼來浪費的嗎?」
「給老子醒過來,滾去醫院啊!!」
我怒吼。
「系統呢,系統你給我滾出來,你就是這麼清除人的記憶的嗎?!」
已經很久沒有出現的系統聲音幽幽傳來:【放心,他不會死。】
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了敲門聲。
「江同志?」
「有人嗎?」
「陳哥,會不會是他出去了。」
「我進來的時候查了一下小區門禁,他沒出去過。」
隨後,陳璟拿著鐵絲撬開了房門,還不由自主地誇獎了一下自己:「你陳哥我的手藝還是沒有生疏啊。」
突然,他眉頭緊皺,已經聞到了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
青年警官環顧四周後,立刻朝浴室衝去:「我就他媽知道會出現這事。」
17
我跟著陳璟去往了醫院。
在搶救之後,江珩的生命體徵已經趨於穩定。
陳璟看著面色灰敗的青年,說話苦口婆心:「唯一連接他和這個世界的就是你了,人有兩次死亡,第一次是肉體死亡的時候,第二次是不再有人記得他的時候。」
「你想想,他真的願意你就這麼死了嗎?」
江珩連眼珠子都沒轉,輕輕地點點頭:「他願意。」
陳璟:「……」
「這個傻逼。」
我氣不打一處來,罵罵咧咧地問系統,「系統能不能現在就把記憶給清除了?」
【因為他受了太多劇情控制,又在抵抗,所以已經免疫了,我無法這麼做。】
我:「你這個破系統能幹嗎,我他媽現在就投訴你。」
【我可以重新給你別的東西。】
「你可拉倒吧,我現在就去投訴。」我現在是靈體,之前看不見的東西也都能看見了,比如系統的投訴選項。
【親,你先聽聽是什麼。】
系統頓時有些著急。
我:「……你說。」
【你的靈魂將會立刻回到原來的世界裡,這個世界將會在本次故事結束後強制重啟,那次,將不再受劇情控制,他不會和男主們相遇,一輩子順遂無憂,你也會獲得補償的 500 萬現金。】
我微微皺了皺眉:「你不靠譜,能不能現在就把這個世界給結束了。」
【抱歉親,故事一旦開始必須完全結束,本世界才能重啟。但不用擔心,你隨時可以進入那個世界查看,同時我也會為你保留投訴窗口,親你看這樣可以不?】
【但你現在必須離開,我得在這個世界關閉之前,把一切都清理乾淨,你的靈魂不屬於這裡。】
我抿了抿唇,不忍再去看青年悲傷的面龐:「成交。」
耳邊傳來了系統的倒計時。
我深吸一口氣。
湊到了江珩面前,輕聲說:「那我就必須先回去了。要幸福啊,江珩。」
雖然他不會聽見。
我用我的生命,給他賭來了嶄新的明天。
他似乎聽到了我的告白。
他恍惚地看向我靈體的方向,隨後眼睛猛地睜大,先是歡欣,又陡然轉變成了不安和悲傷。
「你要走?你要去哪?帶我一起好不好?」
「我死了是不是就能和你一起走了?」
「求求你,帶我走好不好?」
「對不起……」
「我愛你。」
我在離開的最後時刻,聽到了我曾經最希望聽到的話。
可我寧願他不愛我,這樣痛苦會消減很多。
我張了張嘴,在再次與他面對面的時候,我應該說些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時空的錯位讓我出現在不應該出現的地方,於是有了這麼一段不應該開展的感情。
我想我該笑笑,但是臉好像僵住了。
我說:「我知道的,你說過這句話,只是你不記得了。」
他不記得的其實還有很多,如果劇情沒開始,他就要向我告白,他準備了很多東西,他以為自己天衣無縫,但是我都看在眼裡,裝作不知道,數著日子等待那一天的到來。但是劇情開始之後,一切自動修正,他的記憶被抹去,這些驚喜也在一瞬間成為幻夢泡影。
對於比這個世界更高一級的存在,我們無能為力。
我說:「好好活著,這輩子只有你平平安安的,到生命盡頭的時候,我就回來接你。不然我們就再也不能相遇了。」
「你囚禁我,現在連死都不讓我死。」青年有些崩潰地喊,「李歲息,你不能這麼對我!你總是一廂情願的這麼對我好,我不要這些好,我寧願我死了,李歲息!」
我終於還是笑了笑。
「我也愛你, 江珩。」
他沉默下來, 淚卻更加洶湧。
在我消散的時候, 他好像牽住了我的手。
那個溫度。
就像是在讓人遍體生寒的暴雨夜,他帶著寒氣朝我奔來,擁我入懷時的溫度。
18
陳璟:「媽的, 見鬼了。」
19
江珩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他遵守了諾言,重新回歸正常的軌道, 但沒來得及成為老人,心病和疲勞嚴重磨滅了他的心力。
在死亡的那個夜晚。
他朦朦朧朧地驚醒。
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垂眸看去。
他的手是年輕的樣子。
腿上還有一本書。
青年的腦袋有點混沌。
哦,他記起來了。
剛剛看書, 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外面還在下雨,雷電划過夜幕。
已經九點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敲響了。
一聲, 一聲地, 也同時叩擊著他的心房。
不應該有人來的。
他下意識這麼認為,又在下一秒被拋到腦後。
他站起來的動作有些急切。
打開門, 就看到俊逸帥氣的青年似笑非笑地斜靠著門框。
熟悉的眉眼, 風流又帶著幾分多情和繾綣,望向他的目光帶著難以隱藏的愛意。
「本來想干點大事的,但是就收到了某人的簡訊——」
青年拖長聲音, 黑眸中像是有煙花綻開, 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機, 聲音像是裹著蜜糖, 「是誰對我道歉, 說很喜歡我,不讓我走,今晚陪我睡覺呢……」
下一秒,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
他緊緊地抱住了眼前的軀體。
溫熱、柔軟。
眼淚便止不住往下掉。
「哎呦, 這是怎麼了?還哭, 我可沒欺負你。」
李歲息側頭, 就看到江珩眼淚止不住地流,有些驚訝, 也有些慌張, 「後悔了?想要自由了?」
「不要,要你。」
江珩悶聲說。
這句話像是讓李歲息意想不到,有些誇張地揚起一邊濃眉:「嗯?今天不發瘋了?」
「以後都不會發瘋了,都聽你的。」
「那我給你帶的夜宵算沒白帶。」青年晃了晃另一隻手提的東西,「好了, 快回家,在大門口摟摟抱抱的算什麼樣子。」
「我不討厭你。」
「我喜歡你。」
「我愛你。」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種話。」
每說一句話,青年唇角的笑容變得越發燦爛,江珩能看到那一顆小小的美人痣怯生生地從中出現。
「好了,我原諒你——唔!」
他帶著珍重的意味,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唇角, 還有那顆惹人憐愛的痣。
李歲息變得有些呆愣。
片刻後回過神來,看著他的神情有些複雜:「就算你這樣, 我也不會立刻放你走。」
「我願意被你一直囚禁。」
江珩認認真真地說。
這是夢嗎?
還是上天重新給了我一次機會?
青年感受著懷裡的溫度,閉上了雙眼。
不論是哪一種,只要有李歲息在。
就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