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到了虐戀文里,愛上了惡毒反派。
但他喜歡主角受,愛而不得。
於是,我強迫他,囚禁他,控制他。
沒有得到他的愛,只有源源不斷的恨意。
當我決定赴死時,我問他:「你怎麼看我?」
江珩頭都沒抬:「噁心。」
我說:「你說一句好聽的,我就放了你。」
「如果重來的話,我一定不會和你認識。」
他垂眸看著書,一字一句地說。
我忍不住嘟囔:「我要去找以前的你告狀。」
他終於抬頭看著我,眸色冷極:「你一輩子都活在以前嗎?」
1
雖然我早就預料到他會說傷人的話。
但是當他真的看著我說出來的時候,我仍舊覺得喉嚨發酸,胃開始翻騰,帶來陣陣疼痛,仿佛整個世界都開始傾倒。
人類擁有最精密的語言體系。
我卻不知道用什麼來應對他這句話。
畢竟從一開始,就是我在強求。
我很想說以前他不是這樣子的。
以前的他會沖我溫柔地笑,會無條件站在我這一邊,會永遠愛我。
可是等劇情到來的那一天,他卻開始變了。
我不願意讓他真的成為小說中那種下場悽慘的惡毒反派,用盡所有手段,哪怕下作低劣,都要將他困在我身邊。
而現在,劇情已經進入尾聲。
攻和受互通心意,喜結連理。
我為了逼迫他認清現實,給他看了婚禮的現場直播。
青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視頻里的兩個主角,手緊緊地攥著書頁。
他就那麼筆直地坐在那裡。
就連我把電視關了,他也沒有半點反應。
我就陪他到了深夜。
他終於開口。
「你現在放心了麼,可以放我走了吧。」
嗓音淡淡。
我動了動發麻的腿,沒有說話。
腦袋成了一團漿糊。
我連囚禁他的理由也沒有了。
不過也好,我必須去死了。
「好吧。」我深吸一口氣,艱難地說出告別,「我答應你,你留下,我走。」
回答我的是一陣沉默。
他已經重新垂首看書了,對我的回答沒有半點反應。
風帶著雨珠從窗戶外吹來,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已經略顯消瘦的腰。
我花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把他養胖點,挺失敗的。
他自由了,應該會把自己照顧好。
「我走啦,哥哥。」我又大聲說了一遍。
青年翻書的手停頓片刻。
回應我的只有風聲,還有那個暗淡朦朧的陰影,被冷漠裹著。
2
我是一個穿越者。
江珩是我的竹馬竹馬。
也算我半個哥哥。
我的記憶是在十七歲才覺醒的,那時候我才意識到我並非這個世界的人,而是因為意外死亡而穿越過來的。
但覺醒得太晚了,我已經愛上了江珩。
他人真的太好了。
在我父母去世的時候,他只給我發了一句「等我」,跨越半個地球,風塵僕僕趕到我的身邊,和我一起處理好了一切。
我感謝這是耽美小說,大家對同性的愛情都已經見怪不怪。
我又痛恨為什麼江珩是這本小說里的惡毒反派,上面詳細描寫了他是多麼愛主角受,到了幾乎虔誠的境地。
就像是宣告了你將會在某個時候死亡後,朝時間點走的每一步都是凌遲。
那時候我帶著信心想,只要讓江珩躲開愛上主角受的情節,然後我死纏爛打,像他這樣的薄臉皮,早晚能追到手的。
但是我沒有想到,劇情的力量這麼強大。
他總要遇到主角受,我努力讓他避過了和受在校園的相遇,他們就會在大街上偶遇。
然後,江珩就會無?ù?可避免地愛上他。
就像是命運一樣。
直到他在酒吧喝悶酒,苦笑著對我說:「怎麼辦,我好想把他殺了,把溫序搶過來。」
鼻尖縈繞著嗆人的酒味。
灼得人喉嚨和鼻子眼都有些刺痛。
我知道,江珩口中的「他」是主角攻。
我意識到不能再拖了。
就算不是為了我,為了社會的安寧,我也得做出點行動了。
哪怕他恨我,哪怕反目,我都要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3
我的計劃花了一年。
因為劇情開始之後,江珩的情緒就開始不穩定,暴躁、易怒、衝動,還容易做出傷人的舉動。
我考了心理診療師的證,還偽造了診療書,以精神問題這個理由,帶他來到了這個依山傍水的城市休養了兩年。
他的家人也放心,畢竟我們從小就在一起生活。
他恨我。
不讓我靠近。
在剛開始,他一直在反抗。
我便面無表情地揍他。
互毆。
相互說盡了惡毒和詛咒的話。
我給他下了藥,哪怕比我年長三歲,比我高大,也打不過我。
我面無表情地把他的腦袋按進水裡,在他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揪著頭髮把他揪起來。
讓他看著面前鏡子裡的自己。
「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了什麼樣子,你作踐自己,別恨我作踐你,反正你都不在乎,你爽得很。」
青年混沌的眼睛看向鏡子。
濃黑的發如水蛇蜿蜒,蒼白的臉上有幾道傷,鮮血點綴了臉龐。
他愣愣地看著鏡子,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它。
風光霽月的青年,被劇情折磨成了這個鬼樣子。
我看著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經恢復了理智,壓下心疼鬆開了手,冷淡地說:「外面有飯,不想吃就丟了。」
說完,我先一步起身離開。
我不想讓他看到顫抖的手。
在這場角力中,我不能輸。
「李歲息。」
這麼長時間,他第一次念我的名字。
我止住了腳步。
「我討厭你。」
受過良好教養的青年說不出來多麼髒的話。
但萬箭穿心莫過於此。
我沒有回頭,深呼吸平復感情,努力讓自己的聲線不要顫抖,才輕聲說:「知道了。」
在離開衛生間時,似乎很輕的力道想要拉住我的衣角,不讓我離開。
像是幻夢,又像是錯覺。
我垂眸看過去。
什麼都沒有。
4
江珩啊。
他很溫柔。
只是在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人的時候,他的心尤為堅硬。
和他折磨的這幾年,我感受良多。
但在狂風暴雨的夜晚,他會略顯恍惚,下意識地拍拍我的房門。
因為我怕打雷。
父母去世的時候,也是那麼一個夜晚。
這成了我的心病。
於是,他會來陪我睡覺。
哪怕我們現在反目,他還會下意識想來找我。
但是卻在看到我的臉的時候,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ú?情。
他沒想到自己一直愛護的弟弟,會對他產生這樣的心思。
還會反過來囚禁起來他。
我不願意讓他痛苦。
於是在暴雨天,我不再在家裡待著。
我本來打算好,就這麼和他相互折磨。
但是看他痛苦,我的心也跟著抽疼。
直到這個時候,耳邊傳來了系統的聲音。
他說因為沒有能量,在我穿越過來之後,他就????陷入了沉睡。
現在一睜眼,故事已經進入了尾聲。
【如果你走了,我能讓反派不被劇情控制,失去這段記憶,他就不會痛苦。】
系統略顯苦惱。
【畢竟其實你來錯世界了,都怪我。】
【為了補償你,到時候這個角色的生命結束了,你可以回到你原來的世界裡。】
我愣了愣,只聽到他說:「他不會痛苦嗎?」
【當然了。】
「好,我答應你。」
5
沒想到我定的離開的良辰吉日竟然突然下起了暴雨。
我有些苦惱。
雨幕讓整個城市都顯得陰沉沉的。
雷聲滾過陰雲,讓我的心怦怦跳。
因為太過悲傷,導致我忘了帶傘。
但是我又不想回去拿。
我怕再看他一眼,我就不想死了。就讓他這麼恨著我,相互糾纏著直到死亡。
猶豫片刻,我打了輛車。
車進不來小區,我只得走進雨幕之中。
隱隱約約,我似乎聽到了誰在喊我。
江珩?
不可能吧。
我沒有回頭。
【宿主,你想怎麼死,淹死燒死還是別的?】
「就沒有沒那麼疼還比較體面的死法嗎?」
【我去給你搞一顆關閉五感的藥,你等我一下。】
「好。」
我向前走。
於是雨水被落在原地。
6
目送著青年遠去。
江珩站在那,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雨傘。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追出來。
是因為今天雨太大。
還是他喊得那一聲帶著幾分訣別意味的哥哥。
他不清楚。
但心跳得仍舊讓人坐立難安。
為什麼會這樣?
分明幾個小時後,對方就會回來。
江珩垂下眼瞼,潮濕的雨水似乎讓肺里都長出了青苔,呼吸也逐漸變得疼痛。
他的腦子現在像被撕裂了一樣,兩種想法在裡面糾纏抗爭。
他恨李歲息,他愛李歲息。
他今天說的話有些過分,這是李歲息應得的。
等他回來要道歉,是他囚禁折磨自己為什麼要道歉?
他痛苦地抱住了腦袋。
隨著時間的推移,像是精神烙印鬆動,名為「恨」的那塊石頭開始被逐漸冒出來的愛推動。
理直氣壯光明正大的恨讓他做一切都毫無同理心,不用考慮後果。
但是愛卻不同。
漩渦會讓他在清醒時刻逐漸陷入痛苦深淵。
那些暗中生長的荊棘已經足夠茁壯,開始反向刺痛這顆心臟。
不應該這麼做的。
冷風讓他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他冷靜下來,這個重新歸於控制的大腦終於開始思考。
我病了,不是麼?
李歲息什麼時候回來?
像往常一樣,酒店會回來。
他會不會害怕?
他一定害怕這樣的暴雨天。
他要去哪?
他要見誰?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暴雨天,李歲息已經不會和他一起休息了。
江珩踉蹌著上樓。
他要給李歲息發消息,他要讓李歲息回來。
李歲息會回來嗎?
李歲息會回來。
7
我站在江邊,垂眸點了一根煙。
冷風淒雨穿過我的發梢,極目望去,灰暗而壓抑的世界,沒有一點光,有種即將末日的感覺。
生命盡頭,我感覺到了久違的輕鬆。
系統將封閉五感的藥給了我。
我端詳著,應該是雨水,從我的眼睫毛滴落。
「你準備怎麼讓他沒有痛苦?」
我冷不丁地開口。
「這個故事已經結束了,劇情控制力也正在減小,我會逐漸清除他和周圍人的記憶。」
我冷笑一聲:「我要拿什麼相信你?」
「你可以目睹完他的一生,再回你原來的世界。」
我說:「成交。」
我掐滅煙,並沒有吃那顆藥。
就這麼跳了下去。
痛苦讓我清醒。
也讓我深刻地感受到我此時此刻在活著。
耳膜鼓脹,海水從耳道、鼻腔中灌入肺部,辛辣的疼痛與窒息感逐漸讓我意識模糊。
手機好像震了震,有人竟然給我發了消息?
是江珩的父母嗎?
算了,反正江珩自由了,之後讓他去解釋一切吧。
我分明閉上了眼睛。
應該是走馬燈,我看到了江珩那雙含淚的眼睛。
這是我死亡的第一天。
8
我是真的很想把自己的存在立刻從江珩的腦袋裡剔除掉。
但是系統說劇情的威力還存在,只能逐漸地去覆蓋記憶。
我憂鬱地又想抽煙,卻摸了個空。
忘了,我現在是一個靈體。
我目光落在仍舊坐在那裡看書的青年身上。
有點可笑。
只有我死了之後,才敢用充斥著愛意和憐惜的眼睛注視著他。
他的眼下還有青黑,有一陣子睡不好覺了,身子也沒多少肉了,全憑身高撐著。
那時候我干著急,又沒辦法。
只能用簡單粗暴的辦法,和他打了一架。
體力耗盡了,就容易睡得著了。
嘖,現在想想,我真是用心良苦啊。
外面的雨仍舊很大。
掛鐘顯示現在已經 10 點了。
到了江珩該睡覺的時候。
他卻仍舊在這裡坐著看書。
手機放在桌子上,規規整整的,像是在等待什麼。
我走了過去。
螢幕是黑的。
這是我幾年前給他買的手機,沒有互????聯網,只能和我雙向聯繫。
到最後其實也沒怎麼用過,都是我單方面打給他,然後他不接。
現在放在這裡是幹什麼呢?
是打算把我的所有東西都收拾出來,然後丟掉嗎?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