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段琛當了十二年的好兄弟,直到有一天我們從同一張床上醒來。
段琛玩笑說要負責,我只笑著一腳踹到他腿上,「滾,都是男的,矯情不矯情。」
我們默契地把這段意外掩蓋,他繼續當他的直男,我當見不得光的同性戀。
暗戀的心思被戳破時,段琛落荒而逃的身影並不讓我意外。
再見面,段琛難得打扮正式,像開屏的公孔雀。
我忽視他熾熱的目光,把旁邊的男人拉進,「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新男友。」
1
醉酒誤事。
從段琛的身邊醒來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只有這四個字。
段琛赤裸的手臂搭在我的腰間,灼熱的呼吸打在我的脖頸邊。
身後還在隱隱作痛ṭū₉,我深吸一口氣,撐起身子,想去摸床頭的煙。
剛動了一下,段琛醒了。
剛睡醒的嗓音有些低啞,帶著慾望未散的性感,「寶貝,早。」
不知道把我當成了誰。
我深吸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臉,「段琛,睜眼,看看我是誰。」
肉眼可見的,段琛的身子僵住了。
他睜開眼對上我的眼神,又揉了揉眼睛,仿佛睡懵了似的。
最後他坐起身子,揉了揉亂成雞窩的頭髮,「也給我支煙。」
我們倆在凌晨抽完了根「事後煙」,段琛先開了口,「身材不錯,手感挺好。」
等半天等來這句話,我差點被煙嗆了個半死。
餘光看到他的手抬起來,像是要給我拍背,伸到一半又頓住,最後放下了。
「放心吧,哥會對你負責的。以後就不是沒人要的黃花大閨男了。」段琛開玩笑道。
十二年的朝夕相處,我很了解他。
看著混不吝地插科打諢,實際非常不自在。
畢竟段琛是直男。
不說遊戲人間,但也交過不少女友。
每個他都帶給我見過。
我清楚他的理想型,黑長直,大眼小臉,腰軟腿細。
哪個都跟我不搭杆。
我沖他笑了,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腳,「滾,都是男的,矯情不矯情。」
被褥滑下,我的上半身露出來,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跡。
剛剛還有所緩解的氣氛又尷尬了起來。
看著段琛越發不自在,我打發他去買早餐。
「這事,就當個意外,過了就過了。」
2
段琛是我鄰居家的小孩,也是傳統意義上的隔壁家的孩子。
小時候我招貓逗狗時,段琛趴在屋裡的桌子上乖乖寫作業。
我拿著半人高的樹枝捅他放在窗邊的那盆仙人掌,「段琛,下來玩兒。」
段琛不幹,他要寫作業。
我就繼續戳。
他家的仙人掌隔幾天就被我戳爛一盆,最後索性不放綠植。
從玩彈弓砸碎別人的窗到逃課去黑網吧,段琛都是善後的那個。
我是沒人管教的野孩子,久而久之,段琛他媽也成了我半個媽。
該打打該罵ṭú₀罵,卻也會在我和別țū₍人打架滿臉血的時候偷偷抹眼淚。
我幾乎是住在了段琛家,和他形影不離。
不知道段琛是不是和我混久了,他學會了逃課,抽煙,打架,也學會了早戀。
少年的校服鬆鬆垮垮搭在肩上,一隻手摟著一個溫柔乖巧的女生,對我露出個嘚瑟的笑,「黎煜城,這我女朋友,漂亮吧?」
青澀的情竇被梅雨季的細雨澆滅,我生平第一次後悔帶段琛學壞。
3
我們默契地把這件事揭過,只是車內的氣氛還是有點尷尬。
我的腦袋昏沉,眯著眼睛裝睡。
段琛開車向來平穩,很快車內音樂被調低,溫度也變得適宜。
再次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停了。
段琛的聲音很低,在跟人打電話。
「那個女生挺好的,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媽,你別操心了,我心裡有數。」
鼻尖聞到一絲煙味,混雜著段琛身上乾淨的香氣。
我後知後覺想起來,段琛他媽好像是給他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的。
喉嚨有些干癢,我懶得出聲,揮Ťūₖ了揮手就打開車門下車。
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手臂被有力地拉起,緊接著我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段琛的手按在我的額頭上,「發燒了,別逞強。」
「啪」的一聲,我動作比腦子快,把段琛的手一把打開。
段琛手裡的煙還沒來得及滅,怕燙到我,他下意識直接夾著煙往掌心裡握。
他皺了皺眉,反應不大,我卻覺得他有些難言的痛苦。
「抱歉,你沒事吧。」
段琛沒回答,過了一會兒,他開口了,聲音有點啞,「今天這事兒是我混蛋,但是你發燒了,我總得照顧你。」
「等你好了,你想怎麼整我都無所謂。」
我沉默下來,任由他扶著我往家裡走。
樓道里很黑,等到了樓層才會亮燈。
以至於我沒有第一時間看清楚我家門口蹲著的那個人。
在我踏出電梯門的那瞬間,那個黑影就猛地撲到我的面前,將將要抓到我的手。
我只感覺到腰上一痛,段琛把我往後邊攬,然後就是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樓道燈亮了,我看清那張痛的猙獰的臉,是我親爸。
4
黎啟東來找我無非就是為了錢。
在他開口之前,我乾脆了斷,「沒錢。」
黎啟東半晌才說得出話,「放屁,你這小子都搬進大小區了,兜里怎麼可能沒子兒?」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笑得有些猥瑣,「段琛,你不怕我把你那個齷齪的心思說出來嗎?」
黎啟強知道一個秘密。
他知道我喜歡段琛。
因為這件事,他像是拿捏住了我的命脈,這些年我幾乎無有不應。
確實活得窩囊,但是我人生中擁有的東西太少,段琛是最重要的那樣。
我承擔不起失去他的代價。
但是今天,我突然有些累了。
段琛已經拿著鑰匙在開門,看我似乎無動於衷,他著急了。
「段琛,你嫌我是個噁心的同性戀,你以為我兒子就不是嗎!」
段琛回頭看了他一眼,很冷漠的眼神,我從沒有見過。
門完全關起的前一秒,黎啟東喊了最後一句,「我看上你爸,他看上你,真不愧是我兒子!」
踏進玄關,我臉色發白,猛地推開段琛往衛生間衝過去。
乾嘔了半晌,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劣性基因可能真的會遺傳,我身上流著黎啟東的血,剜也剜不掉。
段琛靠在衛生間的門口,看著坐在地板上有些狼狽的我,眼神很平靜。
他的手垂在身側,手指動了動,但最後還是停在原地。
「噁心嗎?」我問他。
「他很噁心。」段琛回答果斷,但對我閉口不提。
我看著他垂在身側微微顫動的手,幾乎以為他就要察覺到了什麼。
我又想起前幾周段琛他媽塞給我的一沓女生的照片,笑著說我是他最好的兄弟,肯定知道他最喜歡哪種類型。
我精挑細選,最後私心挑了一個卷著大波浪的御姐。
段琛不喜歡這個類型,但我其實知道他喜歡什麼類型。
無論如何,都不會是我。
不撞南牆不回頭,我本來準備給自己一個魚死網破的機會。
事到臨頭,還是慫了。
我對上段琛的眼睛,平靜地說,「我也挺噁心的,跟兄弟上床這事想著就難受。」
「段琛,咱倆以後少來往了吧。」
5
我從朋友的口中得知,段琛最近過得不太好。
「你是不知道,他跟失了魂似的,估計是跑了老婆。」
邵凌川在一旁幸災樂禍。
我也跟著笑了笑,不是跑了老婆,是跑了兄弟。
說是少來往,但是我們心裡都明白,基本就是逢年過節才會打聲招呼的普通朋友關係了。
我跟段琛的友誼維繫了十二年,一朝割席,對於他來說傷害應該也不亞於失戀。
但是不這麼做,只怕到最後局面會更加難堪。
「段琛這屆女朋友不簡單,以前他失戀也沒見這樣啊。」
我跟著抿了口酒,開始回憶以前段琛談戀愛是什麼樣的。
跟女朋友吃飯逛街看電影,各種節日禮物從不落下,好像就是最模範的男朋友做派。
因為以前他總是忙於創業,我還替他送過幾次玫瑰。
他的女朋友收到以後顯得很開心的樣子,眉間的笑意讓我有些羨慕,又有點嫉妒。
但是很快,她臉上的表情就淡下來,「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段琛他以前也是這樣嗎?」
我擰起眉頭,有些疑惑。
她又想了想,「對別人很溫柔,但是我總感覺他離我很遠。」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問,段琛在我面前永遠都是那副欠扁的樣子,讓我產生了一種撕裂感。
沒過多久,他們倆就分手了。
段琛賴在我家裡大醉一場,有些難過,但更多是困惑。
「我是不是不適合談戀愛?」
他盯著電視里放映的電影,沒頭沒腦地問。
「我已經在努力學習怎麼做好一個稱職的男朋友了。」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勸他,太違心,不勸他,太冷漠。
我最終選擇沉默。
估計也沒想等到我的回答,段琛很快就睡了過去Ŧű̂₂。
我把電視機關了,回房間找了個毛毯給段琛蓋上。
在陽台抽完一根煙以後,我打開日曆,數了數日子。
離我的二十七歲生日還有 56 天,我決定在生日之前給我十年的暗戀一個交代。
6
再次見到段琛是在邵凌川的聚餐上面。
我跟段琛的共友一大堆,他身邊的人都知道我,我身邊的人也都認識他。
但是沒人知道我倆已經掰了。
段琛風塵僕僕地趕到時,周圍已經只剩下了我身邊的一個座位。
因為段琛一次喝醉酒的時候鬧了場笑話,把坐在我旁邊的男人硬生生擠走了,抱著我的腰不鬆手,說這明明是他的位置。
自那以後,身邊人都默契地把我們倆的座位排在一起。
我對上段琛的眼睛,第一反應是他瘦了。
下巴變得更加瘦削,隱隱露著一股頹喪的感覺。
在我旁邊坐下的時候,我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淡香味。
話題短暫地落在他身上,打趣兩句,又很快轉走。
「好久不見。」
段琛的聲音有些低啞,他清了清嗓子,有著對疏離氣氛的不自在感,「最近過得怎麼樣?」
非常老套的問好,沒想到也會發生在我們倆之間。
「也沒有很久。我挺好的。」
「都已經 36 天了……」段琛說到一半,好像意識到什麼,不再繼續。
氣氛又陷入到難言的沉默中。
邵凌川拍了拍桌子,提議玩個段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