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低血糖,走路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
暗戀的男生立即帶頭對我進行嘲笑,甚至還問我這是要裝給誰看。
正當我快被淹沒在這份窒息的嘲笑中時,我在班裡最討厭的女生走了過來。
抬手甩了那男的一巴掌。
「再笑一個我看看。」
這話不是對我說的。
因此那時的我還不知道,我將會為這句話經歷漫長的雨季。
01.
剛站穩,身側傳來一陣爆笑。
抬頭去看,黎兆原本清雋的臉在這一刻變得猙獰不堪。
仿佛剛開學時他對我施展的善意都是為了今天這場霸凌能變得更加精彩。
「安唯,沒想到你這麼會啊。」黎兆的聲音具象化成一根根針落在我的身上,「真是裝得要死,安唯,你這是要裝給誰看啊?該不會以為自己在拍什麼偶像劇,想來個平地摔吧。」
笑聲因他的話變得越發尖銳大聲。
就在我以為我將會溺斃在這份嘲笑聲中時,一聲巨響終止了刺耳的笑聲。
我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只能看見林鹿冷著一張臉推開堆積的人牆向我走來。
即便她從始終中都沒有看我,但我還是止不住在她靠近的同時悄悄後退。
是的。
我討厭她。
要說在班上我最喜歡誰,那一定是我曾以為善良開朗的黎兆。
要說在班上我最討厭誰,那一定是我在第一眼就覺得無比可怕難搞的林鹿。
然而現在.....
乾脆利落地巴掌落在了黎兆臉上。
原本猙獰誇張的大笑凝固成震驚。
「再笑一個我看看。」
林鹿語氣冷漠,抬頭環視一圈,最後又把視線落在黎兆臉上:「不是很愛笑嗎,怎麼不笑了。」
如果說我在這個班裡最喜歡的人黎兆,那麼我最討厭的人一定是林鹿。
然而,此時此刻,有些什麼東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02.
「剛才謝謝你。」
上課的時候,我鼓起勇氣嘗試自開學以來第一次對林鹿進行搭話。
是的,林鹿是我的同桌。
從未說過話的那種。
不是我不想,實在是我不敢。
在轉學過來之前,我經歷了長達一年嚴重的校園霸凌。
言語欺辱、毆打、總在失蹤的書本筆袋、永遠都是『不小心』落在我身上的冷水甚至是髒水垃圾、勒索、孤立.......
在我徹底崩潰,不願再去學校後,爸媽才窺得見我都經歷了怎樣的痛苦。
然而即便爸媽費力奔走仍得不到一句道歉。
老師的受害者有罪言論,學校和稀泥的態度,霸凌者父母高高在上的傲慢。
一切的一切都讓我們一家精疲力盡。
為了不讓我徹底毀在這攤爛泥里,父母花光所有積蓄帶著我搬家轉學。
看見林鹿的第一眼我就下意識地害怕她。
冷漠頹靡的氣質,精緻的模樣,強大的氣場。
我能看見的一切都在告訴我她有多不好惹。
被折磨的陰影還在,我下意識把她跟那些欺負過我的人劃等號。
我肆意揣測著她會做什麼過分的事,我如果得罪了她會過得有多艱難。
想得越多,我就越討厭她,害怕她,躲著她。想儘自己最大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讓自己平靜地度過剩下的一年高中生活。
然而現在,我想試著跟她搭話。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第一個在我受到霸凌時為我站出來的人。
不敢說跟她成為朋友,起碼該好好跟她說聲感謝。
見說了兩次對方仍舊沒有任何反應,我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太小聲。
「剛才——」
她驟然回頭,琥珀色的眸子清透漂亮。
「上你的課,少煩我。」
想起剛才那乾脆利落的一巴掌,我立即乖巧地閉上嘴不再說話。
03.
好不容易等到放學,被當眾打了耳光的黎兆屁顛屁顛來到林鹿身邊熟練地拿過她的書包。
黎兆和林鹿青梅竹馬的故事在我轉學過來第一天就已經聽過了好幾個版本。
「林小鹿,別生氣了。今天吵醒你睡覺的確是我不對,以後不會——」
「你是什么小學生嗎,」林鹿雙手插兜,倦怠地看著他,「別人在你面前絆了一下就能讓你笑成這樣,要是有人在你面前摔了,那豈不是能笑死你。帶著一群傻狗傻笑你該不會覺得自己很厲害吧。」
黎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今天到底是因為什麼挨了一巴掌。
「你是為了.....」
黎兆掃了我一眼,下意識地皺起眉,但很快又換上一個吊兒郎當的笑容:「我今天就是跟她開個玩笑,我跟她道歉還不行嗎。」
說罷,黎兆毫不在意地沖我喊了一聲:「喂,安唯,對不起,我不該——林鹿你等等我。」
我呆坐在原位,看著消失的兩個背影。
心中掀起千濤萬浪。
04.
我想感謝她。
想是這麼想的。
但等到做的時候完全做不了一點。
她實在太冷了。
明明前一晚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連草稿都打了好幾份。
可一看見她,腦子就一片空白,只記得她讓自己少煩她。
沒辦法。
我只能通過其他不會煩到她的方式表達感謝。
替她值日,在她去廁所的時候快速替她打熱水,在她睡覺的時候給她拉窗簾.......
一開始,她對我的所作所為只是感到疑惑好奇。
多看兩眼失去興趣後又變回一副厭倦的模樣把我當成空氣,堅決不動任何我給她的東西,也不出聲叫停。
沒有反饋,不拒絕,不接受。
像只矜貴、高警惕的貓,輕易難以近身。
05.
就這麼過了兩個星期。
就在我已經習慣了我的同桌不會說話後,她突然跟我說話了。
「田螺兔子?」
「什麼?」意識到她在跟我說話,我快速看了一眼我放到她位置上的暖水壺,「哦,這個紅糖水,原本再加些老薑效果會更好一點,但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姜的味道所以沒有加。」
「這個喝了會比較舒服,沒有這麼難受。」
林鹿打開蓋子,嗅著蒸騰上來的熱氣:「你怎麼想到給我準備這個。」
「你看上很不舒服,手也一直搭在小腹......」
話沒說完,餘光便捕捉到她喝水的動作。
偏頭去看,恰好對上那雙漂亮的眸子。
「好甜。」她稍稍皺起眉,又喝了一口,「你到底放了多少紅糖?」
「那我明天放少一點。」
她舔了舔唇,掀起眼皮看著我:「值日、打水、塞巧克力,現在還準備紅糖水,你到底想做什麼?」
「謝謝你。」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又讓她皺起了眉:「說什麼胡話?」
「之前你替我解圍,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不知是我過分真摯的表情太好笑,還是我的所作所為很好笑。
林鹿在後仰著盯了我片刻後突然笑了起來。
柔和的笑意融化了眉宇間的冰霜,獨屬於少年人的溫和純粹在這一刻讓人得以窺見一二。
「既然想謝謝我,能不能麻煩你乾脆大方一點,」笑容消失,林鹿再次面無表情地說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投喂什麼不好搞的流浪貓。」
看著我一臉的震驚,林鹿再一次被我逗笑。
我們的關係開始熟絡。
她成了我在高中時期交到第一個朋友。
06.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自從跟林鹿熟絡起來後,她變得開朗了許多。
也漸漸開始跟班上的其他同學說話,體育課上也開始一起打球運動。
「安唯,過來一起玩啊。」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主動將站在一旁看著的我拉過來。
漸漸的,我也開始跟班上其他同學熟識。
也因此,我在學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正常的,快樂的校園生活。
跟她在一起的時間越多,我的視線就越發不受控地落在她身上。
我察覺到了自己的異常,卻只是安慰自己林鹿作為拯救過自己,並在高中交到的第一個朋友,自己對她有所特殊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要以為林鹿現在跟你走得近,你就真的能跟她做朋友了。她最好的朋友永遠都只有我一個。」
跟林鹿走得近,不可以避免地會接觸到黎兆。
自從經歷過那件事情後我對黎兆的態度是敬而遠之。
他之前就找過我幾次,但林鹿說了,不想原諒就不原諒,不需要看在誰的面子上勉強自己。
不管對方做的事情在別人眼裡有多微不足道,當但只要這件事情刺痛了自己,不原諒是我們的權利。
只是我沒想到他會幼稚到來跟我做好朋友宣言。
實在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我拿起書包繞開他快速離開。
高二轉眼結束。
放假以後我一直都在父母開的包子鋪幫忙。
假期在日復一日的平凡單調中流逝。
直到這天我在街口遇見了失魂落魄的林鹿。
07.
「你先坐,我去拿藥箱。」
今天跟以往的每一天一樣,我不過是在下午店裡沒生意的時候開著小電驢到街口的二手書店看書。
拐彎的時候突然竄出來一個人。
嚇得我打了個急彎差點撞上人行道的護欄。
等我惡狠狠地瞪過去時,卻看見了一身狼狽還失魂落魄的林鹿。
好在她雖然不說話不理人,但把她拉上車的時候她還算配合。
就是她身上穿著的裙子讓她坐在后座多少有點礙事。
但就算礙事也得把她帶走。
她受傷了。
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的小腿在流血,手上也有不少的口子。
「呼——」
「疼不疼?」
「我現在幫你把腿上的血跡擦掉,可能會有點疼,我會輕一點的。如果太疼你受不了的話一定要跟我說。」
雖然這麼說,可林鹿自始至終都沒有多大的反應。
直到我幫她處理好傷口,起身準備把東西都放好時,她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不要走。」
她仰著頭,眼尾殷紅,握著我的手不斷收緊。
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浮木,不論如何她都不願意放手。
「不走。」
我重新坐下。
想了想,我握上了她的手,手掌緊貼的瞬間,她纖細的手指穿過我的指間與我十指緊扣。
「我不走,我就在這裡陪著你。」
我輕聲安慰著她,在她把頭靠進我的懷裡時順勢攬過她的肩輕拍。
現在不是問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
我經過這種狀態,我清楚這個時候一個沉默的擁抱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只知道我的手臂在發麻抗議時,一直沉默的林鹿突然開口:「能收留我一晚嗎?」
「問題應該不大,」我想了想爸媽可能有的反應,最後應道:「一會兒我好好跟他們說就行了。」
「你餓不餓?我給你煮碗面吃吧。」
「不餓。」
同時響起的還有肚子響亮的咕嚕聲。
我憋著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行吧,我餓了。我煮東西的時候總是不知量,每次都會煮多,一會兒要是又煮多了,只能麻煩你勉為其難地吃掉了。」
她紅著臉抬頭瞪了我一眼,而後推開我縮在沙發上低哼一聲:「我不要青菜。」
「好好好,不要青菜。」
冰箱還剩兩個凍雞腿。
拿雞腿煮了一小鍋雞湯下麵條,再拌了個口水雞。
林鹿今天估計是真的沒怎麼吃過東西。
一大碗麵條很快就吃完了。
麵條剛吃完,爸媽就回來了。
得知林鹿就是為經常提到的,在學校交到的朋友,爸媽從一開始的警惕變得無比熱情。
「哎呀,家裡也沒什麼好招待你的。就只剩一點包子饅頭什麼,你們吃飯了嗎?哦,吃了雞湯麵,小唯拌的口水雞可好吃了。」
「想住一晚?那當然沒問題,你是小唯的朋友別說住一晚就是住到開學都沒事。你跟你爸媽說清楚你在哪就行了,你等會兒,我讓小唯爸爸給你拿床被子。」
爸媽因為林鹿的到來非常高興。
林鹿因為爸媽的熱情從最初的侷促到慢慢適應。
晚上睡覺的時候,林鹿跟我擠在一張床上。
我們翻著我小時候的相冊,笑得淚水都出來了。
「真好,每年生日的時候叔叔阿姨都會給你拍照記錄。」
「他們可喜歡拍照了。家裡以前還有一台DV機,還有視頻來著,等明天我問問,拿到再給你看。」
她笑著躺下,好半響她又突然說道:「我今天生日來著。」
「啊?」
「今天是我的生日。」
林鹿笑了笑,但很快又變得面無表情。
「我爸媽怎麼說呢,在電視上看到的那種家族聯姻你知道吧。他們屬於這種,沒有感情,結婚生下我只是為了完成任務。」
「起初還好,他們說我是無罪的。所以他們都願意對我好,可慢慢的,他們有了各自喜歡的人後,他們開始抗拒這段婚姻,用盡一切手段終於離婚了。」
「我被分給了我爸。他們剛離婚那年,還算和氣地給我過了個生日。但當他們都開始組建自己新的家庭後,我就變成了多餘的那個。」
「其實他們不記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偏偏他們在上個月莫名其妙地答應我今年會一起給我過生日。」
「我好高興。安唯,我真的好高興,這是從我十歲他們離婚以後第一次說要一起給我過生日。我期待了好久,我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在準備,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他們來就是給我最好的禮物。」
「這破裙子是他們去年讓秘書給我送的眾多禮物中的一個。說實話,我知道他們送給我的禮物都是他們的秘書挑的,他們只負責簽單。畢竟如果真的是他們自己挑的話,他們不可能忘了我根本就不喜歡裙子這件事。」
「不對,他們也可能忘了。畢竟他們連我都忘了,這麼點小事哪裡值得他們放在心上。」
「你知道,今天我爸給了我很多錢,跟我說他工作忙就不陪我了。但我知道他其實是陪他新女友飛巴黎去了。我媽徹底忘了這回事,我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在陪她兒子打著高爾夫。」
「說實話,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們。但我就是不甘心,憑什麼他們都能瀟洒地開始新生活,就我無人在意。」
我沉默片刻:「所以你就摔東西了?還把自己弄傷了。」
「反正我期待的人也不會來,準備的那些東西留著又有什麼用?」
「黎兆呢?你們不是青梅竹馬嗎?他沒去嗎?」
「黎兆?哦,我不允許任何人看我的笑話,所以我就都讓他們滾了。黎兆應該也跟著滾了吧。」
我點了點頭,從床上爬了起來。
「你等我一下。」
08.
爸媽已經睡了。
我在冰箱翻出兩個饅頭重新修整了一下形狀疊到一起,變成了一個雙層『蛋糕』。
我記得上個月爸爸過生日時剩下的蠟燭都被放在了.......
插上蠟燭,準備就緒後,我在進房間的同時關上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