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周敘從鄉下來的未婚妻。
他嫌我是話癆,滿嘴東北大碴子口音。
為了擺脫我,他把我塞給後桌的清冷學神。
揚言只有我把學神喂胖五斤,他才答應娶我。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任務根本完不成。
因為學神有極端嚴重的厭食症。
但我還是欣然接受。
不為別的,就是想給咱們東北菜爭一口氣。
我就不信有人能抵擋得住鍋包肉、鐵鍋燉、烤雞架還有地三鮮的誘惑。
1
周敘今天和我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因為他想踩井蓋,而我攔住了他。
「哎呀媽呀,這可不興踩啊,踩井蓋會倒霉三天的。」
周敘一臉不耐地捂住耳朵,煩躁地看向我。
「李想想,你能不能閉上嘴巴,一股東北大碴子味,誰受得了啊?」
我呆呆地看著他:「我尋思著我也妹有口音啊。」
「那你從一念到十,後面加上個。」
我清了清嗓子,朗聲念道:「姨個兩個散個四個五個六個騎個拔個九個十個。」
「你看,我沒有口音吧。」我得意地朝他抬了抬下巴:「村裡的騎大姑拔大姨都誇我普通話很標準呢。」
周敘沒有回答我,他只是痛不欲生地沖回教室。
我剛準備在他身邊坐下,他又「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和我拉開距離。
「李想想,你是一個女孩,自愛一點行不行?」
「現在早就不流行娃娃親了,我爸媽心儀你沒有用,你要問問我願不願意!」
我點了點頭,笑眯眯地問他:「那你願意嗎?」
周敘沉默片刻,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反而指向了後排的清冷學神。
「你不是總說你們東北菜很好吃嗎?」
「如果你能把顧洵喂胖五斤,我就答應做你的未婚夫。」
2
班上一片譁然。
畢竟誰都知道,顧洵有嚴重的厭食症,近期甚至要靠打營養針維持能量。
別說喂胖五斤,一個月下來能不瘦就謝天謝地了。
我蹲下身來看向他。
少年很瘦,下巴尖尖,握住筆的手青筋凸起。
面對我的突然湊近,他恍若未覺,只專注地寫著面前的物理題。
「顧洵不僅不吃東西,還不搭理人。」
「他患有雙相情感障礙,根本就不是個正常人。」
「李想想,周敘擺明了是要拒絕你,你別自討沒趣了。」
班上的同學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我沒有理會他們,只一個勁兒地盯著顧洵看。
他真的好瘦,和姥姥家新生出來的貓崽子一樣瘦。
尖尖的下巴襯得眼睛愈發大了,黑白分明亮晶晶的。
有人問周敘:「你討厭李想想的話,直接拒絕就好,幹嘛非要給她布置這種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周敘單手插兜,懶懶開口:「誰讓李想想天天纏著我,和我吹她的東北菜有多好吃。」
「像我們這種吃慣了龍蝦鮑魚海參的人,哪裡看得上這種鄉下東西?」
他咬著一根棒棒糖,嗤笑道:「我就是想讓她知道,不是每個人都稀罕她那些破爛玩意。」
我本來沒打算理他。
可聽見這句話後,我實在忍不了了。
詆毀我可以,絕對不能詆毀我的東北菜!
姥姥能把瘦嘎嘎的小貓喂成十五斤的大胖橘。
我就不信,顧洵會養不肥。
「周敘,我要是能把顧洵喂胖十斤,你敢不敢當眾喊我一聲爹?」
周敘蹙起眉來:「李想想,你一個女孩子,說話怎麼會這樣粗俗?」
「別沒屁擱楞嗓子,我就問你敢不敢?」
他像是被我氣笑了,咬牙道:「有什麼不敢的?」
「反正顧洵根本不會理人,高中以來,他就沒和人說過話。」
說著,他回頭喊了一聲「顧洵」,顧洵頭也沒抬,刷題的速度還更快了。
周圍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等著我出洋相。
而我兩步走到顧洵身邊,附耳與他說了一句。
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直安靜的人霍然抬頭,站起身來。
周敘一臉震驚:「李想想,你和他說什麼了?他怎麼會搭理你?」
3
雙相情感障礙又被稱作「天才病」。
顧洵的天賦就在於物理。
他的物理成績一騎絕塵,對物理有著超乎常人的熱愛。
從小姥姥就說我嘎嘎聰明,知道挑人的軟肋下手。
所以我湊近顧洵時,告訴他:
「刷會做的題有什麼意思?」
「我有一道物理題,99.9% 的人都答不出來,你想不想試一試?」
顧洵平靜無波的眼睛,在聽說這句話後,突然亮了起來。
他擱下手中筆,在一片譁然聲中,和我出了教室。
我往前走,他沉默地跟在身後。
跟著我走出校門,一番彎彎繞繞之後,在一家鐵鍋燉前停下。
我早就考察過了,這家鐵鍋燉用的是柴火灶,湯汁鮮美,肉質鮮嫩,味道特別正宗。
老闆娘和我很熟,笑眯眯地問我:「今天還吃燉大鵝嗎?」
「是嘞,兩人份,大餅子鍋貼多放一點哈。」
顧洵見狀,眉頭緊鎖。
我連忙和他解釋:「你別誤會,我可沒打算讓你吃。我這人飯量賊大,一人能吃兩人份。」
他這才在我對面落座,一心惦記著那道物理題,掏出本子和筆,直勾勾地望著我。
我假裝沒看出來,盯著面前的大鐵鍋,他不說話我也絕不開口。
眼看顧洵的眉頭越蹙越緊,我如夢初醒般抬起頭來:「啊,物理題忘記和你說了。」
可像我這種不學無術的人,哪裡知道什麼高深物理題?
不過沒關係,我會土味情話。
我沖他眨了眨眼:「我發現我好像脫離了地心引力,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顧洵終於開口,反駁道:「不可能。」
「真的。」我面不改色地看著他:「自從見過你後,我再也不受地心引力的拘束,因為我的重心變成了你。」
他微微一怔,茫然地睜大了眼,臉上沒有被玩弄的羞惱,耳根反而淺淺染上一抹紅暈。
「還有,」我繼續發問:「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我也發現了一個新的力,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他太求知若渴了,即便清楚像我這樣的讀書混子嘴裡吐不出什麼象牙,還是不恥下問道:「什麼?」
「我發現,你對我有吸引力。」
顧洵瞬間閉上了嘴,微微偏開頭,目光慌亂四瞟,落在剛開鍋的燉大鵝上。
鵝肉被切成均勻的小塊,在濃郁的湯汁里咕嚕翻滾,柴火慢燉讓每塊肉都吸飽了醬汁的醇厚。
香料味道完美融入,鍋里的土豆煮得糯唧唧,鍋邊的玉米餅已經炊至金黃酥脆,香氣撲鼻而來。
顧洵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我也餓了,自顧自地拿起勺子吃了起來。
從小村子裡的人就說,我吃飯特別香,讓人看著很有食慾。
每次一到飯點,我在院子裡吃飯,左鄰右舍就愛把自家小孩送來,讓他們圍著我吃。
在我身邊,他們總能把飯吃個精光。
可能我天生就很有「飯張力」吧。
在舀到第六勺燉大鵝的時候,顧洵終於有了動作。
像是經歷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他試探著問我:
「我能試一口嗎?」
我就知道,沒有人能抵擋得住東北菜的誘惑!
4
我沒有給顧洵夾菜。
我大驚失色地看著他:「不是說好你不吃嗎?」
「這點肉剛好我一個人吃,要是分給你,我會餓肚子的。」
顧洵沒有再說,只是盯著我吃。
眼看著我嗦湯汁,啃鍋貼,嚼大拉皮。
越看,口水吞咽的頻率就越高。
在舀第十勺時,我終於勉為其難地給他分了一勺。
「算了,給你試試鵝腿吧。」
「誰讓你長得好看呢。」
盯著碗里的鵝腿,顧洵慢慢夾起,放入嘴裡小小咬一口。
只這一口,味蕾得到滿足,他的眼睛瞬間睜圓。
而後再也沒有猶豫,認真地啃起鵝腿。
吃完後,他下意識想再夾一筷子。
我攔住了他:「好不好吃?」
顧洵點了點頭。
「鍋里好吃的可多了,土豆入口即化,粉條一咬還會拉絲,你想不想試試看?」
顧洵若有所思地盯著鍋,唇邊沾了湯汁。
「要吃可以,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他茫然地看著我。
「以後要回應我的話,不能置之不理。」
我指著那口鐵鍋,湊到他的面前:「如果答應的話,這些就隨便你吃啦。」
離得近了,在燈光的照射下,我清楚地看見了他的手背。
有好多密密麻麻的針眼,看著就沒少受打營養針的罪。
我一邊嗦粉一邊誘惑他:「而且我還知道超多蒼蠅館子,賣的都是正宗東北美食,有的比鐵鍋燉還要好吃,下次帶你去吃。」
顧洵望向了我,臉色是病態的蒼白,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掩住了他的眼神。
良久,他的聲音很淺很輕傳來:「我……儘量。」
有這句話就夠了。
我把剩下的精華都往他的碗里舀,在他面前堆出一個小小山包:「吃!都給你吃!」
顧洵飯量不大,一米八的大男孩吃得還沒我多,但每塊肉都啃得乾乾淨淨。
第二天上學時,他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冷。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撲在刷題上。
可能是性格原因,他在班裡沒有朋友,甚至沒有同桌。
我和周敘本來坐在一起,但今天我徑直走到後排,坐在顧洵身側。
周敘微微一愣:「李想想,你幹什麼呢?」
「坐在一起,方便投喂啊。」我理所當然地回答。
「昨天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周敘的眉蹙了起來,「你知道他為什麼一個人霸占一張桌子嗎?」
我是轉校生,這學期才過來,好多事情還不太清楚。
「上一個和他同桌的人,被他直接推倒在地。」
「上上個更慘,趕上他病症發作,被他用圓規戳了手背。」
周敘冷笑道:「他就是個怪物,沒辦法接受有人近身,稍微有點肢體接觸都不行。」
我一邊搬課桌上的書本,一邊頭也沒抬地回他:「你可拉倒吧,說話這麼沖幹啥?」
「我換我的座位,關你啥事啊?」
「誰愛管你?」周敘冷哼一聲:「要不是我媽讓我在學校里多照顧你點,你以為我想管嗎?」
「趕緊回來。」他不耐煩地下了通牒。
我把書包重重擱在了顧洵邊上,沖他揚了揚眉。
上課鈴聲剛好在這時響起,班主任走進教室。
周敘這人也忒小心眼了,見我不肯聽話,居然跑到老師那裡告狀。
老師皺眉看著我:「李想想,誰讓你不經同意私自調動座位的?」
我乖巧地回答:「顧洵生病了,我只是想助人為樂,就近照顧同學。」
「那顧洵答應讓你照顧了嗎?」老師沉聲道:「李想想,你想換位置可以,但要問顧洵願不願意。」
「顧洵同學,你願意和李想想一起坐嗎?」
5
這句話出口後,底下傳來一陣爆笑。
「顧洵怎麼可能願意啊?」
「他那種人,巴不得別人離他越遠越好。」
「李想想真是自討沒趣,非要貼上去幹嘛?」
「趕緊回到周少身邊坐下,要不然被趕走多難看啊。」
在一片議論聲中,我看向了奮筆疾書的顧洵,低聲問他:
「你忘了昨天答應我的事情了嗎?」
他沉默低頭,似乎特別排斥成為人群的焦點,呼吸的頻率都變急了幾分。
「要是不說話,他們會默認你拒絕了我,那我可得走了。」
他還是抿唇不語,筆尖在紙上刷刷作響。
呵,男人。
在床上的話不可信,在飯桌上的話也不可信。
昨天還承諾會回應我呢。
是我自討沒趣,那他以後也甭想吃正宗東北菜了。
我正打算灰溜溜回去時,突然被人拉住。
顧洵很瘦,但力氣不小,骨節分明的手按住我的手腕。
他望著我,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般,當著所有人的面開口道:
「我願意和李想想一起坐。」
可能是極少看見他在公眾場合說話,連老師都愣住了,又問了一遍:
「你剛剛,在說什麼?」
少年的嗓音清亮悅耳:「我願意和李想想做同桌。」
不愧是我豪擲一百五十八元宴請過鐵鍋燉的朋友。
我當即返回,一屁股坐在顧洵身邊,笑眯眯地看著老師:「那我就坐下啦。」
周敘一臉不可思議,看看顧洵,又看看我,而後冷笑起來。
「誰知道那個怪物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李想想,你回頭被他欺負了別找我哭。」
從前也沒發現,周敘說話怎麼這麼刻薄。
我狠狠朝他淬了一口:「你欠登啊,哪放屁哪齜牙,哪說話哪接茬。」
我的戰鬥力很強,要不是被老師瞪了一眼,我還能繼續輸出。
這場插曲過後,老師開始上課。
我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畫畫,一邊畫一邊偷看顧洵。
他平時上課特別認真,但不知怎的,今天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上到一半,他輕輕拉了拉我的袖子,將一張紙條遞到我的面前。
上面的字跡整齊娟秀,很是漂亮。
「對不起,不是故意不理你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話實在困難。」
「上一個和我同桌的同學,拿走了我的物理書,我搶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把他推倒。」
「上上個,說我有病會傳染。他自己拿圓規扎破手掌,騙老師說我欺負他。」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的眼睛像東北的傻狍子一樣,清澈裡帶著幾分試探。
我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微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聰明著呢,才不會受人挑撥離間。」
這堂課結束時,老師公布了一個消息。
為了豐富課餘生活,學校決定下周六舉辦集市活動,由學生擺攤販賣。
話音一落,周敘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睨著我:
「李想想,你不會要賣東北菜吧?」
我本來沒打算做攤主,被他這麼一提醒,倒是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