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花花了五十八,他攤開手掌,掌心是剩下的錢。
以往我此刻會驚喜地接過,並且會幫他擦汗,誇他一句辛苦了。
但現在,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挑剔冰冷的視線掃過那堆稀稀落落的零錢。
「這麼晚了,就賺這麼一點錢,還好意思買花?」
周宴捧著的花束被我狠狠打翻,他的手臂僵硬在半空,猛地抬頭看我。
我冷笑,一字一頓:
「你這個廢物,嫁給你我真是倒大霉了。
「滾開,別跟我說話,我看見你就覺得噁心。」
14.
系統跟我的做法截然相反,它嚴格貫徹了劇情。
我不再出門擺攤,也不再絞盡腦汁賺錢。
每天就在家裡看電視、打遊戲、吃零食。
對於我的突然轉變,它找好了理由:
「以前想著跟你好好過日子算了,但憑什麼江初瑤跟未婚夫過得那麼好,我連買個裙子都要討價還價,你當時給江初瑤花了不少錢吧,呵呵,到我這裡就窮了,真是夠雙標的,我憑什麼跟著你受罪?我為什麼不能跟她一樣?」
周宴又去了工地,本就沒好的舊傷上又新增了新的傷口。
晚上回來時,我將購物車截圖甩到了他臉上: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別人男朋友都有車有房,就我住在這個破破爛爛的地下室,你真的有夠廢物的。
「我不管,別人有的我也一定要有,最多半個月,我要看到這條項鍊和包包。」
已經是晚上十點了,客廳內是各種亂七八糟的零食袋,廚房是中午沒洗的碗筷。
周宴眼下有些青黑,我吵鬧間推了他一把,正巧撞到了牆,手臂上的傷口又裂開了,滲出了血跡。
被這樣指著鼻子罵,周宴這麼驕傲的人,應該憤怒反駁,甚至摔門離去。
但他此刻卻臉色平靜,像是沒有情緒似的,接受了這個離譜的要求。
周宴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過頭:
「項鍊和包包會讓你覺得開心嗎?」
那雙漆黑的眼睛透過這具身體,和被關在腦海里的我突然對視。
我幾乎以為周宴能看到我。
但下一刻,我聽到了我的身體發出聲音,她嗤笑一聲:
「什麼開心,這不就是你該做的,你一個窮鬼,簡直就是我交往過最垃圾的男朋友。」
系統又在編瞎話了,給我虛構了根本不存在的有錢前男友:
「他當時一晚上就能給我花一百萬,你算個什麼東西,要條項鍊就跟要了你的命一樣,跟你在一起,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我聽到了周宴慢慢離開的腳步聲。
明明沒有回答,但我莫名覺得,此刻周宴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是因為我的辱罵嗎?我的話讓他生氣了嗎?
15.
系統的做法簡直立竿見影。
周宴開始早出晚歸,拚命地賺錢。
而我索要的東西也越來越貴,條件也越來越苛刻。
從兩千塊的裙子,逐漸增長到了六萬塊錢的高跟鞋。
只要周宴沉默,我就會羞辱他,大吵大鬧,然後拿離婚相逼。
周宴回來越來越晚,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他是去給拳擊俱樂部做陪練了。
以前一起經常玩的圈裡人,常常會點他,從早上打到日落。
這份工作高薪豐厚,來錢快,每日現結。
除了要放下自尊和驕傲,還需要忍受熟人憐憫的目光和嘲笑。
我從系統冰冷的機械音中聽出了一絲炫耀:
【看吧,這麼快就賺到錢,攢夠了前期創業基金,我的辦法是沒錯的,反派就該這樣,用責罵和呵斥來進行鞭策,這樣才能成長。】
我沒有吭聲,只是盯著周宴沉默的背影。
數著他後背上的淤青。
上次只有三塊,現在又變多了。
不僅僅是後背,還有手臂、大腿、胸膛。
今天應該是打得激烈,他的下巴也被擦到了,很深的一塊青紫。
應該會很疼吧?
被人按在地上,放肆嘲笑羞辱的時候。
周宴,你在想什麼呢?
16.
只讓驢幹活,不給驢蘿蔔,是一種殺雞取卵的行為。
系統也明顯認識到了。
此刻,因為周宴不要命地賺錢,創立的公司也慢慢走上了正軌。
我們?ü?從潮濕陰暗的地下室搬出,搬到了市中心寬敞明亮的一個小區。
系統摸著周宴交上來的銀行卡,語氣大方:
「最近表現得不錯,想要什麼獎勵?」
我從小黑屋裡站了起來,湊到了跟前。
這算是系統對周宴為數不多的柔和了,我也想知道他到底想要什麼。
是領帶袖口?是西裝手錶?還是誇讚親吻?
但周宴抬起頭,半晌,他說:
「一個藍莓小蛋糕。」
17.
系統對這個回答匪夷所思。
它是在中途換過來綁定我的,不清楚之前的事情。
她試圖理解:「就一個小蛋糕?你想好,你就算是要求我以後不罵你我也會答應的。」
周宴點了點頭:「就一個小蛋糕。」
話已經放出去了,系統也沒磨蹭。
她專門找了網上排名前十的甜品店,每家都下了一單。
它有些得意:「我們系統一樣嚴謹,這麼多,肯定能讓反派感恩戴德。」
但出乎它的意料,那些蛋糕,周宴動都沒動。
「我要你親手做的。」
他這樣說。
18.
沒辦法了,系統找到了我,和我商量:
【給你一個小時時間交換,你做好蛋糕就走,別耽誤時間。】
我答應了。
於是,下一瞬間,我眼前一黑,就已經站到了廚房。
面前擺著雞蛋、黃油,還有各種做蛋糕的模具。
周宴當時應該是記錯了。
我說的是給他帶小蛋糕,而不是做小蛋糕。
我幾乎沒有做過甜品,此刻也看著廚房發愁。
最後沒辦法,還是打開了某書,開始當場學習。
第一步,蛋清分離,冷藏後打發;
第二步,拿出玉米油和牛奶。
.......
我正看得認真,身後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
我心裡一驚,周宴不是去工作了嗎,所以系統才放心地讓我出來做蛋糕。
腳步聲越來越近,慢慢靠近了廚房門口。
我一慌,慌裡慌張找藉口:
「先別進來,還要等一會,不好意思,桌子上有水果,你先墊一墊……」
但我未完的話語,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打斷。
身後湊上來一具火熱強壯的身體。
我被周宴困在了懷裡,他手勁很大,攬著我的腰幾乎快讓我喘不過氣。
我被攔腰抱起,坐在了檯面上。
周宴自下往上看我,瞳孔暗得幾乎透不進去一絲光。
他握著我的手腕,半跪在地面。
手指輕輕擦過我的眉眼,聲音很啞:
「桑桑,終於,」
「找到你了。」
19.
眼前的周宴和我離開的時候,變化很大。
那時的他還帶著些年輕的青澀和傲氣,即便家道中落,眉宇間依舊隱隱桀驁不馴。
而現在,他沉穩了許多,說話張弛有度,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很難讓人感覺到他的情緒。
我在小黑屋裡,就敏銳地發現了這種變化。
但真的直面接觸,還是讓人感到心驚。
我有些不試的移了移身子,裝作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不是一直在嗎?」
周宴笑了笑,並沒有在這個事情上糾結。
他說要吃藍莓小蛋糕,但看起來並不著急。
反倒是一直貼著我,追在我身邊緊緊不放。
我被他抱在了膝蓋上,他問我好不好,想吃什麼,要不要喝飲料。
每個問題都很奇怪,周宴的語氣明明很正常,但我莫名聽出了一種偏執的感覺。
我胡亂地答應著,在心裡數著時間。
十分鐘,五分鐘,一分鐘。
一個小時過去了,系統約定的換回沒有發生。
我莫名慌了一瞬,立馬在腦海里開始呼叫系統的名字。
可是,無論我怎麼喊,都沒有人回應我。
仿佛一滴水沉入了大海,毫無波瀾。
我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抱著我的周宴突然笑了一聲。
他慢悠悠地攤開手,掌心裡突然浮現出一團藍色的光芒。
他眉眼彎彎:
「桑桑,你在找這個東西嗎?」
20.
那團藍色光團一冒頭,就開始大叫:
【叛徒,是那個叛徒對不對?你勾結了那個叛徒,我要上報給主神,收回你們的權限!】
系統的聲音格外氣急敗壞,完全不像往常那樣冷靜。
周宴懶得理它,反手又將它關了起來。
我一臉懵逼,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我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麼。
叛徒?什麼叛徒?周宴和誰勾結了?他怎麼抓住系統的?
我這副迷茫的樣子把周宴逗笑了。
他一直是陰鬱冷漠的性格,不愛說話,生人勿近。
可他從看到我開始到現在,一直在笑:
「好了,桑桑,不著急,我慢慢告訴你。」
「你還記得你是為什麼要來執行任務嗎?」
21.
大二那年暑假,我在回家路上出了車禍。
搶救了三天沒有搶救過來,系統找到了我。
說只要完成任務,就復活我。
「那不是恩賜,不是等價交換,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是系統故意做的。」
系統依附著小世界存在,完成劇情獲得能量。
在系統接管我身體的下一秒,周宴就發現了。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慢慢發現,除了我,江初瑤和陸炎身上也有著相同的能量波動。
於是他一邊尋找我的破綻。
一邊暗自聯繫陸炎和江初瑤。
三個人在私底下促成了聯盟,表面成立公司,背地裡偷偷研究。
直到江初瑤差點因為劇情死了,她的系統產生了惻隱之心,違背了主神規則。
於是,有了這個系統加入, 陸炎的系統也很快被策反。
三人兩系統慢慢謀劃, 都努力想要擺脫主神空間的控制。
只是周宴這裡,因為我的存在, 投鼠忌器,他必須要先看到我。
「你的第一個系統也偷偷幫了忙,只是膽小,沒有出面。」
周宴說,
藍色光芒被放出, 拚命閃動:
【你, 還有那幾個叛徒,你們都等著,等我離開,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第三天, 找到了一個空隙。
系統竟然真的掙扎出來, 逃跑了。
22.
周宴卻顯得並不著急。
他正認真的給我梳發,很快綁了一個漂亮的髮型,他語氣很輕:
「桑桑,想回家嗎?」
我猛地抬頭,幾乎是一瞬間眼睛就紅了。
周宴抱了抱我,哄我:「快了, 快了,我的桑桑很快就能回家了。」
23.
不久後, 我終於知道周宴為什麼不著急了。
逃跑回主神空間的系統身上帶了病毒。
這種程序傳染性強, 速度快,效果狠毒。
短短半天時間,主神空間就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癱瘓。
各種設備機械死機報廢,大批系統出逃,主系統氣得發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無能為力。
在一個清晨,周宴拿回來了一條項鍊。
他仔細地掛在了我的脖頸,神色溫柔:
「好了,戴上它, 就可以在不同世界來回穿梭了。」
我迫不及待地握緊項鍊。
我想我的媽媽, 想我的同學,也想我的朋友。
離開的前一刻, 我控制不住地回頭去看。
周宴眉眼柔和:
「還有一些事情需要收尾, 你先回去,別怕,項鍊會保護你的。」
我走了幾步, 又忍不住確認:
「說好的, 最晚一周後要來找我。」
周宴笑, 舉起手指:「我發誓,不去是小狗。」
我臉頰有些微微發燙:
「我做好了蛋糕等你。」
「是藍莓味的嗎?」
「嗯。」
周宴就又笑了,傳說中陰鷙冷漠的反派笑得眉眼彎彎:
「謝謝。」
謝謝你的到來, 謝謝你送我的禮物。
當我推開那扇門的時候, 看到了你泛著水光的眼睛。
我想,這麼漂亮的眼睛,應該充滿喜悅和開心, 而不是浸滿委屈的苦澀。
所以我走到你面前說別哭了。
你的眼淚讓我走出了那扇門,讓我重拾了對生活的希望。
可我以後不想再看到它了。
我想讓你平平安安,想讓你開開心心。
順遂一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