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才看到,心想,怪不得一直覺得手腕有些疼,原來是青紫了。
我想了想,撒了個善意的謊言:
「不小心摔了一跤,沒有大事。」
周宴撩起眼皮,一針見血:「抓傷和摔傷,我還是能分得清的。」
果然還是那個毒舌直接的反派啊,我嘗試轉移話題:
「對了,你吃晚飯沒?我記得家裡還有點麵條。」
但周宴並不理我,只是面無表情地給我擦藥,偶爾給我喂口水。
說起來,這還算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
我頭腦風暴,正絞盡腦汁地想要尋找話題。
周宴突然冷不丁說:
「你身份證在哪裡?」
完全意料之外,我下意識回答:
「在包里,怎麼了?」
「明天記得帶著,跟我一起出門。」
手腕和小腿的傷都被好好處理了,周宴站了起來。
「車子我修好了,沒什麼大問題,鎖鏈換一下就行了。」
我還在迷茫中,下意識追在他的身後,語氣很懵:
「出門?為什麼要出門?去哪?」
周宴振作起來這麼快的嗎?剛出房間,就想出門了。
客廳的吊燈老舊,光芒有些暗淡。
周宴靠在門邊,隱沒在陰影里,我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幹什麼?帶你去離婚。」
我聽到他毫無感情的聲音,夾雜著一點不知道對誰的嘲諷:
「不然呢?林桑桑,你難道真的要跟我這個窮鬼過一輩子嗎?」
8.
消失了好久的系統,終於在此刻姍姍來遲。
它猛地一嚎,聲音興奮:
【來了來了,離婚劇情總算來了,不過怎麼是反派提的,不應該是你忍受不了吵著鬧著要離婚嗎?】
【不管了,直接開罵!快,罵他廢物,罵他是個垃圾,罵他給不了你好生活!】
系統猴急地催促我,像個不近人情的嚴苛老師。
但不會罵人的人,再怎麼教也是不會罵的。
我憋了很久,憋得臉色漲紅,還是沒辦法說出那些刺眼的詞語。
「你,你這個人,也太壞了,賺不到錢就算了,還說話這麼難聽。」
想起這些天的疲憊,我真的有些委屈了:
「我每天出門賺錢、買菜做飯,很辛苦的,還給你買了新衣服,那麼貴,你不謝謝我,竟然剛見我就說離婚。」
想到復讀那年,媽媽一邊工作一邊照顧我。
卻從來沒跟我抱怨過,我又有些羞愧,趕緊找補:
「反正,你不能這樣使喚完我就丟,這樣太不禮貌了。」
頹廢消沉的人,情緒生了病,很容易胡思亂想、胡言亂語。
對待病人,不能言語尖銳,需要更多的鼓勵。
我想了想,大度地原諒了周宴:
「不過你今天能出房間已經很棒了,很厲害哦。」
我一口氣說了這麼一連串,根本沒給周宴插嘴的機會。
等我已經站起身,開始準備明天擺攤的東西時。
周宴還是僵硬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我有些納悶,系統要氣瘋了:
【你他喵的在幹嘛,上輩子是幼師嗎,讓你罵反派,不是讓你哄幼兒園小同學!!】
我試圖反駁:「我罵了呀,罵他不禮貌了呀……」
系統冷笑,陰陽怪氣:【哇哦~這叫罵,不知道的還以為調情呢?要不要我給你頒發一個全國文明小標兵?】
一個 AI 是不能和我們人類感同身受的。
它們冰冷,古板,說話難聽,毫無禮貌。
系統惹毛了我,所以我選擇毛茸茸地走開。
9.
從周宴身邊經過時,他突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在他跌落泥潭,旁人避之不及的時候接近他?
為什麼在他消沉頹廢的時候,不放棄他,和他離婚?
為什麼要送他新衣服,送他藍莓小蛋糕?
我想了想,說:「因為我好像聽到了你的聲音。」
高考失利那個暑假,我最好的朋友來看我了。
她帶著冰淇淋和巧克力,硬拉著我去商????場買衣服。
她不談未來,也不談我的消沉,只是興沖沖帶著我玩了一整天直到筋疲力盡。
分開的時候,朋友說桑桑你眼光真好,選的衣服我都超級喜歡。
她移開了視線,我看到了她眼底閃爍的晶瑩。
但我裝作沒看到,小聲說那下次你買衣服還可以來找我。
從萬米高空墜落後。
我就站在了懸崖邊,面前的深淵深不見底,烈風幾乎將我吹翻。
直到有人聽到了我沉默的呼救。
我反問周宴:「那你為什麼幫我修車呢?」
一個自暴自棄,連飯都不願意好好吃的人。
為什麼會走出房間,悄悄幫我修好壞掉的推車呢?
周宴沉默了一會,說:
「我不想讓你哭了。」
在我聽到周宴求救的聲音時,他也看到了我努力控制的眼淚。
系統還在我腦海里咆哮,但我已經聽不清他說什麼了。
臉上的淚水被輕柔擦拭,手腕上的傷口被仔細上藥。
我暈乎乎地想。
原來能讓周宴走出那扇緊閉房門的。
除了辱罵,還有我的眼淚啊。
10.
從那天開始,周宴總是跟著我出去擺攤。
我換了一個夜市,那裡更正規,治安更好。
和相熟的小攤老闆道別後,周宴問我為什麼換地方。
我下意識隱瞞了真相:「這邊人流量太少了,不好賣東西。」
周宴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
又看了看不遠處因為他在,不敢上前,陰沉偷看的黃毛,沒吭聲。
乾了兩天,我就適應了新的夜市。
系統跟我抱怨:
【我好不容易換了積分,幫你報仇,結果那幾個黃毛不知道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頓,鼻青臉腫的,尤其是之前弄傷你的那個,左手都廢了。】
我心臟一跳,下意識看向周宴。
他正面無表情跟來買炒麵討價還價:
「小本生意,一份八塊,不能再少了。」
書里說反派陰鷙狠毒,睚眥必報,十分記仇。
但是周宴對我很好,幫我修車,還跟我一起賣炒麵。
而且我根本沒說過黃毛的事情,應該不是他。
我附和著系統,罵了黃毛兩句,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
11.
晚上回家的時候,經過蛋糕店。
我想起了那個小蛋糕???,那個我食言的禮物。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著周宴就進了蛋糕店。
挑選蛋糕的時候,面前突然出現一個人,我來不及躲開,直接撞上去撞得踉蹌????了兩步。
啪嗒,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有一道女聲驚呼:
「我的蛋糕!」
系統的聲音在此刻響起:
「來了來了,最激動人心的雄競修羅場,反派遇到昔日女神和男主約會,此刻男主意氣風發,而反派窮困潦倒,瞬間激發了反派的羞恥心和怒氣,發出震耳欲聾的五字真言:莫欺少年窮!】
果然,就像系統說的,我面前站著兩個人。
男的俊美,女的漂亮,正是劇情里相持相伴幸福一生的男女主。
女主叫江初瑤,她本來因為蛋糕掉了要發火,但一抬頭看到了我身邊的周宴:
「周宴哥哥,你怎麼在這裡,我找了你好久,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江初瑤一臉驚喜,就想要來拉周宴的袖子,但被周宴避開了。
江初瑤一愣,眼睛一下子紅了:
「你還在因為我退婚生氣嗎?我不想的,但是我媽媽用絕食逼我,我沒有辦法。」
周家破產前,資金鍊斷裂,就已經出現端倪。
江家作為商界的老狐狸,自然看得出。
不捨得將女兒嫁過去,又為了不落下把柄。
所以就選了我,一個愚蠢又虛榮的可憐蟲代替。
等周家發現,已經生米煮成熟飯。
「周宴哥哥,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在外面你怎麼吃得了這些苦……」
「瑤瑤!」
陸炎,書里的男主,忍無可忍打斷了江初瑤的話。
他走過來,示威似的攬住了江初瑤的腰,語氣加重:
「介紹一下,我是陸炎,也是瑤瑤的未婚夫。」
系統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
【男主吞併了反派的公司,搶走了反派的婚約,我的天,這要不黑化沒天理了,快點快點,打起來,打起來!!】
三個人對峙著,沒人發現我這個角落裡的小小卡拉米。
周宴好不容易振奮起來,努力擺攤賺錢,可不能因為打架進了局子。
我硬是擠進了三個人中間,推著周宴就移開了幾步:
「啊,我叫林桑桑,蛋糕,呃,我會陪給你的,多少錢,我,我給你。」
陸炎和江初瑤腦袋上都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一臉你誰的表情看著我。
噗嗤,有人笑了一聲,我一轉頭,就看到了周宴柔和下來的眉眼。
好啊,你跟前女友的現任修羅場,我幫你解圍,你還笑我。
我小發雷霆,決定晚上回去少給周宴吃十粒米飯。
那個蛋糕是定製的,最後算下來賠了不少錢。
江初瑤離開的時候還紅著眼睛,一步三回頭,像是在期盼周宴喊住他。
但周宴沒有看他,只是盯著手上的餅乾沒有說話。
我有些底氣不足:
「下次再買了,沒錢了。」
擺攤賺的錢都賠給江初瑤了,我真的一滴都沒有了。
這塊餅乾,都還是店員看我可憐,送給我的。
系統又在催我買裙子,我有些沮喪,就不自覺地說出了口:
「到底怎麼樣才能有兩千塊錢呢?」
夕陽落下,橘黃色的日光撒在了街角。
周宴擦了擦手,走過來牽住我。
「會有的。」
他語氣輕描淡寫:
「一定會有的。」
12.
很快,我就知道了周宴這句話的意思。
他去了工地,主動乾了最危險最累的活。
於是短短三天,他就賺到了兩千塊錢。
看到那條裙子,是在一個晚上。
周宴扯掉手上的繃帶,邊上藥邊說:
「禮物,你上次送我新衣服,那我也送你。」
20 塊錢的短袖換到了 2000 塊錢的連衣裙。
沒有風險,沒有太大成本,卻收益成百上千都翻倍。
世界上再沒有這樣回報率高的投資了。
系統百思不得其解:
【真夠離譜了,你沒打他沒罵他,反派怎麼還是去搬磚了,怎麼還是送你裙子了?】
任務就這樣輕鬆地完成,可我並不感到高興。
恐怖嚇人的傷疤蜿蜒在周宴結實有力的手臂上。
是他幹活不小心被鋼筋劃破的,他賺這些錢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輕鬆。
我感覺我的靈魂被分成了兩個小人。
一個小人說:【他是反派,這就是正常劇情,是他必須走的路,你太心軟了,就應該羞辱他,打罵他,激發他的自尊心,讓他奮發圖強。】
另一個小人說:【為什麼反派就一定要是反派呢?我為什麼必須要對一個人惡語相向呢?他已經消極頹廢,站在了懸崖邊,我還要用刺耳的言語推他一把嗎?】
兩種不同的聲音在我腦海里打架。
我想要制止他們,我想說不要再吵了。
可我腦袋暈沉,幾乎無能為力。
下一次任務幾乎是毫無間隙地跟上:
【辱罵周宴,要求他給你買最新款的項鍊和手提包。】
【一共五萬塊錢。】
這個世界圍繞著男主建立。
劇情下達任務,一步步將反派鞭策慢慢推向高處。
最後成為男主結局登頂磨刀石,石頭破碎,反派再次落入泥潭。
系統是整書劇情最大的操盤手。
而我,是刻薄虛榮的惡毒女配,也是系統的幫凶。
13.
三萬塊錢的任務就像塊石頭壓在我頭頂,幾乎喘不過氣來。
每次系統催促我,我都胡亂應付,尋找藉口。
終於,我的消極怠工引起了主神空間的注意。
它們更換了系統,給我制定了新的任務路線。
【察覺到宿主本人消極怠工,從今天起,系統將接管宿主的身份,直到完成任務再進行交換。】
新來的系統語氣冰冷,機械音毫無情緒。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它所說的接管是什麼意思。
眼前突然一黑,我被關在了一個小黑屋裡。
能看到外界的情況,能感受到身體,卻根本無法操控。
我看到接管我身體???的系統,動了動脖子。
「我」在房間走了幾圈,很快就適應了這個新的身體。
門外傳來了動靜。
因為上次我對周宴說的不要再去工地,太危險了,找一?ú?點輕鬆的活。
所以他這幾天都沒有去工地。
隔壁鄰居家的空調跟冰箱壞了,讓他去修,說是給二百塊。
周宴早上去了,修了一天,午飯都沒吃,現在才回來。
他推開門進來,手背在身後。
走到我面前,突然伸出手:
「路上碰到的,隨手就買了。」
是一束新鮮又漂亮的月季花。
我早上跟他抱怨過,說家裡死氣沉沉的,我想買一點鮮花點綴。
沒想到周宴記在了心裡,哪裡是碰巧,是特地去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