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搖搖晃晃。
我低頭看著手心的兩顆藥丸。
李四娘每次都會給被抬走的姑娘,兩顆藥丸。
這屬於助興秘藥。
我將手臂伸出轎子外,兩顆藥丸從手心滑落,不知落在了何處。
小轎是從尚書府邸的小後門抬進去的。
府邸很大。
竟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才在西北角落的一處閣樓前停了下來。
院裡一顆百年老樹,將閣樓籠在其中。
我曾聽過一些碎語。
葉遠的正妻因著當年生產,留了病根,這些年除了照料女兒,便一直禮佛,不再理會葉遠納了多少妾氏,更不理會他帶了多少的煙花女子入府。
這般想著,我上了閣樓,推門而入。
一股酒得辛辣味,撲面而來。
只見葉遠早就換好了中衣,倚靠在床榻上,見我進屋,迷離的眼睛盡顯貪婪之色,"來前收拾妥當了?"
我佯裝乖順點頭。
"知道規矩嗎?"
我又點頭。
他下了床,拉拽著我走到案桌前,上面一排排的器具讓人心生陰寒。
這一刻我突然更心疼華盈。
她那樣冰清玉潔,第一次被葉遠侮辱至極。
心中爆出一團火,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他。
他不急不慢擺弄著那些物件,隨即拿著一條帶刺的藤辮問我,"這個喜歡嗎?"
我繼續點頭。
他仰頭大笑,似乎極其滿意,一把將我扯到他的懷裡,再碰到我的身子之際,我輕輕抬手,媚眼看著他,"大人,不服藥嗎?"
我從懷裡掏出兩枚。
一顆自己服下,一顆遞到他的嘴邊。
他沒有絲毫猶豫,張嘴咽下。
"你這個丫頭,實在得我心,今晚伺候得好,我便為你贖身。"
我佯裝嬌羞。
這種藥雖是秘藥,卻每個煙花之地都流傳著,目的就是助興。
葉遠不是小班的第一個客人。
他早就嘗試過秘藥的效果。
可惜,這兩顆並非秘藥。
我那顆是糖丸。
他那顆是比秘藥強上百倍的藥。
8
不過一夕間,我眼看著他的眼睛逐漸猩紅。
臉色越發蒼白。
就連呼吸也越發沉重,還未到床上,就已然有了喘不上氣的徵兆。
此刻,我輕輕一推,他直接仰頭砸在了床榻上。
他捂著胸口。
嘴唇發紫。
哆哆嗦嗦從喉嚨擠出兩個字。
"救我...."
我將衣襟的盤扣扣好,不緊不慢地看著他,"葉大人,助興嗎?"
"你...."
他顫著手,指著我,滿眼不可置信。
"你以為,我不過是個娼妓,就給對你像狗一般,唯命是從?你以為我沒那麼個膽子殺了你?"
我輕笑地將他的手指按下去。
"你下去,給華盈姐賠罪吧。"
"哦,對了,還有你害死過無數的姑娘們,也別忘了說一聲,對不起。"
最終,他眥目而亡。
我收拾好一切,推門而出。
閣樓下,守著的奴才見我下來,就要上去,我睨了一眼,打了個哈欠道,"葉大人睡下了。"
葉遠睡後,最忌諱別人打擾。
之前他吃了些酒,就睡在了小班。
沒想到從府邸跑來一個小廝,搖晃著說他家夫人要他回家,卻不曾直接被葉遠活活打死在了小班後巷。
果然,奴才一聽我的話,腳步停下又退了下來。
眼底划過一絲感謝之色。
我坐上了小轎,回到了輕吟小班。
剛進樓,李四娘就搖晃著身子走過來,"服侍得可好?"
樓里的姑娘都探著頭側耳傾聽著。
我點頭,特意提高了嗓音。
"多謝四娘給的秘藥,甚好,葉大人還說要給我贖身,養在他身邊。"
李四娘一聽,先是皺眉,而後又挑動嘴角,壓低著聲音道,"賤妮子,以為攀上了高枝?老娘要瞧瞧你有沒有命活到贖身那日!"
我沒理會,回了屋。
9
自八月十五的一曲十面埋伏,我的勢頭在小班也水漲船高。
李四娘不再限制我的自由。
天亮前,我出了小班。
到了法華寺門口。
一盞茶的功夫,一輛馬車徐徐而近。
一個婦人一身崖柏衣裙,發間只有一根銀簪子挽發,先下了馬車。
而後跟著下馬車的是一個青衣女子,樣貌姣好,只是年數不大。
我快步向前,沉聲道,"葉夫人,事辦妥了..."
她身子一滯。
看了一眼身側青衣姑娘,輕聲道,"芝兒,你先行進去。"
青衣姑娘乖順點頭。
隨後,葉夫人帶我到了廊亭下,她退散了伺候的奴才,此刻她緊緊看著我,"確定死了?"
我點頭,"想來等您回府,就會傳出死訊。"
葉夫人點頭。
"既是幫了我,你之前所請求之事,我也不會忘。"
"多謝夫人,夫人大義,想必不久之後,您的芝兒姑娘定有機會施展。"
她抬頭看了看天邊,嘆了口氣道,"但願。"
當時八月十五,我和長公主秦昭安聊完後,我便私下找了葉夫人。
她曾是大學士張若元的嫡女。
這個時代,不論是娼妓,還是高門貴女,都逃不開被利用充當男子鋪路的棋子。
張若元當時看中了葉家門楣。
將嫡女嫁給了葉家嫡子,葉遠。
不論她願不願意,終究認命。
可婚後,過得實在不好,葉遠好色,娶了她為正妻後,短短一年又納了兩個妾氏,她當時有了身孕,極可能是個男孩,卻被一個妾氏害得失去了肚中胎兒。
可葉遠並未收斂。
直到他們又有了一個女兒,就是剛剛那個青衣姑娘,葉芝筠。
家裡的妾氏,早就滿足不了他,他便開始帶一些娼妓回府。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葉遠得花柳,背後竟有葉夫人的手筆。
她曾說,"芝兒馬上及笄,他竟要把芝兒嫁到宮裡去!皇上年近七十,身子早就不行了,他這是把女兒往火坑裡推,給他鋪路,我怎能再沉默容忍。"
我用長公主日後開辦女學之事,給了葉夫人希望。
她便同意了我的請求。
才有了今日後續。
我回到小班,玉娉在我屋裡一直等我。
她見我進屋,情緒有些激動。
"你怎麼樣!"
我搖頭回道,"無事,今日估計就會有官府的人來,你記得我說得話,莫怕。"
她咬住嘴唇,使勁點頭。
下午酉時,小班門外來了許多官兵。
他們拿著令紙,粗聲喊道,"輕吟小班,所有人,一概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李四娘不知發生了何事。
平日裡仗著長公主,面對這些,她有恃無恐,冷笑著道,"官爺,您也不瞧瞧這是什麼地方,我們輕吟小班犯了何事,要押入大牢?"
"廢話!"
"帶走!"
10
小班裡的所有姑娘都被關押在地牢最裡面的牢房裡,她們各個神色惶恐,也不敢大聲喧譁,有些抱成團低低私語。
我看了一眼玉娉。
她十分淡然。
四目相對,我們微微頜首。
就在此時,一個官爺大聲質問,"誰是苔音?"
我站到了最前面,點頭應是。
葉遠死了,可此事並未放在明面上,所以我只是被帶到了地牢審問房。
審問我的是一位中年官吏。
他上下打量我,問道,"吏部尚書葉大人,今個晌午發現死在府中,聽說昨晚是你去服侍的?"
我點頭。
"具體說說。"
我毫不避諱,將所有細枝末節都說了出來,甚至還特意交代了李四娘在我走前給我的那兩顆藥丸。
一旁的書寫官寫好呈在官吏面前。
他挑眉問道,"什麼藥丸?"
"李四娘說是助興之藥。"我佯裝紅眼哽咽道,"大人明鑑,小女不過是輕吟小班的姑娘,李四娘說什麼,我們便聽什麼,哪敢半點質問違抗...."
官吏擺擺手,"過來畫押。"
紅色手印蓋好後,我又被送了回去。
接下來便是一個個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