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天穹聖山的精怪們總愛問我是怎麼死的。
我委實不好意思說是被「殺妻證道」了。
沒錯,在洞房當晚,我夫婿一劍刺進我心口,給了我一個了斷。
01
齊羽那一劍給得太果斷,我幾乎沒有受到任何痛苦。
我早知道他志向遠大,不會甘心過尋常百姓的生活。
聽說他自小就有仙緣,誰承想這仙緣是要殺妻證道。
那晚他揭開了我的蓋頭,我看著他一身大紅錦袍羞紅了臉。
齊羽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拿出一把劍插在了我心口。
外面電閃雷鳴,風雨大作。
我低頭看著那把劍,有些茫然。
後來我才知道,齊羽本就是仙門中人。
他跟我的塵緣,會誤了他修行。
恨齊羽嘛,倒也談不上。
畢竟沒有他那一劍,我也過不上現在的好日子。
如今的我,是整個天穹聖山最被人羨慕嫉妒恨的女子。
誰見了我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柔柔仙子。
我日日陪著臨滄劍主睡覺沐浴,可不是羨煞旁人。
02
一轉眼我來天穹聖山已經十年,守山的饕餮張羅著幫我搞個慶典。
這消息傳出去,整個天穹聖山人心浮動,都盼著能討我歡心。
我非常矜持,畢竟我柔仙子也不是誰都能接近的。
「仙子,我奉上玉髓果三隻,只求能夠在桃花樹下邂逅劍主。」
「仙子仙子,你瞧瞧我這上好的寒玉,能不能換劍主一件中衣?」
「你莫要想得太美了,這寒玉能比得上我這千年藥蓮嗎?」
一時間聽露台吵吵嚷嚷,從各處趕來為我慶賀的天穹弟子攀比著自己的禮物。
我見到這樣的盛況,略略點頭微笑。
「大家的孝心我都瞧在眼裡,記在心裡。其實劍主心裡也記掛著你們,改日劍主出關,我一定請劍主多出來走動走動,讓大家一睹劍主風姿。」
我這話音落下,大家歡呼起來,熱情高漲。
一來臨滄劍主一百多年前封了劍閣,就鮮少露面。
二來他生性淡漠,一把年紀竟然連半個徒弟都沒有。
至於這三嘛……
臨滄劍主之所以引動萬千少女芳心,自然是因為他那張顛倒眾生的臉。
「鐵錘,再私出劍閣,就罰你在寒冰洞閉關十年。」
一個冷漠中帶著威嚴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聽露台上的弟子們紛紛跪拜,驚呼見過劍主。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身子一晃,進入了一把漆黑的劍里。
我討厭這個名字!
誰能想到高高在上,清冷無塵的臨滄劍主,竟然給自己的劍取名鐵錘!
呵呵,而我,好死不死,就是這把劍的劍靈。
03
這十年臨滄等閒是不讓我出劍閣的,大半時間都在劍閣的池子裡泡著。
他說我以凡人之軀化作劍靈,怕抵抗不住鐵錘劍的煞氣。
要說也是奇怪,歷任劍閣劍主都會鑄一把屬於自己的劍靈。
劍成之時就有劍靈,鐵錘劍據傳是東海萬年玄鐵鑄造,蓬萊島仙水淬鍊。
到誰承想這麼大陣仗鑄成的鐵錘劍,竟然是一把凡鐵。
白白便宜了我。
雖說臨滄是我的主人,我也不怕。
每每說要罰我,也不過是做做樣子。
我被封在劍里呼喊著「那些東西別忘記了!都是珍品!」
臨滄瞧不上我的小家子氣,還是一揮袖袍把東西給我卷回了劍閣。
他散了周身雲氣露出真容,坐在竹踏上冷眼瞧我。
我被他這麼看著,一時間心都醉了。
他一頭銀髮,玄色衣袍,容色極冷極艷。
如同雪山上盛放的一朵蓮。
我摸索過去給他端茶倒水,換得他冷哼一聲。
誠然,我是趁著他閉關這些日子,清理了一些他的雜物。
譬如打坐的蒲墊,用過的舊筆,不穿的衣袍。
我作為整個劍閣唯二有靈智的,理應為主人打理俗物。
我拿出新得的一堆碧玉錘為他捶腿,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
臨滄抬手在我腦門上彈了一下,一副懶得跟我計較的模樣。
他飲了一盞茶,帶我去了蓮池,一抬腳把我踹了下去。
我反應奇快,拽著他的雲袖把他也帶了下去。
他拂去面上的水露,折了一支蓮蓬敲我。
我順勢攀著他的手臂,依在他的懷裡。
臨滄靠在那兒,懶洋洋地道:「你瞧瞧你,像什麼樣子。後山開智的小精怪都比你上進,大好時光不用來修行,去倒騰這些俗物。」
他屈指一彈,我的那些私家珍藏就落在了眼前。
凡人魂魄化作劍靈,修行是無用的。
臨滄越強,我越強。
只需依託鐵錘劍,我便能借用他一二修為。
臨滄是劍修,劍在人在。
我跟他這一生,從那一刻開始就不分彼此。
「賤人!又做這噁心的媚態勾引我師兄!」
這聲音,我真是太熟悉不過。
天穹聖山大名鼎鼎的藥修——齊櫻。
她冰肌玉容,俏臉微怒,不屑地瞧著我。
她還有一重身份,齊羽的姐姐。
那一晚,齊羽殺我的劍是鐵錘劍。
遞給他這把劍的,正是齊櫻。
鐵錘劍是一把可以斬斷因果的劍。
齊櫻雖美,卻不是舉世無雙。
我同她長得足足有八分相似,只是比她,我多了兩份嬌柔。
瞧著她怒氣沖沖的樣子,我一笑。
我攬著臨滄的脖子,在他面頰上輕輕一吻。
我對怒目而視的齊櫻嬌羞一笑:「還要多謝仙子當日催促齊羽殺我,不然哪有我今天跟劍主逍遙快活的好日子。」
04
「賤人!娼婦!不過仗著我師兄心善,才苟延殘喘至今,居然以下魅上,敗壞劍閣風氣!」
齊櫻當場氣得口不擇言,堂堂藥王洞的大小姐,竟然言語如此粗鄙,哪還有半點幻櫻仙子的風姿。讓她的愛慕者瞧見了,莫不是大跌下巴。
我早就暗中開了水鏡,將這一幕留存下來,待來日好好同別人一起欣賞。
外界流傳的小道消息,齊櫻跟臨滄二人有些不為外人道的小曖昧。
可我死的那晚,明明白白瞧著齊櫻戀慕臨滄成痴,低落到了塵埃里。
齊羽將劍插進我的心口,鐵錘劍上血光大漲,爆發出的煞氣毀了周遭的一切。
外面狂風大作,暴雨淋漓,齊羽渾身是血躺在水中。
若不是齊櫻來得及時,齊羽就死在了鐵錘劍下。
也是那一刻,我瞧見臨滄自高空踏月而來。
他足不沾塵,一切都是那麼狼狽,唯有他高潔無塵。
鐵錘劍的煞氣一點點重塑我的三魂六魄,讓我不斷蛻變。
我從模糊的水面瞧見自己赤目黑髮,幾乎要入魔。
凡人魂魄,承受不住鐵錘的煞氣,不成鬼便成魔。
臨滄站在我面前,臉色蒼白,看起來十分虛弱,我猜測他身受重傷。
他雙手掐訣,一道道心口精血融進符文里。
我聽到齊櫻在邊上絕望地嘶吼。
「為什麼!師兄!為什麼不是她,也不能是我!」
「我對你的心,難道你真的視而不見嗎!」
「師兄,我求你,不要同她結契。」
初見時那樣冷傲,對我不屑一顧的齊櫻哭得肝腸寸斷,花容失色。
而齊羽倒在她的懷裡,被她用仙丹救了回來。
我忍不住想,情之一字,當真妙不可言。
後來我才知道齊櫻為什麼那晚那麼恨我,又那麼悔恨盜劍。
饕餮跟我說兩百年前臨滄從魔域重傷歸來,一直傷勢未愈。
而今為了跟我結契,幾乎折了半身修為才凈化了鐵錘劍的煞氣。
我暗暗想,原本不該,就算鐵錘劍沒有孕出劍靈,也是臨滄親手鑄的劍。
為何臨滄對自己的劍,還要下這麼大的功夫。
饕餮欲言又止,在我的賄賂下告訴我一個驚天秘聞。
原來,鐵錘劍並不是臨滄的劍。
我回想起往事,許是兀自走神的模樣實在太不把齊櫻放在眼裡。
齊櫻祭出手上的幻櫻鈴要教訓我,一出手就是殺招。
臨滄隨手將她鎮壓,不悅道:「齊櫻,莫要胡鬧,你來何事?」
齊櫻一瞧臨滄的模樣,瞬間熄火,帶著幾分幽怨道:「自然為你送藥。」
「還有,我弟弟齊羽已經歷練歸來,這一次天穹聖山主持的劍修大會,ṱṻⁿ藥王洞由齊羽代表參加,希望師兄莫要為難於他。」
劍修大會是修仙界百年一度的盛會,自兩百年前臨滄成為劍主,便落在了天穹聖山之上舉行。
只是沒想到,這一次,居然是齊羽代表藥王洞參加。
這十年,我可沒少聽他的消息,藥王洞萬中無一的仙骨。
他本就是藥王傳人,為修得玲瓏心,藥王將他封印丟入凡間,要他歷情劫,悟生死。
而我,好死不死就是他齊羽的磨刀石……
臨滄看著齊櫻,又看了我一眼,見我並沒有因這個名字有什麼波瀾,才道:「他還不配讓我主動為難,但前提是他不要自己作死,你走吧!」
「多謝師兄!」齊櫻聞言道謝,走之前還不忘奚落我兩句,「呵,你再囂張也不過是一介劍靈,我勸你不要有什麼非分之想!」
劍靈沒有性別,沒有肉體,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個器物,這一點齊櫻說得沒錯。
但其他人的想法並不重要。
我趴在臨滄的胸口,輕輕地咬著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劍主,在你的眼中,我也只是劍靈嗎?」
此時我輕紗覆體,眼中春水盈盈,面若芙蓉。
臨滄捏住我的手腕,不讓我繼續作亂,他沒說話。
我湊上去,咬住他的耳垂笑出來:「好劍主,你若是只把我當做劍靈,為何這麼硬?」
05
在世人眼裡臨滄劍主一劍鎮魔域,驚才絕艷。
那些小姑娘們人人都傾慕他,私下裡什麼甜言蜜語都講得出來。
可真正瞧見了臨滄,卻只敢垂眸低首弱弱地喊上一句「見過劍主」。
我就不同,自從知道臨滄對我有慾望開始,他在我眼裡不過就是個普通男人。
化作劍靈那一晚,臨滄用心頭精血跟我結契,我在某個剎那窺探到他一點神念。
這個男人發了瘋地想擁抱我,親吻我,做一些令人難堪的事情。
誠然我不過是一介凡人,與他素不相識,能讓臨滄劍主發瘋的到底是誰呢?
齊櫻跟我長得八分相似,也許我們都不過是旁人的替身?
情情愛愛的,難免糾纏不清,讓人蹉跎歲月。
人生得意須盡歡,不管他臨滄心裡到底是誰。
我只知道,此刻實實在在擁有他的人,是我。
我點燃了他的慾望。
他一隻手抵著我的唇,將我按在千瓣芙蕖之上。
那些花承受不住我們兩個,落了許多花瓣。
他一貫漆黑冷漠的眼眸,久久地凝視著我。
「臨滄,瞧瞧你這道貌岸然的模樣。」我描繪著他的喉結,輕笑著,「擁著我在蓮花池,是不是特別想做一些荒唐事?」
結契十年,他心神動盪之時,我總能與他神念相通。
如今,他滿腦子都是我。
臨滄的唇壓下來,ṭûₒ帶著灼熱的力度。
池水蕩漾著,那些花瓣飛舞著,將我們二人遮擋起來。
這要是齊櫻瞧見了,只怕當場就要弄死我。
不過我真想告訴她,這算不得什麼。
因為十年前我們結契那一晚,我就已經取了臨滄的元陽。
06
一月時間轉瞬即逝,劍修大會聲勢浩大地在天穹聖山展開帷幕,五山四海十洞,均有人參加。
臨滄平日深居簡出,這次在大會上負責點評青年才俊。
如果能得到他的一句肯定,修劍者走路都得翹著尾巴。
小精怪們爭先恐後地要跟我出去見世面,我挑了小人參精跟隨。
它一襲紅衫,扎著兩根小辮,甚是可愛。
臨滄瞧見我倆,只是道:「它有萬年藥力,小心被人煮著吃了。」
我道:「誰敢吃它,我就斬了誰!」
小人參精一聽這話,立馬挺直了胸,威風起來。
誰承想,臨滄還真是一語中的。
聽露台上,人來人往,弟子們迎接八方來客。
臨滄出去跟人議事,我坐在一旁無聊地吃葡萄。
小人參精被人揪著頭髮走來的時候,我差點睡著。
「這是誰家的小精怪,我出萬斛明珠收了。」
討人厭的聲音把我吵到,這聲音語氣跋扈,我認得她是鳳凰山小公主鳳傾月。
小人參精淚眼汪汪地瞧著我喊:「仙子。」
它啊,是整個聖山最怕疼的小精怪。
平日裡弄點人參須取藥都要流淚。
我站起來,走過去對那鳳傾月笑道:「這又是誰家的禿毛鳳凰,我出一枚靈石收了。」
什麼不長眼的狗東西,也敢欺負我的小精怪。
鳳傾月大Ţŭ̀₆怒,沒想到竟然有人這麼不給她面子。
她正想出手,卻被人攔住。
「宋柔,你我塵緣早已於十年前了斷,我跟傾月也將要訂婚,你又何必藉機糾纏於我?」
她身後驀地出現一個男子身影。
我細細一瞧,差點沒認出來眼前這個頭戴羽冠,身著錦袍的人是齊羽,那個十年前將我一劍刺死的男人。
只是……糾纏於他?
他難道眼瞎?
他也配?
我看著他忍不住搖搖頭道:「你們二人,確實是很般配。」
鳳傾月露出得色:「不是你一介凡人可比。」
我又道:「錦雞配禿毛鳳凰,同宗同屬,我祝兩位百年好合。」
齊羽這一身打扮如此招搖,可不堪比錦毛公雞,尤其看到我對他這般冷漠的態度之後,更是一臉意外,仿佛我本應該對他念念不忘,對他余情未了。
鳳傾月怒然道:「你以為你是誰,竟然敢如此奚落我!」
我頓時來精神了,仰著頭道:「小人參,告訴她我是誰!」
小人參有些害羞,大聲道:「她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溫柔美麗,天下無雙的柔柔仙子!」
我輕輕鼓掌:「好!下次賞你跟劍主賞月。」
小人參立刻歡呼起來。
鳳傾月聽到這句話,竟然比之前還憤怒,鄙夷道:「憑你也配對劍主品頭論足?」
「她是本尊劍靈,為何不配。」
一個冷漠的聲音傳來,周遭一瞬間安靜下來。
我扭頭看到臨滄一路越過人群而來,所有人垂首敬稱——見過劍主。
臨滄握住我的手,不悅道:「倒是你,也配對她呵斥!」
鳳傾月當中被斥,臉色蒼白。
齊羽連忙開口道:「劍主,您誤會了,是柔柔她……」
啪的一聲……
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在齊羽臉上。
我用力過度,有點手麻,微笑道:「你叫我什麼?」
齊羽嘴角溢出血,十年前,他可一直都是這麼喊的啊!
他眼神複雜,包含著被我當眾打臉的憤然,似乎也蘊藏一絲不甘。
有些男人,就是這麼賤。
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的時候又覺得應該屬於自己。
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多應該!
我這一巴掌,讓藥王洞跟鳳凰山丟盡臉面,齊羽愣在原地,鳳傾月則鬧著要討回公道。
臨滄卻不理這些紛紛擾擾,幫我揉著手,呵斥我:「你碰他的臉做什麼,平白髒了手。人參精留著有何用,它不是有拿手的法術。」
小人參被說得一臉羞愧。
我恍惚想起來,它的拿手法術是吐口水……
一吐一個準兒,絕無虛發。
07
這一番插曲落幕,比劍大會上,我遠遠地感覺到齊羽的目光熾熱,想要把我灼燒。
果不其然,在幾番比試之後,他就上台劍指於我,要向我挑戰。
看來我打的那一個耳光,讓這位藥王洞驕子內心坍塌了。
他這是要找一個光明正大的機會羞辱我。
按理,我不能拒絕,臨滄也無法干涉,何況我為何要拒絕?既然剛才那一耳光還不夠,那我就陪他多玩玩。
在眾目睽睽之下,我整理著裝。
當我把頭上的金步搖,手上的鐲子,衣袖上的配飾摘下來的時候,齊羽已經不耐煩了。
他挑釁道:「仙子莫不是怕了,聽聞你能借劍主一二修為,我正好見識見識。」
這貨在給自己鋪路呢,若是我輸了,他羞辱我,也是羞辱臨滄。
若是我贏了,他大可說自己不敵臨滄劍主。
十年不見,他倒活成了一個賤人!
我棄劍不用,笑道:「齊羽,等會快死的時候,記得跟我說一聲對不起。」
齊羽自信道:「沒了劍主庇護,你不堪一擊。」
「哦,是嗎?」
我的話音落下,齊羽已經被我踩在腳下。
我欣賞著他黯然吐血的樣子,微微用力,一寸一寸踩碎了他的仙骨。
在他昏死Ṱū́ₑ前,我在他耳邊輕笑:「齊羽,我本懶得理你,可你非要上趕著找死,沒了仙骨,你恐怕只能做個凡人了。而我,還是那個人人稱羨的柔柔仙子。」
我聽到齊櫻驚恐地大吼:「宋柔!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
我扭頭對她微微一笑,在齊羽心臟上一擊。
沒想到齊羽渾身卻迸發出一道強大的光,將我擊飛。
我沒有掉落在地,而是被臨滄起身捧在了懷中,在他恨鐵不成鋼的目光中昏睡過去:「大意了啊,沒想到藥王為齊羽保命,還下了這般血本,不過齊羽仙骨必碎,也算是個了斷吧。」
只是苦了臨滄,要為我善後了。
08
我醒來已經是幾天之後,得知齊羽雖然仙骨已碎,但是藥王拼盡全力為他續命,還是保了下來
我得知這件事情,略微遺憾,但也沒有其他波瀾。
服侍我的小人參精聽了,悄悄說它去給齊羽吐了口水。
我聽出了它的暗示,它這是惦記著跟劍主賞月的機會。
我也從她的口中聽了我昏睡過去之後的事情。
藥王洞舉族之力施壓,讓臨滄把我交出去,要處死我。
臨滄卻道:「齊羽想殺我的劍靈,難不成讓她等著死?技不如人,有臉犬吠!」
他手持鐵錘鎮壓住所有人,又道:「藥王洞敢碰宋柔一絲頭髮,我便蕩平藥王洞。」
這話惹得眾人大怒,問他是不是要做舉世皆敵的魔頭。
臨滄像是瘋了,竟然大笑起來:「是又如何!我只恨晚了兩百年!」
他這話放出來,藥王洞哪還敢多說,只是面子下不去。
天穹聖山的長老們出面調停,這才平息事態。
小人參精繪聲繪色,說到激動處滿眼傾慕。
「劍主那日風姿傾世,一身玄衣,一把黑劍,竟然逼得藥王洞不敢再進一步。」
「若是有一日,哪個男人為我這樣,我願為他付出所有。」
它不滿我沒有回應,又道:「仙子,你為何不說話,難道這花兒還比不上劍主?」
我捧著一簇山花,在嗅聞。
馥郁的香氣一陣一陣傳過來,讓我心神搖曳。
整整十年,我終於又聞到了花香。
劍靈,是沒有嗅覺,味覺的。
終其一生,不過是一器物。
我抬起手,看著青色的血管,雪白的肌膚。
啊,這久違的肉體,真想去找臨滄做一些不為外人道的事情。
過去的十年,我真是受夠了神念相交。
這種事情,還是講究靈肉相合,缺一不可。
齊櫻闖進來,憤怒道:「師兄為你盜取女媧泥,天池水重塑仙身。被師尊懲罰,在冰山受刑。要不是你有那人的一縷殘魂,他怎會為你做盡傻事!」
09
哎哎哎,齊櫻戳穿這層窗戶紙,讓我好生為難。
什麼替身不替身的,我不在乎。
難道這錦衣玉食的生活是假的不成?
既然齊櫻這麼說了,我總得表現一下。
不然顯得我對劍主太不上心。
我掐了自己一把,淚眼婆娑道:「你胡說!休想挑撥我跟劍主的關係!」
齊櫻不甘地甩出一副水鏡,譏諷道:「仔細看看,讓你死了這條心。」
這戲快要演不下去了,齊櫻這是在逼我走。
我立馬給了小人參精一個眼色。
它會意,呵忒一聲,用口水糊住了水鏡。
我拖著它跑路,一邊跑,一邊哭:「劍主!我來找你了!你為我受苦了!」
一時間,整個劍閣都是我的哭聲。
精怪們為我四處宣揚,柔柔仙子以靈入道,修得仙身。
柔柔仙子對劍主情根深種,願同劍主一起受罰。
這話當然是我讓它們傳的,畢竟我現在不是臨滄的劍靈,地位大打折扣。
算來我也陪了臨滄十年,混個劍主道侶的身份,不過分吧?
道侶比劍靈可是更加威風!
我毅然決然去了冰川,一過結界就凍得一個激靈。
冰川是天穹聖山的刑罰之地,我還是第一次來。
我凍得有點打退堂鼓,卻深知不能在此刻退縮。
退一步一無所有,進一步應有盡有。
一個合格的舔狗加替身,無所畏懼。
我一咬牙,哭著喊道:「劍主!我來陪你了!」
10
我見到臨滄的那一刻,著實心驚肉跳。
他四肢被釘在冰川上,沒有法力護身,皮膚青紫。
臨滄瞧見我,卻道:「你來這裡做什麼,速速離開!」
我悲悲切切地道:「劍主為了救我受此刑罰,我良心難安。」
臨滄瞧著我的模樣,竟然笑起來:「還能哭,看來你恢復得不錯。離開吧,待久了對你身體不好。」
他衣衫襤褸,面色蒼白,唯有一雙眼眸漆黑如常。
那雙眼睛裡,全是我的身影。
這一走神兒,讓我有些哭不出來了,只怪臨滄美色誤人,
小人參精比我哭得更大聲,它道:「雲和仙尊動怒,罰劍主在這裡受刑七七四十九日,如今才過了一半時間,他可怎麼熬啊。仙子,你快想辦法,救救他吧。」
它哭得情深意切,倒顯得我哭戲假模假樣。
我抹了抹眼淚,觸摸了一下那冰川,就覺得凍手。
怎麼救?難不成真要讓我跟他一起釘在冰川上?
「劍主,等我來救你!」
我毅然轉身離開。
出了冰川,我一連喝了兩杯熱茶才緩過來。
小人參精哭哭啼啼,一直嚷嚷去救劍主。
我去守山大陣找饕餮,它被我威逼利誘半晌才告訴我一個辦法。
我立馬去號召手下三千精怪,齊齊殺上靜思閣。
雲和老頭日日在這裡打坐,從不間斷。
小人參精給我擺好躺椅,放好茶點。
我優雅地嗑著瓜子,一聲令下:「都給我哭!」
剎那間,三千精怪號啕大哭。
我指點著它們:要哭出氣勢,哭出節奏,哭出美感!」
剛磕完一把瓜子,雲和仙尊就出現了。
他晃蕩著拂塵,罵罵咧咧道:「他犯下大錯,不罰他,如何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我笑眯眯道:「仙尊,做做樣子就得了。」
雲和仙尊氣道:「他都是為了你,你還笑得出來!我早勸他不要一意孤行,如今他折損半身修為,仙骨受損,難成大道!」
「仙尊倒是說說,劍主為何甘願為我受罰?」我反問一句。
雲和仙尊被我噎了一句,細細打量我半晌,又問:「你當真不知?」
我笑而不語,只是道:「都給我哭起來!」
小精怪們得令,又嘰里呱啦地哭起來。
雲和仙尊氣得吹鬍子瞪眼:「滾滾滾,都給我滾!」
他施法打開冰川封印,把臨滄放了出來。
臨滄說這次我們立了大功,他要賞小精怪們。
這話一放出去,我就知道要糟了。
11
平日裡我承諾了小精怪們太多,這會兒它們鬧著要兌現。
臨滄休養了幾日,在聽露台召見小精怪們。
「哎呀呀,我不敢。」
「你去,你不是最喜歡劍主。」
「我才不去,你還私下給劍主畫過像呢。」
一個個推推搡搡,吵吵鬧鬧。
私下的時候,一個個狗膽包天。
動真格了,偏偏都慫了。
我嫌它們不爭氣,怒道:「饕餮,看看誰平時送的禮最重,讓她去!」
饕餮拿出禮單一掃:「金玉露,上前來!」
「金玉露,大聲說出你最想對劍主做的事。」我瞪著它。
金玉露從懷中掏出個小冊子,哭著說:「我……我不敢。」
我拿過那個小冊子一看,登時就愣住了。
我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幾眼,問道:「你是什麼成精?」
她圓臉一紅ƭŭ̀⁴:「春……春宮……圖。」
我傻了。
這才知道原來三百年前有個不務正業的仙人,隨手用仙筆畫了一幅圖。
這幅圖流落人間,廣為人知。
金玉露日夜受著凡間念力供奉,成了精。
我扭頭看向臨滄,他端正地坐在蓮蓬台上,與我相視。
另一邊,其他的精怪殷切地看著我。
我已經放出狠話,要實現它們的全部願想。
「這有何不敢!」我凜然道,「我來為你示範!」
一時間,一雙雙眼睛都凝聚在了我的身上。
饕餮傳音給我:「可不能在ƭũ̂ₗ這些小精怪面前露怯,不然以後沒人孝敬你了。」
騎虎難下,我腦子裡蹦出四個大字。
12
「本該是我來還你們這次恩情。」
那邊臨滄忽然起身,看向吵鬧不休的小精怪們。
一時間鴉雀無聲,我卻能感覺到它們眼中迸發出的精光。
金玉露更是積極,立刻把小冊子奪過去,俸給臨滄。
臨滄掃了一眼,輕笑一聲。
他這一笑,日月黯淡,惹得小精怪們倒抽一口涼氣。
臨滄咬了一顆葡萄,湊過來喂我。
我內心瘋狂地想躲,又不想在它們面前丟了臉面。
他按著我的肩膀,糾纏過來。
就這樣,我們吃完了一顆葡萄。
「啊啊啊啊!快看,金玉露著火了。」
「快快快,水,弄水。」
「口水行不行,快吐,快吐。」
金玉露燒得滿臉通紅,頭髮在冒火。
小精怪們慌手慌腳,朝著它狂吐口水。
還是饕餮眼疾手快,掐了訣給它滅了火。
金玉露飄飄然露出真身,飛到上空。
一時間,巨大的紙張橫亘在所有人的視野。
上面那幅畫,竟然是我跟臨滄的真容!
最要命的是,這幅畫居然在動……
13
我跟臨滄的荒唐事傳遍五山十洞,臨滄當即放出話去,要同我成親。
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聽露台看著小精怪們唱戲。
饕餮啃著甘蔗,一臉愁苦:「你可不能答應嫁給他。」
我奇道:「劍主可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好男人,我為何不嫁?」
饕餮又想再說些什麼。
我掐著他的耳朵問道:「難不成是我配不上他?」
饕餮連連搖頭,不敢多說。
我拍了拍它的大腦袋,笑道:「你也好好準備準備。」
臨滄出了冰川以後,我接連兩個月沒見過他。
雲和仙尊到底是心疼徒弟,將他招到靜思閣,為他療傷。
晚上我獨自坐在聽露台,看著雲霧山嵐在月色中翻滾。
月光獨奏,星光閃耀。
當千盞明燈越過山嵐之時,點亮了整個聽露台。
那些燈在空中停留著,每一盞燈上都有一幅美人圖。
燈上的美人身著各色廣袖仙裙,風華絕代,容貌柔美。
她或是執劍Ťûⁱ御獸,或是對鏡描眉,或是活潑嬉鬧。
數千盞明燈,仿佛描繪出了這女子數千日常。
笛聲悠悠響起,臨滄吹著橫笛,踏月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