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默感激地看我一眼。
這些不過是哄他的話,就像他當年說的那些諾言。
「我特意給你準備了一個禮物。」
在他的滿懷期待中,我打開了盒子。
「你看這個小玩具怎麼樣?」
「我可是找了好幾家設計公司,特意參考你的身形,為你量身定製的。」
他看到的一瞬間,目光里全是崩潰,似乎是我精準無誤地踩到了他的痛處。
下一秒,他發出歇斯底里的嘶吼,扭動著沾滿繃帶的身體,就像是一條爆汁的蛆。
「看你這麼激動,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歡。」
「畢竟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你看,這充電的就是好,以後你要是和王佳音來感覺了,打開按鈕就好,還是防潮的。」
「總比你以前吃藥傷身來得強。」
「現在科技好發達啊!這些新發明可真是造福人類呢!」
「嗚嗚~嗯嗯~」
他說不出話,我立馬湊到他面前:「哎呦,你都這樣了,還要對著我說謝謝啊!」
「一日夫妻百日恩,這麼客氣做什麼。」
因為大火,張默的眼皮被燙傷,再也閉不上了,他只能睜著大眼睛流著淚看著我溫柔的笑臉。
許是實在不想見到我,他用後腦撐著床,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試圖轉動方向。
「太感動了是嗎?」
「你知道嗎,老公?」
「人家為了你和王佳音的幸福,可是做出了不少貢獻呢!」
我嗤笑:「王佳音要是見到一定會喜歡的!」
「畢竟她可是說過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就算做牛做馬也會好好伺候你的!」
「噗~不對!」
我矯揉造作地捂住了嘴,用盡無辜軟弱的語氣:「她今生應該是伺候不了你了。」
張默聞言,那張扭曲的臉還透著驚訝。
「你和她在同一家醫院,還不知道嗎?」
「你的寶貝疙瘩王佳音,她大面積感染,回天乏術,醫生說他們盡力了。」
我輕輕地把玩著他繃帶的線頭:「不過沒關係,你們還有下輩子呢!」
張默撐著腳,眼球凸起,直勾勾地盯著我,奮力嘶吼。
只喊出混沌的兩個字:「毒婦!」
「豆腐?」
我象徵性地幫他順氣:「都這樣了,還想著吃別人豆腐呢?」
「你真是太拼了!」
他脖頸青筋暴起,裹著紗布的殘肢在束縛帶下抽搐,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
「你看你!話都說不清楚!」
「工具都被沒收了,還不忘這檔子事啊?」
【滴滴滴滴……】
心電監護儀驟然發出刺耳鳴叫,張默的血壓數值急速攀升。
我這才跑到病房外大喊。
「快來人啊!我老公不行了!」
張默再次進了急救室。
就在焦急等待時,婆婆電話又打了過來。
「林蔓,就當我求求你好嗎?給我打兩百萬!」
這一次她聲音緩和了很多。
「我聯繫不到張默,你幫幫我,等媽回來,媽給你補張借條可以嗎?」
「可是媽,張默現在還在醫院搶救!我們真的沒有多餘的錢!」
「林蔓!」
「你就不要再騙我了!」
電話那頭傳來哀嚎。
「我現在聯繫不到張默。」
「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只能找你!」
「我去爬山,遇到身材好的小年輕,一時間沒把持住。」
「結果他們仙人跳,拍了我好多照片!」
「這些照片要是散出去,我就沒臉見人了!」
婆婆的哭聲震得我腦殼疼。
「媽出了這種事,你應該找警察啊!」
「張默這裡還等著用錢,我真的愛莫能助。」
就在這時,醫生從手術室里出來。
「先不說了。」
我趕忙掛了電話湊了上去,急切地拉著醫生。
「我愛人怎麼樣了?」
5
「患者突發急性肺栓塞,搶救無效。」醫生摘下口罩,疲憊地揉著眉心,「請節哀。」
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濃烈,我踉蹌著扶住牆壁。
他就這麼走了,輕而易舉地。
手機在口袋裡瘋狂震動,婆婆的號碼在螢幕上跳成殘影。
「媽,張默他……」
「林萌,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幫我,如果你真的不幫,那就後果自負吧!」
尖銳的咒罵聲再次襲來。
「軟的不吃,你非得吃硬的是吧!」
「兩百萬馬上打到我卡上,不然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玻璃倒影里,我的唇角正緩緩上揚。
「張默亖了。」
「呸呸呸,晦氣東西!天天咒我兒子!」
「別以為我聯繫不到他,你就可以胡說八道了!」
「我自己的兒子在哪逍遙,我門清兒!」
婆婆還是滿口篤定張默沒事。
「算了,你不信我,我也沒辦法。」
「等張默頭七的時候你別忘了回來看他最後一眼。」
因為時間緊,所以張默的葬禮辦得很潦草。
但是我還是禮數周全地請上了他所有的親朋好友,畢竟不能讓他就這麼孤孤單單地走。
這也是我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給張默的最後的體面。
他的屍身還綁著繃帶,上面的黃色液體已經乾涸,但是肉體腐爛的酸臭味還是飄滿了整個靈堂。
入殮師很專業,邊吐邊給他套上衣服。
一切準備就緒。
「要是沒電了,你就託夢告訴我,我一定燒給你!」
我嚎啕大哭,卻流不出半滴眼淚,還差點把自己憋笑了。
【張默媳婦真是重情重義啊!】
【聽說張默是搞小三的時候困在電動汽車裡的,車子自燃出的事情!】
【張默都這樣了,她還幫他辦葬禮,真是好女人啊!】
【畢竟夫妻一場,買賣不在仁義在!】
不知情的眾人上前安慰我。
「人亖不能復生。」
他們都希望我看開點。
就在這齣戲快要收尾的時候,婆婆終於來了。
她帶著幾個惡棍衝進了靈堂,指著我:「你們就找她,她有錢!」
「媽!」
我心碎開口,在其他人的攙扶下才勉強站直身子。
「今天是張默的頭七,你帶這麼多雜七雜八的人來,到底想要幹什麼?」
「幹什麼?我讓你給我打錢你不打!還整天說張默亖了!」婆婆衝過來就把一耳光扇在我臉上。
老太太手勁很大,我的口腔充斥著血腥氣。
「不給你點教訓,你還會把我放眼裡嗎?」
「我家兒子明明好好的,你非說他死了!我看你才是要死了!」
「可是張默就在棺材裡啊!」
我指了指身後的木頭盒子。
「去尼瑪的!」
婆婆瞥了眼木頭盒子裡的屍體,再次想要衝上來,卻被我巧妙躲開,她靠在木棺材邊,憤怒的指著裡面:
「你放屁!這木盒子裡是張默?」
「這他媽是木乃伊!你真以為我老眼昏花了?」
她趾高氣昂地對著我撇嘴:
「老娘不妨告訴你!」
「早在我出去旅遊前,張默就告訴我,他要帶著那個公司里的小妖精去馬爾地夫度假!」
「我兒子現在正在國外的沙灘上曬日光浴呢!」
「國外信號不好,聯繫不到他很正常。」
「但是,我告訴你,林蔓!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你在這裡說三道四!」
「還帶了這麼一大幫人給我兒子辦什麼追悼會!」
「真他媽晦氣!」
我說呢!
為什麼張默出了那麼久的事,婆婆一點也不擔心。
原來他出事前,就計劃著帶王佳音出國旅遊。
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忍住笑,憋紅了眼眶:「媽,這真的是張默!」
「我自己的丈夫我自己還能不認識嗎?」
「你丈夫?去尼瑪的!」
「張默還是我懷胎十月,肚子裡的肉呢!我自己的兒子我自己最清楚!」
婆婆一臉不爽的對著張默的遺體淬了一口吐沫。
我連忙抽出紙巾去擦張默西裝上的污濁。
「媽,人亖為大!求求你不要在這裡鬧了!讓他好好安息好嗎?」
「好好安息?」
婆婆雙手撫在棺材上:「好啊!我讓你們都他媽給我好好的安息!」
話剛落地,她就奮力將張默的棺材推出了展示台。
屍身因為重力掉出來的時候,原本乾涸的傷口再次裂開,裡面流出了濃烈的腥臭粘液,眾人紛紛捂鼻。
婆婆一時沒忍住,對著破爛的屍身嘔吐起來。
嘔吐混合著腐爛的肉體,簡直不堪入目。
我一把拉過她,用足一百二十分的力,甩了一個耳光過去。
「媽!」
「清醒點!」
「張默已經亖了好幾天了!」
她這才從懵逼中回過神來。
「張默真的亖了?」
6
婆婆跪在那坨混亂的液體里,指甲深深掐進剛才的嘔吐物里。
她渾濁的瞳孔里映著滿是污濁的繃帶。
「兒子啊!我的好兒子!」
「你之前不還興高采烈地和我說要去馬爾地夫看海的嘛?」
「怎麼現在會變成這樣!」
「你爸走得早!我含辛茹苦把你養大,還沒享兩天清福!」
「你讓媽媽白髮人送黑髮人,媽媽以後該怎麼活啊?」
結婚前婆婆對我很好,可自打張默創業成功,婆婆就瞧不上我了。
她明里暗裡一邊攛掇著張默重新找個老婆,又一邊貶低我是沒有用的家庭主婦,處處給我難堪。
可是她忘記了,當年是她的寶貝兒子求著我回家洗手作羹湯的。
「好了!」
跟著她來的那些流氓終於開口了。
為首的大塊頭也許是等得不耐煩了,對著婆婆語氣不善。
「今天我們過來,可不是跟著你到這吃席的!」
「你不要耽誤我們時間。」
「欠我們的兩百萬到底怎麼說?」
婆婆這才恍如初醒,她跪在地上拉住我的褲腳,一改剛才叫囂的模樣。
「兒媳婦,媽知道錯了,媽以前不應該這麼對你!」
「你就幫幫媽吧!就這一次!」
「一次就好!」
「媽保證,以後我們娘倆一起好好過日子,咱們從頭開始。」
那時候我在跟著張默第一次見到婆婆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和顏悅色的拉著我的手。
「以後嫁過來,你就是我的親閨女。」
我將婆婆扶起來,看向大塊頭:「還有商量的餘地嗎?」
「兩百萬太多了,我實在拿出不!」
「媽,你不知道,張默那場火不僅燒壞了咱們自家的汽車,還把停車場的其他車子也熏壞了。」
「為了湊張默的治療費和賠償款,我把房子都賣了。家裡早就所剩無幾了。」
我轉頭求向大塊頭:「看在我們一個死了老公,一個死了兒子的份上!」
「放過我們好嗎?」
大塊頭輕蔑一笑,走到靈堂的電子螢幕後插上了 U 盤。
本來放著張默黑白照片的畫面突然變成了彩色。
跟著而來的還有炸裂的 DJ 神曲。
畫面中,在吵鬧的音樂里,婆婆塗著紅色口紅,穿著大碼睡衣,在一個面色尷尬的男人面前,搖頭晃腦大秀舞藝。
「弟弟!」
「老姐姐跳的好看嗎!」
「喜不喜歡老姐姐這款?!」
賓客席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沒想到張默媽這麼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