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在荒村開民宿完整後續

2025-12-0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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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意境極好,想拍下來,卻發現手機沒電了。

我便走近去細看,才看清他原來在采菱。

菱角我是知道的,但我只在市場上見過,卻從未見過它初離水面的樣子。

老伯的手從渾綠的水裡一提,便帶起一串墨綠色的、形如蝙蝠翅膀的葉子,葉子底下,綴著小鈴鐺一般紫紅色的、飽滿的菱角。

水淋淋的,像剛從夢裡撈上來的小精靈。

「嘗嘗?」老伯看見我,也不多話,扔過來一個。

我接在水裡,看了又看,不知如何下口。

老伯索性拿起一隻飽滿的菱角,用被水泡得發白起皺的手指,用力一掰,便露出裡面雪白的菱肉。

我接過來,放入口中,脆生生的,清甜裡帶著一絲微澀。

這甜,與稻米敦實的香,是全然不同的。

雖然都是水生的,但菱角的香是伶仃的,單薄的,帶著河塘里水草清新的腥氣。

這江南的秋,一半的魂魄在沉甸甸的稻穗上,另一半,怕就藏在這不起眼的、紫紅色的菱角里了罷。

一靜一動,一實一虛,構成了這獨屬於江南的,秋天豐饒的肌理。

辭別老伯,再往前走,一股香氣一絲絲、一縷縷地圍了過來。

起先極淡,像遠處飄來的渺茫歌聲,捉摸不定。

只知道這歌極熟極熟,卻想不起歌名也想不起歌手。

風一轉,那香氣便驀地濃烈起來,成了陣,成了團,不由分說地將你團團圍住。

我便恍然大悟。

是桂花哎!

不用看就知道是桂花了。

循香望去,看見幾戶人家的白牆黛瓦之間,探出幾樹濃得化不開的綠雲,那碎金也似的花,便密密地藏在葉子底下,慷慨地吐露著洶湧的芬芳。

這香氣是有形狀的。

它不像稻香那樣平鋪直敘,獵獵而來。

而是曲曲折折地,仿佛在沿著小巷的每一寸肌理流淌。

無孔不入地流淌。

越過斑駁的磚牆,滲進緊閉的木門,鑽進行人的衣衫與髮絲。

它是如此溫柔又如此霸道啊!

你無論走到哪裡,都逃不脫它的糾纏,整個人從裡到外,都被這香氣浸透了,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塊會走路的、又甜又香的桂花糕。

天色漸漸向晚。

太陽回家了。

風也回家了。

我也要回家了。

西邊的天上,燒起一片綺麗的霞光,將無邊的稻田,染上了一層玫瑰金的色澤。

村莊裡升起幾縷炊煙。

總有幾位固執的阿婆,依舊貪戀土灶的溫度,依舊說,灶上燒的飯香,好吃。

於是這個隱藏在現代江南的小村裡,還彌足珍貴地擁有著炊煙的香氣。

於是稻米的醇厚、菱角的清香、桂花的甜媚,還有這炊煙的暖意,此刻都交融在一起,成了一種獨一無二的、江南秋天的味道。

這味道,是熟的,是靜的,是暖的。

它不與你言說大道理,不與你大起大落地哇哇抒情。

只是用它的充實與安寧,將你又輕又緊地包裹起來。

在你耳邊輕輕地說:「沒事的,小窩得,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忽然明白,我一路尋覓的,或許並非某一處具體的風景,而是這樣一種被生活本身緊緊擁抱的、踏實而溫暖的感覺。

這感覺,就藏在這沉甸甸的稻穗里,藏在紫紅色的菱角里,藏在無處不在的桂花香里,像故鄉母親的手,撫過遠方遊子的額頭。

撫過我惶惶不安的心頭,讓我瞬間安靜了下來。

又是一年中秋。

人間事,一茬茬,翻新如舊。

單手敬月,布衣寬袖。

觀村色,聽鳥語,讀八方宇宙。

偶爾也會夢回故鄉,石榴熟廊前,桂花開屋後……

謝謝你啊,俏俏的江南。

14

只是,到了江南,擁有了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大房子,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又想到了之前住在橋洞裡一閃而過的,關於墳這個問題。

一個離了婚的女人,入不了前夫的祖墳,更入不了娘家的祖墳,就像我前夫說的:「你他媽要是跟我離婚了,死了都沒處埋!」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要提前給我的墳找好地方。

不需要什麼風水寶地,但一定要有水。

我的墳塋一定要在江南某處臨水的坡地。

你們若乘船來看我,須得穿過一片蘆葦盪,見著一棵垂柳,岸旁有青石台階處便是了。

不要拔了墳頭的草。

它們陪著我,日日夜夜,早已成了我屋檐上的瓦,院子裡的花。

春來冒尖,夏至洶湧,秋深轉黃,冬雪覆頂……

這般熱鬧,我躺著才不覺冷清。

它們是我與這天地最後的牽連,拔了,我便真成了無根的浮萍了。

尤其那些狗尾草,風一過便齊齊彎腰。

我便隨著風悠悠的唱:土坡上狗尾巴草搖啊搖得人眼淚掉,你那頭月亮照不照得到……

還有幾叢野薄荷,一下雨就會散發出清冽的香氣,能驅散梅雨季的潮霉味。

你們若摘些葉子揉碎了聞,便知我枕著怎樣的夢境入睡了。

墳旁有棵烏桕樹,是飛鳥銜來的種子長成的。

不會有人為我種,我無依無靠。

只有飛鳥。

不要傷它。

中秋的時候,我會在月圓之夜登上枝頭,看遠方的故鄉。

或者乘一縷清風便回了濟南城。看一眼大明湖就回來。

肯定回來。

絕不食言。

若實在想帶些什麼,就捎些花種子來吧。

灑在墳前,開成一片花海。要耐得住江南潮濕的,花期交錯著開的。

勿選牡丹芍藥之流,太矜貴,只能長在園林精心伺候。

春可種紫雲英,讓它們沿著坡地漫成紫霞。

夏栽木芙蓉,粉白的花瓣浮在水影里,替我接著晨露。

秋天當然是菊花了,屬於我們這些死鬼的,最應景的花朵。

紅的黃的白的,都行。

只要是菊花。

當冬天的雪覆蓋了我的房頂時,若有幾枝臘梅從屋檐探出,我便知道春天快來了。

撒種時不要太規整,江南的野趣全在疏落有致。

也不要太密,給野草留些地方,它們才是這天地的主宰。

最好趁小雨的間歇時撒,讓雨絲裹著種子沉入軟泥。

這樣開出的花朵也是水靈靈的。

不必歲歲都來。

花開花落自有時。

每年花開,我便當你來過了。

若某年你行船經過,見臨水坡地鋪錦疊繡,那定是我的院子了。

只要有草樹遮陰,有花香盈袖,我便什麼也不缺了。

江南這般溫潤,我臥在哪裡,都是臥在春天裡。

離去時莫回頭。這裡的雨太纏綿,會沾濕你的衣裾和頭髮,連帶著,心情也潮濕了。

且放心去吧,我有四時流水相伴,從不孤單。

莫回頭,快走吧。

土坡上狗尾巴草搖啊搖。

搖得人眼淚掉,你那頭月亮照不照得到……

其實我明白,這只是痴心妄想罷了。

我這樣的人大概連一座墳都不會有資格有的罷。

也不會有人來看我。

更不會有人來為我種花。

只能,哪死喂哪狗了罷?

所以,我不能死啊!

我要好好活。

活成野地里最頑強的拉拉秧。

又溫柔又刺兒頭。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如此這般,我便在這天地間永生。

花朵是我的。

晨露是我的。

朝陽是我的。

晚霞也是我的。

萬物都是我的。

15

所以,我們都要好好地活著。

如果你卷不動了,或者對這個世界失望了,就來我這裡吧!

我帶你過幾天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陶氏生活。

你會知道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比活著更美好。

我都是掙一個花一個,掙不著就喝西北風的人了,我都堅強地活著,還有啥過不去的呢?

你要是不嫌棄我的破房子,我把那間最好最大的房間給你住。

那間房在二樓,靠東首。

四面牆,有三面帶窗戶。

尤其前面,一整面牆都是窗戶。

夏天的時候,將窗戶全部打開,穿堂風呼嘯而過。

就像睡在天台上。

床頭窗戶下面就是隔壁大姐的壓水井。

你就等著吧!天剛蒙蒙亮,壓水井就吱呀吱呀地響了,那是大姐在壓水洗衣裳。

隔壁的阿婆也來湊熱鬧,站在那裡嘰里呱啦地和大姐聊家長里短。

你可能聽不懂,但你絕對睡不著了。

她們的聲音很大很尖利,語速快得像鳥語。

睡不著你就爬起來趴在窗戶上看吧。

看清亮亮的井水被大姐一股一股地壓出來。

看大姐用棒槌一下一下砸著水泥板上的衣服,水花四濺。

看蔓延到井台的南瓜秧被棒槌濺起的泡沫弄得一頭一臉。

這是獨屬於江南農村的風景,你在別處都看不到的。

大姐今年五十多歲了,平時也是一個人過。

兒子一家在城裡打工。她老公三十多歲就因病去世了。

她一個人帶著兒子過。

因為家裡窮,在當地找不下老婆,找了一個外地的,離異帶著孩子的單親媽媽。

然後又生了個兒子。

一家人其樂融融。

為了給要養兩個兒子的兒子減輕負擔,大姐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 吃完洗完去當清潔工掃大街掙錢。

每次下班回來都撿一三輪車廂紙殼子塑料瓶子。

我的快遞盒子都送給她。

她看到木頭箱子就給我撿回來種花。

生活其實真沒有那麼難,撿撿拾拾就夠吃的了。

大姐洗完衣服開著她的小三輪去掃大街了。

我們也該起床了。

我帶你去晨跑。

沒有哪個季節的早晨比夏天的早晨更豐滿更美好的了。

撲面而來是滿眼的綠。

牽牛花搖著腰肢給你打招呼。

稻葉尖尖上的露珠兒被朝陽照得亮晶晶的。

像昨夜的星辰。

稻子都抽穗了。你若不嫌累,我們可以一路跑到街上。

找一家麵館,吃早餐。

十塊錢一碗的陽春麵, 比我的雞絲麵好吃,因為人家都是鮮面。

吃完了面我帶你去街上逛逛。

街道很小,連個像樣的超市都沒有。

也沒有一個像樣的菜市場。

阿婆們在街邊擺著攤子,看我過來會喊我:「小窩得, 今天有煮玉米哎……」

我們便停下來,稱十塊錢的小嫩玉米, 大概四根這樣。

一邊亂七八糟地啃著玉米一邊繼續逛。

說是逛,其實並沒有什麼好逛的。

沒有肯德基,沒有奶茶店。

只有一兩家服裝店,都是賣的大媽款。

但是會冷不丁地在街邊發現蹲著一個賣菱角的阿爺。

一個賣兩把韭菜的大嬸。

他們不扎堆, 就這樣零星的散在街道各處的角落裡, 你走過去, 他們就冷不丁的喊一聲:小窩得,要韭菜哇?

若是累了, 我便去我就職的乾洗店借輛電瓶車,載你回家。

回家的路是另一條路, 路上要穿過一個小村莊。

村莊裡有很多條狗。

大大小小,黑黑白白。

它們很熱情,追著你無比熱烈地問候。

不用怕, 它們只是叫叫,並不會咬你。

哪怕嘴巴都碰到你腳脖子了, 只要不踹它們,它們肯定不咬。

相信我, 真的不咬。

但你千萬不能踢。

它追它的, 你走你的。

追累了, 它就不追了。

剛來的時候我可沒有那麼淡定。

我每天嚇得要死。

每次上班都像剛死的亡魂穿越十八層地獄的惡狗嶺。

回到家,你要是有興趣,就幫我菜地拔拔草吧。

看那些蓬勃的草兒如何在我們的魔⽖下死了⼜活,活了⼜死。

它們擁有最頑強的生命。

它們長得比我都⾼,拔了它我要種蘿蔔白菜了。

要當心野蜜蜂。

昨天我拔草就被野蜜蜂在腿上咬了兩口。

那酸爽像中了李莫愁的冰魄銀針。

拔累了我們就來賞賞花。

太陽花開得到處都是。

新買的翠蘆莉剛到就開花給我看。

紫茉莉已經結了像⿊色羊屎蛋一樣的種⼦。

曹雪芹說這個種子可以製作⾹粉。

「紅樓夢」第四十四回里說:寶⽟忙走至妝檯前,將一個宣窯瓷盒揭開, ⾥⾯盛著⼀排十根玉簪花棒, 拈了一根遞與平兒。⼜笑向他道:「這不是鉛粉,這是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兌上香料制的。」

平兒倒在掌上看時,果⻅輕白紅⾹, 四樣俱美, 攤在⾯上也容易勻凈, 且能潤澤肌膚,不似別的粉青重澀滯。

我要將這些⽺屎蛋子收集起來, 製成⾹粉。

賞累了我們就去二樓,坐在我從咸⻥上 50 塊錢淘來的搖椅上,慢慢搖。

看遠處的雲彩像棉花團⼀樣的滾過來滾過去。

看樓下阿婆的⼩狗在路上虛張聲勢地追逐路人。

然後商量一下, 中午吃什麼呢?

告訴我,這些理由夠了嗎?

不夠明天我再來說。

我有的是活下來的理由。

前方從不許諾什麼, 但永遠值得前往。

姐妹們,向前看,別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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