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關心的話,她的臉上卻有幾分蠢蠢欲動和得意。
我皺了皺眉。
晚上吃飯的時候,江易一邊玩手機,一邊吃得心不在焉。
猝不及防地,他把手機往桌面一砸,氣沖沖說,
「女的就這麼怕自己嫁不出去嗎,一天天的上趕著去相親?」
相親。
想到茶水間何曼和彬姐的對話。
我沒有問他說的是誰,只是接了句,
「男未婚女未嫁,到合適的年齡相親不是很正常嗎,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江易被噎了一下,往我碗里夾了菜,然後硬生生轉了話題,「多吃點青菜,很新鮮的。」
晚上十點左後,江易的手機有電話進來。
當時我們一起坐在客廳看電影,他的手機放在茶几上。
電話一亮,我一眼就看到了何曼兩個字。
江易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罵罵咧咧地把電話掛斷,
「大晚上給我打什麼電話,有病。」
說著卻同時伸手把手機拿起調了靜音,然後放回自己的口袋裡。
他依舊若無其事地陪我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十幾分鐘後他突然站起來,「想起今天還有一個郵件沒處理,你先看,我去處理一下。」
我攥緊手裡的遙控器,「嗯。」
因為我們的書房做了特殊的隔音處理,所以江易在裡面工作的時候從來不會關門。
他說過,「怕你叫我的時候我聽不到。」
但現在書房的門被關上。
幾分鐘後,書房的門突然被猛力推開。
江易握著手機,隱忍著怒氣地看著我,
「我跟你說過了我跟何曼沒什麼,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我不明白,「我做什麼了?」
「你自己心裡清楚!」說完他徑直摔門離開了家。
5
我不清楚。
我什麼事都沒幹,憑什麼無緣無故承受這樣的怒氣。
我跟在江易身後出門,一路跟到了酒吧。
就看到何曼蹲在路邊。
她今天似乎跟往常不一樣,特意打扮過的妝造,不再是 T 恤牛仔褲,而是穿了一條紅色的無袖連衣短裙。
臉上化了些妝,腳上還踩著高跟鞋。
看到江易下車,她立即站起來,哭著跑向他。
最後一步的時候,她腳下一崴,直接跌進江易的懷裡。
江易也自然地伸手扶住她。
看起來就好像情侶在馬路邊擁抱。
何曼在他懷裡抽抽噎噎哭泣,「這麼晚我不該打擾你跟沈小姐的,可是他摸我,我真的好害怕……」
江易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何曼身上,「以後你有事都可以找我,不論什麼時候。」
我仿佛被人硬生生釘在原地。
風從四面八方灌向我,從心底發出的冷意朝四肢百骸蔓延。
我喊他,「江易。」
兩人同時轉頭看向我。
何曼眼珠子一轉,把江易推開,然後啜泣著向我解釋,
「沈小姐你別誤會,我跟江總真的沒什麼。」
「我只是太慌亂了,不知道應該找誰,不得已才打電話給他的……」
「你別怪江總,要怪就怪我好了。」
她說著越哭越凶,身上披著的衣服往下滑落,露出的手臂上明顯被人掐紅的痕跡。
江易看到我的時候,原本還帶著愧疚和慌張。
再看到何曼手臂上的紅痕的時候,眼神瞬間冷了下去。
他伸手替何曼把外套穿好,將她護在身後,
「你不用跟她道歉,如果不是她給你介紹了這麼一個人渣相親對象,你今晚也不會被他欺負。」
「要道歉,也是她跟你道歉。」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江易,明白了今晚他突然發火的緣由後,突然覺得很可笑。
所以他到底是氣何曼去相親,還是氣我給何曼介紹了一個人渣對象,或者是氣江曼被人調戲?
還是三者都有。
可是,他搞錯了,這三者都與我無關。
風吹得我眼睛生疼。
我深呼吸了口氣,控制住情緒,「不是我——」
「不是沈小姐給我介紹的,是我自己想要認識他,」何曼眼淚汪汪地搶話。
她去扯江易的手,掛著眼淚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我知道公司因為你幫我打陳南的事都說閒話,沈小姐也因為這件事情不高興,所以我想著快點嫁出去,你就不會被別人說了。」
江易說,「公司的閒話你不用管,你也不用替她說話。」
「她給你介紹對象之前,沒有了解對方的品性,害你今晚被人欺負,就是她的錯。」
江易看向我,「初初,你跟何曼道歉。」
6
那冷硬的語氣,好像在對一個陌生人說話。
我想起剛入職的時候,有一個老員工將數據弄丟了。
但是為了保住工作,他把責任推到我的身上。
他是職場老油條,把所有證據都準備好了,所有人都覺得是我的錯。
我委屈地打電話告訴江易。
江易跟我說別哭,最後是他過來幫我解決了這件事。
我問江易,「你有懷疑過我嗎?」
他抱著我,「只要你說不是,我就無條件相信你。」
我吸了吸鼻子,攥緊拳頭一字一句地說,「江易,我說了不是我。」
何曼又藉機插話,「江易,這件事跟沈小姐沒關……」
我忍無可忍,「你閉嘴!」
「夠了!」江易卻吼我。
「初初,我對你太失望了。你以前從來不會說謊,有錯就認,知錯就改。」
我笑出了淚花。
我又沒錯,我認什麼?
現在錯的是誰?
不認的又是誰?
他一次又一次地敲碎了這 8 年來在我這裡留下的美好念想。
我難過,難過我們本來應該好好的,可是卻變成了這樣。
難過那錯付的 8 年的時光,到最後一敗塗地。
我看著江易,明明人在我眼前,但他的臉譜在我心裡逐漸模糊。
心裡有東西在逐漸崩塌。
眼淚控制不住往下落。
江易突然有些慌了,「初初,我……」
他想朝我走來。
何曼突然打了個噴嚏,把江易要走過來的腳步硬生生止住。
她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還給江易,自己抱著胳膊,紅著眼一副懂事又可憐的模樣,
「你把外套給沈小姐穿,然後送她回家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江易看了我一眼,最後還是把外套披回到何曼身上,
「沒關係,我既然已經來了,就應該送你回去。」
他轉頭跟我說,「你自己回去冷靜一下,我晚點再回去。」
我看著何曼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車子緩緩啟動。
何曼降下車窗,探頭朝我露出一個微笑。
挑釁又刺眼。
7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
眼淚已經被風吹乾,崩潰的角落也被我慢慢重建起來,並且更加牢固。
腐爛變質的感情我不會要。
但也不會就此成全他們。
插足者和背叛者不配圓滿。
一個清晰的計劃在我腦海里逐漸搭建完成。
我不會輸。
8
今天來上班的何曼跟平時有很大的不一樣。
她化了妝,穿了件素白的裙子,最顯眼的是她脖子上戴的項鍊。
因為她今天變化太大,同事們都好奇地圍過去問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她嬌羞地笑了笑,「沒有啦,就是突然想改變一下自己。」
「你這項鍊我前天去商場的時候剛看到,要兩萬多,小曼,你這改變代價可不小啊。」
何曼下意識地昂起頭顱,特意用手去摸了摸脖子上的項鍊,
「不是我的錢啦,是別人送的。」
「噢~這個別人一定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可不會送這麼貴重的禮物。」
她們在茶水間閒聊,我在弄手磨咖啡,全部對話都進了我的耳朵里。
見我沒有加入,何曼刻意過來,脖子上的鑽石項鍊很閃亮。
「沈小姐,需要幫忙嗎?」
一個晚上,她的變化確實大,不再像之前那樣畏畏縮縮的,那炫耀的模樣仿佛勝券在握。
我冷眼,「不需要,謝謝。」
茶水間其他人已經陸陸續續離開,只剩我跟她。
她又說,「對不起,昨晚江易把我送回去的時候,正好我浴室的熱水器和花灑壞了,他幫我修了很久,又弄濕了衣服,我看他回去不方便,就留他在我家過夜了。」
「但是你放心沈小姐,江易睡的是客廳的沙發,我們沒有發生任何關係——」
「要搶嗎?」我說。
何曼愣住,「什麼?」
「要搶江易嗎?」我看著她重複說了一遍。
何曼一時拿不准我什麼意思,靜靜地打量我,沒有接話。
我繼續說,「可是,你覺得江易會跟我離婚嗎?」
「你的家庭一般,還有個賭鬼糾纏,自身條件……」我激她,「何曼,你有什麼信心能搶走他。」
何曼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少看不起人了!你們不過是仗著會投胎,別以為自己就高人一等。江易他不是那麼膚淺的人!」
「是嗎?那我等著。」
別讓我失望。
我看著她怨憎又惡毒的眼神,端著沖泡好的咖啡離開。
……
我去找了彬姐,把江易的手機號給她,讓她幫忙做一件事。
下午下班的時候,江易捧著花,出現在公司大門口。
9
我跟何曼前後腳走出公司大門。
何曼雀躍地朝江易招手,「江易——」
江易只是看了她一眼,捧著花,路過她,走向我。
他一臉愧疚,「對不起初初,昨天的事是我錯怪你了。」
我讓彬姐把是她給何曼介紹相親的對象的事說了。
何曼站在旁邊沒走,如針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我垂眸,掐了掐手心,讓自己吃痛好擠出幾滴眼淚。
再抬頭,我換了神情,眼睛含淚,委屈地看向江易,
「我昨天說了很多次,可是你不相信我,你把我一個人丟在路邊。」
「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你說過不論怎樣,你都相信我。」
我了解江易。
他是個容易心軟也容易愧疚的人,尤其同情弱勢。
何曼就是利用他這點一步步擠進我們中間。
她用,我也會用。
而且,我會用得更好。
看到我哭,再想起自己昨天冤枉了我,江易更加愧疚。
他單手捧著花,另一隻手將我摟進懷裡,輕輕拍著我的後背,低聲哄著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不哭了好不好,我待會兒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側著臉貼上江易的胸膛,目光跟江曼對上。
她瞪著我,眼裡的嫉妒和怒火差點將我灼燒成灰燼。
我挑了挑嘴角。
我那天的眼淚起了作用,愧疚感讓江易這幾天都乖乖待在家裡。
偶爾會有幾個電話,他偷偷摸摸去陽台接聽。
但接完以後他還是穩穩在家待著,沒有出門。
期間我沒有提過何曼的事,江易也不會主動提起。
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著急,時間沒到。
這幾天,何曼在公司一直用憎怨的眼神看我,
「強求一個不愛你的人在身邊是沒有用的,這樣只會讓他更痛苦,更討厭你。」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不是讓你自己去搶嗎,沒本事怪誰?」
「你!」何曼眼神狠戾,伸手指著我,「話別說得太早,你給我等著!」
第二天,何曼就請了病假。
10
當天晚上九點多左右,江易的手機不斷響起。
他掛了很多次,最後還是起身去陽台接。
接完電話後他神色匆匆,「初初,公司臨時有點急事要加班,我先回去一趟。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好。」
我看著他腳步匆匆出門,轉頭繼續看我的《忠犬八公》。
大概二十分鐘後,我拿起手機,看到何曼發了朋友圈,
——「你說過我有事都可以找你,不論什麼時候。你做到了。」
配圖一張她在醫院打吊針的照片上。
照片上還有另外一隻手在捂著吊瓶的輸液管,充當加熱寶,讓流入血管里的藥液不那麼冰涼。
兩人的手上都帶著紅色的平安繩。
沒露臉,但我知道是誰。
公司剛來的小實習生在下面評論:
「小曼姐要注意身體哦,(ps:你男朋友也太好了吧,還用手幫你暖輸液管嗚嗚嗚。)」
何曼回覆:「謝謝關心,但不是男朋友啦。」
小實習生:「不是也準備是了!大半夜陪你去吊水,還戴情侶手繩了!」
我起身拿車鑰匙出門,開車去醫院。
站在輸液室門外,我看到何曼閉眼靠在江易的肩膀上,江易的一隻手依舊握著輸液管。
我平靜地看著,內心平波無瀾。
但是我得哭。
我開始回憶《忠犬八公》里的電影場景,狗狗小八不知道帕克教授不在了,它依舊日復一日地去車站等帕克教授,等到垂垂老矣,等到步履蹣跚。
最後是帕克夫人重回舊地,哭泣著問它,「你會病的,你還在等他嗎?」
它還在等。
它一直等。
它詮釋了愛,是忠誠與等待。
狗狗都會的事,人卻不會。
我想,以後,我還是養條狗。
我終於流出了淚,掛著淚水走進輸液室,帶著哭腔和痛楚去喊江易的名字,
「江易……你不是說在公司加班嗎?」
江易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慌張地推開何曼站起來,連說話都結巴,
「初初,我、你怎麼,怎麼在這裡?」
我拎起準備好的胃藥,「我剛剛翻了備用藥箱,發現你的胃藥沒了,擔心你加班回來胃疼,所以趕緊出來給你買了。」
我眼含淚,咬著唇,看了看何曼,又看向他,「可是,我是不是不該來?」
「如果你胃疼了記得吃,我先走了。」
我把藥放在地上,轉身就走。
我聽到了追上來的腳步聲,然後何曼大喊,「江易!」
可江易還是追著我跑到了外面。
「初初。」江易著急地拉住我。
我沒哭也沒鬧,只是紅著眼看他。
他的表情慌亂,既愧疚又迫切,
「初初,我跟何曼,我們,我們什麼都沒發生,我不過是把她當妹妹照顧。」
「你知道,她做了我四年助理,最後又為了我辭職,我、我有義務照顧她。」
我帶著哭腔說,「可是你第一次為了何曼冤枉我,把我丟在路邊;這一次,又騙我加班,但是卻是來陪何曼打針,虧我還擔心你胃疼沒有藥吃,大半夜出來給你買。」
「你說她陪你 4 年,那我們在一起的 8 年呢?」
「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江易的愧疚越來越深,他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舉手發誓,
「我以後絕對不會再跟何曼單獨相處,如果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天打雷劈,好不好?」
我垂眸。
小孩子才信這樣的空口誓言。
我要的不是這個。
但我還是軟了聲音,「那你不能再騙我。」
11
這一晚,江易沒有留下陪何曼,而是跟我回家了。
這件事把何曼氣得不輕。
在公司,她摔爛我的杯子,「沈念初,你憑什麼不讓江易見我?在他情緒崩潰的時候陪著他的是我,替他擋酒的也是我,給他做飯的還是我!他喜歡的是我,你沒資格阻攔他!」
我將杯子的價錢發給了她,輕描淡寫地說,「憑我是他法律上的妻子。」
何曼被噎住,最後紅著臉聲嘶力竭地吼,「總有你哭的時候!」
「我等著。」
然後何曼就跟瘋了一樣。
江易拒絕見她,她就從公司跟到小區樓下來等著。
她站在我家陽台的正下方,堅持不懈的給江易發消息,
「江易,你下來見見我好不好?」
「江易,我就是喜歡你,我有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