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機推開他的手臂,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引擎轟鳴聲中,後視鏡里的身影越來越遠。
我長舒一口氣,接通了電話:「敘白哥,我馬上到家啦!」
電話那頭傳來溫柔的聲音:「嗯,慢點開車,我給你熬了海鮮粥。」
……
隔天,我讓秘書去處理車子的事,賀凜很爽快地給了賠償。
中午約了閨蜜林悅吃飯。
「禾禾,你還記得蘇媛嗎?」
我正低頭喝著粥,聞言微微皺眉:「有點印象,怎麼了?」
「她已經結婚生子了!」
我拿著勺子的手一頓,有些驚訝:「這麼快?」
「可不是嘛!聽說嫁了個小公司老闆,現在在家當全職太太。」她壓低聲音,「而且啊,當年她和賀凜分手可有意思了。」
我放下勺子,示意她繼續。
「他們一開始感情確實不錯,但後來蘇媛急著要訂婚,賀家死活不同意。」林悅撇撇嘴,「鬧得可難看了。」
「就因為這個分手?」我有些不解。
林悅搖搖頭:「我覺得吧,蘇媛太著急攀高枝了。學歷不高,能力一般,還總想嫁入豪門改變命運。」
「賀凜對她其實夠好了,戀愛期間她的所有開銷全包,連她家欠的債都還清了。」
我輕輕嘆了口氣。
蘇媛當年要是能多花點心思用在提升自己上,或許結局會不一樣。
兩人也許真的能走到最後。
「哎呀不說這個了,」林悅突然轉了話題,「禾禾,快跟我說說你在國外都有什麼趣事?」
接下來的時間,談天說地……
世界有時真的很小。
周末的咖啡廳人聲嘈雜,我站在櫃檯前等待取餐,突然一陣眩暈襲來。
眼前發黑的瞬間,一雙手穩穩扶住了我的肩膀。
「小心。」
我被帶到旁邊的沙發坐下,掌心被塞入一顆水果糖。
緩了一會兒後,視線逐漸清晰——面前是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蘇媛?」我有些意外。
她比記憶中成熟了許多,妝容精緻卻掩不住眼角的疲憊,曾經那副楚楚可憐的神態早已消失不見。
我禮貌地道謝。
她笑了笑,在我對面坐下。
我們簡單寒暄了幾句,聊了聊近況。
她手上戴著婚戒,說起丈夫時語氣平淡。
「真挺羨慕你的。」她突然說。
我詫異地抬頭。
「上學時你就是學校的焦點,成績好,家境好。」她摩挲著咖啡杯沿,「出國深造,事業有成,連賀凜都對你念念不忘……」
我只是靜靜地坐著,聽她訴說。
賀凜是否對我念念不忘,我不清楚。
但我明白,這麼多年,蘇媛始終沒能放下他。
「我該走了,」她突然起身,「再見,紀小姐。」
我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明白她眼中的憔悴從何而來——依附於別人生活,幸福唾手可得的同時,也稍縱即逝。
「女士,您的拿鐵好了。」
服務生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我端起咖啡,窗外的陽光正好。
那些年少時的往事,如今想來不過是一場過眼雲煙。
已經無法在我心裡掀起任何波瀾。
09
公司的資金問題漸漸恢復了正常。
推開包廂門的那一刻,我腳步一頓。
本該是重要客戶的位置上,坐著賀凜。
偌大的包廂里只有他一人。
他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眼裡染上了笑意。
我深吸一口氣,在他示意的位置坐下:「你又想幹什麼?」
「陪我喝喝酒,僅此而已。」
服務員推著餐車進來,上面赫然擺著兩大瓶烈酒。
我的手指無意識蜷縮——這要是喝完,怕是得直接進醫院。
「或者,你求求我,我就放過你。」
「我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嗎?」我直視他的眼睛,「值得賀總這樣大費周章地報復?」
他伸手將我鬢角的碎發別到耳後,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臉頰。
「記得我說過什麼嗎?你會後悔的。」
這個動作太過親昵,我猛地偏頭躲開。
「禾禾,」他的聲音突然軟下來,「三年了,我很想你。」
想我?這個認知幾乎讓我發笑。
他哪裡是想我,分明是習慣了身後永遠有個追逐他的影子,並且固執地認為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是為了配得上他。
「賀凜,」我拉開距離,「這次之後,我們各走各的路。」
「如果我說不呢?」他眼神驟冷。
「那就魚死網破。」
紀家與賀家交情不淺,有很多合作,如果我硬要終止,對於賀家來說,也是致命性打擊。
賀凜聞言低笑出聲:「你果然一點沒變。」
……
我不知怎麼出的包廂。
其實只喝了幾杯,賀凜就叫停了。
可酒勁上來得厲害,我在樓下垃圾桶前吐得昏天黑地。
賀凜的手穩穩扶住我的肩膀,另一隻手輕拍我的背。
我推開他,摸出手機給周敘白打電話。
「敘白哥,」我靠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聲音發虛,「我喝多了……」
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位置發我,我馬上就到。」
賀凜站在一旁,掏出煙點燃,猩紅的火點在夜色里明滅。
下一秒,他突然把煙扔在地上,狠狠碾滅。
他走過來,在我面前蹲下。
這個姿勢讓他不得不仰頭看我,路燈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禾禾,」他聲音沙啞,「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偏頭看他,不說話。
他眼裡翻湧著某種我從未見過的情緒,像是痛苦,又像是委屈,看得我心頭一顫。
「你說過的,」他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我的衣角,「每天放學等我一起回家。」
「要跟我在一個班級,去同一所大學。」
「要送我親手織的圍巾,給我做好吃的小蛋糕……」
他說著說著,喉結滾動,聲音哽咽起來:「你說,將來要……嫁給我的……」
「可你為什麼一個都沒做到……」
夜風吹散他最後一句話。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人,突然懷疑這是不是那個我認識的賀凜。
年少時,賀凜是我心裡最特殊的存在。
我沒法否認曾經對他有過心動——不然也不會因為一句「不喜歡差生」就拚命學習,傷心一整天。
我鼓起勇氣說要和他一起回家。他當時皺著眉說:「不想和你走太近,會被笑話的。」……
還有那次,我說要給他織圍巾。他頭也不抬地回:「你笨手笨腳的,能做得好嗎?」
他生日那天,我偷偷學了一周烘焙,手指被燙出好幾個水泡,才做出像樣的蛋糕。可他轉手就分給了那群朋友,連句謝謝都沒對我說。
與這些冷漠相比,那點心動早就不堪一擊,消失殆盡了。
「賀凜,」我輕聲叫他,「那些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話。」
那些他說的約定,我早已記不清了。
年少的喜歡太過遙遠,像一本被擱置多年的日記,連自己寫下的字句都變得陌生。
可他卻記得。
記得我說要等他放學,記得我說要給他織圍巾,記得我說要嫁給他……
多可笑啊。
當初那個對我愛答不理的少年,如今卻成了被回憶困住的人。
周敘白的車這時停在了路邊。
他快步走來,脫下外套裹住我,溫熱的手掌貼上我冰涼的額頭。
「能走嗎?」他低聲問。
我點點頭,借著他的力道站起來。
轉身時,餘光看見賀凜還蹲在原地,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映在地上。
自始至終,周敘白都沒有看賀凜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扶著我上車。
帶著我回家……
10
日子如流水般平靜地流淌。
賀凜徹底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只偶爾在商業新聞上看到他的名字。
奇怪的是,他不僅沒有再為難我,反而暗中促成了幾筆關鍵合作。
母親說得沒錯, 他確實是個出色的商業夥伴。
婚後的第五個春天, 我們的女兒已經會搖搖晃晃地滿屋跑了。
父母退休後周遊列國, 每次回來都帶著大包小包的玩具,時不時就來幫忙帶娃。
周敘白的公司越做越大, 他跟個超人似的,照顧寶寶的同時,我依舊能天天下班回來吃上他做的飯。
某個周末午後,女兒抱著個燙金封面的本子跑來, 「媽媽, 寶藏!」
我接過本子, 皮質封面已經有些泛黃, 鎖扣上掛著個四位密碼鎖。
試了很多,都打不開。
想了想,應該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可能是媽媽以前的日記本。」我揉了揉女兒柔軟的頭髮, 「放回書房好不好?」
她噘著嘴把本子塞回書架角落, 轉眼又被新的玩具吸引了注意力。
我永遠不會知道, 那個本子的第三十頁, 貼著從雜誌上剪下的婚紗圖片, 旁邊是少女稚嫩的筆跡:「我將來要嫁給賀凜!」
字跡旁邊用透明膠帶固定著一枚小小的對戒——那是我攢了兩年壓歲錢買的。
更不會知道, 這枚鑽戒的另一半。
正是那天賀凜戴在無名指上的……
番外:賀凜。
從小, 父親就教育我:「賀家的兒子,不能輸給任何人。」
窗外傳來咯咯的笑聲。
紀禾穿著鵝黃色連衣裙,正追著蝴蝶在花園裡跑。
陽光透過樹葉縫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點。
她生來便無憂無慮,只知道吃喝玩樂。
然後就是,跟在我身後。
數學考五六十分還敢笑嘻嘻地來問我題, 手工課做的陶罐歪歪扭扭卻非要送我。
最煩的是她看我的眼神, 像看著什麼稀世珍寶, 煩人得很。
「我不喜歡差生。」那天,我故意說得很大聲。
看著她瞬間煞白的小臉, 心裡湧起扭曲的快感——這麼脆弱的人, 怎麼配站在我身邊?
可她突然就變了。
初中畢業典禮上, 我作為學生代表在台上發言,餘光瞥見紀禾坐在第一排。
她沒像以前那樣雙眼發亮地望著我,而是低頭翻著一本英文原版書,偶爾抬頭,眼神平靜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她的成績越來越好,朋友越來越多,眼裡的光卻再也沒為我亮起過。
直到蘇媛出現。
她站在櫻花樹下對我笑的樣子, 像極了記憶里那個追著蝴蝶的小女孩。
我鬼使神差地答應她的告白。
「凜哥好厲害!」蘇媛挽著我的手撒嬌時, 我總會恍惚。
期待著紀禾得知我與蘇媛官宣後, 會有一絲難過。
意料之中, 她並不在意。
蘇媛不見得對我是真心, 我們都是各取所需罷了。
她把我當提款機, 我把她當替身。
她的一切要求, 我都會無條件滿足。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過是通過對另一個女孩好, 來彌補當年對紀禾的虧欠。
又或者以這種方式幻想: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紀禾還在。
直到蘇媛提出訂婚。
我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眼前這個贗品,永遠不會有紀禾骨子裡的驕傲,不會在被我傷害後挺直脊背轉身離開, 更不會……成長為如今這個讓我仰望的模樣。
這大概就是我的報應。
永遠困在回憶里,看著那個曾經滿心是我的女孩,一步步走向再與我無關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