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門鈴響起時,我以為是江星芋這麼快就到了。
透過貓眼,看見的卻是紀淮站在門外。
他手裡拎著一個保溫桶。
另一隻手纏上了醫用繃帶,應當就是剛剛不小心受傷了。
我開了門。
他眼底帶著血絲,聲音有些沙啞:「以寧,昨天我......」
話未說完,他身後探出夏琳的身影。
她手裡提著個小紙袋,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歉意:「溫姐,我是來為昨天朋友圈的事道歉的,我年紀小不懂事,您千萬別生紀總的氣。」
「紀總特意給您熬粥賠罪呢,我正好在,就跟著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她笑著補充,眼角眉梢都是不經意的炫耀。
紀淮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將保溫桶遞過來:「趁熱吃。」
這是他常用的哄人方式了,每次我生氣,他就會給我熬海鮮粥,說我一生氣了就不吃飯,對胃不好。
每一次我都會立刻心軟原諒他。
但這一次,我沒接。
看著他們比肩而立,我只覺得有些諷刺。
「你帶她來幹什麼?昨天晚上才見面,今天一早又約會,紀淮,你就一刻離不得她?」
紀淮明明知道我在意夏琳的存在。
可他就是一次又一次無視我的情緒。
若是我說出來,就是我不夠大度,居然不信任他,還惡意揣測一個小女孩。
果然紀淮眉頭緊蹙,已經帶上不悅:
「你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她只是我的助理,跟在我身邊很奇怪嗎?」
夏琳的目光已經釘在了客廳垃圾桶里那張被剪開的照片上。
她低呼一聲,幾乎是跑過去撿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向紀淮:「紀總,這不是你們在普吉島......」
紀淮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盯著被我齊整剪成兩半的照片,眼神一點點冷硬。
他一把奪過夏琳手中的照片碎片,舉到我面前,聲音壓抑著怒火:「溫以寧,你這是什麼意思?就因為我今ƭůⁿ天沒去,你就把我們的照片剪了?!」
「都分手了,還留著照片幹什麼?」我平靜反問。
他額角青筋微跳,「是,我昨天是沒去,但我只是需要點時間想清楚,你就因此否定我們的六年嗎?」
「確實需要想清楚,一個老女人怎麼配跟你結婚。」我笑了笑,看了眼夏琳。
夏琳立刻瑟縮了一下,躲到紀淮身側,小聲說:
「紀總,都是我的錯,你別怪溫姐生氣......」
紀淮深吸一口氣,像是極力忍耐,他把手裡的保溫桶塞給夏琳。
「行了,她不吃算了,你早上也沒吃,你吃。」
夏琳受寵若驚地接過:「謝謝紀總!」
她打開蓋子,小口吃著,眼神卻飄向我,帶著隱秘的勝利感。
粥的香氣飄散開來,曾經是我最無法抵抗的溫暖味道。
此刻只覺得膩人。
「紀總,您手藝真好,真羨慕溫姐總能吃到您親自做的粥。」
紀淮看著夏琳一臉滿足地吃粥,語氣稍緩。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懂得知足。」
對著我卻依舊硬邦邦:「以寧,別再鬧了,我說了會娶你,就一定會娶,給我點時間。」
「不用了,țů₁紀淮。」我說。
他愣住。
「我不會再要求跟你結婚了。」
「你說什麼?」他像是沒聽清,眉頭緊鎖,「別說氣話。」
「不是氣話。」
我清晰地說道,「因為我已經和別人結婚了。」
空氣凝固了一瞬。
紀淮盯著我,忽然嗤笑出聲,帶著十足的確信和諷刺:
「溫以寧,你騙誰?除了我,你還有誰?你根本不可能找別人。」
他太了解我了,了解我的社交圈,了解我的感情史,篤定我只是一時氣話。
夏琳也悄悄鬆了口氣,嘴角忍不住彎了一下。
我沒說話,只是拿出手機,找到了那個昨天才存回去的號碼,撥通。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那邊傳來江承冷靜無波的聲音:「喂。」
我看著紀淮驟然變色的臉,對著話筒,聲音平穩甚至帶上一絲親昵:
「老公,現在有空嗎?」
5.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
隨即,江承低沉平穩的聲音傳來:
「有空,需要我做什麼?」
我看著紀淮,刻意放柔了聲音:
「沒什麼大事,就是我前男友不太相信我們已經結婚了,你能過來一趟嗎?或者,我開個視頻?」
「十五分鐘。」江承沒有任何猶豫,乾脆利落地說完,便結束了通話。
我放下手機,迎上紀淮難以置信的目光。
「你......你騙我的,對不對?」
「溫以寧,你為了氣我,隨便找了個男人配合你演?是不是你工作室新來的那個小模特?」
他寧願相信我是找了個不入流的演員,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紀總,您別激動,溫姐肯定是開玩笑的。」
夏琳放下粥碗,上前拉住紀淮的手臂,聲音溫柔似水,卻掩不住驚喜。
她大概覺得,我這是自尋死路,徹底把紀淮推開了。
「是不是開玩笑,等會兒就知道了。」
我平靜地走到客廳中央,離他們遠了一些。
紀淮猛地甩開夏琳的手,幾步衝到我面前。
「溫以寧,就因為一次爽約,你就這樣報復我?」
「一次爽約?」我重複著這四個字,只覺得無比疲憊,「紀淮,你真的覺得只是這一次嗎?」
那顆懷疑的種子早已種下,昨天的爽約和那條朋友圈,不過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但這些,我已經懶得跟他爭辯了。
門鈴在這時響起。
夏琳離門最近,下意識地就跑過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的江承氣質冷峻。
他的目光甚至沒有掃過開門的夏琳,直接越過她落在我身上。
他徑直走到我身邊,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攬住了我的腰,將我微微帶向他身側。
「紀先生,」江承開口,「聽說,你對我太太已婚的身份,有所質疑?」
紀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江承攬在我腰側的那隻手。
「江......江承?」
江承頷首。
他是認識江承的。
畢竟,江承在商界意味著什麼,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也知道江承是我的前夫。
但他從未想過,我會回頭去找這位前夫。
就在這時,一個活力十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6.
「嫂子,我帶著慶祝的香檳來了。」
「咦?這什麼情況,垃圾回收站倒閉了,垃圾都堆家門口了?」
江星芋抱著一瓶包裝精美的香檳,俏生生地出現在門口,看到屋內的景象,尤其是看到臉色難看至極的紀淮和旁邊一臉小白花樣的夏琳時,她漂亮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
她大步走進來,先把香檳塞我懷裡:「慶祝你脫離苦海,重獲新生!」
然後她轉身,雙手抱胸,上下打量著紀淮和夏琳,火力全開: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紀總和小三助理啊?怎麼,組團來我嫂子家門口表演行為藝術?一個演雖然我出軌但我還是好男孩,一個演雖然我綠茶但全世界都該讓著我?」
紀淮臉色鐵青:「江小姐,請你說話放尊重點。」
「你也配談尊重?」江星芋嗤笑一聲,指向夏琳。
「你帶著這個玩意兒跑來我嫂子家門口晃悠的時候,想過尊重嗎?你一次次為了她爽約讓我嫂子難過的時候,想過尊重嗎?」
她的目光又掃過紀淮纏著繃帶的手和那個保溫桶,諷刺更甚:「苦肉計加回憶殺啊紀淮,你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以為全世界的女人都得圍著你轉,你勾勾手指就回來,你演演深情就原諒?拜託,醒醒吧,大清早亡了!」
「還有你,」她炮口對準臉色發白的夏琳,「年紀輕輕學點什麼不好,學人家當小三,你以為你贏了?告訴你,你撿到的,不過是我嫂子不要的垃圾罷了,還真當個寶了?」
夏琳被罵得眼圈瞬間紅了,哭著往紀淮身後躲:「紀總,我不是,我沒有......」
「江星芋!」紀淮厲聲喝止,將夏琳護在身後。
「吼什麼吼!」江星芋根本不吃這套,聲音比他還大,「帶著你的小情人趕緊從我家嫂子門口消失,看著就晦氣。」
紀淮面露失望看著我:「溫以寧,你就因為你那點毫無根據的嫉妒之心這樣羞辱我和夏琳?」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那個裝著紀淮東西的紙箱前,拿起那個絲絨盒子,遞向紀淮。
「你母親的手鍊,物歸原主,至於其他東西,我會讓鐘點工直接處理掉。」
紀淮看著那個盒子,沒有接,張了張嘴。
我打斷他準備說的話。
「我們結束了,在你昨天選擇失約的那一刻,就徹底結束了。」
「現在,請帶著你的東西,和你的人,離開我家。」
江承上前一步,擋在我和紀淮之間,目光冷冽如冰:「紀先生,請。」
紀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終接過。
「你們會離婚就是因為沒有愛,你會因為自己的衝動後悔的。」
然後他拉住夏琳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站在原地,忽然感覺手被江承溫熱的大手包住。
他的聲音竟然有些溫柔:「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的。」
7.
第二天早上,江承準時出現在公寓樓下。
上車後,他遞給我一個絲絨禮盒:「給奶奶的壽禮,你看看是否合適。」
我打開,是一枚成色極佳的翡翠平安扣,既貴重又貼心。
「很合適,奶奶會喜歡的。」我合上蓋子,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多少錢?我轉給你。」
江承目視前方,語氣平淡:「我們現在是夫妻,我的錢也是你的錢,沒必要分這麼清。」
壽宴設在江家老宅。
七年過去,這裡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沒什麼變化。
剛進門,江星芋就像只花蝴蝶一樣撲過來:
「嫂子你可算回來了,我哥這塊望妻石總算沒白望!」
我臉上微熱,下意識看向江承。
他面不改色,只淡淡瞥了江星芋一眼:「多嘴。」
卻並沒有否認。
婆婆迎上來,拉著我的手,眼眶有些紅:「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承承這七年......」
「媽,」江承出聲打斷,將禮盒遞過去,「這是以寧給奶奶挑的壽禮。」
婆婆立刻會意,拍拍我的手背,轉開了話題:「快進去吧,奶奶念叨你們半天了。」
奶奶見到我們,果然高興得合不攏嘴。
席間,我被江星芋拉著坐在她旁邊,聽她嘰嘰喳喳地說這七年的趣事。
不知怎麼,話題拐到了江承身上。
一位表姨笑著打趣:「咱們江承可是出了名的鑽石王老五,不知道多少人家盯著呢,離了婚也沒見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可把他媽急壞了。現在好了,以寧回來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我心裡微微一動。
婆婆嘆了口氣,接話道:「可不是嗎?我這兒子跟個工作機器似的,除了加班就是加班,別說再婚,連個緋聞對象都沒見著。我都懷疑他是不是要跟電腦過一輩子了。」
周圍響起善意的笑聲。
我卻笑不出來,下意識地看向主桌那邊的江承。
他正微微側耳聽著一位長輩說話,側臉線條冷硬,神情是一貫的疏離。
這七年來,他身邊......真的沒有人嗎?
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什麼樣的年輕美女沒有?何必......
壽宴結束後,江承送我回公寓。
車停穩後,他沒有立刻解鎖車門。
夜色透過車窗,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媽今天的話,你別有壓力。」他忽然開口,聲音格外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