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給病危孕婦獻血的路上,車胎爆了。
老闆換胎時聽到醫院催促我,不僅沒有加快時間修理,反而不停加價。
「500 恐怕不行,你這個比較麻煩,起碼 2000。」
兩條人命,我無奈妥協:「好,2000 就 2000!」
老闆見我答應地如此痛快,索性直接伸出三根手指頭。
「我看你這麼急,不然就 3000 吧!」
這時我發現老闆和病危孕婦的老公長得好像,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1
深夜,我突然接到醫院電話,讓我立刻過去為一名孕婦輸血。
我是罕見的 AB 型 RH 陰性血,也就是俗稱的「熊貓血」。
這名孕婦下樓梯時不小心摔倒,破羊水時伴隨著大出血。
事態緊急,一分一秒都耽誤不得。
我家離醫院將近 30 公里。
為能最快時間趕到,我選了一條相對偏僻但路程更短的村道。
沒成想,偏偏在這節骨眼上,車胎突然爆了。
這條村路偏僻至極,這麼晚根本沒有其餘車輛路過。
我打開滴滴軟體下單,哪怕加錢,也沒有人接單。
萬幸的是,不遠處就有一家亮著燈的汽配修理部。
深更半夜,修理部里的燈卻亮得透亮。
這時,一名看著約莫五十多歲的男人從後屋走了出來。
「姑娘,這麼晚了,胎出啥問題了?」
我語速飛快:「爆胎了!我得趕緊去市中心,情況特別緊急。」
老闆原本還一臉惺忪。
聽完我的話,眼睛忽然亮了亮,脫口而出:「急好啊……急好!」
見我用詫異的眼神盯著他,他立馬改口解釋:「我說我是急性子,修的又快又好!」
說著,他抓起牆角的工具箱,轉身就往門外走。
「老闆,後備箱裡有全新的備胎,麻煩您再快點,我等不起!」我跟在後面,忍不住又催了一句。
老闆快速取出後備箱隔板下的新備胎,檢查一番。
轉過身對我說:「500!」
2
我當場愣住,一臉茫然:「500?什麼 500?我這是坦克 300。」
老闆笑著說:「我說的是換胎手工費,500。」
「什麼?」我驚得音量都拔高了。
「老闆,您沒搞錯吧?就換個胎,手工費要收 500?」
我指著後備箱裡的備胎,又急又氣:「您只需要幫忙拆舊裝新而已!外面汽配部最多收 50 到 100,您這也太離譜了!」
眼見周圍只有這一家修理部。
我只能壓下火氣讓步:「行,我知道深更半夜開店不容易,200 總夠了吧?您別這麼落井下石,看我著急就獅子大開口啊!」
可老闆半點不鬆口。
沒辦法,只能再退一步。
「300 行不行?咱們各讓一步!」
我以為這個價格總該能談攏。
沒成想老闆像掐准了我的軟肋:「不行,少 500 免談!」
「我們這行賺的都是辛苦錢,可不像你們坐辦公室的白領,坐那就來錢!」
「再說,這大半夜的我不睡覺幫你換胎,很影響睡眠以及身體健康!我跟你要 500 都是看你年紀輕輕賺錢不容易!」
「不然這麼晚,我都不接活!切~」
手機在口袋裡震個不停,點開全是醫院的催促信息——
【孕婦心率下降,急需用血。】
【程小姐,您抓緊啊,孕婦和肚子裡的孩子情況都不樂觀!】
文字後面跟著的是一張張病危通知書,還有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挺著大肚子的孕婦。
這無疑像是用鞭子抽在我心上。
我攥緊手機,牙齒咬得發疼,最終還是妥協。
「好,500 就 500,你拿著好好花!最好能花一輩子!」
可老闆還站在原地沒動,指了指胸前掛著的收款碼。
我忍著氣掃了碼。
看著 500 塊錢轉出去,他這才拿起工具箱,快步走向爆胎的車。
剛鬆口氣,手機又響了。
是醫院的電話,護士的聲音帶著急慌:「程小姐,您現在到哪兒了?還有多久能到啊?」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那頭的家屬就搶過了聽筒。
聲音里滿是崩潰的懇求:「程小姐,我知道這麼晚麻煩您來獻血,實在是過意不去!可我老婆現在情況真的太危急了,要是不能及時輸血,恐怕會一屍……」
男人的哭聲撕心裂肺,聽得我的心也跟著揪得生疼。
我問老闆:「換胎大概還需要多久?麻煩您再快點!」
老闆頭都沒抬,手裡的扳手敲得叮噹響:「我這三十年的手藝可不是吹的,十分鐘准好!絕對不耽誤您辦正事,這 500 塊錢,您花得絕對值……」
我沒心思聽他吹噓,轉身對著電話安慰那頭的男人:「你別慌,我這邊就是車爆胎了,師傅說再有十分鐘就能修好上路。」
「這條路沒限速,我開快點,頂多半小時就能到醫院。」
頓了頓,我又加重語氣給他寬心:「你放心,我身體好得很,血也足,到時候隨便抽!你老婆和孩子肯定能平平安安的。」
電話那頭的男人情緒明顯穩定了些,連聲道謝,說了好幾句:「您真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才掛了電話。
我看了眼時間,算著差不多該修好了。
回頭一看,老闆蹲在路邊抽著煙。
一臉悠閒,手裡的活早就停了。
沒等我開口問,他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語氣慢悠悠。
「閨女,你這車子情況有點複雜,剛才我沒看好,500 塊恐怕不行,起碼得 2000。」
3
這次我是真的繃不住了,胸口的火氣直往上竄。
「你沒事吧?做人能不能有點原則!哪有你這樣坐地起價的?」
「2000?你去街上隨便問,哪家換個胎要收 2000 手工費?」
我指著他,又急又氣:「你不就是瞅著我急著去市裡辦事,才一次又一次往上漲價嗎?」
說著,我乾脆往地上一坐,擺出副無賴撒潑的架勢:「反正你已經收了我 500 塊,今天這胎你必須給我修好!我耗得起,大不了就這麼等!」
黑心老闆低頭眯著眼睨著我,勾著嘴角:「你等得起,可醫院裡等著你輸血的孕婦,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也等得起嗎?」
嚯!
原來他剛才聽見我打電話了,難怪敢這麼肆無忌憚地獅子大開口!
我起身,幾乎是吼出來:「你既然聽見了,就該知道這是兩條人命!事態有多緊急你不清楚嗎?」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都兩條命了,相當於十四級了!」
冷靜幾秒後,我知道此時不能和他硬碰硬。
語氣不自覺軟了下來,帶著點懇求:「我已經讓步給你 500 了,這都翻了好幾倍了,你不能得寸進尺,把心都黑透了啊!做人是要講良心的!」
黑心老闆卻從工具箱裡抽出個摺疊小板凳,啪地展開坐下。
眼神從我的鞋子慢悠悠掃到外套,上上下下把我打量個遍。
看得我渾身發毛,極不自在。
「良心?我看你這身行頭,可不便宜,隨便一件都得千八百塊吧?」
他撇了撇嘴:「別以為我是鄉下人就不識貨,我認得這些牌子,我兒媳婦天天跟我兒子哭著要,虛榮得不行。」
「大著個肚子還要穿名牌,也不知道浪給誰看,真是欠揍的很!」
他又咂了咂嘴:「話說回來,你既然這麼善良,大半夜的上趕著去給人獻血,還能差這 2000 塊錢?不就是你一件衣服的事兒嗎!這麼小氣,嘖嘖嘖~」
「你,又比我高尚多少呢?」
4
大肚子?
我好像找到了突破口。
決定試著跟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老闆,您兒媳婦也快生了吧?您這馬上就要當爺爺了,多好的事兒啊!」
我放軟語氣,儘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真誠:「您想想,要是這會兒您兒媳婦突然遇到危險,肚子裡的孩子也跟著危在旦夕,您能眼睜睜看著不管嗎?您換位思考下,那種急得跳腳的滋味,多難受啊……」
我話還沒說完,老闆突然炸了。
「我他媽聽明白了,你這是咒我大孫子呢!」
他臉漲得通紅,指著我罵:「哎呀呀,真是烏鴉嘴、掃把星!你快給我呸呸呸!我大孫子要是有半點三長兩短,信不信我當場砸了你的車?媽了個蛋的!」
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話說得不妥當,趕緊起身道歉。
「呸呸呸,對不起,老闆,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你能不能通融一下,錢不是這個時候賺的……」
黑心老闆大手一揮,直接打斷我:「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就 2000,一分都不能少!」
「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回去睡覺了。」
「我快六十歲的人了,熬不起,也跟你耗不起。」他說著,還故意張大嘴打了個哈欠,眼角卻偷偷瞟著我,眼神里滿是篤定。
說實話,我的日子不算大富大貴,但 2000 塊錢還真不缺。
只是這老闆趁火打劫的嘴臉,實在讓我咽不下這口氣。
我低頭看了眼時間。
該死,磨磨唧唧又過去了 10 分鐘。
突然,我的腦海里閃過一幀幀畫面:
孕婦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她男人在走廊里哭得悲痛欲絕;
緊接著,又浮現出一家三口在草坪上笑著奔跑的模樣。
陽光落在孩子臉上,亮得晃眼。
我深吸一口氣,堅定開口:「行,2000 就 2000!你趕緊修,別再耽誤時間!」
為了節省時間,我沒再多說,直接又掃了 1500 元過去。
黑心老闆看見收款提示,立馬放下手機拿起工具,手上的動作都快了幾分。
我在一旁盯著,急得來回踱步,手心全是涼汗,眼睛死死盯著他擰螺絲的手,恨不得自己上去幫忙。
終於,大部分工序都完成了,就差擰上最後一顆螺絲,我就能立刻出發。
可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是醫院打來的 FaceTime 視頻通話。
我趕緊接通,順手連上藍牙耳機。
剛才的教訓還在,生怕對話再被這老闆聽了去,又生出什麼么蛾子。
接通後,是一個眼睛哭地通紅的男人。
「程小姐,你怎麼還不到啊?你在哪裡?」
「你是不是反悔了,不想救我老婆孩子了?」
「我求求你,我給您跪下磕頭了。」
說著,男人連連往後退了兩步,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額頭直接碰到地面。
「程小姐,我老婆懷孕六個月的時候,我出了車禍,下面受了嚴重的傷……」
他哽咽著,聲音斷斷續續:「我今後……今後都不能再生育了!要是這個孩子沒了,我這輩子就再也當不了父親了!」
「還有我老婆,她嫁給我就沒享過幾天福,她不能死啊!」
男人哭得渾身發抖:「我求求您了……醫生說,她馬上就要不行了!」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匆匆掛斷電話,轉身就準備上車。
可低頭一看,黑心老闆還坐在左前輪胎旁,手裡拿著扳手慢悠悠比划著,壓根沒要起身的意思。
「還沒好嗎?」我耐著性子問。
他抬眼看我,嘴角勾著抹奇怪的笑:「閨女,看把你急的,妝都哭花了。」
我沒心思跟他閒聊,催促道:「現在能出發了吧?」
黑心老闆卻慢悠悠點了根煙,吐了個煙圈,笑著說:「我看你這麼急,不然就再加 1000,3000 吧?」
他指了指那顆沒擰上的螺絲,語氣輕描淡寫,卻透著十足的無賴:「你看,就這顆螺絲,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說什麼都擰不上呢。這可如何是好?」
5
我氣得渾身發抖,剛要破口大罵,目光落在他臉上時,卻猛地一頓。
這張臉,怎麼看著這麼熟悉?
我們好像在哪見過,怎麼想不起來了呢?
我使勁回想。
突然,剛才視頻里男人的臉和眼前這張臉重合在一起!
我心裡一震,猛地抬頭看向修理部的牌匾——【池家汽車修理廠】。
再慌忙點開手機,剛才醫院發來的病危通知單還在。
家屬簽名那欄寫著:池*,後面的字連筆,寫的格外潦草,我沒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