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鶴,好久不見。」
9.
第二日我醒來時,發現身旁空了一片。
一摸床鋪,是冷的,也不知赫連玄是什麼時候起床的。
聽見我起床的動靜,宮女不情不願地推門走進來。
收起床上的白帕,她望見上面一片凈色,眼裡閃過一絲嘲弄。
待我梳洗好後,她才道:「太后娘娘在椒房殿等你。」
椒房殿,向來是皇后所居的宮殿。
太后如今既已成了太后,還不肯挪窩,這是別有居心啊!
我點了點頭,算作知道了。
然而還未踏進椒房殿,便被殿門前鋪著的一層滋滋冒著火氣的熱炭攔住了腳步。
旁邊腰大膀圓的嬤嬤冷笑了一聲:「太后娘娘說了,娘娘若想進來奉茶,就須得褪下鞋襪,赤腳走過這層熱炭。」
看著這層熱炭,我已經開始腳痛了。
若是真的赤腳走過去,腳底的皮肉想必是潰爛了一半,餘下半生也是別想好好走路了。
然而太后顯然是低估了我。
迎著嬤嬤驚愕的目光,我腳尖微一點地,施展了輕功飄進了椒房殿。
椒房殿里,年輕貌美的北戎太后一身紅衣,正喝著茶。
見到我,她陰翳秀美的眉眼不自覺暗了暗。
「兒媳參見母后。」我敷衍地行了個禮。
太后殷紅的嘴角扯了扯,臉上露出個鄙薄的笑容。
「果然是齊國第一醜女,連禮儀都如此粗俗。」
我佯裝沒聽見,從旁邊的托盤中取出一盞熱茶,敬給太后。
「給母后奉茶。」
越是恭敬,就越是扎她心窩子。
太后頓在原地,任由滾燙的熱茶熏紅我的指尖。
我握著茶盞,氣定神閒,一動也不動。
大殿中死寂一片。
直到有人將茶盞輕輕從我手中拿開,廣袖一揮,將茶盞扔到了不遠處。
「母后若是想來個下馬威,不必如此。」
見到來人,太后秀麗的臉上閃過嫉妒和不甘的複雜情緒。
赫連玄輕輕地將我拉起來。
「今日便到此為止了。」
走出殿門,身後傳來大力摔碎瓷器的聲音。
赫連玄朝我道:「母后年少守寡,脾氣暴烈,你多擔待些。」
我憋笑著點了點頭,卻想起方才在殿內看見的一件東西,心頭微熱。
10.
第二日,赫連玄遣人過來告訴我不能陪我用晚膳。
我點了點頭,一人用了膳。
待到暮色四合,我翻出了陪嫁箱子裡的夜行衣。
椒房殿是昨日才來過的,從偏殿到那兒的路線,我記得很清楚。
北戎宮內的高手不少,但大多集中在赫連玄身旁。
至於那太后娘娘身邊,倒是未看見比我身手更厲害的人。
我觀察了下宮殿的防守,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椒房殿。
博古架上最頂端的明珠,是我此行的目的。
這是昔年我母親的陪嫁,產自東海,世間僅此一顆,我幼年時曾在嫁妝圖冊上見過一眼。
上面描繪的雲紋乃是以藥入畫,取自天山雪蓮,我不會認錯。
最重要的是,這明珠研磨出的粉,是解開換容蠱的最後一味藥材。
這些年我尋覓天下至寶,偏偏只剩下這最後一味。
曾經唾手可得的明珠,卻不知為何潛藏在這北戎的深宮。
我眼神暗了暗,將明珠小心翼翼地納入袋中。
正準備離開時,卻忽然聽見殿外傳來一陣動亂。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我藏在暗處,藉由窗欞間的罅隙觀察殿外的動靜。
卻發現一個妙齡女子渾身是血,烏髮凌亂,絕望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娘娘,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孩子已經給你了,紫河車已經給你了……我不要……不要……」
她頹然哭泣著,卻又被一夥太監宮女按住,拿麻繩死死縛住四肢。
太后手持紅燭,烏髮半挽,笑吟吟地勾了下她的下巴。
「不要哭嘛,蓮之。」
「昔日好歹也是主僕一場,為我入藥,有何不好?」
說罷,她眼神凌厲地一揮手,睨向兩旁太監宮女:「還不帶下去!」
女子被堵住嘴,嗚嗚流著淚,被拖走了。
太后撫過白皙細膩的臉龐,眼底癲狂:「有這膏脂,我的美貌定會更上一層樓。到時候,那個丑貨拿什麼跟我比!」
被點名的我藏在大殿里,半晌不敢說話。
好在後半夜,人影漸散,太后臉上掛著愉悅的笑容,看來心情甚好。
我帶著明珠掠過重重宮殿,心卻沉了下去。
以人入藥滋養美貌,乃是和換容蠱同一種陰私手法。
再加上這明珠來得稀奇古怪,我大約猜到什麼了。
——太后,很有可能與林晚月相識。
11.
換容蠱極其兇險,反噬力度更是強烈。
林晚月的娘當初在種下蠱蟲時便受了重傷,後來熬了三年,便因為反噬而去世了。
蠱蟲施展需要有一人承擔反噬之力。
而她死後,這麼多年,一直是我一人在承擔反噬之力。
換容蠱極其貪吃,無論寄身者如何錦衣玉食都會被它吸去一大半。
而我幼時尚且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被它吸食,因而時常是瘦成皮包骨頭。
有好幾次,差點挺不過去,就要死在蠱蟲發動的時候。
幼時的我一直不知道,直到八歲時遇到了師父。
他是我母親的故交,第一次來丞相府拜訪時便見到蠱蟲發動的我。
當時的我暈死在牆角,寒冬臘月,身上只有薄薄一層柳絮衣,肌膚被凍得僵白一片。
他看著很不忍心,遞了一個夜叉面具給我,問我願不願意同他習武。
我將夜叉面具扣在了臉上,哆嗦著點了點頭。
從此丞相府少了個惹人厭的嫡女,邊疆多了個夜叉將軍。
而在邊疆的這些年,我一邊習武以內力壓制蠱蟲,一邊遍尋解蠱方法。
最後是救我的巫醫告訴了我一個方法。
他說,換容蠱再厲害也是蠱蟲,若以烈性藥材相逼,再用內力碾壓,便能使它真正死去。
這麼多年,我踏遍天涯,終於備下他提起的所有藥材了。
空無一人的偏殿臥房裡,我將藥材一樣樣擺好,深吸了一口氣。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12.
飲下藥材煎煮出的湯汁,我感覺五臟六腑中有火在燃燒。
身體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叫囂,鼓脹著,慌不擇路地逃著。
我盤好腿,運功聚起內力,毫不留情地朝那一處一樣碾壓而去。
從臉上胎記處凝起的寒氣,一直蔓延到身體末梢的每一處。
這麼多年,蠱蟲早已肆虐過我身體的每一處。
經脈針扎般地痛,我蹙起眉頭,吐出一口淤血。
而指尖處也逼出了一個小小的金色蠱蟲。
它觸角微微晃動,腹部鼓著,似乎也受了很大的折磨。
我將要施行內力將它碾死,卻忽然發現它不知何時鎖住了我的脈門,讓我體內真氣無法運行。
那小小的蠱蟲,此時得意地揚著觸角,口器將要往我指尖狠狠一紮——
忽然,一道內力隔空打來,將它彈開。
蠱蟲落在地上,已死得悄無聲息。
我疲憊地睜開眼睛,卻對上了一雙波瀾不興的藍眸。
赫連玄伸出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夫人?」
我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倒在了他的懷裡。
驟然接住我的人渾身一僵,半晌不敢動。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極其小心地把壓麻了的手從我背後抽出,扶我睡下。
13.
我醒來時,天色大亮。
糊裡糊塗披了個外衣,我翻坐了起來。
卻發現本來空蕩的大殿里忽然多了一人。
赫連玄手持書卷,見我醒來,忽然一笑。
「夫人,要銅鏡麼?」
我後知後覺地摸上臉,卻發現曾經指下凹凸不平的觸感已經消失,如今只剩下一片光潔細膩。
拿到銅鏡時,我抿起嘴唇,慢慢地挪著眼光看向銅鏡里。
銅鏡昏黃,鏡中人眉飛入鬢,瞳若點漆,唇不點而朱。
丰姿冶麗,灼若芙蕖。
正是久未謀面、素未相識的——我的面容。
我望著銅鏡里的自己,眼淚輕輕落下。
這一路走來十萬八千里,其中心酸,只有我一人知曉。
容貌是上天賜予,本不應該多加苛難。
可若是有人強奪走,更加以責難炫耀,便是最大的不公。
我被歧視辱罵十八年,一直被視若恥辱,終在十八歲的這一天,得以沉冤昭雪。
只是不知道頂著美名的林晚月,此時會不會對著換回來的容貌驚恐大叫。
她若是不甘哭泣,若是被人凌辱,若是被人踩在腳底,也該生生受著。
因為,這些本就是她偷走別人容貌的代價。
我仔細地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把銅鏡慢慢放下。
目光掃到一旁的赫連玄,卻發現他面色如常。
雖有驚艷之色,卻並不意外。
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14.
恢復容貌後的第一天,我收穫了宮女一片訝異的目光。
她們手裡的活計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張大嘴巴,愣愣看著我,半晌沒說出話來。
本來對我愛答不理的宮女們漸漸轉變了態度。
甚至還有幾個偷偷過來告訴我,太后娘娘已經氣得在椒房殿里摔了三個古董花瓶了。
我對她們倒是沒有太大的惡感。
人心易變,見到美人便想照拂一二,本是正常。
但她們先前也沒有暗害我,頂多只是態度冷淡些,我也沒放在心上。
只是通過她們,我卻發覺椒房殿中的那位似乎已經按捺不住想要做出些動靜了……
她先是請了苗人進宮,後來椒房殿中趁夜色運出了比平時更多的屍體。
我半夜時常驚醒,聽見寢殿外兵器相交的清脆聲音。
只是那些刺客雖然有一身好本領,卻半點也進不了寢殿。
按我的功夫本來也能應付,但是……
見我盯著他,赫連玄放下硃筆,捏了捏眉心,道:「怎麼了?」
我忍不住道:「殿下這幾日怎麼總是宿在我這裡?」
他沒有言語,一抬手,修長的指間夾著一柄寒光凜冽的暗器。
我又聽到窗外有什麼東西被套上麻袋悶揍的聲音了。
我笑了下:「殿下的桃花真是不簡單。」
赫連玄沒有說話。
他垂眼時,濃密的眼睫覆住眼中的風起雲湧,顯得溫和平靜。
然而我卻知道這個男人心胸之下藏著數不清的算計。
前朝慕容家上躥下跳,硬是以吉時未到壓住他不讓他登基,只能以太子之位輔政。
他日日夜夜看著我,不過是怕我死了,沒人陪他蹚渾水。
但不得不說,他的皮相真的挺具有欺騙性的。
我望著他琉璃般的眸色,想到狂野里為我擋下一劍的少年,心中一痛。
……要不要乾脆就把他當成阿大的替身?
不行不行不行,我和阿大從小長大的友誼,不能被玷污。
我胡思亂想了半天,卻沒發現赫連玄也盯了我半天。
他盯著我面上變換的臉色,眯著眼睛道:「夫人在想什麼?」
「在想你。」我下意識道。
想起自己剛剛說了什麼,我渾身一僵。
一回頭,卻見赫連玄似笑非笑看著我。
「夫人這麼心急?」
我百口莫辯,想為自己的色心四起找個藉口。
但赫連玄起身,高大的身影籠罩著我,一股盪人心魂的冷香旋即籠下。
他在我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這一吻並未深入,而是輕若漣漪。
半晌,他的呼吸重了許多,慢慢離開。
我攥著他衣襟的手驟然鬆開,卻見赫連玄目光灼灼望著我。
他道:「齊國下了邀帖,慶賀齊國皇帝六十大壽。」
待到壽宴回來,便是孤的登基儀式與封后大典。」
「到時候再給你一場完整的婚禮,阿鶴。」
我怔怔望著他。
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卻叫得這般熟稔,仿佛在心中演練了無數次,才將數年的思念宣洩而出。
15.
去齊國的路上,和來時卻不是同一片光景。
蜿蜒泥濘的山路上,衣衫破爛的流民神色漠然,像蟻群般排成長隊走著。
他們的身上傳來腐臭的味道,許多人瘦成了皮包骨頭,傷口處流膿,渾身狼藉。
見到我們,流民們也只掀了掀眼皮,旋即沉默溫吞地從旁邊走開。
他們宛若待宰的羔羊,沉默地走盡長夜。
我站在原地,任鼓譟的山風刮過發痛的心間。
他們來時的方向我很熟悉,那是我待了十年的地方。
北戎和齊國的交界處,經年戰亂,動輒就有天災人禍,家破人離,百姓生活得極苦極艱。
即便北戎和齊國暫時休戰,但先前的戰事頻繁,傷筋動骨,一時半會也養不起來。
而齊國似乎也並沒有真正打算和平,而是蠢蠢欲動,還伺機窺探著什麼。
流民如今逃竄,大約也是世道艱難,活不下去了。
我抬頭,卻看見了赫連玄也凝視著流民,眼底情緒翻湧,似乎有什麼東西。
我們的目光輕輕一交錯,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趕路自然是窘迫而風塵僕僕,一路上也不得休息。
但我想起路上所見的民生艱難,心中消沉痛苦,所以乾脆埋頭趕路。
就這麼走了半路,一直趕到了齊國都城的郊外。
還未進城時,我在山野之中看見了漫天孔明燈。
孔明燈明亮而輕盈,攜著放燈之人的心愿悠悠蕩蕩飛往天際。
我盯著孔明燈許久,直到赫連玄叫我才回過神來。
「阿鶴。」他叫我,將摺疊著的孔明燈打開,「你要放燈嗎?」
我點了點頭,接過筆和紙條,提筆寫了幾句話。
寫字時,我提氣屏神,一氣呵成,恨不得將心中湧出的苦澀全都寫了上去。
待到將孔明燈輕輕一推,放它乘風而去。
我看著漫天明燈,忽然聽見了耳畔一道輕輕的聲音。
「夫人何願?」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擲地有聲。
「我要這四海昇平,要偷竊者受盡折辱,要百姓安居樂業,要稻米流脂粟米白,要九州豺狼休得來犯。」
赫連玄輕輕笑了下。
「那麼,孤的願望,同你一樣。」
16.
赴宴之前,我戴上了面紗。
赫連玄瞥了一眼我,卻並未問為什麼。
齊國雖然糧餉吃緊,又有天災人難,流民跋涉千里,但這壽宴布置得可真是極盡奢華。
以夜明珠鑲嵌照明,地上鋪著黑曜石,桌上皆是鎏金酒杯與玉箸。
歌舞靡靡,身姿妖嬈的舞女們獻上一曲又一曲,不知疲倦。
齊國皇帝頭戴金冠,身披龍袍,瘦得凹陷的臉上籠罩著一層朽氣。
他哈哈大笑,將價值千金的美酒倒入酒池:「今日,與諸君同樂。」
我只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壽數不多了。
齊國皇帝恣情喜謔,最喜豪奢浪費,早就被美色和玩樂掏空了身子。
而年富力強的太子容宴,就坐在他身旁。
容宴的眼光在舞女的身上流連,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他身旁的林晚月,臉色顯得不太好看,眼下一片青黑,也戴著一層面紗。
她的眉毛拿螺子黛描了又描,眼上也能看得出描摹形狀的痕跡。
看到我,她咬牙切齒,眼裡燃燒起怒火,恨不得立刻撲上來將我撕碎。
但礙於中間隔的人甚多,她一直沒找到機會。
壽宴前半場,場上風平浪靜,倒也能稱得上其樂融融。
但待到宴席上酒過三巡,矛頭卻指向了我。
一位西南小國使節站了起來,朝齊皇行禮道:「陛下,聽聞貴國有一丑一美,聞名遐邇,不知可否得見?」
一時間,場上的目光都聚集在我的身上。
齊國有一丑一美,美人向來是姿容勝雪的林晚月,而醜人向來指丑得不堪入目的我。
不過……現在這情況似乎可以調換一下了。
我捏著酒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對面的林晚月卻有了異樣,她戴著面紗,看不清神色,身子卻肉眼可見在抖。
旁邊的容宴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他看著我,眼神里還是有不加掩飾的厭惡與嫌棄。
但這厭惡,卻又在不知不覺中分給了旁邊的林晚月。
齊國皇帝飲盡杯中酒,展袖大笑:「我齊國有容乃大,自然是有一丑一美聞名。不過如今一個嫁予我兒為妃,一個和親到北戎,如今難得團聚,倒是叫你享了眼福。」
「林卿,快叫你的兩個女兒褪下面紗,讓使者開開眼吧!」
父親臉色難堪地站了起來,有些吞吞吐吐:「這……」
齊國皇帝臉色漸漸變了,浮上暴戾之色:「怎麼,你不想麼?」
「父皇。」這回卻是容宴站了起來,他彬彬有禮道,「月兒剛剛沒了孩子,身體不適,不宜見風。」
齊國皇帝捏著酒杯,久久不言語。
那西南小國的使節大約語言不通,也讀不懂此時場上的尷尬,只是急急催促道:「怎麼還未見到?」
他皺起眉來,疑惑地搖頭:「莫不是只是謠傳?本以為齊國物產豐饒,連美醜都要罕見幾分。」
齊國皇帝聽了此言,沉聲道:「來人,聽令!若摘面紗,賞白銀千兩,玉如意一對。」
「若不摘面紗,拖下去斬了!」
林晚月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哭喪著臉,褪去了面紗。
周圍人乍然看見她面容,赫然驚立,眼珠子都驚出來了。
「這這這……膚若雞皮,貌若惡鬼的醜女,難道是曾經的林大小姐?!」
「這難道就是曾經的齊國第一美人!難道齊國之人都有眼疾?」
「嗚哇哇阿娘,我要阿娘,有吃人的妖怪……」
舉座震驚,更是有一個曾經給林晚月作十首詩稱頌她美貌的男子狠狠暈了過去。
林晚月臉上像被打翻了調料瓶,五味雜陳。
就在離她最近之人發出嘔吐聲音之時,她終於忍不住捂著臉,嗚嗚跑了出去。
「這……這……」齊國皇帝愣愣看著場上混亂的情況,不可置信道,「難道我們齊國有兩丑了?」
然而語言不通的使節卻仍然不滿地嚷嚷道:「這一丑果然名不虛傳,還有一美呢?難道是不想讓我們看見!」
但此時,卻沒有人搭理他了。
場上所有的人都愣愣看著我。
我緩緩地站了起來,將面紗褪下。
他們瞠目結舌,如遭雷劈,甚至比方才還要震驚。
方才捂著眼睛的人都將手放下了,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
更有甚者,涎水都從嘴角流了下來,目露迷戀,情不自禁地念著讚賞之詞。
「齊有美人,一笑絕色……」方才暈過去的詩人又振奮了精神,喃喃念道。
容宴眼裡閃過一絲驚艷,旋即,便轉為對我的勢在必得。
這麼多人里,唯有赫連玄的反應最為平靜。
他嘴角含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將我一攬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