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將爹又又又被文臣彈劾了。
氣得我放下了手中的紅纓長槍,換上了鮮亮繁瑣的衣裙。
假扮成淑女,接近了那位古板刻薄的左相。
勢必要從他身上挖出點料來。
然而出師不利,自己被自己的裙子絆了一跤,當場摔進了左相懷中。
抬眸的那一瞬間,傳聞中冷漠古板、不近女色的左相呼吸一滯。
1
我爹又雙叒被彈劾了。
自從邊關大捷,我們全家被召回京城不過三月,他已經被彈劾了三次。
次次都是那位古板刻薄的左相。
第一次他彈劾我爹上朝時衣冠不整,藐視皇恩。
害得平時三兩下就換完衣服的爹爹,每回上朝前要研究足足半個時辰。
我娘一腳把他踹出了門,
「我當新娘子的時候都沒像你這樣打扮。」
第二次他又彈劾我爹和同僚花天酒地,尸位素餐。
這下我爹連酒都不敢喝了。
我娘豪氣地往我和她的碗中倒滿了酒,
「女兒,咱們乾了這碗!」
回頭一看,我爹只敢窩窩囊囊地往嘴裡扒白米飯Ṱû⁴。
氣得我娘當場把他趕下了桌,
「不喝酒的以後都別上桌!」
如今是第三回了。
我在戰場上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和我娘玩行酒令,然後默不作聲地吃完他那碗白米飯下桌。
「老頭。」
我叫住了他,「要不咱們回西北吧?」
這京城怪沒意思的,哪哪都拘束。
剛來的時候只覺得富貴迷人眼,一腳踏進來了才知道,一步一規矩。
女子不許拋頭露面,更何況是騎馬射箭了。
我娘都快憋壞了,要不是最近學會了女扮ẗū́₂男裝出門逛花樓,我看她都快發瘋了。
我也快忘記手握紅纓槍,坐在馬背上肆意的感覺了。
爹爹停下了腳步,笑得勉強,
「小兔崽子,你以為老頭我不想回去啊?」
他上前幾步,猛地關緊了房門。
然後開始破口大罵,一片鳥語花香。
「陛下忌憚就算了,老頭我裝一裝鵪鶉也沒什麼,就是那個該死的江風庭!處處盯著我!」
「他一個死讀書的文臣懂什麼東西,每日都看我不順眼,彈彈彈彈彈!你爹我遲早有一天因為左腳進門被彈劾了!」
江風庭這個名字,在我們顧家府邸的出現次數越來越多。
每次都伴隨著我爹鳥語花香的罵聲。
他是大昭最年輕的左相,也是皇帝身前的紅人。
據說是寒門出身,苦讀數十載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他古板固執,冷漠得不像話。
ŧù₇按我家老頭的說法就是,一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我冥思苦想了三日,終於有了個主意。
2
江風庭至今未娶妻。
京城中也不是沒有媒婆為他說過親事,光是左相這個名頭,媒婆就能踏爛他家門檻。
但此人的嘴實在太刻薄,一個兩個都被「請」了出去。
漸漸地,就沒人敢為他說媒了。
我不信此事如此簡單,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秘辛。
但江府的嘴太嚴,撬不開。
倘若我接近江風庭,把那些他藏在深處的東西都挖出來了呢?
我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嘿嘿一笑。
當晚就夢見了江風庭低下他那高傲的頭顱,跪在我和我爹面前苦苦哀求的模樣來。
次日一早,我換下了常穿的勁裝,第一次穿上了京城女兒家的繁瑣衣裙,還請來了出名的妝娘為我打扮。
據可靠消息,江風庭今日會出現在迎風樓,戶部侍郎正準備替自己家的小女兒說媒。
這種死讀書的傢伙,恐怕喜歡的就是溫柔體貼的淑女。
於是,我又請了一位在宮裡服侍過三位妃嬪的老嬤嬤。
她讓我照著鏡子,練了一上午淑女的笑容。
「嘴咧得太大了。」
「眼睛不能俯視別人,要微微仰視。」
「大牙花子收一收!」
「微笑,微笑,什麼是微笑?這個還要我這個老婆子給你解釋嗎?」
......
笑得臉都僵了,嬤嬤才滿意。
出門前,我摸了把屋子裡的大刀和紅纓槍,想像著我揭曉真面目後,江風庭在我槍下抱頭鼠竄的樣子,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身後的嬤嬤馬上在我胳膊上拍了一下,警告道:
「姑娘!」
我閉上嘴了。
京城裡的姑娘出門,都是坐馬車的。
我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馬車倒是第一次坐。
剛進去時我還東摸摸西摸摸,對什麼都好奇。
結果沒一會兒,我被顛得差點吐出來。
到達戶部侍郎府邸後門時,我感覺自己的雙腿都開始打顫了。
戶部侍郎小姐剛和自己親爹大吵一架。
她早已有了心上人,不願意嫁給江風庭。
此刻,她正在和心上人互訴衷腸。
「蕭郎,你帶我走,你帶我走好嗎?」
「阿婠,我......我......」
「你今日要是不帶我走,我就、我就弔死在這棵桃樹下!」
「我怎麼忍心呢阿婠,今夜,我今夜就來帶你走。」
「罷了罷了,你有這份心就夠了。」
......
什麼磨磨唧唧的。
我翻牆進去,兩個手刀將人劈暈,還好心地為他們打開了反鎖的後門。
讓他們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
然後,我按計劃,給自己蒙上了面紗,坐上了戶部侍郎家的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總算是停在了迎風樓門口。
我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沸騰了起來。
江風庭,這個讓我家老頭吃了無數次虧的傢伙,到底是什麼模樣?
3
但我沒想到,江風庭會長了這麼一張出挑的臉。
我也算是見過不少美人的,曾經還和我娘一起女扮男裝逛過花樓。
要我說,京城第一花魁在江風庭面前也稍顯遜色。
有這樣一張臉,年紀輕輕又官至左相,遲遲未娶,該不會是不舉吧?
江風庭神色淡漠,連桌上的酒盞都沒動一下。
他瞥了眼一直顧左右而言他的戶部侍郎,一點也沒給面子,
「李大人還有事?」
戶部侍郎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左、左相莫急,還有一人,一直仰慕左相文采,想請您見見。」
戶部侍郎走到屏風後。
一抬頭,他卻愣住了,
「阿婠,你什麼時候長這麼高了?」
戶部侍郎和自己的閨女還真不熟。
蒙上臉他就分不清誰是誰了。
他略略遲疑了一下,外頭的江風庭可不等人。
他起身,「李大人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這下輪到戶部侍郎慌了。
他著急忙慌地拉著我出來,第一下沒拉動,第二下我收了力道,被他狠狠拽了一下。
「左相,小女阿婠平時最愛讀些詩書,您的那些文章,更是來來去去讀了好幾遍。」
「今日聽聞左相要來,她說什麼也要來ƭű̂⁴見一面。」
戶部侍郎嘴上說得好聽,但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誰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就是想當左相的老丈人。
江風庭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毫不留情道:
「不必了。」
說罷,他抬腳朝外走去。
我急了,都到這種時候了,要是江風庭連我的面都沒見,一切功虧一簣。
「左相且慢!」
我下意識地要追過去。
可我忘記了,此刻自己穿的是衣裙,直接踩在了過長的裙擺上,整個人猛地朝前一撲。
直接摔進了江風庭懷中。
面紗輕飄飄落在了地上。
抬眸的那一瞬間,傳聞中冷漠古板、不近女色的左相呼吸一滯。
4
我睜大了眼睛。
光是從屏風後模糊地看了一眼江風庭,我就知道這傢伙長得不俗,更何況是這般近的距離。
江風庭臉上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我大腦一片空白,好半晌沒回過神來。
最後還是江風庭將我扶穩。
他拾起了掉落的面紗,遞給我。
漂亮的人連手指都好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一時間叫人挑不出錯來。
我剛戴好面紗,戶部侍郎一邊擦汗,一邊跟了上來,
「小女莽撞,衝撞左相了,改日我請左相喝茶,給您賠罪。」
我抿了下唇,學著嬤嬤教我的那樣,夾著嗓子喚了一聲,
「謝左相。」
江風庭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戶部侍郎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他死死地拽著我的手腕,朝外面走去。
剛進了馬車,他臉上諂媚的笑意就冷了下來,
「你是誰?我的女兒呢?」
戶部侍郎就是個賣女求榮的主。
他胸無點墨,沒什麼本事,卻有三個漂亮的女兒。
大女兒嫁給了老鰥夫侯爺。
二女兒許給了富甲一方的商賈做妾。
出落得最漂亮的小女兒李婠,他自然想賣個好價錢。
這京城中,還有誰的權勢地位比得過江風庭呢?
只不過李婠早已有了心上人,估計這時候,她早就和書生雙宿雙飛了。
在這種人面前我還裝什麼?
我翹起了二郎腿,隨手拿了個李子啃,「跑了吧。」
「跑了?」
聞言,戶部侍郎顧不上那麼多,當即就要去報官。
馬車匆匆停在李府門口,戶部侍郎目光陰鷙,
「滾下去!看在你沒壞了我今日好事的份上,我暫且饒你一命!」
居然還有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真當是開了眼了。
我當即放下了李子,三兩下撕了一截袖子,團起來塞進了戶部侍郎的嘴裡。
半炷香後,鼻青臉腫的戶部侍郎顫顫巍巍地下了馬車。
整個李府,但凡有不服氣的,都被我收拾了一番。
我坐在主位上,旁邊豎著我心愛的紅纓槍,堂下跪了一大片人。
「聽見沒,李大人,以後你就是我爹了。」
我俯身,拍了拍他的臉,
「有我當你的女兒,你李家可是祖墳冒青煙了,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還板著臉做什麼?」
「我話先放在這兒,我呢也不是故意來為難你的,這一個月,你就當我是李婠,要是想偷偷摸摸跑去報官,可要問問我的長槍答不答應。」
戶部侍郎嘴角抽搐,他不情不願地別過頭,喚了我一聲,
「阿、阿婠。」
主子都慫成這樣了,堂下其他人更是大氣也不敢出。
就在這時,有個守在門口的小廝捧著個小木盒走了進來。
「婠小姐,這是相府送來的。」
這麼快就上鉤了?
我打開一看,裡面是塊繡著荷花紋樣的帕子。
嬤嬤給我配的這身衣裳,實在是繁瑣。
什麼時候丟了塊帕子都不知道。
「除了這個,沒有別的了?」
我眯起了眼睛。
那小廝遲疑了一下,
「沒有別的了。不過送錦盒來的那人還問起婠小姐是不是喜歡荷花,說他家大人也喜歡,時常去閒月亭賞荷。」
閒月亭。
我默念了這三個字,瞭然。
這位左相還怪悶騷的,這是等我主動去找他呢。
真正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三日後,我才稍作打扮,出現在了閒月亭邊。
相府的馬車,果然就停在一旁。
江風庭聽見動靜,抬眸,
「李姑娘,巧遇。」
5
賞荷究竟有什麼意思?
倒不如去馬場賞馬,馴服一匹烈馬,那才有意思。
賞了沒多久,我就開始犯睏了。
江風庭這人也安靜,他坐在一旁,手上拿著一卷書,一眼望去上頭全是密密麻麻的字。
等我醒來時,江風庭的那捲書在我腦門下墊著,已經成了我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