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替小姐嫁給裴小將軍當天。
那原本以性命相挾,來換她與情郎私奔的小姐突然出現。
擋住了面前即將啟程的花轎。
看著她義無反顧的模樣,我便知道她也重生了。
見她改變主意,原本還一臉愁容的陸家主母瞬間變得歡喜起來。
她將陸引珠送上花轎,殷切地叮囑:「百無一用的窮書生有什麼好,那小將軍待你如珠如寶,嫁進裴家合該是你的歸宿。」
「你又有綠蘅相助,往後在裴家不會受委屈的。」
陸引珠羞澀一笑,連忙應下。
又要讓我用一生來為陸引珠做墊腳石嗎?可我不願了。
轎簾合上,我亦是一笑。
隨手從髮髻中抽出赤金鳳凰簪,猛地刺向她的後頸。
去往十殿閻羅處,才該是她的歸宿。
1
今日是陸家小姐大婚的日子,陸母笑意盈盈地牽著我的手。
一邊跟門前道賀的賓客打招呼,一邊用微不可察的聲音威脅著我。
「裴府那樣的人家本就不是你能肖想的,別以為嫁了過去就能踩在我們頭上。」
「你這輩子只能是引珠的影子,只能為了她而活。」
她喋喋不休的聲音聒噪非常。
聽著耳邊熟悉的話,我攥緊了拳頭。
連前幾日蓄起的指甲掐進掌心都不自知。
見我一直垂著頭,主母只以為我依舊是那副乖順模樣。
便收斂了語氣:「今日你出嫁,你關在後院的那個娘也能跟著沾點光。」
「待會我就命人將她從柴房放出來,也好鬆快鬆快。」
我輕笑:「那就多謝夫人了。」
我是陸家的家生奴綠蘅。
自小就被夫人選作陸引珠的貼身侍女。
她犯錯,我受罰。
她之過,我之禍。
後來,陸引珠追求話本中純粹的情誼。
一意孤行地要嫁給陸大人的門生。
我因著與她有五分相似便替她出嫁將軍府,她則拋棄身份追隨情郎遠走他鄉。
卻不曾想書生變心。
在榨乾她最後一絲價值後執意要將陸引珠貶妻為妾,娶他的青梅為妻。
而那痴情的裴小將軍。
即便在大婚當夜發現新娘換了人,也不願致陸引珠名聲於不顧。
他硬是咽下了這個啞巴虧,與我做了十年的名義夫妻。
我做了十年的裴府少夫人。
而陸引珠也在這十年內被磨平了心緒,後在與府中姬妾爭執時,被書生的寵妾推入池塘淹死。
勝仗歸來的裴聿珩心痛非常,不欲再與我扮演夫妻。
一次深夜醉酒,他說出了當年的真相。
原來,當年在我替嫁的前一天。
娘親為了讓我不再受陸母的控制,選擇了吞碳自盡。
這是裴聿珩後來暗中調查得知的。
為了讓我繼續配合陸母為陸引珠遮掩,他選擇緘口不言。
娘親死後的這些年,我被這些人一同矇騙,來攫取我們母女身上最後一絲價值。
「綠蘅,這麼些年終究是我虧欠了你。」ƭũ̂ₐ
「如今阿珠身故,你也無需再扮演她了,你且去追尋你的自由去吧。」
我點頭應是。
既然虧欠,那定是要償還的。
況且陸引珠在那邊恐怕會孤單,我這也是好心送他們二人去團聚。
生前沒能在一起,死後也得做一對死鴛鴦。
於是,我將他的酒換成了鴆酒。
看著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掙扎,一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2
我眨了眨眼,將眼眶中的淚逼了回去。
昨夜娘親已逝,眼前這毒婦還敢拿娘親哄騙我。
我看著周圍熱鬧的場景,思忖著該如何處置這些人。
正要上花轎時,一身丫鬟打扮的小姐突然從人群中衝出來。
閨閣女子平日裡不常露面,即便出門也會以輕紗覆面,輕易不會露出真容。
因此,也並未被人認出來眼前這位便是陸府真正的小姐。
一見到陸母,陸引珠的淚珠就從面上滑落。
她看著陸母,神情似激動又似狂喜。
「我......我後悔了!」
陸母知道此處並非說話的好地方。
連忙將我推進花轎後,又拉著陸引珠:「這丫頭捨不得自家小姐,那你今日就去送嫁吧。」
停頓了片刻的鑼鼓聲重新響起。
陸母殷切地叮囑:「娘先前還當那破落戶給你ƭū₂下了什麼迷魂湯,如今你能想明白自然是極好的!」
「百無一用的窮書生有什麼好,那小將軍待你如珠如寶,嫁進裴家合該是你的歸宿。」
「綠蘅最是忠心好用,有她相助,你往後在裴家不會受委屈的。」
陸引珠哽咽著:「女兒曉得了,他自然是最好的。」
前世,裴聿珩多次在暗中幫助過陸引珠,也警告過那書生善待陸引珠。
這些雖未為外人知曉,但幾次之後她隱約是能猜到的。
看著她羞澀的面容。
我忍不住暗暗嗤笑。
為何重生一回,腦子裡裝的還是那些情情愛愛。
與裴聿珩成婚多年,雖無夫妻之情。
但我對他還是有幾分了解。
裴聿珩出征的那些年,在邊關可是養了不少逗趣解悶的妙人。
而在京中,卻獨獨我一個正妻。
每每被人誇起他的情深,他總是毫不在意地擺擺手。
裝作一幅與我琴瑟和鳴的場面。
來博一個潔身自好、內宅安定的名頭。
彼時,陸引珠還好好的活著,萬沒有思念故人之說。
我想了許久,才想到一個最不可能的緣由。
裴聿珩對陸引珠並非愛而不得,而是心存怨恨。
不然。
為何找人敲打那書生蘇隱,引來那人存了更大的不滿。
後來蘇隱甚至變本加厲地往自己後院塞人,讓陸引珠有苦難言。
到最後,深受其害的反而是陸引珠。
陸母看了看坐在角落中的我:「你們二人待會就將外袍還回來,蓋頭一蓋看不出什麼異樣的。」
她還有些不放心:「改日我讓人將你娘的書信交給你,有機會了再讓你們見一面。」
話畢。
母女二人來不及再敘。
只得匆匆蓋上轎簾。
3
陸引珠還望著轎簾痴痴地愣神。
轉頭瞥見我的衣角時,神情露出嫉妒般的扭曲。
「這嫁衣你穿著可還合身?」
我輕輕拂過衣袖上的並蒂蓮的花紋:「小姐忘了,這嫁衣是你悔婚後夫人特意按照我的尺寸改的。」
陸引珠面色變得有些難看。
「你以為頂替了我的身份,就能讓山雞變成鳳凰了?」
「別做夢了,如今我回來了,侯府主母你就別想了。」
「你這輩子都是個做下人的命,要是敢動什麼歪心思,就要小心你娘的命!」
我看著她略帶心虛的神情。
「小姐如今可是怕了,怕再嫁給蘇隱那個負心薄情、容許妾室殺害你的白眼狼?」
聞言。
陸引珠猛地瞪大了雙眼。
「你怎會......」
話還未說完,聲音便戛然而止。
我一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一手將赤金鳳凰簪猛地沒入她的喉管。
陸引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珠,發出嗬叱嗬叱的響聲。
「救......我。」
「你不能......在這裡......」
轎外依舊鑼鼓喧天。
她發出的這點動靜就連跟隨出嫁的喜婆都不能聽見。
我輕輕拂去她面上的淚珠:「那裴府並非什麼好去處,我便替你尋了個好的。」
「你且先去向我阿娘賠罪,往日那些害過我們的人,我都會挨個送他們下去陪你的,黃泉路上不至於讓你太過孤單。」
看著她震驚、變成恐懼,後又轉為哀求的眼神。
我的心情變得好上了一些。
仔細擦乾淨身上濺到的點點血漬。
所幸喜袍是紅色的,反倒看不出什麼。
4
陸引珠說的沒錯。
於鬧市之中殺害裴府的新娘,的確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可今日的新娘是我。
而非那打算趁著混亂與情郎蘇隱逃婚的陸府小丫鬟。
接親的隊伍行至半道。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轎外的喜婆忽的大喊:ṱúₖ「快來人!」
「護住新娘子!」
今年大旱,許多山匪愈發猖獗。
陸家女高嫁,旁人自以為陸家將半副家底都填了進去。
才引來這麼多人的虎視眈眈。
實際上,我身後跟著的大多嫁妝都是空箱子。
可這並不影響在那幫山匪眼中是塊可以瓜分的肥肉。
很快,花轎被顛簸地放到了地上。
抬轎的人為了活命,四散而逃。
慌亂中,我果斷地從花轎中跑出。
並將身上的貴重首飾摘下,隨手扔出。
原本擋在我身前的山匪立即去搶,生怕晚一步就被旁人給撿去。
幾人四散開來,反倒給我開出一條路。
待跑到裴府時,早已髮髻散亂。
眾人見到我這模樣,皆面面相覷。
我迎著眾人審視的目光一步步走到前廳。
裴聿珩定定地坐在前廳,手中持著劍在沉思。
若換了旁人,恐怕還不知他在想什麼。
但我深知此人的虛偽,陸家花轎半路遇襲的消息已經傳到了裴府。
他這是怕陸引珠已經遭到賊人冒犯,心有芥蒂罷了。
見到來人是我。
他忽地從椅子上起身,額間青筋暴起,手中的劍也死死攥著。
我當著眾人的面高聲道:「新婦陸氏陸引珠路遇山匪,幸而得祖宗庇護逃出生天,得以在吉時之前趕來。」
「夫君,咱們成婚吧。」
5
當夜。
裴聿珩帶著一身酒氣闖了進來,一進房門神情就瞬間清明。
他呵退了婚房內的所有丫鬟。
定定地瞧著我,像是想將我看出一個洞來。
「陸家倒真是膽大包天,竟敢讓你一個丫鬟替小姐出嫁!」
前世,我生怕被裴府退回ṱú⁻,連累到我娘。
便鉚足了勁地討好於他。
如今我心中已無半分怯意。
我走到他面前,直截了當地開口。
「陸引珠今日以性命相挾並扮作丫鬟ṱū́₂,就是打算趁亂與陸大人的門生蘇隱私奔。」
「她拿定了你並不會遷怒於陸家,便讓我替她出嫁。」
「今日花轎中有兩人,其中一人就是陸引珠。」
「山匪出現時一片混亂,想來她已經此時已經與那姦夫遠走高飛了吧。」
見裴聿珩一副探究的神情。
我繼續道:「替她出嫁非我所願,裴公子盡可將我送回陸家。」
裴聿珩陰沉著臉:「你親眼見到陸引珠與那蘇隱走了?」
我神情不變:「事發突然,我只顧著不能耽誤吉時,並未注意小姐去向。」
「但她親口同我說了。」
「夫人將她看得緊,她只能跟著我上花轎,半道再尋機會離開。」
「這些事情一查便知,你也就清楚我有無說謊了。」
我說得真切。
裴聿珩忽地笑了。
「既然她瞧不上裴府,寧願扮作丫鬟與蘇隱私奔,也不願嫁給我。」
「那今日長樂街上死的人,就是你們陸府的侍女。」
「從今往後,你就是陸府嫡女陸引珠。」
此話一出,我略微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