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清末狀元張謇的一世情緣

2025-08-27     花峰婉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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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生紡織公司遺址

沈壽久仰張謇的德高望重,且在南洋勸業會上有過交往,彼此留下良好的印象。1914年,她決定南下,出任南通女紅傳習所所長、南通織繡局局長。女紅傳習所第一期招生二十餘人,起初附設在南通女子師範學校。後移到南通濠陽路,規模逐年增加,學制逐漸完善。內設速成班、普通班、美術班和研究班。沈壽不僅是一位出色的刺繡藝術家,而且還是一位富有經驗的刺繡教育家。此後的數年間,沈壽為南通培養了一大批刺繡人才,許多人後來成為蘇繡、沈繡的著名藝術家,使沈繡在南通這塊土地上得以發揚光大。張謇鼓勵夫人吳道愔參加美術班學習。她顧大局,知禮節,認真向沈壽拜師學藝,刺繡技藝日益精進,作品曾在國內賽會上獲獎。

張謇和沈壽與第一屆女工傳習所本科學員畢業合影

在沈壽的不懈努力下,南通繡品逐步形成了「細、薄、勻、凈」的風格,得到業界人士的讚賞,產品暢銷於國內外市場。在此期間,沈壽又繡出了一件驚動全球的巔峰之作。1915年,在美國舊金山舉辦的「巴拿馬太平洋國際博覽會」上,沈壽的新作《耶穌像》再次讓大洋彼岸的外國人目瞪口呆。這幅作品用了110多種顏色的絲線來表現細微的色彩區分,採用旋針、虛實針、施針等針法來表現耶穌面部和頭髮的自然肌理,使作品具有西洋繪畫的渾厚和立體感。《耶穌像》奪得了「巴拿馬太平洋國際博覽會」一等大獎。沈繡以其極具特色的藝術表現力,達到了一種精妙高超的境地,為中國近代刺繡藝術開創了一代新風。沈壽與沈繡一起,名揚天下,蜚聲海內外。

四、朝夕相處,日久生情

就在沈壽事業風生水起之時,張謇決定南通織繡局在上海、美國紐約設立分號,以進一步開拓國內外繡品市場。他除讓余覺繼續擔任平民工廠經理外,還發揮其善於交際,社會知名度廣的優勢,讓其為主負責上海、紐約分號的對外經營。由於工作原因,沈壽和余覺夫婦聚少離多,經常分隔兩地。且沈壽體弱多病,年老色衰,夫妻生活早已不能滿足余覺的要求。風流倜儻的余覺耐不住寂寞,便以沈壽不能生育為由,一連娶了兩房姨太太。這讓生性好強、性格潔癖的沈壽不能容忍。夫妻關係名存實亡。沈壽變得更加沉默寡言,更為全身心投入到仿真繡的教研之中。張謇欣賞沈壽的技藝,經常默默地注視著沈壽專心刺繡的樣子。久而久之,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在一向以長輩自居的張謇心中油然而生。

眼看一代才女飽受感情折磨,身心俱疲,年近古稀的張謇不由自主地對這個恬靜執著的女子心生憐愛。他伸出了關愛的橄欖枝,經常找沈壽談心,除共同探討女紅傳習所的相關話題外,還時不時地給沈壽說一些奇聞軼事,逗其開懷大笑,以調節其心情。此時張謇年近七旬,但心態年輕,依舊憐香惜玉;而沈壽年僅四十,卻老氣橫秋,仍然心靜如水。兩人似乎填平了代溝。他們心靈相通、精神默契。張謇曾作詩讚揚沈壽:「黃金誰返蔡姬身,常道曹瞞是可人;況是東南珠玉秀,忍聽蕉萃北方塵。有斐館前春水生,唐家閘外暮潮平;登樓即席殊矜重,不似驚鴻始為驚」。在詩中,張謇把沈壽比作漢代才女蔡文姬,而自比為雄才大略的曹操。他把邀請沈壽南下任職,與曹操從匈奴贖回蔡文姬相比。足見其對沈壽的器重和摯愛。

1915年,沈壽病情逐漸加重,張謇請來名醫俞汝權為之診治,同時讓她從傳習所宿舍搬到自己環境幽靜的別墅「謙亭」靜養。張謇收沈壽為關門弟子,親自教授她詩詞。他從《古詩源》里選了73首古詩,親筆抄寫、註解,裝幀成《沈壽學詩讀本》。在沈壽病體康復後,張謇特地請來攝影師到「謙亭」拍攝沈壽的作品,並為沈壽拍了風景照。他賦了一首《謙亭楊柳》詩:「記取謙亭攝影時,柳枝婉轉綰楊枝;因風送入簾波影,為鰈為鶼那得知。楊枝絲短柳絲長,旋合旋開亦可傷;要合一池煙水汽,長長短短護鴛鴦」。在詩中,張謇用了情人間常用的「鴛鴦」「楊柳」等詞彙,這讓沈壽進一步明白了張謇對自己的感情。她寫了一首《奉和嗇師謙亭攝影》詩婉轉回應:「池水漪漪島樹深,疾余扶檻戀清陰;誰知六尺簾波影,留得謙亭萬古心」。

為表達自己對張謇的感激之情,沈壽在養病期間拿起繡針,剪下自己的青絲,將張謇的手跡《謙亭》繡出來後,送給張謇留存。張謇激動不已,寫下一詩:枉道林塘適病身,累君仍費繡精神。美意直應珠論價,餘光猶壓黛為塵。雖然沈壽對自己的丈夫很是失望,但她骨子裡是一個傳統的女人,一直恪守自己的底線,做不出背離丈夫的事情。為了避嫌,她讓學生和親戚與她同住。張謇不允,她就搬回了原來的住所。張謇無奈,只得再為她造了「壕陽小築」。這棟房子前後兩個院子相互隔開,沈壽住在前院,張謇住在後院。面對張謇孜孜不倦的憐愛,沈壽寫了一詩《垂柳》以明志:「曉風開戶送春色,垂柳千條萬條直;鏡中落髮常滿梳,自憐長不上三尺。垂柳生柔荑,高高復低低,本心自有主,不隨風東西」。

五、堅守底線,寄託來生

1919年,沈壽舊病復發,張謇特派專輪到上海延請著名中醫師沙健庵前來救治。為回報張謇無微不至的關懷,沈壽在身體尚未恢復時,便拿起繡針開始創作。她想給張謇留下更多自己的作品。她不顧張謇的勸告,帶病創作完成了《美國女優貝克像》繡品。在紐約展出期間,美國著名影星卡羅爾·貝克特地前往參觀,願出5000美元購買自己的刺繡俏像。但作為非賣品,卡羅爾·貝克只能抱憾而歸。1921年春,沈壽病情加重,余覺來南通要帶她回蘇州。沈壽不想回去,直截了當地說:「目前傳習所正事業有成,生員增加,繡品好銷已能自立,張公也待我們不薄,怎能負他?」余覺氣急敗壞,拂袖而去。沈壽倍感傷心,從此身體每況愈下。

雖然那時余覺與沈壽的嗣女余學慈已許配給張謇兒子張孝若,張余兩家已結為兒女親家,但由於余覺的弱點逐漸暴露,張謇對他的看法已發生了改變。眼見沈壽已病入膏肓,張謇擔心其多年苦心研究的成果「仿真繡」藝術失傳。在徵得沈壽同意後,囑其在休養時回憶總結,口述自己的刺繡藝術,並由張謇親自記錄。彼時張謇已經六十多歲了,慈善、教育、企業……本已分身乏術,但他卻擠出時間,為沈壽記下了《雪宦繡譜》。經過幾個月核對整理,《雪宧繡譜》由張謇作序得以問世,成為我國刺繡技法的經典書籍。張謇在序言中說:「積數月而成此譜,且復問,且加審,且易稿,如是者再三,無一字不自謇書,實無一語不自壽出也」。

《雪宧繡譜》完成後,沈壽已經耗盡了自己人生的最後一絲氣力,於1921年6月8日與世長辭,時年48歲。沈壽臨終前立下遺囑:「願葬南通不回蘇州」,並將自己珍貴的作品和紀念物贈給南通博物苑永久收藏。在那個年代,沈壽這個決定是需要勇氣的,也算是給了張謇一個最終的答覆。此時年已七十二歲的張謇全然不顧自己的身份、地位、名聲,撲倒在沈壽的遺體上嚎啕大哭,老淚縱橫。沈壽的身後事由張謇負責料理。他安排和主持了沈壽的追悼會。靈堂上懸掛張謇親撰的輓聯和《雪宦哀辭》。張謇的輓聯是:真美術專家,稱壽於己,壽不稱於名,才士數奇,如是,如是;亦學詩女弟,視余如父,余得視猶子,夫人為慟,喪予,喪予。

按照沈壽的遺願,張謇把沈壽安葬在南通馬鞍山南麓,可以望見長江和蘇南土地。墓門石額上鐫刻著張謇的親筆楷書:世界美術家吳縣沈女士之墓闕。墓後立碑,碑的正面鐫刻著張謇撰寫的《世界美術家吳縣沈女士靈表》,落款是張謇的名字。她的英年早逝,對張謇的打擊非常之大。他給沈壽的悼亡詩中流露著濃濃的思念:「何時到屏幛,午倦目與會」。5年後,張謇去世。他的墓地正對著狼山,與沈壽墓地遙遙相望,距離不遠,但也沒有刻意修在一起。這就像他們那前後歷經八年的感情,相互為伴,卻並肩齊行,始終沒有攜手相依。張謇對待沈壽,是愛人、是知己、更是親人。真是應了那句話: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相守是最溫暖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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