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還能等誰啊。
肯定是在等我。
「嘖嘖嘖,哥,這人……真是你對象?」
小弟連連驚嘆,眼睛都直了。
「……長得像個神仙,怎麼會和你在一起?」
最後幾句嘀咕我完全沒放在心上。
畢竟我一個高中都沒讀完就輟學了的小混混。
有這樣一個帥炸天的男朋友,那必然是惹人嫉妒的。
我呵呵一笑。
腦海里卻全是秦渡川昨晚在床上狠戾的模樣。
媽的。
老子現在屁股還疼,走路都困難。
不過就是和人喝了幾杯酒被他看見了,臉就黑沉得像個包公,至於那麼凶老子?
想到昨晚發過去好幾條的求和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我沉下心,對小弟提醒道:「好了,嘴巴牢一點,大哥我先走一步。」
將租來的白襯衫往身上一套,摸了把精心用髮蠟做的髮型,踩著略大一碼的皮鞋,昂首挺胸走到秦渡川跟前。
漸漸地,周遭的視線隱秘地朝著這個角落聚集。
我有些掛不住臉,伸出手拽住秦渡川的衣角。
男人似有所感地抬頭,一雙黑眸冷冷清清,落在我身上卻變了意味。
「你怎麼來了?」
我被那眼神看得有些發怵,剛想開口道歉。
下一秒,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道清亮的男聲。
「渡川哥!」
帶著幾分跑步後的急喘。
我的心頓時跌落谷底。
「誒?這位是?……」
都沒有回頭。
我就能感覺到那人探究的目光在我臉上打轉。
可惜還沒來得及看清楚。
秦渡川自然地拉著那人的手與我擦肩而過,嗓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沒事,是推銷的。」
風帶來他低聲輕柔的解釋。
我的大腦一片宕機。
直到那兩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我的視野。
我裝作不在乎的樣子,轉身對著一旁看好戲的群眾,頂著火辣辣的臉皮將戲演到底。
「同學,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人群中有個聲音不悅道:
「又是哪裡來的推銷,你們難道不知道學校是禁止你們這種人進來的,保安呢?保安!……」
保安來了。
黑壓壓的一片。
推搡著我和小弟一起趕出校門。
小弟拍拍我的肩,沒多說什麼。
我叛逆地在校門口站了半個小時。
無視了那些人奇怪的眼神。
看什麼看?沒見過我這麼帥的人?
然而,等看戲的觀眾換了一批,我立刻灰溜溜地離開了。
來時挺直的背也微微下塌。
等回到十平米的出租屋。
我罵罵咧咧地脫下襯衫,用淋浴頭將小丑一般的裝扮沖洗掉。
然而還來不及找秦渡川興師問罪。
視野邊緣突然變得模糊不清,雙腿肌肉也不受控制地痙攣。
在暈倒的前一秒。
我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
給手機上置頂的聯繫人發去消息:
「靠,老子快要死了,好痛……」
然而,我想的卻是:
媽的狗秦渡川。
敢綠老子?!
6
醒來後,入目的還是出租屋破舊的天花板。
我揉揉腦袋。
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打開手機。
聯繫人一欄空蕩蕩的只有秦渡川一個人的名字。???
那條昏迷前發出的消息到現在過去了四個小時。
可惜依舊無人回應。
不是吧。
我就這麼被拋棄了?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感覺五臟六腑都開始疼得發顫。
與此同時。
耳邊傳來嚴重的耳鳴聲,大腦開始一陣陣鈍痛。
那個奇怪的標記,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一開始,我覺得自己被秦渡川氣昏了頭。
要不然怎麼會看見這種怪東西。
「236:55:47」
「236:55:46」
「236:55:45」
黑色的文字,就在我左手手腕上,一點點跳動消失。
帶著令人不安的氣氛。
我以為自己花了眼,再不濟出現了幻覺。
可當所有人聽完我的訴說後露出見鬼的表情,並且對著我手腕上出現的數字視若無睹時。
我確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
這個倒計時,只有我自己能看見。
那麼問題來了。
這是什麼倒計時?
一瞬間,我就想到,這他媽的不會是我生命的倒計時吧?
我從小就不怕死。
這世界每天都在死那麼多人。
死亡是一件極其稀鬆平常的事情。
可現在不行。
現在我有了牽掛,有了我喜歡的人。
如果我死了,肯定會變成孤零零的一條鬼。
到時候沒有人會記得我。
秦渡川那小子也是,肯定巴不得我早點去死,好擺脫掉我這個神經病。
一想到自己以後要獨自赴死,孤獨感就像是潮水一般湧來將我淹沒。
我焦慮地咬著指甲,沒注意自己出租屋的門被人悄悄打開了一條縫隙。
「陳榕?」
秦渡川站在門口,嗓音摻了幾分沙啞,凌亂的碎發搭在額前。
我怔怔停下動作看過去。
男人的動作像是明顯鬆了口氣。
然而,再次對上我的視線時,他又恢復成以往面無表情的模樣。
下午對著那少年的笑臉也不見了,像是要把所有的壞脾氣都灑給我一個人。
我一想就覺得悲哀。
為什麼自己總是不會幸福呢?
於是我狠狠撲倒男人,對著男人那截白凈的脖頸張口咬了下去。
讓你拋棄老子。
讓你綠我。
老子咬死你……
可當視線不經意間掃過手腕處那道黑字。
我卻又驚喜地發現。
倒計時停了。
「236:54:48」
「236:54:48」
停了……!
那一瞬間。
我本就容量不大的腦子當場一片空白。
身下的秦渡川面色緊繃,幽暗的眸底似醞釀著風雨欲來的驚濤駭浪。
「下來。」
他忍得難受,額頭青筋暴起才沒有將我掀翻。
那晚肯定坐實了秦渡川對我瘋子的認定。
因為我抱著他大叫。
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嘴裡還在念著阿彌陀佛。
可能我生來就是個瘋子。
因為。
知道自己的生命會因為另一個人的出現而停下終結的腳步。
我並不覺得可怕。
只是覺得。
我和秦渡川。
真是天生一對。
7
「陳榕,你真的該去看醫生。」
秦渡川冷冷地評價道。
彼時激戰才剛剛結束。
我像條死狗一樣癱在潮濕的床上。
看著男人穿上外套,扣住襯衫一直到喉結的扣子,又慢條斯理地把袖子挽到手肘。
真是不知道那張 37℃的嘴裡說出來的話怎麼會如此冰冷。
為了保命。
這段時間,我總是明里暗裡和增加與秦渡川肢體接觸。
他看見了,也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例如現在,我就頗有些無賴地將頭抵在男人寬闊的後背。
秦渡川並未阻止,沉聲道:
「後天我要出差,大概需要一個禮拜。」
他慢條斯理:
「你那些白血病、尿毒症、精神分裂等我回來再發作,好嗎?」
我一愣,面不改色道:
「我也要去。」
廢話。
一個禮拜?
等你回來我早就死翹翹了。
秦渡川依舊很淡定:
「不行。」
我沒受挫,繼續追問:
「那上次那個人呢?他也去嗎?」
秦渡川臉上出現一瞬間的愕然,他眉頭擰起:
「你說渝安?你怎麼知道他?你調查他了?」
秦渡川的火氣有些大:
「陳榕,我有沒有說過,不能接觸雙方的家人?」
「如果我父母知道了你的存在,我們之間的關係立即停止。」
什麼關係?
包養關係?
錢都沒給,有什麼關係。
我在心底悄悄反駁。
興許見我頭一次沒有回嘴。
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火,秦渡川緩和語氣,慢慢解釋道:
「渝安他和你不一樣,他的情況比較特殊……我不希望你和他有過多接觸,他是我的弟弟,算是我的家人。」
我摳摳手指,不作回復。
那你要是知道。
當年那份出現在你桌子上、害你我背上同性戀罵名的情書。
不是我寫的。
而是你這位「好弟弟」寫的。
你還會把他單純地看作家人嗎?
9
真煩。
怎麼死到臨頭了還想這麼多。
秦渡川被電話叫走後,我收拾了房間,聯繫房東退了租。
反正以後也見不到了。
秦渡川這會兒也正應該忙著準備明天的生日酒會。
等他這個大忙人終於得空想起我。
怕是要到明年的今天了。
我拖著空空的行李箱走在人行道上。
眼神四處張望,打算找個地方安然等死。
旅館不行,我不能死人家房間裡給人招罵。
馬路邊上也不行。
雖然我只念過幾天的高中,就因為沒錢讀輟學打工。
但我也知道,隨便死在個大馬路上,太影響市容市貌了。
保不齊我的屍體還要被充滿怨氣的打工人踩兩腳出氣。
距離秦渡川太近也不行。
人都要死了,要是還惦記著那點小情小愛,也太不瀟洒了。
我要找個無人知道的地方,任由誰也找不到。
畢竟就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死後到底是什麼樣子。
手腕上的時間還剩最後三個小時。
我吐出一口氣,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就快要死了。
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又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如來佛祖、觀音菩薩。
我不是故意說髒話的。
我心很誠的。
您老人家行行好。
保佑我下輩子投胎到個好人家。
……至少不是沒爹沒媽吧。
繼續向前走。
六七點的太陽漸漸落下來,城市裡的一切都被昏暗的燈光籠罩著。
隨意經過一個小公園時。
裡面突然傳來一群小孩子吵吵鬧鬧的聲響。
「快看,舒陽喜歡粉紅色!」
「舒陽是娘炮!娘炮!」
「我、我不是!」
我遠遠望去。
三個模樣不大的孩子將一個臉紅瘦弱的孩子圍在中間,嘴裡發出的嬉笑聲是刺耳又難聽。
中間那個孩子骨架沒有其他人大,瘦瘦小小,不仔細看還有幾分女孩子的柔?ū??美。
「就是娘炮!」
「我媽說了,男孩子都不喜歡粉色的。」
「就是就是,舒陽是不是喜歡男孩子啊!」
「咦——,舒陽喜歡男孩子,好惡……」
眼見著話題越來越走火。
我不耐地輕「嘖」了一聲,丟了行李箱。
大老遠揣著兜,流里流氣地靠近這群小屁孩。
等快要接近時,我猛然一撲,作出要打人的動作。
那群沒膽兒的小孩兒頓時嚇得一窩蜂四散而逃。
「啊啊啊啊,打人啦!」
只有叫舒陽的男孩因為跑不快落在後面。
「不、不要打我……」
小孩兒還沒我腰高,雙手擋在腦袋上,戰戰兢兢地原地蹲下,渾身上下寫著「害怕」兩個字。
我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俯下身輕輕點了下他的腦袋。
「別聽他們亂說,哥哥我也喜歡粉色。」
「好了,快回家吧。」
我停頓一秒,從記憶犄角旮旯處翻出安慰小孩兒的話術。
「不要忘記向爸爸媽媽告狀,知道了嗎?。」
「好了,走吧。」
我起身拍拍褲腳的灰塵。
也是時候該走了。
10
倒計時即將歸於零的時候。
我還是忍不住,在大山溝溝里用掉的僅剩一絲紅線的電量給秦渡川打了電話。
五點四十八,天還是蒙蒙亮。
電話響了幾聲,又被人按掉。
我又打過去,又被按掉,隨後直接關機了。
我氣得想罵人。
又想到平時這個點男人應該還在睡覺,不喜歡被人打擾。
也不一定。
興許看見電話是那個渝安打來的,他就接了。
哼。
真以為自己瞞得很好。
還不是因為我愛秦渡川,所以才假裝沒看見他和那個叫什麼安的人細聲???細氣地打電話。
我當然不會去追問他倆的關係。
要是我問了。
秦渡川以此向我提出分手怎麼辦。
我凍得瑟瑟發抖,大腦也開始胡思亂想。
手指僵硬,打字都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