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與霍錚百分百匹配的 Omega。
是他在易感期里,被強塞到身下的一顆解藥。
我愛他,卻只得到他的冷言冷語。
塌方意外,我們被困在黑暗洞穴。
檸檬味的信息素伴著血液溢出來,濃得發苦。
他避我如蛇蠍,嗓音喑啞:「這種時候,你都不忘用信息素勾引 Alpha。
「江檸,你真夠賤的。」
我蜷縮著,悄悄用衣服捂住貫穿腰腹的傷口。
小聲道:「對不起。」
我死後。
你再也不用聞到我的信息素。
應該會很高興吧……
1
受傷時飆高的腎上腺素漸漸平息。
我感覺到了痛。
腹部痛,後背也痛。
我痛得不敢呼吸。
卻無法抑制信息素伴著血液湧出來。
只十幾秒。
黑暗的洞穴里就滿是青檸味。
濃得發苦。
霍錚靠牆坐在洞穴另一邊,嗓音喑啞,語氣嘲諷:「這種時候,你都不忘用信息素勾引 Alpha。
「江檸,你真夠賤的。」
即使看不見霍錚的臉。
我也能想像到他此刻的表情。
繃緊的下頜線。
冷峻又帶著戲謔的眼。
他一向如此。
胸腔里泛著密密麻麻的疼。
我很想說:不是的。
我沒有故意釋放信息素,也從來沒有勾引。
但鑒於霍錚總嫌我麻煩。
最好還是別讓他知道我受傷的事。
所以我蜷縮起身體。
悄悄用衣服捂住腹部流血不止的傷口。
小聲道:「對不起。」
塌方時,是我最先發覺的。
眼看一塊落石直直往霍錚頭上砸。
我想也沒想就撲身將他撞倒。
土石傾瀉。
我們倒下的地方恰好形成一個洞穴。
他毫髮無損。
而我卻被落石砸到了……
「裝無辜沒用,」霍錚兇狠地道,「你最好,立刻把你噁心的信息素收一收!」
我沒法抑制血液中的信息素溢出,只能咬牙將傷口摁得更緊。
霍錚不肯罷休:「不聽話?」
他平靜得幾乎冷酷:「沒用的,江檸。
「不論你剛才護了我一下,還是現在釋放信息素討好,都沒用。
「霍氏我已經全權接手,再沒人會逼迫我維持跟你的婚姻。
「明天,我們就解除婚姻關係。」
這句話像千噸重的洪水,輕輕鬆鬆將我們十年的過往衝散。
心中一片狼藉。
我緩慢地眨眼。
喉嚨艱澀道:「好。」
如果,我明天還活著的話。
2
遇到霍錚,堪稱我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13 歲時,我被診斷為高功能自閉症。
雖然是自閉症患者中最接近正常人的那一類。
但我仍然明顯地表現出孤僻、偏執和刻板行為。
診斷室里。
醫生看著我嘆氣:「粉雕玉琢的一個孩子,可惜了……」
彼時爸爸的公司剛上市。
白手起家的江家終於躋身海市名門。
所以患病的我成了一個不光彩的秘密。
我被鎖在家裡。
每天能見到的只有家人和家庭教師。
直到我遇見霍錚。
那天傭人因為忙於家庭宴會。
忘記鎖住我的房門。
悅耳的音樂聲從別墅後花園傳上來。
我想聽得更清楚,所以開門走出去。
可才走到一樓,就被一群小孩兒圍住指著鼻子嘲弄。
「啞巴!」
「呆子!」
……
我感到緊張,捂著耳朵鑽進桌子下面。
他們變本加厲,開始圍著桌子不停跺腳、大叫。
姐姐江露就站在他們身後,靜靜地笑。
然後,我看見了霍錚。
他那時還沒現在這麼高,卻已經喜歡皺眉頭了。
「滾!」
霍錚睥睨眾人,只說了一個字就救了我。
他蹲下來,不解地看著我:「你是笨蛋嗎?被欺負了不會喊人?」
我看著他好看的眼睛點頭:「嗯。」
我是個笨蛋。
因為爸爸媽媽和姐姐都這麼說。
霍錚被氣笑了。
他揉了揉我的發頂,語氣篤定又溫柔:「沒有人會說自己是笨蛋,你不笨。」
那一天我經歷了意外,感到了恐懼和不安。
卻也牢牢記住了霍錚。
他是所有人中對我最有耐心,並且不覺得我無趣的人。
干預師問我:「你對霍錚是什麼感覺?」
我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喜歡。」
干預師:「那你喜歡爸爸媽媽和姐姐嗎?」
我眨眨眼,鄭重地說:
「不,我只喜歡霍錚。」
3
自那以後,霍錚經常來找我。
他說自己總被安排跟不同的 Omega 見面,很煩。
而我是個安靜的 Beta ,能讓他舒心。
霍家的尊貴在海城首屈一指。
霍錚擁有 S 級 Alpha 信息素,更是所有人企圖高攀的對象。
所以爸爸媽媽沒有阻止。
他們巴不得霍錚天天來。
每次霍錚進門,媽媽都會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姐推到他面前。
「霍少爺,我們家露露是 Omega,你們一起玩比較好。」
霍錚看也不看姐姐一眼:「我是來找江檸的。」
霍錚討厭被控制。
他躲著江露。
常常跑來陪我上課、吃飯、午睡。
還會送顏色十分齊全的畫筆給我。
霍錚總在我執拗地給顏色排序時說我「麻煩」。
但當他聽見江露這麼說我,又會很兇地反駁她。
「你們 Omega 才麻煩。」
他最喜歡陪我在反鎖著的閣樓里畫畫。
我喜歡畫月亮,並且只畫月亮。
霍錚說我畫的月亮比天上的那枚還要美。
他關了燈,拉上所有窗簾。
萬籟俱靜。
我們躲在桌下的黑暗空間裡,點燃一根小小的蠟燭。
昏黃的光線照亮桌底的畫紙。
「江檸你看,我們有自己的月亮。」
我分不清灑在霍錚臉上的是燭光還是月光。
只覺得他高挺的鼻和深邃的眉眼很好看。
於是我用指尖輕輕拂過他暖融融的眉毛,鼻樑,最後到銳利的嘴角。
霍錚周身震了一下,目光沉沉地說:「江檸,你有點奇怪。」
我慌忙收回手。
聽見自己胸腔里傳來的猛烈心跳聲。
忽然,我的嘴唇觸到一片柔軟和濕潤。
霍錚的臉離我很近,近到我的睫毛輕輕掃在他的臉上。
他把嘴唇移開,笑得很壞:「你現在的反應,更奇怪了。」
霍錚不知道我生病的事。
他只是時不時覺得我奇怪。
最奇怪的事,發生在我們認識的第四百六十一天。
那天傍晚我突然發起了高燒。
身上散發出濃烈的青檸味。
霍錚在聞到的一瞬間雙眼猩紅,渾身的肌肉都在隱隱戰慄。
他攥緊拳頭,咬牙說:「連你也……」
然後他奪門而出,再也沒有來找我。
我很想霍錚。
被摁在床上注射抑制劑的時候,更想。
我斷斷續續聽見門外醫生的話:「S 級 Omega 的確常常分化得比較晚。
「所以江小少爺的發熱期會比一般 Omega 更難熬,對 Alpha 的依賴也更嚴重……」
我……竟然變成了 Omega?
我大概能猜到霍錚沒說出的後半句話:連你,也是 Omega。
他最討厭的那類人。
4
一切聲音都被落石和土層擋在洞外。
洞穴里仿佛與世隔絕。
我向來喜歡安靜,但安靜沒法止痛。
我冷汗津津,顫聲求他:「霍錚,你能……釋放一些信息素給我聞嗎?」
一點點就好……
我與霍錚的信息素百分之百匹配。
他的信息素能讓我愉悅,甚至緩解疼痛。
黑暗裡。
霍錚的嗓音很沉,似乎在艱難地忍耐慾念。
他譏諷道:「怎麼,今天出門沒帶著你偷來的襯衫或是領帶嗎?」
我啞口無言,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真小氣……
原來他知道。
我偷他襯衫和領帶來聞。
那是在一個混亂又疼痛的深夜。
我赤裸著身子,一瘸一拐地去衛生間給自己清洗上藥。
鏡中的自己渾身青紫,唯有頸後的腺體完好無損。
沒有標記。
沒有慰藉。
這讓我控制不住地感到難過。
即使剛才在最疼的時候。
我都沒有這麼難過。
生理課本上說的是真的。
親密行為後的 Omega 如果得不到標記和安撫,會感到空虛和悲傷。
我感到心臟仿佛被帶刺的絲線纏繞,而裡面空蕩蕩的。
原來,這就是空虛和悲傷的感覺啊。
於是我偷偷拿來霍錚的襯衫,躲在衛生間裡聞。
他穿過的襯衫依然潔白,但已經浸滿了信息素。
真好聞啊,是獨屬於他的烏木香味。
蹲到腳麻,我戀戀不捨地放回襯衫。
卻還是沒忍住藏起了襯衫上的領帶。
我在日記本上寫借條:
江檸借用霍錚一條領帶,括弧,深藍色斜條紋,括弧。
我在心中默念。
等我不難過了,就還給霍錚。
可兩百四十六天過去了。
我還是常常覺得難過。
明明在很久之前,霍錚總是讓我感到快樂和幸福的。
我的聲音更小了一些:「領帶……會還給你的。」
可霍錚卻更生氣了:「不用,扔了吧!」
話音剛落,地面忽然微微晃動。
洞外傳來重型機械轟鳴的聲音。
是救援來了。
5
洞口的土石被外面運作的機械震落。
空間愈加狹小。
我漸漸感到氧氣稀薄。
霍錚起身走來,在洞口攥了把土。
「一群蠢貨,這座山土質鬆軟,如果遇到下雨,塌方是遲早的事。」
他繞過我坐回原處。
冷聲說:「江家負責這項工程,你知道吧。」
見我沒回答,他嗤笑一聲繼續道:「江家拚命把你送到我嘴邊,就是為了在工程材料上以次充好,賺取差價的?
「真低級!」
我茫然地問:「江家……以次充好?」
霍錚:「我今天帶你來,就是想讓你親眼看看,你們江家做了多少壞事。
「我們被埋的地方,是本應該用鋼筋加固的位置,可被埋前,我看見的鋼筋並不是原定好的尺寸。
「簽合約的時候我勸過父親,利用 Omega 討好 Alpha 的人,都是畜生。」
他冷笑一聲:「畜生,怎麼配跟人合作呢?」
畜生這個詞,我是第二次聽到。
第一次,是我們分別四年後的那晚。
媽媽指著一個門窗密封的房子說:「檸檸,霍錚就在裡面。
「你不是一直在等他嗎?進去吧。
「他現在是易感期,獨自熬著會死的!
「你的信息素可以救他,你願意救他嗎?」
「願意的。」我不假思索,輕聲說。
高等級的 Alpha 非常容易在易感期失控。
有甚者會出現嚴重併發症,導致休克。
所以我絲毫沒有懷疑媽媽的話。
厚重的門從外面打開。
我被狠狠推進去。
房間裡很安靜。
能清晰地聽見一聲聲低沉的粗喘。
滿室的烏木香里,我頂著風暴般的 S??? 級 Alpha 信息素,艱難前行。
等雙眸適應了昏暗。
我看見癱坐在牆角,戴著止咬器的霍錚。
他高大許多。
裸露的肌肉緊繃虯結。
他死死地盯著我。
雙眼血紅。
像一頭緊盯獵物的猙獰雄獅。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撲倒了壓在身下。
烏木和青檸的香氣糾集融合,讓原本就潮濕的空氣變得黏稠。
我無措地朝兩邊胡亂地看。
小聲說:「這裡很黑,我一起看月亮,好不好?」
就像以前一樣。
可霍錚今天明顯很反常。
因為他看起來非常陌生和恐怖。
我鼓起勇氣解開他的止咬器。
顫聲說:「這樣,你會舒服一些嗎?」
霍錚眉心深蹙。
咬牙道:「江檸!
「這就是你的目的?想讓我像畜生一樣受信息素的控制,被原始的慾望操控?!」
霍錚滿眼憤恨,忽略我茫然的眼神。
他一字一句道:「那就讓你們得償所願!」
6
幾道布料被撕碎的刺耳聲響。
驟然暴露於空氣中的肌膚一陣顫慄。
下一秒,霍錚滾燙的身軀壓下來。
他灼熱的氣息撲在耳邊:「你自己選的,活該受著!」
我睜大眼,還不明白自己選了什麼。
身體和意識就被一陣劇痛擊穿了。
我被疼痛和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反覆淹沒。
犬齒刺入皮膚的疼痛顯得微不足道。
一股滾燙的信息素沿著傷口湧向四肢百合。
七天裡。
我哭喊,掙扎。
都毫無用處。
再睜眼。
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喉嚨啞了。
手腕和腳踝的勒痕被紗布包裹著。
頸後的腺體上,還殘留著深深的齒痕。
他終身標記了我。
終身標記非配偶的 Omega ,Alpha 將要負嚴重的法律責任。
所以我們快速地結婚,住到了一起。
我以為那次以後,霍錚會變回原樣,不會讓我那麼疼了。
但事與願違,他甚至變本加厲。
霍錚常常從身後將我籠罩,語氣跟動作一樣兇狠:「這就是你渴望的,不是嗎?!」
他看不見我搖頭,也聽不見我小聲求饒。
不要這樣。
我只是想幫你……
每一夜,霍錚總能找到新的方法讓我哭。
我想我一定是犯了什麼錯。
但不知道錯在哪裡。
我很想變得正常一些。
那樣我就能懂得霍錚為什麼生氣。
我一面恐懼霍錚,一面又十分渴望他的接近。
這太矛盾了。
於是我每晚睡不著覺,拚命地想該如何解這道難題。
後來我想,這大概就是醫生口中的「依賴」。
霍錚是我的 Alpha。
所以我無可救藥地依賴他。
可霍錚厭惡我,???連同厭惡我的依賴。
這是一個更大的難題。
沒人教我,被自己愛的人討厭了,該怎麼辦。
洞外的聲音漸漸近了。
但我已經開始覺得渾身惡寒。
這是休克的前期表現。
我可能,等不到救援了……
不過如果我死掉,也許就不用被「依賴」困住。
霍錚,應該也會開心起來吧……
7
意識開始模糊。
我忽然想到豆包。
豆包是我撿的流浪狗。
它大概,是這世界唯一會捨不得我的存在。
怕霍錚不同意我養它,我就把巴掌大的狗崽崽偷偷揣在兜里。
但我實在不善於偽裝和撒謊。
霍錚很快發現了它。
「給你一分鐘,丟掉它。」
我捂著口袋,退後一步:「丟掉,它會死。」
霍錚又生氣了:「我數到三,否則你們兩個一起滾蛋!」
我轉身回房間,被霍錚叫住:「你幹什麼去?!」
我回身,認真地答:「收拾東西。」
霍錚皺眉,升高的語調帶著慍怒:「你為了一隻狗,要走?」
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