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扎進被子裡,越想越泄氣。
濱城的秋天涼爽,落寞。
這裡卻肅殺、冷酷,讓人慌張。
我踩著昏黃的路燈往學校走。
耳邊響起輪胎摩擦的聲響。
我轉頭。
不算熟悉但是讓人印象深刻的聲音傳來。
「上車。」
20
我來回擰著手裡的果汁瓶蓋。
眼球往旁邊轉。
今天的男人西裝革履,正專注地看著手上的平板。
心頭咚咚兩聲。
五分鐘。
還有五分鐘就可以回到學校了。
在這一前說點什麼吧。
我擰松瓶蓋,再一次開口:
「我叫袁又。」
男人指尖滑動,聲音一如既往地好聽。
「嗯,我知道。」
什麼嘛。
互道姓名難道不是成年人的禮儀嗎?
而且我都自我介紹兩次了!
真是不禮貌。
負氣狠狠一捏手裡的瓶子。
汽水噴射而出。
滋啦澆了我一身。
粘膩一片。
我耷拉下肩膀,怎麼一直在做丟臉的事。
男人無奈地抬起頭,抽出紙巾擦掉我下巴上滴落的水漬。
「總是這麼不小心。」
我挫敗地偏過頭,再也不想說話了。
接著,聲音響起。
「霍承璋,我的名字。」
我愣愣地轉頭看他。
霍承璋?
袁縱哥口中那個手段了得、人性沒得的霍承璋?
21
霍承璋提起我濕掉的下擺,頭也不抬道:
「抓好。」
我兩隻手乖乖地抓好,露出白皙柔韌的腰肢。
今天穿的是一條寬鬆的牛仔褲,偏大,褲頭松垮垮地卡在腰胯上。
溫熱的毛巾划過腰腹,我渾身一顫。
低頭瞧見霍承璋修長的指尖落在扣子上。
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拉鏈滑動。
長褲脫落,瓷白的雙腿在空氣中泛起粉。
我無措地眨著眼,微微張嘴,覺得有點呼吸不過來。
毛巾被隨意扔下。
霍承璋抬起頭,看著我抓著下擺一動不敢動的樣子,冷漠疏離的面孔難得地露出笑意。
「這麼聽話呀。」
褪下髒掉的衣服,換上車上備用的襯衫。
被陌生的味道籠罩。
略顯不安地並了一下腿。
卻碰到了還扣在腿上的手掌。
我眼睜睜看著那隻手一點點沒入襯衫下擺,直到消失。
霍承璋的指尖鉤住了貼身的布料。
「忘了,還有這個。」
黑色的布料要掉不掉地掛在腿彎。
眼尾變得潮紅濕潤,腳趾羞得勾起。
變態。
一次兩次扒別人褲子的大變態。
霍承璋神色如常,轉頭吩咐司機。
「回公館。」
22
洗完澡,裹著浴袍。
捧著一杯熱牛奶,瞥了一眼剛送過來、已經洗凈烘乾的衣物。
視線划過那點黑色布料,睫毛輕顫。
不自覺地吞咽。
我伸出腿,泛著紅的腳尖輕輕踩在男人的小腿肚上。
霍承璋抬眸。
我聽見自己說:「喂,你幫我穿。」
最後。
我穿戴整齊地蜷縮在男人懷中。
像被熱氣蒸騰的軟腳蝦,衣服下擺被我拽得變形。
霍承璋指尖輕輕刮過我緋紅一片的臉龐、脖頸。
「這麼害羞還想勾引人?」
我縮著脖子,不敢抬頭,小聲地辯駁:「……才沒有。」
他俯身貼近我的耳廓,觸感透著潮濕的熱意,酥酥麻麻地。
「真是又乖又*。」
我猛地睜大雙眼。
太……太過分了。
23
霍承璋送我回學校的時候,並沒有坐輪椅。
他撐著手杖從車內下來。
動作很慢,但是很穩。
我眼神忍不住在他腿上轉悠,不敢問。
不自覺地咬著手指。
他撐著手杖站直,將我嘴邊的手拉開:
「別咬。」
我眨巴著眼看他。
蒼白冰冷的指節輕輕揉著我指尖咬過的地方。
「別擔心,我沒事。」
我張張嘴剛想開口。
一聲厲喝響起。
「袁又!」
24
袁縱站在暮色中,臉比夜黑。
糟糕。
哥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慌忙地抽回手。
袁縱冰冷的眼神在我和霍承璋身上掃了一圈。
語氣很差:「袁又,過來。」
這時候還是聽話比較好,乖巧地走到他身邊。
袁縱上前一步,擋在了我身前。
對著霍承璋,十分不友善:「霍總可是大忙人,就不勞您浪費時間關照別人的弟弟。」
霍承璋不動聲色:「想的話,自然是不麻煩的。」
袁縱臉色更難看了,冷哼:
「說起來霍老夫人跟我奶奶還是同屆的校友來著,這麼說起來,又又還是要叫您一聲叔叔,做長輩的還是要離小輩的生活遠一點,不要為老不尊。」
最後幾個字咬得特別重。
我懵了。
怎麼幾句話的功夫,我就降輩分了。
袁縱拎著我走了。
他冷冰冰的眼神掃到我身上,什麼都沒有多問。
「什麼時候放假?」
我乖巧地回答:「還有半個月,考完試就可以了。」
袁縱點點頭:「這段時間我剛好在 M 市有工作,這幾天你過來跟我住,我送你上下學,等考完試一起回家。」
我悶悶道:「哦。」
袁縱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收緊。
他是男人,完全了解霍承璋看向蠢弟弟的眼神代表什麼。
這種自家養得水靈靈的白菜要被陰險狡詐的豬拱的感覺。
真是讓人肝疼。
25
等我考完試。
袁縱已經雷厲風行地安排好一切。
上午考完試,下午的航班回濱城。
他說:「吃完飯就去機場。」
一切讓人觸不及防。
飯桌上,我抓起手機說:「我去上個廁所。」
袁縱抽走了我的手機,淡淡道:「去吧。」
我:……
這回只能真去上廁所了。
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眼球烏黑,很白,還帶點稚氣。
怎麼看怎麼孩子氣。
我泄氣地垮下臉。
那麼成熟的人真的會喜歡小孩子嗎?
這段時間?ū?,聯繫的次數少得可憐。
我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往外走。
突然。
從身後被人攔腰抱住。
令人心跳加速的冷香侵襲而來。
我又驚又喜。
兩眼亮晶晶地轉頭:
「霍承璋,你怎麼在這裡啊?」
男人親昵地用鼻尖觸碰我的臉頰。
「自然是來見你的。」
霍承璋站起來很高,手掌扣在我的後頸上。
這個男人一出現, 我的心就不聽話地一直跳。
我拽他的袖子,決定打直球了。
「霍承璋, 你喜不喜歡我啊?」
我覺得。
我快喜歡死你了。
他攬住我的腰, 翻身擠進了隔間。
被捧著臉, 我被迫高高揚著頭。
霍承璋在我額頭輕輕一觸。
壓著金石碰玉的嗓音。
「我怎麼會,不喜歡你。」
完了。
心跳得更快了。
有點冰的手掌划過我的腰腹,一路往上, 在某個地方重重碾了一下。
我委屈地嗚咽出聲。
撩起衣服, 露出變得紅彤彤的地方。
可憐巴巴地看向他:「都變腫了。」
霍承璋微微一閉眼,再睜開時裡面一片暗沉。
「袁又, 你真是不知死活。」
27
這是一個漫長又煎熬的寒假。
袁縱哥盯得緊。
我只能偷偷摸摸地聯繫。
今年的春節是在箱根度過的。
與家人守完歲,我回到房間。
手機里早早發出去的新年祝福,沒????有等來回復。
窗外突然飄起了雪花。
我推開窗。
站在風雪裡的男人正抬頭望著我。
28
我捂著被吮得發麻的嘴唇, 困倒在男人懷裡。
語帶疲倦地抱怨:「嘴巴辣辣的。」
霍承璋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眸光流轉。
鼻尖相抵。
「新年快樂, 奔奔。」
我翻了個身,頭埋進霍承璋的懷裡。
夢話般地嘟囔:「……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啊。」
腰上的手越收越緊。
「我當然知道。」
「這是我給你取的名字。」
29
小時候, 吃不飽沒精力, 總是呆呆的。
其他人總是說我笨, 叫著叫著就變成了名字。
腦海中的聲音出現時,我是這麼自我介紹的。
「我是笨笨。」
可是那聲音說:「是奔,奔跑的奔。」
30
霍承璋番外:
霍家是個龐然大物, 掩藏著不少齟齬。
因為某些原因, 我從小身體就不好, 醫生早早下了診斷,不過十而五。
十五歲那年,我與某些存在達成了協議。
成為劇情管控者, 十年。
報酬就是健康的身體。
我冷眼看著每一個劇情線的發展。
他們的善與惡,悲與喜,好與壞, 我毫不在意。
在最後那幾年,程序出現了錯誤。
我綁定了一個三歲半的孩子。
他躲在床底下, 吃著潮掉的餅乾。
歪著頭奶聲奶氣:
「你是誰啊?為什麼可以跟我講話?」
屬於他的劇情在十幾年後才會開啟。
那個時候,我早已完成了契約。
會有別人成為他的系統,他與我不會再有關係。
但是。
「你好厲害啊, 你是老大嗎?」
「老大, 這個可以吃嗎?」
「我很乖的哦,都聽老大的。」
「老大……」
……
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了屬於他的結局。
眾叛親離, 孑然一身。
這個孩子嗎?
我第一次動用了權限, 問祂:
「怎樣可以解除他命定的劇情線?」
祂說:「很簡單, 再多十年。」
我騙那個孩子說,我將進入休眠。
隨著他長大, 幼時的記憶終將散去。
他會忘記這一切。
會有屬於他自由自在的人生。
霍家的獨子艱難地活過了一年又一年。
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中。
任務的間隙, 偶爾地甦醒。
最開始只是讓人關注一下那個孩子的動態。
到後來, 照片一張張地擺在了我的桌前。
那是個乖巧、狡黠的孩子。
對什麼都充滿好奇,對新鮮的事情總是興致勃勃。
看著乖巧,背地裡什麼都要偷偷嘗試一下。
卻總是三分鐘熱度,嘗試過後便再也提不起興趣。
樂器、極限運動、逃課、打架, 還有紋身。
我摩挲著他從紋身店走出來的照片。
紋身嗎?
會紋在哪裡?背上?腰上?還是腿上?
我垂下眸子,看著滿屋子鋪天蓋地的照片。
不夠。
這已經遠遠不夠了。
我得親眼,見一見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