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踢了下我腳邊的袋子:
「買這麼多幹嗎?展示自己力氣大?」
聞言。
我一臉控訴地看著他:
「你不是讓我買的嗎?王奇說你要的啊。」
袁辛臉色頓時難看,從袋子裡抽出一瓶扔我懷裡,還不忘罵人:
「我親自叫你從冰箱拿個水都費勁,現在別人放個屁你就當真,怎麼,我是你的 VIP 客戶嗎?智商模式只對我開啟。」
我:……
說完,提起袋子轉身就走。
不遠處的王奇正背對著人聊天說笑。
就見袁辛提著袋子走到他身後,手臂上的肌肉鼓起。
猛地一擲。
四散的飲料瓶在王奇的背後炸開。
一聲慘叫傳來。
我不忍地轉開臉。
袁辛真是越長越兇殘了。
放學的時候,袁家老大袁縱來接人。
他瞄了一眼我手上提飲料時被勒出?ù?的好幾道紅痕。
微微皺眉,聲音冷淡:「怎麼弄的?」
袁辛從鼻腔里哼出聲:「蠢的。」
10
今天是袁家的家庭聚會。
難得回來一趟的袁容封抽走了我的餐盤。
「吃太多了,無聊的話,後面有娛樂室。」
我等的就是這一句。
馬上走人。
身後傳來囑咐:「但別亂跑。」
跪了兩把遊戲,瞎遛???了兩圈。
蹲在後院的流水造景旁,拿魚食逗肥鯉玩。
月光從烏雲的縫隙漏下,流到內庭對面的長廊下。
男人高大消瘦的身影陷在冰冷的輪椅中,蒼白的手指抵在唇邊,低沉的悶咳聲壓制在胸腔里。
淡漠疏離的嗓音在這個濃稠的黑夜中響起。
「看來有好好地長大。」
11
散場走的時候,會所外的不遠處,綠植掩映下停著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
我不由多看了幾眼,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袁又,上車。」
車后座上的袁容封沉聲道。
經過歲月的沉澱,袁容封鋒芒內斂,越發低調。
因為業務關係,這幾年他基本不在國內。
最開始袁容封想把我也帶過去。
但是被袁夫人阻止了:
「十指不沾陽春水,每晚肝到兩三點的袁總是覺得國外的保姆更適合陪伴孩子成長是嗎?」
現在看來,袁辛像誰,倒是一目了然。
袁容封的手掌在我頭髮上揉了一把:
「又又,爸爸送你的禮物喜歡嗎?」
我點頭,很是乖巧。
他接著說:「想要什麼就跟爸爸說。」
我眼神一轉,眼帶希冀地望向他,輕聲開口:
「爸爸,我……」
袁容封坐直了身體:
「說吧,無論什么爸爸都答應你。」
12
「不行。」
時隔多年,袁家人難得的又意見一致。
不同意我報考 M 大的理由很簡單。
太遠,人生地不熟。
我可憐巴巴地看向袁爸爸:
「爸爸,你不是說什麼都答應我的嗎?」
袁容封沉默了。
轉頭望向妝容精緻的袁媽媽:「媽媽~」
她不自然地轉過了頭,避開我的眼神。
最後,一點點挪動位置,朝袁縱靠近。
用肩膀親昵地撞他:「哥~」
袁縱:……
結果就是輕鬆拿下。
只剩下袁辛一臉氣急敗壞:
「你們就是被他乖巧的表象矇騙了,全身上下那點心眼子都拿來對付自家人了。」
13
終於,大考落幕。
班裡組織了最後一場聚會。
同桌喝懵了,抱著我嚎啕大哭:
???「袁又圓,離開你,以後還有誰陪我一起寫檢討,還有誰會幫我解決我媽的恐怖愛心餅乾,嗚嗚嗚嗚……」
我再一次糾正他:
「我叫袁又,不叫袁又圓。」
還有就是,我的檢討其實都是袁辛幫我寫的。
至於餅乾還好啦,第二難吃。
第一難吃是袁媽媽烤的,不過我向來不挑食,只要是吃的都能下肚。
氛圍太好,同桌的感染力太強。
我也喝懵了。
出包間上個洗手間,結果走著走?ū?著走出了大樓。
越走越歪,一頭栽進了路邊的水池裡。
咕嚕咕嚕……
14
溫度適宜的車廂內,散發著淡淡的冷香。
悉悉索索,衣物摩擦的聲響。
我感覺有人在扒我的褲子。
要完。
遇到搶劫的了。
我扭著身子掙紮起來:
「……我身上…嗚沒有錢……」
最後,還是被剝光了。
髒兮兮濕漉漉的衣物在昂貴的皮革座椅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全身赤條條地被人抱到腿上。
只剩下一條底褲。
男人寬厚乾燥的手掌往我的後腰一探。
手度冰得我一哆嗦。
淡漠的聲音在逼仄的空間裡響起。
「濕了,我們脫掉好不好?」
脫什麼?
我毫無思考力地眨了下眼。
男人的聲音有一種魔力,讓人莫名地想聽話。
迷糊順從地點頭。
可憐的小布料被隨意地丟棄在角落。
赤裸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我不安地蜷起雙腿。
下一秒,溫暖柔軟的毯子將我裹住。
黏在額前的濕發被一點點撥開。
「奔奔好乖。」
陌生但好聞的氣息充斥我的鼻腔。
奔奔?
是誰在叫我?
這個名字已經很多年沒人叫過了。
猛然驚醒。
看著熟悉的天花板。
頭好痛。
還做了好奇怪的夢。
撓著頭髮,走進衛生間。
低頭一看。
嗯?
嗯嗯?
怎麼回事,這不是我的內褲。
15
下樓的時候,餐桌上只有袁縱。
「哥,早。」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將早餐推到我面前,突然問道:
「什麼時候認識的霍承璋?」
嗯?
我咬下一口起司,不明所以:「誰?」
見我一臉疑惑,袁縱優越的眉眼慢慢地顰起:
「以後在外面喝酒要注意分寸,喝醉竟然爬別人的車,別人也就算了,偏偏上了霍承璋的車。」
說得我腦袋更暈了,一頭霧水地看向他。
袁縱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昨天準備去接你的時候,霍承璋把你送回來的,M 市霍家的當家人,這兩年才來濱城發展……」
說到這裡,袁縱神色一頓,鋒利的目光掃向我:
「又又,你真的不認識他?」
我咬住第四片起司,腮幫子鼓起:「不認識,怎麼了?」
袁縱搖頭:「沒什麼,既然不認識就算了。」
M 市霍家?
說起來 M 大就在那裡。
我那麼執著想去 M 大,是因為在某些遙遠的記憶間隙里,有人冷冰冰地對我說過。
那是個很好的學校。
邊咬著麵包邊胡思亂想。
腦中忽然閃過一些細碎的片段。
陌生的味道,還有男人的手掌。
臥槽。
原來不是夢!
16
開學前家裡人已經妥帖地安排好了一切。
袁辛還很有儀式感地給了我一個開學紅包。
拆開一看:250。
我:……
如果讓他知道我因為一段分不清真實與虛假的幼時回憶跑這麼大老遠。
紅包估計可以多收幾個。
在這裡,與潮濕多雨的濱城不一樣。
乾燥,爽朗。
室友孫今是個豪邁的本地富二代。
家裡開澡堂的,小到大眾浴場,大到高端私湯。
他拍著我的肩膀:
「袁芋圓同學,你作為本寢室唯一的南方人,我將讓你體會體會啥叫賓至如歸。」
又來了。
剛擺脫了袁又圓,結果來了個袁芋圓。
我拿出手機給袁容封發了個信息。
我:爸爸,都怪你。
袁容封:???
17
等我慢悠悠地換好衣服,孫今他們已經先下去了。
私人的水療會所,三步一小景,九步一大景,九曲十八彎,主打一個身在此山中,走到你發懵。
私湯包廂內煙???霧繚繞,氛圍感十足。
池子裡已經有人了,傳來撩動的水聲。
因為喝了點酒,有些犯困,我揉揉眼睛,帶著點鼻音:
「怎麼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赤腳站在池邊,浴袍滑落。
下水,舒服地趴在池沿。
打了個哈欠,嘟囔道:「……你怎麼這麼安靜啊?」
泡著泡著,身體一軟。
咕嚕一聲,整個人滑入水中。
嗯?
犯渾的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旁邊的人猛地拽起來。
水聲翻動。
手忙腳亂地攀著旁邊的人。
我搖頭狂甩,猛咳幾聲才恢復清醒。
清癯的臉龐霎時映入眼帘。
呼吸微窒。
臥槽,好牛掰的一張臉。
我還沉浸在對方顏值的暴擊中。
男人開口了:「還好嗎?」
聲音像是電流直擊我的耳膜。
我覺得自己的胸腔里咚地一聲。
糟糕,聲音也好牛掰。
就在我發愣的時候,落在我背上的手輕拍了兩下,帶著安撫的意味:
「怎麼,嚇到了?」
我後知後覺回神,才發現我們倆現在的姿勢有多尷尬。
我跨坐在男人身上,手撐著他的胸膛。
而男人一隻手托在我的大腿後側,另一隻扣在我的後背。
赤裸的皮膚在水下緊緊貼在一起。
我下意識地抬腿,卻撞在男人腰側。
臉一點點變燙。
僵硬著不敢動,結巴著開口:
「……我……我好像走錯了。」
慌慌張張,腳底打著滑逃走。
守在外面的人從另一側的門走了進來。
我模糊地聽見他們的交談聲。
「霍先生,您沒事吧?」
接著是男人幾聲低沉的悶咳。
聽不真切。
孫今他們玩得興致高昂。
我蔫巴巴地陷在沙發里,耳尖潮紅未退。
哎。
再也不喝酒去泡溫泉了。
18
翌日一早,會所大廳。
我遠遠就瞧見了那個人的身影。
穿著一件灰色開衫針織,視線掃過男人身下冰冷的輪椅。
心頭漏了一拍。
下一秒對上那清冷的視線,男人朝我招了招手。
我愣怔了一下,走了過去。
他朝我伸出手,低聲說:
「把手給我。」
耳朵變紅,莫名聽話地照做了。
他的指尖有些冰冷。
在我手腕處系上一顆珠子。
那是袁媽媽從高僧那裡請的,開過光的佛珠。
打小就戴在手上。
時間久了,繩結鬆動,應該是昨晚掉了。
趁機。
我偷偷打量起眼前的人。
高大但略顯消瘦,眼下青白,透著病氣。
還有毛毯下的雙腿……
手指下意識地微蜷。
看著專注系手繩的男人,我乾巴巴地開口:
「……我叫袁又。」
男????人抬起頭,大掌輕拍在我後腰:
「嗯,我知道了,去玩吧。」
我僵直地走出很遠,才敢回頭。
身後早沒了男人的身影。
我撇撇嘴,摸著耳垂。
什麼嘛,我又不是小孩。
19
回校的日子很忙碌。
一空閒下來,那人的眉眼、說話的語調就會逐幀逐幀地在腦中回放。
清晰得不得了。
我撥弄腕間的珠子,開始思緒亂飛。
從小跟著袁爸爸和袁媽媽也見過一些人。
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剛入社會的小年輕。
成熟,淡漠。
說不定早就成家立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