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推掉的比賽,還找這麼蹩腳的藉口。」
陳思辰在老陳無情地嘲諷下,臉霎時變得通紅。
「陳思辰你自己說,我不會幫你的。」
老陳雙手抱在胸前,倚靠在門上。
他看向自己時,眼神卻滿是鄙夷。
我都有些於心不忍了。
正想當一回和事佬。
陳思辰卻開口了。
「你們在停車場說的話,我聽到了。」
陳思辰的目光慢慢落回我的身上。
他深深地看著我。
許久才語氣堅定地道:
「我擔心你。」
陳思辰炙熱的眼神,都快把我灼傷了。
我慌亂地躲開他的視線。
可心跳聲卻震耳欲聾。
10
陳思辰來了之後就不走了。
他也在我家裡住下。
我同時擁有了左右兩大護法。
左護法是陳思辰。
右護法還是陳思辰。
那天起,家裡多了兩個人。
我一直以來自由散漫慣了。
一時之間有些不適應。
晚上洗完澡。
我像往常一樣圍著浴巾下樓去拿水喝。
剛關上冰箱的門。
後背卻忽然一緊。
兩道陰沉的視線,如有實質般,緊緊地纏繞在我身上。
可回過頭,卻只看到老陳正專注地運動著。
而陳思辰卻在沙發上看著書。
大概是錯覺。
我若無其事地穿過他們,回到臥室準備睡覺。
門剛要關上,卻被老陳用腳抵住。
「不讓進?」
雖然這幾天都是一塊睡。
可是現在陳思辰在。
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糾結的時候,老陳已經自顧自躺到床上。
要是十八歲的陳思辰,我還能和他掰扯兩句。
可那是十年後的陳思辰。
對我似乎總帶了點降維打擊。
我只能妥協。
然而剛要關上的門。
卻又被人用手擋住。
我心下冷笑。
搞不定十年後的老陳。
我還能搞不定十八歲的陳思辰?
我擺出一副遊刃有餘的架勢,剛要開口。
門口的陳思辰冷聲道:
「你不讓我進去,我就在你門口背一晚上你給我寫的情書。」
我:「……?」
在停車場聽到我和老陳的談話後。
陳思辰大概是回去找出了我的情書。
就在我出神之際。
陳思辰開始了朗讀腔:
「你生氣的時候,臉頰會飛起一片紅霞,像塞納河畔黃昏燃燒的玫瑰雲,你罵我的聲音,比……」
當年我翻了多少雜誌和名著才抄出來的情書。
此時再聽,卻尷尬得我腳指頭都摳出了三室一廳來。
我連忙伸手去堵住他的嘴。
氣急敗壞地道:
「你是狗吧你?」
人不會在同一件事情上栽跟頭。
如果有。
那一定不是同一件事,而是同一隻狗。
11
好在我臥室的床夠大。
三個人也睡得下。
我並沒有覺得不適應。
小時候我爸工作忙。
我時常一個人在家。
我那會膽子小。
睡覺的時候,總愛左右兩邊各擺上一個巨大的玩偶熊。
以此來獲得被包圍的安全感。
玩偶熊毛茸茸的,抱久了人也暖暖的。
久違的,我又夢見了我的玩偶熊。
他們熱切地擁抱住我。
絨毛緊貼著皮膚。
體溫似乎在逐漸升高。
身體愈來愈熱。
我緩緩睜開眼。
在看到貼在我臉上的老陳時,心跳越來越快。
我想躲開他,卻被老陳先一步察覺,扣住了後腦勺。
老陳的吻總是那麼強勢。
我被吻得意識逐漸渙散時。
身後卻突然多出了一隻手,一把掐住我的腰。
陳思辰將臉埋在我的後背上。
他呢喃道:
「你的嘴,好軟……」
炙熱的氣息隔著睡衣噴洒在我後背上時。
我繃直了背,想躲卻無處可躲。
就在我掙扎時,腰上的手驟然把我向後拽去。
陳思辰用另一隻手捂住我的嘴。
他惡狠狠地盯著他自己,像護食的狼崽子。
「十八歲的江硯之,就該屬於十八歲的陳思辰。」
黑暗中看不清老陳的神情。
他沉默不語,只是緩緩坐起身。
他的背影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孤單。
我們似乎差點就忘了。
十八歲的陳思辰,還有機會找到十八歲的江硯之。
可二十八歲的陳思辰。
已經失去江硯之十年了。
我連忙坐起身,回頭朝陳思辰的小腹上打了一拳。
哪有人自己戳自己心窩子的?
可手還沒收回來,卻被他一把握住。
陳思辰的手在顫抖著。
我心下詫異,抬眸去看他。
卻發現不知何時,陳思辰眼眶裡蓄著淚。
那一刻,他大概是感知到了。
失去珍視之人的十年,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一時之間,老的小的都要安慰。
頭有點疼。
可我正要開口,樓下卻突然傳來了動靜。
12
老陳立刻起身去開燈。
可按了兩次,屋內依舊一片漆黑。
屋外此時恰巧下起了大雨。
「電線短路了?」
陳思辰問道。
老陳披上衣服走到臥室門口。
「你們在房間裡呆著,我去看看。」
可老陳一走。
陽台門卻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陳思辰立刻拉著我躲進了衣帽間。
門還沒來得及關上。
陽台處傳來了兩個男人的聲音。
「媽的,住這麼大的房子,真是好命啊。」
「幹完這一票,咱們也能好命的。」
陳思辰拉著我躲到門後。
眼神示意著我不要發出聲音。
「不是說就那小孩在家嗎?人呢?」
兩人說著,似乎向臥室外走去。
待到屋外沒了動靜。
我和陳思辰才從衣帽間裡走出來。
正當我要去拿床頭的手機報警時。
陳思辰驚慌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來。
「阿硯,小心!」
黑暗中,我倉皇轉身,卻看到一個猙獰的魁梧男人高舉著匕首。
在匕首揮向我時……
陳思辰不要命似地一把拖住那個男人。
拉扯中,陳思辰被男人掀翻在地。
男人轉頭朝陳思辰走去。
高舉的匕首在黑暗中泛著森寒的光。
那一刻,我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就在匕首朝陳思辰刺去時。
老陳突然出現,徒手接住了匕首。
「閃一邊去。」
老陳看了眼陳思辰,然後抬腳就把那男人踢翻在地。
我連忙跑過去,將陳思辰拉起來。
身後傳來幾聲悶響。
老陳和那男人纏鬥在一起。
我顫抖著手要報警。
可手機卻被陳思辰一把奪過。
他牽起我的手,頭也不回地拉著我往外跑。
「我已經報警了。我們必須先離開這裡。」
?ū??陳思辰的聲音異常冷靜。
「可是老陳有危險。」
我止住步伐,回頭看向身後已經一片狼藉的臥室。
「阿硯,相信我,他不會有事。」
陳思辰眼神堅定地看著我。
我想起陳思辰那天在校門口說的那句話。
「沒有現在,就沒有未來。」
手心傳來一陣暖意。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段不存在的記憶。
那是我一動不動,躺在封閉的車內。
鮮血地流失,一點一點帶走身上的暖意。
我在逐漸變得冰冷中,一分一秒真切地感受著死亡。
那種彷徨與絕望湧上心頭。
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我知道,那是因為陳思辰的介入而被改變的未來。
我任由陳思辰拉著我下了樓。
路過客廳時,一個人橫躺在門口。
是那男人的同夥。
等我們跑到前院時。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悶響。
回身望去,從陽台墜下的兩個人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我掙脫開陳思辰的手,瘋了一般跑到老陳身旁。
老陳腹部插著一把刀。
鮮血源源不斷地涌了出來。
淚水奪眶而出時,老陳卻虛弱地笑道:
「哭什麼?過去的人,是殺不死未來的我。」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後的陳思辰身上。
「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的。」
我無措地跪在他身旁。
將老陳抱在懷中。
那段死亡的記憶又在腦海中閃過。
我失神地看著奄奄一息的老陳。
直到臉上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
老陳染滿血的手,輕撫著我的臉頰。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阿硯,我在未來等你。所以約定好了,要到未來見我,好不好?」
遠處傳來陣陣警笛聲。
老陳的身體逐漸在黑夜中變得透明。
他戀戀不捨的目光。
直到徹底消失, 都不曾從我身上挪開。
13
那晚之後,警方介入了調查。
從那兩個歹徒順藤摸瓜, 查到了柳芳身上。
在被拘留調查的過程中,柳芳小產了。
孩子沒有保住。
最痛苦的是我父親。
他愛柳芳,卻也愛我。
柳芳鋃鐺入獄後, 他依舊幫著柳芳養著江賀野。
老陳消失後。
有一天, 我在抽屜里發現了一個本子。
本子羅列了許多東西。
我帶著本子去找陳思辰。
陳思辰看著記得井井有條的筆記。
一副瞭然的模樣。
他指了指本子上的數字。
「這些數字是之後要買彩票的。」
「這幾行是這幾年可以投資的項目
「然後這是之後幾年要買房的城市。」
陳思辰邊說著,邊照著筆記羅列了接下來幾年的投資安排。
我看著他那精細的計劃, 漫不經心地道:
「我們這算不算窺探天機,不會遭報應吧!」
我說著, 一把環住陳思辰的脖子。
陳思辰微微一怔,倒抽一口冷氣。
他耳根迅速變得通紅。
我假裝沒看到, 直接坐在他懷裡,順勢拿起他的筆記。
陳思辰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無奈地摘下眼鏡, 然後將我的頭扳了過去,垂眸看著我。
鼻息相交間。
炙熱的呼吸噴洒在我的臉上。
陳思辰抬手用指腹摩挲著我的嘴唇。
「阿硯, 你的初吻是在什麼時候?」
我心虛地挪開了視線。
「嗯……八歲的時候吧, 給了家裡的伯恩犬。」
陳思辰眼中閃過一絲幽暗。
他勾了勾嘴角,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是說跟人的初吻。」
我舔了舔嘴唇,悻悻然地鬆開了手, 立刻從陳思辰身上下來。
「哈哈, 時間不早了, 我要去買彩票了。」
然而剛起身, 眼前的景象卻突然一陣翻轉。
陳思辰將我壓在身下。
他眼中帶著瘮人的笑意。
「跑什麼?我又不會把你吃了。」
他這樣說著, 可手卻已經探進了我的衣服里。
略帶涼意的手,在我胸前若有似無地拂過。
「跟你啊,我的初吻給了你啊。」
陳思辰略帶懲罰意味地在我肩膀咬了一口。
「不對, 你把初吻給了十年後的我。」
他的聲音說到最後, 甚至帶著點委屈。
我抬手抵在他身前, 卻被手掌心傳來的溫度嚇了一跳。
「陳思辰, 你總不至於連自己的醋也吃吧。」
陳思辰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他低頭, 一臉陰鬱地盯著我。
一切皆在不言中。
「阿硯, 你把初吻給了他,那是不是也得補償補償我, 把別的給我?」
陳思辰那不安分的手,慢慢探到我身後。
我看著身上的陳思辰。
「你……」
反駁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 便被陳思辰堵了回去。
那天直到深夜。
我都沒能從陳思辰的臥室里走出來。
開了葷的陳思辰不知饜足。
每一次深吻過後。
他總是啞著嗓子問我。
「他厲害還是我厲害?」
我??1被他翻來覆去地折騰著,意識都有些渙散。
見我不語, 陳思辰故意加重身下的力道。
我求饒道:
「陳思辰……陳思辰最厲害。」
是正確答案。
卻不是陳思辰滿意的答案。
於是,新一輪的懲罰又開始了。
14
大學畢業後。
我和陳思辰一同出國留學。
因為有老陳的「泄露天機」。
我們都早早實現了財富自由。
陳思辰二十八歲生日時。
他因為開心。
在那晚喝了好多酒。
按陳思辰的話來說。
他終於來到他心心念念拿走我初吻的年紀。
這一年, 他才徹底跟自己和解。
也是這一年開始。
陳思辰做噩夢的次數開始變少了。
老陳的出現和消失。
在陳思辰心中埋下了一枚種子。
這枚種子總是在夜深人靜時。
不斷地讓陳思辰意識到,他曾經在某個未來失去過我。
每當這種時候。
我都會輕拍著他的後背。
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
「陳思辰,我在的。我一直在你身邊。」
窗外這時傳來歡快的倒計時聲。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時。
新的一年來臨了。
陳思辰二十八歲的生日在這一刻結束。
他醉眼朦朧地抱著我,滾到了地毯上。
窗外的夜空中。
煙花此起彼伏地綻放著。
昏暗的屋內,時亮時暗。
我邊迎合著陳思辰的吻,邊開口道:
「我昨天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我死後陰魂不散, 變成了一隻煩人鬼,纏著喜歡的人嚷嚷著要他給我報仇。
「我以為這樣可以讓他不再渾渾噩噩地活著。」
「誰知道他幫我報完仇, 居然笨到失足掉江里了。」
陳思辰冰涼的嘴唇從我胸前擦過。
引得身體陣陣顫慄。
陳思辰緩緩抬起頭。
幽深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還沒笨到會失足掉江里。
「我只是,太想你了而已。」
煙花綻放的巨響,掩蓋住了屋內炙熱的纏綿聲。
最後一顆煙花燃放完時。
陳思辰俯身湊到我耳邊。
「阿硯。」
「嗯?」
「我愛你。」
「我知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