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嫁進侯府七年,難產而亡,留下兩個孩子。
她死後第二年,侯府派嬤嬤上門提親,勸我嫡母道:
「大姑娘沒得早,獨留下兩個孩兒。二姑娘庶女出身,你費心養她多年,何不叫她做了繼室,省了副嫁妝,還能幫你拉扯大外孫。」
我心下發苦,沒想到一向冷淡的嫡母卻一杯茶潑過去:
「害了我一個姑娘,還想害另一個!放你娘的屁!」
1
嫡姐最終還是死在那個冬天。
她懷了五次,流了兩次。
生了一個姐兒,一個哥兒。
最後難產,死時血染透了嫡母為她親自縫的龍鳳子孫被單。
她高嫁京都,父親只是個地方外放的四品官,我與嫡母日夜兼程,也終是沒趕上見最後一面。
喪儀上,嫡母幾乎哭死,侯府的賓客七嘴八舌地勸:
「你家大姑娘從小金尊玉貴嬌養,是滿京稱讚的賢良人,嫁進來七年,公婆疼愛,夫妻和順,又有一對玉般的哥兒姐兒。
只可惜身子不好,得了侯府調養,依舊沒有補回虧空。
雖然是個短壽的,可這一輩子算是享盡了福氣,是個有福的人。親家太太想開些!」
有虧空?
長姐幼時可是個能上樹的潑猴,嫁進侯府後,我每次來探親,她都比上次憔悴幾分。
有福氣?
是長姐有福氣,還是那侯爺有福氣!
得了長姐這賢妻為他打點一切,生兒育女,七年懷了五次,說聲為他丟了命也不為過。
而侯爺沈懿軒只是沒有明面上的妾室,通房卻好幾個。
如今,我長姐去了,他在靈前落了幾滴淚,就成了珍愛髮妻,眾人都說長姐此生命好,有福氣!
這是哪門子的福氣!
嫡姐這胎懷到五個月時,大哥曾上京前來探望,當時還一切如常,可眼下卻莫名難產!
嫡姐最忠心的陪嫁侍女也離奇失蹤,定有蹊蹺!
我心下憋悶,剛想回嘴,餘光瞥到嫡母一夜間花白的頭髮,靈前長姐還不懂事的孩兒,終是將話咽了下去。
想全了嫡姐死後的體面,可偏有人不懂眼色。
侯府二夫人,長姐原先不對付的妯娌徐氏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親切地問東問西:
「親家母身邊的可是二小姐,長得真俊,可及笄了?」
我厭惡地抽出手,她卻恍若未聞,自顧自指著靈前的孩子,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
「我那嫂嫂去得早,可憐的兩個侄兒,還沒懂事,就沒了生母照料,親家太太該為了長遠打算……」
她言下之意是想叫我給侯爺當續弦。
我心底一沉,嫡母猛地站起身子,指著對面二夫人徐氏叫罵:
「打算!打算何事!我好好的女兒不過嫁進來七年,就生生沒了命!
我還有什麼可打算的!只恨我的兒心腸軟,被有些黑了心腸的暗地磋磨,丟了命!」
對面二夫人漲紅了臉,想要回嘴,卻被一直不作聲的侯府老夫人狠狠瞪了一眼。
嫡母為了長姐,這些年對侯府的親眷全都笑臉相迎,在場眾人都沒想到嫡母會當眾問責,忙來相勸。
當晚,老侯爺與侯府老夫人請嫡母入內堂密談。
喪事結束後第三個月,吏部批了文書,父親被調到京中,升了三品通政使司通政使。
嫡姐一條命,換做父親登雲梯。
在回鄉收拾行李的馬車上,半夢半醒間,一滴淚落在我與長姐相似的臉上:
「人死如燈滅,總要緊著活人。」
2
長姐去後,嫡母與父親不放心兩位外孫,總派人去請。
侯府卻總以老夫人不適,孫兒侍疾為由,不許相見。
兩府關係越來越僵,連中秋節禮都未送。
我及笄禮那日,侯府老夫人卻突然來賀,帶著長姐的哥兒跟姐兒,意有所指:
「瑾哥兒,玉姐兒,那是你們親姨娘!快去你姨娘身邊要糖吃。」
隨後更是多次邀我去賞花宴、馬球會。
我一律推辭,推辭得多了,對方終是坐不住了。
侯府的嬤嬤前來,說是給嫡母請安,實則帶了重禮上門勸道:
「大夫人沒得早,老夫人一直自責,覺得深歉親家,沒有照顧好大夫人,只能加倍疼愛留下的兩個孩兒。
侯爺也對大夫人情深,一年沒有再娶。可這侯府畢竟是高門大戶,內務繁忙,總不能一直沒有宗婦主母。」
嬤嬤頓了頓,突然嘆了口氣,低聲道:
「可這新娶的繼室又曾會真心疼愛原先的瑾哥兒、玉姐兒,只怕表面慈愛,背地磋磨,親家太太怎能放心!
老奴說句造次的話,二姑娘庶女出身,親家太太費心養她多年,實在慈心。都說娘死姨娘親,何不叫她做了繼室。
我家老太太說了,聘禮加倍,親家太太也不用想著嫁妝這事,侯府全包!省了副嫁妝,還能拉扯外孫,這可是穩賺不賠的好親事!」
屋內沉默了。
我心中的大石頭卻落下,等著那既定的結局。
十指有長短,更何況我本就不是嫡母所生,雖養在她膝下,吃穿用度與長姐一樣。
但這些年她對我只是淡淡的,算不上親密。
喪儀上嫡母的失態是因為長姐過於悲痛,眼下我去做繼室卻是兩府的最優解。
誰料屋內突然傳來瓷器破裂聲,接下來是嫡母聲嘶力竭的怒吼:
「害了我一個姑娘,還想害另一個!放你娘的屁!」
嫡母還想張嘴罵,我卻一把推開主屋大門:「我願意。」
3
嫡母木著臉,強行送走侯府的嬤嬤,回屋後勃然大怒,指著我的鼻子訓斥:
「一個姑娘家,上趕著去找親事,你就這麼不知羞恥……」
她抬手要打我,巴掌揚起來,卻無力垂下,恨聲道:
「你懂什麼嫁人!只想著姐妹情義,可知這侯府哪個是好相與的,婆婆偏心,妯娌難纏,你姐姐那樣的品行都落得這樣的下場,何況是你!那瑾哥兒,玉姐兒也是侯府血脈,他們未必苛責。孩子,人死如燈滅,活人要往前走!」
我怔怔跪下,笑著開口:
「不是為了長姐,而是為了自己。女子選夫,無非錢財、地位,夫君人品,婆家三條。
以父親的官位,我嫁人最多在朝中選一個中等人家,夫君也未必多上進,遠不如侯府富貴體面。」
「侯爺雖有些通房,卻沒有寵妾,也能稱得上端方君子。
至於婆家……母親也看到侯府如今的殷切,她們本就對長姐有愧,我入門後更會善待我。」
「侯府又有了玉姐兒瑾哥兒,連子嗣上都不會對我有所求。
我處處不如長姐,只有這一點比她強,很多事比她看得明白。世間有人求情,有人求權。
母親何必擋了我的良配!
此一番話,說得嫡母指著我半天沒有作聲。
當我起身告退,她卻突然哽咽著輕聲道:
「對不住,你本應有得選。」
她不知,這就是我所選的。
記得第一次見長姐,是一個冬日。
年幼的我爬上小娘的床榻,卻摸到刺骨的涼意。
伺候小娘的丫鬟開始尖叫,接著亂成一團,獨我一人被丟棄在角落縮成一團,只覺得天與地都在旋轉。
是長姐輕輕柔柔拉住我,將我送到高高大大的主屋:
「乖,別怕,有我在。」
我最後一次見她,也是在一個冬日。
我與丫鬟一起為她梳妝,將她送進了矮矮小小的木棺,對她說:
「乖,別怕,有我在。」
4
侯府得了信,馬不停蹄開始操辦婚事。
侯府老夫人想著續弦,本不欲大辦。
沒想到嫡母為我親手操辦了足足一百擔八台嫁妝,比當初長姐嫁妝都多上三分。
侯府見如此,也不敢有絲毫怠慢,忙將禮數補齊。
饒是如此,大婚之日,我也能感受到滿府上下若有若無的忽視。
府上二夫人甚至裝作心直口快,假意安慰:
「新嫂嫂莫生氣,只是續弦的禮節總比不上髮妻,新嫂嫂也不會跟自家姐姐爭個長短吧!」
我微微一笑,自家姐姐的死可能與她有關,如今她這麼忙不迭跳出來,將來正好拿她立威。
月上三竿,新房內沒有等來侯爺沈懿軒,卻聽到有人踹門聲。
貼身侍女月如惱怒叫罵去看門:
「侯府好教養,這是要學小家子鬧洞房不成……呀!」
門開了,豎著兩個髮髻全身灰頭土臉的玉姐兒從門外擠進來,不管不顧將蚯蚓泥鰍想往我身上丟。
「我管你是什麼狗頭牛臉的姨娘,你今日入門,我警告你以後休想對我跟瑾哥兒打什麼歪腦筋!」
長姐是遠嫁,我與這兩個孩子不熟悉。
看來是有人故意挑唆,讓他們覺得我要害他們。
玉姐兒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揚起頭倔強地等著我像一般貴女般矯揉造作的尖叫。
可我卻毫不在意,起身將自己的喜帕浸濕,一步步向玉姐兒走近。
她還是個孩子,明顯怕了,頭往後縮了縮,不服氣怒瞪著我:
「我是侯府嫡長女,你一個續弦敢對我如何!」
她話還沒說完,我伸手用喜帕抹掉她臉上的污泥,揚起她肉嘟嘟的小臉死死一捏:
「嘖,真像!怪不得當年長姐老罵我這副死樣子,如今仔細看真的蠻討厭的。」
貼身侍女如月掩面笑道:
「大姑娘這個性子,真是跟夫人小時候一模一樣,不愧是血緣至親。」
玉姐兒有些發矇。
愣神片刻,卻見瑾哥兒小大人一般搖頭晃腦進來,見到玉姐兒在鬧,當場行大禮跪下道:
「給母親大人請安,都是瑾兒不好!沒有攔住姐姐,請母親大人莫要責罰姐姐。」
現場調笑的氣氛一下冷了下來,玉姐兒一見自家弟弟跪下磕頭請罪,瞬間急了,拚命擋在瑾哥兒身前,揮著拳頭:
「你算什麼東西,敢叫我弟弟如此行禮……」
喜堂鬧了這麼大的動靜,侯爺沈懿軒才慢悠悠進來,瞟了一眼玉姐兒,有些嫌惡地擺擺手:
「玉姐兒!你哪裡學的規矩!敢衝撞新婦,今日罰你抄三遍《女則》!」
他話音未落,瑾哥兒卻立馬轉身沖沈懿軒跪下請罪:
「父親,都是兒子的錯……」
話音未落,沈懿軒皺眉揮揮手:「不成器的東西,還不滾出去!」
我看著他對兩個孩子的態度,心口發冷。
「大喜的日子,侯爺對姐姐留下的孩子動輒打罵,傳出去非但說我不慈,旁人也會說侯爺有了新人忘了舊人!我說得對不對,姐夫。」
我故意挑釁般拉長音提醒他。
沈懿軒擺擺手,下人忙心領神會拉走孩子們。
屋內只剩我與他兩人。
隨著門關上,他木著臉將喜酒遞給我,眼中似笑非笑望著我:
「姐夫?你想提醒我什麼?」
我想跟他一口氣說個清楚,他卻自顧自喝了酒,起身推門出去。
臨走落下一句:「想想今晚的事。」
呵,狗男人。
一把年紀還這麼拿喬這般做派!
說不定臨走時,心底還暗爽:啊!我真懂御妻之術。
呸,不要臉!
當誰稀罕他這個老男人一樣。
我心底暗罵。
屋外全是我的陪嫁,知道我的性子,此刻也不惱,侯爺走了反而有時間叫她們今夜收拾東西,清點家當。
「如月,你看那倆孩子們如何?」
玉姐兒性子火暴,像極了夫人您小時候。
至於這瑾哥兒雖是弟弟,反倒知禮,就看剛才侯爺的樣子,對瑾哥兒太冷了些。
只怕夫人要對玉姐兒多多費心。」
我心底暗自搖頭:玉姐兒是個好孩子,倒是這瑾哥兒。
像極了幼時討人嫌的表妹,先是攛掇旁人出錯,再急急跳出來,裝作懂事的樣子討好賣乖,以此得大人的喜歡。
這內宅伎倆兒在他身上顯露個遍。
可他是這侯府嫡長子,如此做派,怕是我再晚來兩年,一定養廢了。
再瞧那沈懿軒對他的態度,怕是根本沒有好好教養過。
想到此刻,我對沈懿軒的態度又多了幾絲不滿:連孩子都養不好,真是沒用的男人。
5
轉日一早,我剛起身,就見沈懿軒穿戴整齊,坐在我身邊,語調溫和:
「怎麼才起來,之後做了主母,可無法這般鬆快。」
我撇撇嘴,剛想反駁,卻覺手腕一沉,一抬手是水頭極佳的玉鐲。
沈懿軒彆扭地轉過頭:「庫里放著的,很襯你。」
給個巴掌賞個甜棗罷了。
侯府人口簡單,只有三房。
大房、二房是嫡出,三房是庶出。
但侯爺與他同胞二弟關係極為冷淡。
早年聽姐姐說,當初老侯爺外調,沈懿軒太小,託付給了京中外祖家,從小沒在老夫人膝下,老夫人對這個長子也不親近。
二房是老夫人親自教養,連二夫人徐盈徽都是老夫人的侄女,對二房極為寵愛,嫡姐吃了不少虧。
幸好老侯爺痴迷金丹之術,苦求修行之法,對公務並不上心,直接上奏長子襲爵。
不然真等老侯爺沒了,怕是要出鄭莊公克段於鄢的慘禍!
我兩人拜過祖宗,先去府內後山的家廟中給老侯爺見禮。
等了一刻鐘,丫鬟來報說老侯爺修行之人,不理俗事,叫我們自便。
又去壽康堂見老夫人,丫鬟們說老夫人昨夜累著了,還沒起。
沈懿軒連忙問東問西,巴不得馬上去找府醫,此時卻聽到內室傳來老夫人的笑聲:
「你這猴崽子,交朋好友沒了物件,又來我這裡尋!真是個冤家!罷了,你哥哥昨日新婚得了尊三尺紅珊瑚樹,你拿去賀你同窗的喬遷之喜。」
沈懿軒面色一僵,我低著頭裝聽不到。
過了近一個時辰,老夫人才慢悠悠出來,喝了我們倆的敬茶。
絕口不提管家權之事,只說我年輕,遇事要向二夫人多多學習。
嫡姐去後,這管家權就落到了二夫人手裡。
如今說這話是存了讓二房管家的心。
沈懿軒離開去忙公務,而我則回了正廳等著見過兩位妯娌,召見府中各位管事。
我剛進屋,就見三夫人白氏早早等在屋內,她平素低調,是京城人盡皆知的好性子。
我忙派人上茶上點心,又送了見面禮。
早想到二夫人不會早來,沒想到我耐著性子等到將近晌午,依舊不見來人。
我索性叫來諸位管事,邊聽三夫人為我引薦,邊等。
直到管事們到齊,打賞完,站了一屋子。
白氏嘆氣,低聲勸道:
「大嫂嫂莫等了,想必是二嫂嫂先去伺候老夫人用膳了。」
話音未畢,聽到門外有女子爽利的笑聲:
「府上人都知道我管家事忙,偏大嫂子還苦等我一晌午,大嫂子到底年輕,是個實心人。」
只見二夫人徐氏一身正紅打扮,頭戴全套點翠頭面,比我這個新婦更加珠光寶氣。
她笑著來拉我的手:
「嫂子也是個痴人,為了等我,都耽誤了你見其他小嫂子們!來,你們幾個都進來!」
烏泱泱進來了五個穿戴不同的年輕丫鬟,像是通房丫鬟。
三夫人明顯認得,臉色微變,管事們也竊竊私語。
「老夫人知道嫂子年輕,而我虛長几歲,叫我幫你。當初你姐姐的樣貌人品全府上下有口皆碑,只有一點不好……與大哥哥情深義厚,連個妾室都沒有,難免叫有心人說你姐姐善妒。」
「我知你兩人姐妹情深,今日我將這些小嫂子領來,若嫂子有喜歡的,不如留下做個妾室。若不喜歡,沒必要讓她們守著,今日索性都散出去。」
二夫人這個下馬威厲害,當著所有管事下人面,對通房丫鬟一口一個小嫂子。
若我都打發出去,一定落個妒婦的下場,這是硬逼著我留下一兩個,給沈懿軒納妾。
這招,對跟侯爺情深義重的姐姐有用,對我可沒用。
我巴不得這些通房牢牢纏住那沈懿軒,最好排個次序,省得他舞到我面前,叫我礙眼。
想到此處,我連聲笑道:
「好好好,二夫人教育的是。
只是五個少些,十日為一輪,能輪上兩次,之後我再慢慢添置。
竟然如此,你們在場的五個,家生子為妾,外面買的抬為貴妾!擇日擺酒,若時間選得好,侯爺怕是能連當一個月新郎官!」
「你這是做什麼,難不成連侯爺的名聲都不顧了!」
二夫人想不到我一口氣收了五個,大驚想阻止我。
我故作天真笑道:
「我剛進門,老夫人特意囑咐我,凡事聽二弟妹的。這侯府高門大戶,果真規矩多。竟有小嬸子管大伯子屋裡事,給大伯子納妾的說法。」
這話說完,三夫人素日受她的窩囊氣,此刻掩著唇,依舊能透出三分笑聲。
下面管事婆子各個憋紅了臉,有的沒憋住,直接笑出了聲。
「你!你!你!」
二夫人漲紅了臉,從沒見過我這樣渾不懍的人,丟了大人,冷哼一聲,掩面而去。
臨走還因為過於激動,險些摔上一跤。
三夫人笑歸笑,過一會兒略帶擔憂勸我:「你雖逞了口舌之快,可這話若傳到侯爺耳中,對你不利。」
我安撫般拍拍她的手。
誰說只有夫君能給妻子下馬威的!
6
當沈懿軒怒氣沖衝進屋時,我正努力挑著這個月良辰吉時準備為他納妾。
他目光一掃桌上還未寫的請帖,伸手將它們盡數撕個粉碎:
「你剛剛入門,究竟跟二夫人說了什麼!害得她犯了舊疾。」
丫鬟月如撇撇嘴,小聲嘟囔:
「敢問侯爺的妻子是夫人還是二夫人,內宅吵嘴,侯爺知道夫人沒有吃虧就行,何必在乎二夫人死活……」
「好好好!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氣病了二夫人,母親知道了,來找我問話!
我又聽下人說你還要給我納五個妾,荒唐至極!
當初華珠在世時,內宅何曾這麼亂過!你那點比得上你姐姐!」
他這話叫我第一次正眼瞧他,狗嘴裡也能吐出象牙:
「侯爺,你這話半對半錯。對的是,我就是比不上姐姐。錯的是,可不是我想要給你納妾,是二夫人教我何為賢德,讓我新婚第二日給你納妾。」
沈懿軒面色稍霽,卻用看傻子的目光瞪我一眼:「如今你我新婚,這樣行事,簡直壞我名聲。
我知你年幼,剛為新婦,難免惶恐。只要你安分守己,我定會給你該有的尊重……」
他竟誤會我給他納妾是為了討好他了,怎麼這麼大的臉。
我心下好笑,將挑好的日子遞到沈懿軒手裡:「侯爺,誤會了。凡事都要講個理字,此事錯在二夫人不知禮數,我還擊是天經地義。」
沈懿軒不耐煩擺擺手:
「內宅瑣事,婦人計較,何必叫我煩心。二夫人對母親向來孝順,如今她病了,母親極為憂心,為了孝道,你明日就去給她認錯!」
話說到這份子上,他依舊裝糊塗,和稀泥,叫我吃虧圖個家和萬事興,那就不能怪我戳他的痛處。
「姐夫!你真覺得這是後宅瑣事?」
「我進這侯府僅僅一天,做姑娘時候與二夫人並無私仇,她為何要如此針對我。」
「皇帝的女人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小廝的女人是府里洒掃的婆子。如今我剛嫁進來,她莫名使絆子,究竟是衝著我還是衝著侯爺。我不過為侯爺無辜受連累罷了!至於老夫人,此事本就是二夫人有錯在先,實在太過偏……」
說二夫人時,沈懿軒雖面色如墨,但還算鎮定,老夫人三字一出,他重重擲了個杯子,指著我的鼻子怒斥:
「你這是犯了七出中的多言之罪,離間我兄弟二人,我可當場休妻。」
呵,嚇唬誰了!
我說中了他心底最隱秘的傷心事,竟直接惱羞成怒了。
其實他沈懿軒怎會不知道老夫人偏心。
他是長子,又有爵位,於情於理都應高娶。
我姐姐雖素有賢名,但我家在這富貴堆里完全不夠看。
他之所以娶了我姐姐,甚至續弦娶了我,完全是因為他二弟文不成武不就,高門小姐看不上他,自己娶不了貴女,更怕大哥娶了家世顯赫的新嫂,能強壓自己一頭,軟磨硬泡求老夫人,老太太偏心到骨子裡,才定下的。
我給他倒了杯水,漫不經心用杯子將他手指擋住:
「侯爺莫氣,也莫說休妻之類的胡話。你是我的姐夫,更是瑾哥兒與玉姐兒的父親,為這一條,我沒有害你的理由。你我目前才是一體。」
「其實這些情呀,義呀,誰對誰錯,都是小事。如今主要的是管家權。」
「長姐去後,管家權到了二夫人手裡,今日敬茶,老夫人只說叫二夫人教導我,不提管家權的事。新婚三日無大小,若現在要不到,將來也難了。侯爺,未來你才是這府里的主子,難不成將來一輩子要低頭從弟媳婦手裡拿錢?」
沈懿軒沉默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姐姐何等賢婦,在我與母親間斡旋,吃了多少苦。有你這樣的妹子,簡直辱沒了她!」
接著又一次揚長而去!
所以他一直知道姐姐在受委屈,卻為了討老夫人的好,故意裝瞎。
沒種的男人!
丫鬟如月聽了半天戲,有些心慌地問:
「夫人這次鬧得也太大了。您與姑爺畢竟是新婚,這若得罪死了他……」
「那又如何?得罪了他,得了管家權,多划算的買賣。」
「日久見人心,夫人何必急於一時。」
當初長姐死後,她貼身丫鬟如花離奇失蹤。
如今侯府剛舉行大婚典禮,人困馬乏,若當初有人謀害長姐,此刻查,可能還有蛛絲馬跡。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你猜他會不會幫我要了管家權?」
如月搖頭不知。
7
答案來得極快。
第二日,老夫人身邊的嬤嬤黑著臉,將管家對牌鑰匙交給了我,臨走還不忘記塞幾個大嬤嬤,一是做眼線,二是噁心我。
我火速暗中翻看姐姐當初的飲食藥食單子,府醫與外來大夫的姓名底細,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