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完整後續

2025-08-18     游啊游     反饋
3/3
「我弟弟已經沒事了吧?」

醫生神色沉重,緩緩搖了搖頭。

「抱歉,閆先生。

「病人在送到這裡之前,就已經去世了。」

09

閆恪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停在距離搶救室大門不遠的地方,

整張臉被頂燈照的慘白。

幾秒鐘後,

他憤怒地衝到醫生面前,

拽住醫生的衣領:「你胡說,他只是缺氧昏迷!

「以前他也這樣過,吸了氧氣,發紺症狀很快就會緩解。

「你們到底會不會救?不會救就滾開!」

吼完,

閆恪就要往搶救室里沖。

醫生拉住他,

急切道:「那不是發紺,是屍斑形成前的表現!」

閆恪不相信,

力氣變得很大,

掙脫醫生,推開了搶救室的門。

一張蓋著白布的擔架床出現在他面前。

他發瘋一樣掀開,

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童童……」

他俯身趴在我耳邊,

啞聲叫我的名字。

語氣很輕、很遲疑。

又語無倫次地說:「我只晚了一個小時。

「你為了罰我,才故意不醒來的,是不是?」

閆恪單膝跪在地上,很認真的道歉。

「對不起,童童。

「哥哥以後一定不會再遲到了。

「你原諒我好不好?

「錄音的事我也知道了,一定是秦楓做的。我會讓他跟你道歉,然後搬出去住。

「你不要生哥哥的氣了,快好起來跟我回家……媽媽還在等你呢。」

一陣風從門外吹進來。

我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又平息。

閆恪仍在盯著看,

似乎在努力找尋我活著的證據。

醫生走過來,

跟閆恪說抱歉,

說節哀順變。

幾名護士輕輕將白布重新蓋好,

柔聲說:「抱歉閆先生,我們現在需要將遺體送到臨時安置間。」

閆恪一動不動。

僵持片刻,

最終低聲請求道:「讓我單獨跟他待一會,行嗎?」

醫生和護士擔憂閆恪的精神狀態,

不敢強行將我推走,

表示可以給他十五鍾。

閆恪伸出手,輕輕觸碰我的臉頰。

又摸了摸我散落在額前的發。

「只有十五分鐘了。」

他說。

「原本我們可以擁有很多時間的,對嗎?」

我以為閆恪只是在為遲到的事感到後悔,

但他卻說:「還記得嗎?

「去年你生病住院,我留在病房陪你,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睡著了。

「你半夜醒來,偷偷下床,走到我的面前。」

閆恪笑了,眼睛裡閃著光。

「其實那天你一動我就醒了,只是閉著眼睛,想看看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停住了,喉結滾得僵澀。

哽咽道:「如果那時候,我沒有睜開眼睛就好了……」

我記得。

如果那晚,閆恪沒有睜開眼睛的話,

我就會吻到他了啊。

10

我清楚地記得那晚發生的事。

半夜醒來,

本來只是想叫閆恪去陪護床上睡。

我從病床上坐起身,

輕輕地叫「哥哥」。

但是閆恪用手肘撐著頭,

在座椅上睡得很熟。

平時成熟又嚴肅的臉,

突然變得溫柔且毫無防備。

於是我心裡冒出許多壞點子,

嘗試沒大沒小地叫他。

「閆恪同學?」

「閆大少爺?」

「閆總?」

……

最後才敢叫他的名字:「閆恪。」

已經離的很近了,

可閆恪依舊沒有醒。

病房燈光太昏暗,

我忽然很想將閆恪的臉看得更清晰一些。

真的只是這個原因,

不是故意要吻他的。

呼吸幾乎觸到閆恪的皮膚的瞬間,

他猛然睜開眼睛。

可惡,

就差一點點。

幸好,

只差一點點。

面面相覷。

閆恪好像不太清醒,

一時沒說出話來。

我直起身體,

怕被他聽見劇烈的心跳聲。

躺回床上,大聲說:「你你……你睡覺打呼磨牙流口水,還是回家去吧。」

閆恪那晚沒回家去,

但好像再也沒有睡著。

原來他一直醒著啊……

知道我想做什麼,

所以才睜開眼睛嗎?

我飄浮在半空,

默默對閆恪說:「如果吻到了,你一定會更生氣吧。」

吻到了,

難道就會在秦楓使壞的時候相信我了?

不會的吧。

吻到了,

我們的時間也不會更多。

閆恪聽不見我說話。

他像那晚的我一樣,

小心翼翼地靠近,

最後在距離嘴唇很近的地方停下。

他認真看著我的臉,

好像在等我睜開眼睛。

可直到淚滴掉在臉上,

我還是沒有醒來。

閆恪緩緩閉上眼睛,

輕輕觸碰我的嘴唇。

又斷續地重複:「如果沒有睜開眼睛就好了……

「早知道的話,就不睜開眼睛了。」

早知道什麼呢?

是早知道我會死掉。

還是,

早知道我不是你的弟弟呢?

十五分鐘很短暫,

只有回憶顯得綿長。

護士敲門進來,

站在一旁無聲地催促。

閆恪還是緊緊握著我的手,

痛苦地說:「應該早一點去車站接你的……」

仿佛真的很後悔,

永遠無法釋懷。

「童童?」

媽媽突然出現在門口。

她面色灰白,

瞪圓了眼睛,

動作遲緩地走進來。

「怎麼回事啊?」

媽媽的聲音開始顫抖,

抱著我的身體不停哭喊:「童童你怎麼了?

「你起來看看媽媽呀!」

她起身扯住閆恪的衣服搖晃。

「你說話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閆恪神情木然,

突然說:「媽,我愛童童。

「想永遠跟他在一起。」

媽媽滿臉是淚,

茫然地問:「什麼?」

閆恪認真地說:「童童跟我沒有血緣關係,我要跟他結婚。」

媽媽幾乎站不住,厲聲呵斥:「閆恪,你是不是瘋了?!」

閆恪置若罔聞,又說:「還有,我要把秦楓送出國,永遠也不能回家。」

11

閆恪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

毫無保留。

「怪不得你當初執意要讓童童離開家,回到親生母親身邊去。」

媽媽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

對跪在面前的閆恪說:「但是為什麼現在又突然接受他了?」

閆恪不回答,只是問:「媽,你同意我們在一起了嗎?」

媽媽沒有了平時溫柔嫻雅的模樣,

此刻怒視著閆恪,咬牙道:「閆恪,你還沒瘋夠嗎?!

「童童已經沒有了,你們永遠也不能在一起!」

看著閆恪失神的臉,

媽媽又流下眼淚:「你現在這樣還有什麼意義?

「當初你怎麼那麼狠心?

「童童從小那麼乖,那麼信任你,黏你……你怎麼可以不相信他?

「你為什麼拖了那麼久才去接他?

「也許……也許我的童童能活下來的……」

連我也覺得殘忍。

在這種時候譴責閆恪,

會讓他更內疚吧?

畢竟我們曾經是親人,在一起那麼多年。

我死了,

他會內疚也很正常。

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會內疚太久,

因為他的親弟弟並沒有死。

閆恪沒有失去什麼,

所以很快會恢復神氣,

變回很完美的閆恪。

我坐在媽媽身邊,

用手臂虛虛環住她的肩膀,

試圖安慰:「媽媽,我???已經多活了很久啦。

「如果不是因為您,我應該很小就會因為心臟病而死掉。

「能短暫地做您的孩子,我已經感到很幸福了。

「所以,別再難過了。」

過了片刻,媽媽真的不再哭了。

她打開我的背包,

一樣樣拿出裡面的東西。

除了充電器和簡單日用品,

還有幾張折起來的檢查單。

媽媽展開,

發現日期就在一周前。

縣級醫院只能做心超。

檢查的結果不太好,

醫生將進一步檢查寫進建議里。

有眼淚滴?ü?在檢查單上,

媽媽哭著說:「那麼早就不舒服了,怎麼不說呢?」

「說了的。」

閆恪呆愣地看著地面,

低聲說:「他跟我說過,我以為他是裝可憐,想得到我的關注,所以訓了他。」

媽媽搖了搖頭,又從我的背包里拿出一個很小的練畫本。

她翻開,

看見自己的小像。

顏料簡單,

線條細膩。

往後翻,還有一幅爸爸的。

我在心中祈禱媽媽不要繼續翻看了。

但祈禱沒有奏效。

她看見了我畫的閆恪。

我畫了很多閆恪。

有的在工作,

有的在開車,

有的在認真幫我擠顏料,夾畫板。

嚴肅的,

溫柔的,

寵溺的。

……

其實後來我的腦海里總是出現嚴厲的、憤怒的閆恪,

但因為不喜歡那樣的他,

所以並沒有畫出來。

想念他,

又不敢找他的時候,

我會翻開畫本。

回憶自己對閆恪來說, 尚且重要的時刻。

樂觀地告訴自己:沒關係的。

曾經被珍惜過,

已經很好了。

12

媽媽和閆恪在醫院走廊冰冷的座椅上坐了很久。

直至深夜,

媽媽才在爸爸的陪同下離開醫院。

閆恪似乎已經消化了事實,

十分冷靜地,

有條不紊地獨自處理我的後事。

閆恪一直理智,是堅定的唯物主義。

但突然開始找人諮詢,

問別人奇奇怪怪的詭異問題。

例如:身死後, 靈魂會不會回家?

會不會感到害怕?

火化會不會痛?

再為人,還會有先天性心臟病嗎?

沒人能給他準確答案。

沉默良久,

閆恪最終放棄了對遺體心臟做出修補的想法。

但他又開始打聽傳聞中的異能人士,

詢問有沒有回魂的方法。

說自己還沒有跟愛人道別,

有很多話沒有講。

閆恪給出很多錢,

但沒人敢要。

紛紛質疑他的精神狀態,

擔心如果滿足不了需求,

會被閆家制裁。

爸爸媽媽知道後,狠狠訓斥了他一番。

閆恪就又變成正常人的模樣。

下葬之前,

秦楓被送往終年嚴寒的格林蘭島。

並被勒令永遠不能回國。

我的親生母親沒見到秦楓最後一面,

很快便病逝了。

下葬當天依舊下著雪。

親朋們安靜地撐著黑傘,

來了又走。

只有閆恪留下來,

坐在被雪花覆蓋的墓碑前。

用指尖描繪我的黑白照片。

他沒有撐傘。

雪花從我的靈魂穿過,

落在他的頭髮和肩膀上。

「童童,你能聽見我說話, 對嗎?」

閆恪說話的聲音很輕,

似乎已經陷入回憶:「其實在你成年以後, 我就不敢離你太近。

「因為你看我的眼神、說話的語氣、冷而柔軟的手,都像藥物或是成癮物質,總讓我不能冷靜思考。

「但是你上了大學, 提出想住校, 又讓我很生氣。

「爸爸媽媽都同意, 只有我堅決反對。

「當時我的理由是怕你照顧不好自己。

「但這只是原因之一, 實際上我怕你在學校談戀愛, 怕你跟別人走得近。」

閆恪停下來,

露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

又說:「所以聽到錄音筆里的話,我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 以為能擺脫困擾我多年的感情。

「我對自己說:閆樂童是騙我的, 他不是真的愛我。

「愛上自己的弟弟, 只是我的錯覺和誤會, 永遠不會被人發現。」

膽小鬼。

仗著閆恪聽不見, 我小聲罵他。

閆恪又說自己已經把公司還給父親,

並用自己的所有財產建立了先心病兒童基金會。

以後可以無償幫助很多像我一樣的孩子。

保證他們的手術和後期保養。

說想把自己名下的房子賣了,

帶我去一直想去的地方定居。

……

閆恪說了很多話,

卻怎麼也不肯說再見。

雪漸漸停了,

天空還是灰的。

有一縷陽光從雲層縫隙照下來,

像一條連接天地之間的路。

我的靈魂驀地變輕了,

再也保持不好與閆恪的距離。

開始離他越來越遠。

我走啦。

我笑著向他揮手。

閆恪像是忽然聽見了什麼,

朝我看過來。

他沒有再說話了。

跌坐在墓碑前,

漸漸變成一個不起眼的黑點。

以後不想心臟再難受了,

我想。

那我們就不再見了吧,

閆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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