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時,我不在我那溫馨的小床上,也不在陸執那該死的辦公室。
我在一個……純白色的,空無一物的空間裡。
四面八方都是牆,沒有門,沒有窗。
陸執就坐在不遠處的一張單人沙發上,長腿交疊,姿態閒適。
這沙發是哪來的?
臥槽,他居然能改變夢境的場景!
他朝我招了招手,像在召喚一隻寵物。
我沒動。
他也不惱,只是輕輕打了個響指。
我身下的地板突然變成柔軟的波斯地毯,旁邊還多了一個小茶几,上面擺著我最愛喝的半糖山楂奶茶。
「過來。」他重複道,語氣不容置喙。
我磨磨蹭蹭地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
「坐。」
我坐到地毯上。
他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頭看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帶著審問的意味。
「昨天,去見了誰?」
「……朋友。」
「男的女的?」
「……女的。」
他輕笑一聲,指腹在我下唇上輕輕摩挲,帶起一陣戰慄。
「為了幾個女人,就敢放我鴿子?」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蠱惑人心的磁性。
「住住,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告訴我,讓你寧願不來見我,也要去見的男人,是誰?」
9
第二天,我頂著比陸執還重的黑眼圈來到公司。
夢裡被他折磨了一整夜,比連續加七天班還累。
我發誓,我再也不喝酒了。
剛在工位坐下,公司的八卦群就炸了。
「臥槽!樓下什麼情況?誰家前男友求復合啊,這陣仗!」
「999 朵玫瑰,還有橫幅!太土了吧哈哈哈哈!」
「等等……那橫幅上寫的名字……是不是趙得住?」
我心裡「咯噔」一下,衝到窗邊。
只見公司樓下大門口,林凱那個傻 X,正捧著一大束能把他臉都擋住的紅玫瑰。
旁邊還拉著一條紅底白字的橫幅,上面寫著——
【住住,我錯了,回來吧!】
社死。
大型社死現場。
全公司的同事都擠在窗邊看熱鬧,對著我指指點點。
我恨不得當場從二十樓跳下去。
林凱還在樓下拿著個大喇叭喊:「住住!我知道你在看!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氣血上涌,抓起桌上的水杯就想往下砸。
「他是誰?」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想讓他閉嘴嗎?」
我回頭,看見陸執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正冷冷地看著樓下那場鬧劇。
他的臉色,比昨天在辦公室里還要難看。
10
我當然想。
我想讓林凱立刻從我眼前消失,原地爆炸。
但我能怎麼說?說「好啊老闆,快幫我把他趕走」?
憑什麼?
以什麼身份?
夢裡的情人?被他按在牆上嚇唬的下屬?
我倆的關係,比一團亂麻還亂,根本拎不清。
陸執見我沒反應,也沒再追問。他只是站在那裡,周身的氣壓低得能結出冰來。
他沒出面,也沒讓保安去趕人。
他就那麼冷冷地看著,像在看一場與他無關的猴戲。
樓下那場鬧劇,最終以前台小妹一句「再不走就報警了」收場。
世界清靜了。
但我的心,更亂了。
當晚的夢境,不再是那個純白色的空間,也不是我溫馨的小臥室。
是一座孤島。
黑色的海水,黑色的沙灘,天空中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陸執站在海邊,風吹起他的衣角,整個人像要融入這無邊的黑暗。
壓抑。
前所未有的壓抑。
他轉身看我,眼神比這海水還冷。
「你就這麼喜歡看他為你發瘋?」
「沒有。」
「那為什麼不解決掉他?」
「……我不知道怎麼解決。」
他一步步向我走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讓我幫你,嗯?」
他抬起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落下一個吻。
「只要你開口。」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很可笑。
白天袖手旁觀,晚上跑來裝情聖。
「陸執,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用那雙深邃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我,一字一頓地問:
「你的心裡,到底還裝著誰?」
11
周末。
為了躲林凱那個神經病,我兩天沒敢出門。
外賣小哥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託。
結果周日晚上,我光榮地發燒了。
燒得天昏地暗,頭重腳輕,感覺靈魂都快從天靈蓋飄出去了。
我裹著被子,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連手機都拿不穩。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操。
肯定是林凱。
我掙扎著爬起來,扶著牆挪到門口,準備隔著門罵他個狗血淋頭。
我從貓眼裡往外看,門口站著的,卻是一個我萬萬沒想到的身影。
陸執。
他穿著一身休閒裝,手裡提著藥店的袋子和一份熱氣騰騰的粥。
我腦子「嗡」的一聲,以為自己燒糊塗出現幻覺了。
我打開門,一股冷風灌進來,我打了個哆嗦。
陸執看著我燒得通紅的臉,眉頭瞬間皺緊。他伸出手探了探我的額頭,掌心冰涼,舒服得我想哭。
「怎麼燒成這樣?」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責備。
不等我回答,他就自顧自地進了門,把我扶回床上,拆開藥盒,倒水,一氣呵成。
「吃藥。」
他把藥和水遞到我嘴邊。
這是他第一次踏入我家這個完全私人的空間。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在公司里呼風喚雨,此刻卻在我這不足五十平的出租屋裡笨拙又強勢地照顧我的男人。
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好幾拍。
12
我病得稀里糊塗,腦子像一鍋煮沸的粥。
藥吃下去沒多久,我就開始說胡話。
那些清醒時不敢說、不能說的話,像開了閘的洪水全都涌了出來。
我說林凱那個傻逼有多煩人,像塊狗皮膏藥甩都甩不掉。
我說我有多討厭他,看見他就噁心,聽見他聲音就想吐。
我又說起了陸執。
我說我怕他,怕他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怕他喜怒無常的脾氣。
我又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他,喜歡他身上的雪松味,喜歡他……在夢裡溫柔的樣子。
我還說我很好奇,好奇他為什麼會和我做一樣的夢,好奇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對我……有一點點動心。
我說得斷斷續續,顛三倒四。
陸執就坐在床邊,靜靜地聽著。
他沒有打斷我,也沒有說話。
房間裡只有我含糊不清的囈語和他平穩的呼吸聲。
在我意識徹底模糊的前一秒,我感覺有一隻溫暖乾燥的手,輕輕撥開了我額前被汗水浸濕的碎發。
然後,一個很輕很輕的吻,落在了我的眉心。
半夜,我迷迷糊糊醒了,包圍我的是那股雪松味道。
陸執爬上了我的床,鑽進我的被窩。
嗓子好乾,我伸手去夠床頭櫃的水。
搭在我腰上的手被我移走,陸執醒了。
「渴了?燒退了嗎?」
他索性也坐起來,伸手探我的額頭。
看著他試我體溫,出現在我床上,望著他,一瞬,我有點恍惚。
突然,他笑得奇怪,把我拉進懷裡,唇抵著我的耳朵,伴著粗淺的呼吸:
「還有點燒,要不,我幫你發發汗?」
說完,他不等我回答,就吻上我的唇。我還沒有完全清醒,只當那是夢境,習慣性地回應著他。
他埋進我的脖頸,啞著嗓子:「住住,你好燙。」
我皺著眉,喘得不行,「混蛋,先讓我喝口水。」
13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一陣食物的香氣中醒來的。
頭不疼了,燒也退了。
我走出臥室,看見陸執正站在我那小得可憐的廚房裡,對著一口鍋……發獃。
鍋里煮著粥,咕嘟咕嘟冒著泡。
他穿著昨天那身休閒裝,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晨光從窗戶照進來,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
歲月靜好得不像話。
我正想開口,門鈴不合時宜地響了。
陸執回頭看我一眼,眼神示意我別動,然後轉身去開門。
門口,林凱提著豆漿油條,笑得一臉燦爛。
當他看到開門的是陸執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尤其是當他看到陸執身上那件因為沾了點粥而留下印記的、明顯不屬於這裡的衣服時,臉色變得鐵青。
陸執卻像沒看見他一樣,神態自若地從他手裡接過那份早餐。
我以為他要遞給我。
結果他轉身,手一揚,精準地將豆漿油條扔進了門口的垃圾桶。
動作流暢,姿態優雅,像是在處理一件什麼垃圾。
然後,他倚著門框,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充滿了絕對主權的語氣,對林凱說:
「她不會吃。」
「另外,以後離她遠點。」
14
林凱被徹底激怒了。
尊嚴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他沒再糾纏,只是死死地瞪了陸執一眼,轉身走了。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我心裡隱隱覺得不安。
果然,周一下午,公司就出事了。
林凱動用了他在對家公司的職權,針對我們發起了一場惡性的商業攻擊。
他泄露了我們一個正在競標的重要項目的核心數據,並且策反了我們內部的一個關鍵人員,導致我們的方案幾乎完全暴露在對手面前。
消息傳來,整個公司都炸了鍋。
陸執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一整個下午都沒出來。
我看著他辦公室緊閉的門,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是焦頭爛額。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私人恩怨了。
林凱是在報復,用最陰損的方式,想把陸執的公司置於死地。
而這一切,因我而起。
15
陸執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他臉上寫滿了疲憊,眼裡的紅血絲比上次在辦公室堵我時還要重。
他一聲不吭地給自己沖了杯咖啡,然後坐在會議室里,對著一堆文件發獃。
公司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我還在。
我看著他疲憊的側臉,心裡針扎似的難受。
我猶豫了很久,還是端著一杯熱水走了進去。
「那個……」我把水杯放到他手邊,「我……或許能幫忙。」
他抬起頭,眼裡閃過一絲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