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飼養指南完整後續

我想我要餓死啦。

最後，還是管家哂笑著，端上一條金黃流油的烤魚，火候恰到好處。

不得不說，這傢伙嘴毒歸嘴毒，腦子倒是很靈光嘛。

我早餓壞了，正要狼吞虎咽，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聲通稟：

「老夫人回來了！」

「快備晚膳！」

「老夫人最喜歡內臟了！」

「血淋淋的最好，快！」

僕人們忙忙碌碌，急中有序。

我心裡咯噔一下，腦中迴蕩著骨妖的告誡——

【她的祖母更是古怪嚴苛，千萬別惹她老人家哦！

【否則，會被撕成碎片的！】

10

「阿嚏！

「我好像聞到了人類的氣味。」

蒼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巨大的黑影隨之籠罩了整個房間。

狸亭的祖母——一隻年邁的貓妖拄著拐杖，邁進門來。

她步履蹣跚，老態龍鍾，臉上的肉幾乎快墜到地上了。

可她目光銳利，神色陰沉。

她的出現，讓整個大宅都寂靜下來。連愛開玩笑的管家都收起了笑，站得筆直，大氣也不敢出。

我坐在小椅子上，看她跛著左腳，拄著拐杖，向我步步逼近。

與她相比，我顯得那麼弱小無助。

狸亭一把撈起我，護在懷裡：

「祖母，這是我的寶貝。不可以吃掉！」

老貓跺了下拐杖，嚴肅道：

「傻孩子，祖母怎麼會吃這種骯髒的東西呢。

「人類狡猾，卑鄙，奸詐，令人作嘔！阿、阿嚏——

「何況祖母還人毛過敏。

「家裡不能養臟東西，把她賣到西城去吧。」

霎時，狸亭的眼裡汪了一包淚：

「西城的妖魔會撕碎她的！

「祖母，求您了！請讓我養著她吧，一定不給您添麻煩。」

看到孫女哭了，老貓的目光柔和下來，疼惜道：

「罷了罷了。

「祖母聽你的便是，但是這詭計多端的小人若胡搞一氣闖了禍，我一定把她撕碎！」

說罷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尖牙。

……

她說不許我胡搞一氣。

可我註定不能當個乖孩子的。

系統說，吃掉炁果才能恢復術法，我想找到炁果。

11

這第一枚炁果，就是黑木崖崖壁上的一株月雫草——這是神隱告訴我的。

夜深了，我趁著狸宅的妖怪們沉入夢鄉，悄悄地鑽出了貓妖的被窩，提著睡裙飛奔起來。

一路狂奔，狂奔，狂奔……

我迷路了。

狸宅太大，?ù?我不熟悉路線，跑得越快，越南轅北轍。

不知不覺，我竟跑進了老夫人的居所。

庭院裡傳來對話聲。

男聲尖細，聽起來很年輕：

「昨夜吃掉半個人類，滋味很不錯。

「狸老夫人真該嘗嘗呢。」

狸老太冷哼：

「老身與你們交易，是因嫌惡人類，不是為了口腹之慾。」

男聲低笑：

「真是頑固啊。

「妖怪們要麼視人類為珍饈，要麼視人類為愛寵。

「像您這樣純粹地厭惡，倒是不多見呢。

「也對，亭小姐的眼睛就是被人類毒瞎的吧？」

狸老太狠跺了下拐杖，咬牙切齒：

「可那孩子竟還惦念著要養人類！她早就忘記小時候的事了。」

「我們回歸正題吧——

「現今，東城的人類共 12 個。

「半個月後，狸府將舉辦鮮魚宴。

「其中 11 個人類的主人會應邀前來，屆時你們趁主人不在家，悄悄將那些噁心的人類偷走吧。

「帶回西城後，是烹炸蒸煮，還是烤炒醉腌，都與老身無關。」

男聲不滿：

「怎麼才 11 個？還有一個呢？」

狸老太瘮人地笑起來。

一片雲飄過，遮住了月亮。

黑暗中，明明什麼都看不清，我卻隱約感覺她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白森森的尖牙。

蒼老的聲音飄來：

「還有一個？不是正在偷聽嗎？」

剎那間，我寒毛直豎。

12

正在我掉頭想逃之際，一隻毛茸茸的爪子撈起了我！

我心道完了。

緊接著聽到一個噓聲，原來撈我的是狸亭。

她把我塞進寬大的絲綢???睡衣里，向剛剛走出庭院的老婦人打了個哈欠：

「祖母，您怎麼還沒睡呀？」

我被她揣在懷裡，看不見外面。

只感覺她緊張得出了汗，語氣雖雲淡風輕，身體卻在發抖。

狸老夫人驚訝且略帶薄怒：

「怎麼是你？

「這麼晚不好好睡覺！跑我這兒做什麼？」

狸亭委屈道：

「祖母，我做噩夢了。夢到您病了……」

老貓霎時軟了語氣：

「傻孩子，祖母身子骨硬朗著呢。

「就算和西城的裂口歌姬打一架都能贏的！」

總算被狸亭矇混過關。

祖孫倆聊了兩句後，老夫人就命僕人送小姐回房了。

回房後，少女打發走僕人，把我從懷裡放出來。

當晚，我躺在她枕頭邊，抱著她毛茸茸的胳膊，陪她酣然睡去。

我睡不著。

彈幕也討論得激烈：

【東城還剩 12 個玩家，西城只剩 7 個了。】

【死掉的 31 人，全是西城的。】

【該說不說，西城的玩家好慘！】

【小白花這邊也不輕鬆啊，誰知道老貓竟和西城有交易，她剛剛差點兒沒命欸。】

【幸好今晚矇混過關了，剛剛嚇死我了！】

【你們以為真的矇混過關了嗎？那是狸老太在敷衍她孫女吶！】

【是的，老妖婆知道偷聽的是李可愛！準備秋後算帳！】

【啊？被你們說的我心又提到嗓子眼了。】

【女鵝要小心呀！】

天快亮了。

今晚來不及了，明晚我一定要拿到月雫草！

吃掉它，我才能恢復一些術法。

才能自保！

13

次日。

整個白天小主人都看緊了我，生怕我遭遇什麼意外。

狸老太也派來一隻奶牛貓盯緊了我，生怕我讓小主人遭遇什麼意外。

我乖順地跟在狸亭身邊，寸步不離，陪她散步，同時悄然撒下一顆顆鵝卵石——這招是跟《格林童話》學的，故事裡聰明的少女會灑下豆子、米粒，標記路線。

可豆子、米粒會被鳥雀吃掉，她們依舊會迷路。

鵝卵石總不會被吃掉吧？

……

白晝慢悠悠地捱了過去，入夜了。

待貓小姐睡著，我小心翼翼地起身，溜出房門。

一路上，躲過守夜的僕人，甩掉老夫人的眼線，沿著灑下的鵝卵石狂奔，逃出了狸宅。

【小白花，向東走，黑木崖在東邊！】

妖怪的世界可真大啊！

我跑了兩個時辰，半空聚集了烏雲，遠方雷聲滾滾。

不會要下雨吧？

下雨，月光會被遮住，月雫草會消失。

【運氣真差呀！】

【不然，還是回去吧。】

彈幕打起退堂鼓。

我沒有停止奔跑的腳步，好不容易出來了，至少先試試看吧！

失敗了再說。

……

站在黑木崖邊，我已被淋成了落湯雞。

抹去臉上雨水，我不禁苦笑：

「天亮之前，雨會停嗎？」

一刻鐘後，雨停了。

14

月亮破雲而出，皎潔明亮。

崖壁上，一株晶瑩剔透的仙草，散發著輝光。

彈幕：

【是月雫草！功夫不負有心人！】

【可那個位置……也太危險了！】

【失去了炁的小白花就是普通人，很可能草沒到手，人先掉下去了。】

【炁果又不只這一個，愛神可要三思啊！】

我看看崖壁上的藤蔓，似乎禁得住我的重量。

於是，我在腰上纏緊了藤蔓，小心翼翼地墜下去。

伸手去夠月雫草……

夠不到……

夠不到……

夠到了！

來不及高興，一個賤兮兮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嘻嘻，老夫人猜的不錯，人類果然卑鄙又狡詐！

「深更半夜跑到這兒來，打的什麼歪主意呀？」

是狸老太的眼線，奶牛貓。

極快地，一隻黑底白花的大爪子伸過來。

爪尖森然發光，猛地割向藤蔓！

彈幕急了：

【不要啊！！！】

風聲呼嘯，我掉了下去。

15

我沒死。

掉到崖壁探出的一棵歪脖子樹上，渾身傷痕累累，手裡還緊緊抓著月雫草。

彈幕大喜：

【嗚嗚嗚，讓我們謝謝歪脖樹！】

【謝謝歪脖樹！！（撲通跪地.jpg）】

【快吃掉月雫草，恢復術法吧！】

【哇呀呀呀，恢復術法後一定要狠狠揍奶牛貓的屁股！】

【終於等到爽文刻了！前面憋憋屈屈，急死我了！】

系統也歡歡喜喜地來湊熱鬧：

【叮——

【恭喜玩家獲得道具『炁果.月雫草』。

【其功能有二：

【1 幫助玩家恢復五成術法。

【2 幫助失明者恢復光明。

【月雫草在本副本只有一株，如何使用，請謹慎抉擇。】

系統的話像一顆炸彈。

彈幕立刻吵翻了天：

【啊？只有一株？】

【就是說，這是貓小姐恢復光明的唯一希望？】

【去她的唯一希望！這種時候就別道德綁架了吧。】

【喂喂，小白花，你不會聖母心泛濫吧？】

【別忘了你 tm 現在是吊在懸崖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貓妖失去的只是光明，你卻可能隨時沒命！】

【可貓小姐對小白花很好很好欸……】

我看看上方，約摸二十米。

再看看身下，霧靄蒙蒙，深不見底。

如果我身在武俠小說里該多好，掉下去不僅死不掉，還能收穫一個白鬍子老爺爺和一本武功秘籍。

自嘲地笑笑後，我把月雫草叼在嘴裡，決定先奮力往上爬。

如果不慎跌落，就把草吞了，再幫她想別的辦法。

如果幸運地爬上去了，就把草送給狸亭。

——畢竟，昨晚若不是她，我就死了。

彈幕爭執不休：

【為什麼不吃仙草？？？】

【都說最煩聖母了……能不能別愛心泛濫啊！】

【現在不流行聖母文學了哦，流行逮住一切機會往上爬的機關算盡大女主！拜拜了各位，我不看了。】

【好走不送。（冷笑.jpg）】

【彈幕不要吵了，真的好煩啊。】

【講真，我還挺佩服李可愛的，自己都命懸一線了，還想著把救命稻草送人……我肯定做不到。】

【是啊，像小白花這樣的人才值得託付！好想和她做朋友！】

【明明是童話一樣溫柔美好的事，為什麼要用吵架破壞掉。】

【有人選擇以自己為先，有人選擇愛助他人，都沒有錯！大家認真地走自己選擇的路不就好了嗎？為什麼要罵來罵去……】

【這是她拿到的仙草，她有支配的權利！】

【那個……等等！

【回一下前樓說的現在流行『逮住一切機會往上爬的大女主』，李可愛確實正『逮住一切機會』『往上』『爬』呢！】

這……

簡直是冷笑話。

正神經緊繃、兩股戰戰、拚命往上爬的我腦門冒出三條黑線。

16

爬上來了！

雖說手指淋血、鞋尖磨破、還有兩次差點兒掉下去……我終究是爬上來了！

回到狸宅時已是下午了。

看見破破爛爛的我，黑貓管家投來詫異的目光。

他一邊吩咐僕人拿藥箱，一邊陰陽怪氣：

「喲~還知道回來啊？你知道小姐為你流了多少淚嗎？

「等等！你要去哪兒？」

等不及上藥，我一溜煙兒地跑到狸亭的閨房。

陽光灑下，貓小姐安靜地坐在窗邊，茫茫然看著虛空，無聲地流淚。

冰藍的眼睛，像封凍的河川。

聽見我回來了，她啞著嗓子，彆扭地別過頭：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嗷~~~好可愛的大貓咪啊！

我撲進她懷裡，驕傲地舉起仙草：

「吃了這個，你就能重見光明！

「我為了拿到它費了好大的勁呢……」

我絮絮叨叨地炫耀，還不忘把一路的辛苦抖落個乾淨。

可惜，她聽不懂。

「嘰里咕嚕，說什麼呢？」

吧唧，她在我腦門親了一口。

……

貓小姐吩咐管家給我上藥。

出於懲罰，出於關愛，管家拿繃帶給我纏成了個粽子。

17

晚飯時，我把月雫草放進狸亭的餐盤。

管家皺眉：

「沒教養的小人類，怎麼能隨便動亭小姐的盤子呢？」

我竭力比劃：

「吃了，能治好眼睛！」

比劃了半天，僕人甲一拍腦門：

「懂了！這草鮮嫩可口，好吃得讓人流淚！」

僕人乙一臉睿智，搖搖手指：

「非也非也，她說的是……

「這草難吃得讓人想哭，她不吃，她讓小姐吃。」

這翻譯的什麼玩意啊？

我想罵人啦。

這時，管家若有所思道：

「她說……

「這株草能讓瞎子重見光明。」

對了！

我高興得猛點頭。

「真的能重見光明嗎？」狸亭繃緊身體，眼中泛起濛濛淚意，「是在哄我開心吧？」

吃了多年的藥，貓小姐依然只能生活在黑暗中。

她早就不抱希望了。

我抱住她的一隻胳膊：

「這次一定可以，你相信我！」

明明語言不通，她卻像聽懂了似的，擠出一個勉強的笑：

「只要你不離開我，我就試一試。」

說完，一口吞掉了月雫草。

……

東城狸府鬧翻了天。

亭小姐病了，她眼痛難忍，捂著雙目疼得滿地打滾。

叫聲悽厲，慘烈。

管家僕人急得團團轉，連夜把全城最好的醫師請到了府上。

我則被關進了籠子。

彈幕：

【??3怎麼會這樣？系統明明說月雫草能讓瞎子重見光明的！】

【小白花好心辦壞事！】

【早就說不要聖母心，這麼珍貴的東西不如自己吃掉。】

【嗚嗚嗚，怎麼辦？貓老太會殺了她的！】

我坐在籠子裡，靜靜地回想系統的話。

這株草能夠——

【幫助失明者恢復光明。】

我一定沒聽錯的，看語義這句話也沒什麼歧義。

疼痛後，狸亭一定會好的！

我滿懷信心。

果然，直播間有彈幕解釋：

【你們啊，就是太心急！

【月雫草有一定毒性。食之，灼痛難忍。治哪裡，疼哪裡。現在也疼了好半天了，估計就快好了。】

【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現在放心會不會太早？你們看……貓老太回來了！！】

聽聞孫女出事了，外出赴宴的狸老夫人火急火燎趕回了家。

她先是守在孫女床邊，焦急地查看病人的情況。

接著，厲聲呵斥管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得知是我的緣故，一雙玻璃珠似的眼睛霎時淬了毒，她目光穿過人群看向我，恨意灼燒，恨不得將我撕碎！

她也確實打算這麼做。

她打開籠子，猛地將我掏了出來！

彈幕尖叫：

【貓老太，你不能殺小白花！】

【誤會，是誤會啊！】

【為了給你孫女治眼睛，她放棄了恢復法術的寶貴機會！】

【臭貓妖，如果李可愛吃了仙草，恢復了術法，現在還有你欺負她的份？】

【唉，小白花，你後悔嗎？

【為了救人，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裡，病人家屬還不領情。】

被她緊緊握在手裡，我骨頭都快碎了。

銀光一閃，她露出尖利的爪子……眼看要命喪黃泉，我掙扎不休。

管家見狀上前兩步，緊張地勸解：

「老夫人，小姐對她喜歡得不得了。

「凡事都想給這小傢伙最好的，連名字都想了好久，取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的。

「等小姐病好了，發現您殺了她的心愛之物……定會恨您的。

「何不等小姐好了，再做定奪呢？」

一番話堪堪說完。

貓老太袖子一甩，管家被狠狠扇嵌進牆壁，猛噴出一口鮮血。